“夫君今日这是怎么了?”
那会儿她正在园中小憩,时卿却突然出现,将她拉出了府。
时卿道:“整日呆在府中,怕夫人闷得慌。”
悦禾看着面前这位为她戴上面纱的人,这话没什么可信度。
知道瞒不过她,时卿改口道:“让夫人见笑了,是我想出来逛逛这洛阳城,便想拉着夫人一道。”
含情深眸中泛着温柔,悦禾笑道:“夫君想去哪儿,我便随夫君去哪儿。”
“那不如去逛逛青楼如何?”
笑容虽依旧挂在脸上,但这个却是公主该有的教养,只是那目光让人瞧了都觉头皮发麻。
时卿拉起悦禾的手,脸上带着讨好,“夫人别恼,我就是随口说说,不去那等地方。”
目光刚柔和些,又听时卿道:“我们去赌场吧。”
悦禾已是不悦,她这是在戏弄她?
“原来洛阳城的景色是在青楼跟赌场呀,那我劝夫君现下还是回去吧,那儿的「景色」,也就等到了夜里,才看得过去。”
悦禾的语气平淡,表情也与往常无异,看不出她有丝毫在意,可细听之下,又隐隐透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怒意。
悦禾将手自时卿手中抽出,又用另一只手搭着,并垂于腹部。
果然世间男子皆是如此,不论原先如何,只要入了凡尘,哪里逃得过那些酒色,也不过是披着一张人皮的兽罢了。
“夫人是在想,我与世间男子无异?”
悦禾笑了笑,并未否认,“夫君去青楼后,若是看上了谁,想要纳妾,我可禀明父皇,父皇自会派人处理妥当。若是需要我出面,那夫君就得多物色几个,争取一日办完,省得我多跑,夫君若体谅我,也可直接带她们来见我,我喜欢清净,公主府又小,便不能请她们住进来了,还请夫君另置府邸。”
时卿微怔,这一大串话,砸得她有些发懵,她不过才说了两句,她试探道:“夫人..这是又恼了?”
悦禾假意笑了一声,什么「又」,她才没恼!
“我恼什么,夫君纳妾,天经地义,但这终归是夫君的私事,夫君要多少就纳多少,就是纳上三五千,我也不过问一句。”
司音一听这话,便知殿下是在赌气,这哪儿像是没恼呀。
说是没恼,但却显得刻意,似有欲盖弥彰之嫌。若是之前,殿下大可一走了之,或是直接说没有,犯不着说这么多。
似乎..殿下有些在意时卿,不然又岂会说出这一番话来,她的直觉告诉她,殿下绝不是演的。
时卿拱手,又低下了头,“夫人我错了!”
悦禾道:“夫君可没错。”
时卿的头与身子又低了一分,“是我口不择言,说了些浑话,坏了夫人心情,我罪大恶极,求夫人嘴下留情,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见悦禾不理,时卿作揖道:“夫人大人有大量,千万莫与我这小人一般见识。”
悦禾还是不理,时卿二次作揖,“求夫人饶我一次,我定不会再犯。”
就在时卿要第三次作揖时,悦禾见已招了不少行人的注意,她拉住了她,嗔道:“我还活着。”
时卿脸上扬起笑容,她看向悦禾,“夫人消气了?”
悦禾收回手,又轻「哼」了一声,随后快步离开。
时卿心中甚是欢喜,嘴合都合不住,她一路小跑,追上了悦禾。
“夫人在闲暇时,可有上街逛逛?”
悦禾瞥了一眼与自己并排而行的时卿,方才惹了她,现下却跟没事儿人一样,还跟她攀谈起来了,真是个无赖。
“嗯。”
冷淡的语气并未打击时卿的热情,“那可有常逛?”
“没有。”
“那正好,夫人能与我一起见识见识洛阳城的繁华。”
时卿的目光虽在行人与小贩身上,但垂下的手却不动声色地滑入悦禾的掌心,紧紧相牵。
悦禾并未挣脱,嘴里幽幽道:“我可不去青楼。”
时卿顿住脚步,又举起那只牵着的手,认真道:“我发誓,我这辈子绝不去青楼,若我踏进青楼半步,必天打雷劈。”
悦禾看着自己同样被举起的手,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你发誓,你举我手做什么?”
时卿慌忙举起另外一只手,赔笑道:“我发誓。”
虽是这么说,但那只举着悦禾的手却并未放下。
悦禾白了她一眼,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但不免有些无奈,明明是一庄之主,却有孩童一般的稚气。
时卿凑近稍许,笑眯了眼,“夫人不恼了?”
悦禾的视线落在了别处,不去看她,也不回答她。
“夫人都喜欢什么?”
“看上的。”
时卿颔首道:“那我们去瞧瞧,看有哪些能入夫人的法眼。”
话音刚落,时卿又看向悦禾,问道:“那我能入夫人的法眼吗?”
一而再地惹了她,现下又故意让她回答这个,她能怎么回答?
时卿必然是清楚答案的,但她岂会让时卿如愿,“我当夫君是心如明镜。”
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时卿就是想要她说得清清楚楚,“蒙上了灰,须得借夫人的帕子擦一擦。”
悦禾将手中的帕子塞到了时卿手里,“夫君又何必明知故问。”
时卿攥着那方手帕,“横竖皆是思,看来是能了?”
听了这话,悦禾欲将手帕夺回,时卿就像是知道她会这样,在其要碰到手帕时,便立即拿得远远的,“到了我手里,就是我的,夫人赠我手帕,可不能反悔哟。”
悦禾心中不免又嗔了几句无赖,她罢了手,不再执意在这场较量中争个输赢。
得胜的时卿拿着帕子,向她挥了挥,像极了挑衅,嘴里却道:“多谢夫人。”
悦禾轻「哼」一声,也不再理会她。
“夫人的..”
关心的话还未说完,便见悦禾的目光落在了一家首饰铺上。
时卿立即会意,“走,我们去瞧瞧首饰。”
刚一进门,小二便迎了上来,“公子是来陪令正看首饰的?”
时卿抬手道:“不必多说什么,我家夫人与我都喜欢清净,你将这儿的所有稀奇首饰都摆出来,凡我家夫人看上的,都包起来。”
小二将所有话都咽了回去,掌柜的见二人浑身透着贵气,这是笔大买卖呀,赶紧道:“二位稍等,我立即拿出来。”
掌柜的将昂贵首饰全都一一摆了出来,悦禾起初还看那么几眼,到最后是看都不看,全都要了,时卿付了银子,又让他们将东西全都送到府里。
之后二人又去了好几家铺子,悦禾也不心疼,什么贵的买什么,偏生时卿也不差钱,更大方,大手一挥,买!
司音额头上冒了不少冷汗,这两个时辰下来,时卿少说也花了几万两,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可见云兮山庄是真的富可敌国,时卿甚至完美地演绎了什么叫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悦禾放下手中的绸缎,又找了个椅子落坐,倒不是她的气消了,而是她累了。
掌柜瞧了,快步走到悦禾身侧,他已经听前面的那些掌柜说了,今儿来了个阔少爷,带着娘子一路买买买,连价都不问,这是天降财神爷呀。
这不,悦禾一来,他便跟伺候祖宗一样,上好的瓜果点心一一备齐,就差要上前替其按肩擦鞋了。
掌柜弓着身子,“姑娘,可是瞧不上这绸缎?”
悦禾取过桌上的茶,轻抿一口,倒也是不错,看来这掌柜下工夫了,又见时卿杵在那儿看绸缎,便道:“方才我瞧的,都要了,她手上的,拿两匹。”
掌柜乐得合不拢嘴,“好好好,我这就去包起来。”
果真是财神爷,这一单,够他吃半年的了。
掌柜与小二将布匹整整码两叠,每叠都有一人高。
掌柜算好账后道:“公子您瞧,一共三千一百五十八两六钱,看您二位买这么多,六钱就不必了。”
“好。”
时卿摸向怀中,却摸了个空,糟糕,她的银票都用光了,而印章,她给了曦月,等于她无法派人到钱庄取。
时卿只扫了悦禾一眼,便匆忙收回视线,她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掌柜的,茅房在哪儿?”
“进里屋右拐。”
悦禾柳眉轻挑,那一扫而过的目光,她自然瞧见了,虽什么都没说,但嘴角的笑意却加深不少,“掌柜,茶不错。”
“姑娘喜欢便好,我这儿还有另一种好茶,我去拿来给姑娘尝尝。”
时卿见四周无人,“出来吧。”
一护卫出现在时卿左侧,他恭敬道:“主子,要行动了吗?”
回应他的,是向他伸来的手。
护卫愣了愣,又不解地看向时卿,然后将佩剑双手呈上,“主子是想自己动手,杀了悦禾公主?”
时卿柳眉微皱,用手背推了推佩剑,跟护卫开口,总比在悦禾面前丢了脸面强,“银子。”
“哦哦哦。”
护卫慌忙将钱袋子扯下,递给了时卿。
时卿打开钱袋子,又颠了颠,全是碎银,“就这点儿?”
护卫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不来了洛阳,吃喝都得开销嘛。”
“全都出来。”
话音刚落,十余位护卫皆站在她身旁,纷纷自觉递上了钱袋子。
时卿粗略数了数这些,完全不够她结账,“你们怎么才这点银子?”
一护卫道:“之前下山时,拖人买了不少东西。”
另一护卫道:“这儿东西太贵了,曦茗大人这月还没发月钱呢。”
又一护卫道:“今日出来也没想过买什么,便没带多少银子在身上。”
时卿扫了他们一眼,“就没藏?”
护卫皆疯狂摇头,“不敢不敢。”
时卿可不信,“真没藏?”
在时卿的注视下,一护卫默默脱下了鞋,从鞋垫下拿出了五百两银票。
见他还要摸向裤子,时卿眼中的嫌弃倍增,又慌忙打住,“行了,剩下的别拿。”
他将五百两银票塞入钱袋后,又问出了一个大家都最关心的问题,“还还我吗?”
他又道:“主子,这是属下攒的娶媳妇的钱..”
这倒不是他们不信时卿,而是时卿从没找他们借过钱,又听闻别家主子拿奴才的钱,可从来都不还。
时卿只一眼,他便低下了头。
“还!”
时卿将钱袋子扔给了身旁的护卫,“数数一共有多少。”
他们各自点了点,一共也就凑了一千五百八十两。
“找人来凑。”
“是!”
护卫将时卿带了出去,之后便发动了就近的人,一得到消息,他们便迅速往这边聚集,一时间街上好生热闹。
来往路人皆被这奇观吸引了注意力,不少人围在一条巷子里,出来的有时是老头,有时是小孩,有时是壮汉,有时是乞丐..总之什么人都有。
有好奇且胆大的往里走了几步,见里面的人皆往一「公子哥」的钱袋子里投钱。
扯着大口袋的时卿臊红了脸,耳边虽不断传来银子进袋的声音,但头却低得低低的,只恨不得埋进地底。尤其是旁边的护卫还在记账,记账也就罢了,还要念出来。
等这一次回去了,她一定要将印章拿回来,再把曦月今年的月钱通通扣掉!!
路人摇了摇头,又来一恶霸,什么人都讹,但见人家有带刀的在,也不敢多言,待走远了,这才啐了几声。
“有手有脚的,不好好去做事,偏偏来这儿讹人钱财。”
司音听到了风声,又因好奇,用轻功飞上屋顶,低眼一瞧,这不就是时卿么?!
司音折返回去,并将所见都原原本本告诉了悦禾。
悦禾闻之,抿嘴轻笑,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开心,但其中并非嘲笑,而是发自心底,“司音,去跟掌柜说,到府上取银子。”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