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根本不是感染了瘟疫!”华阴公主言之凿凿地对应厘说。
闭着眼睛的应厘不由自主地颤了颤眼睫毛, 心中乱成一团。
她长这么大很少撒如此弥天大谎,而被拆穿的那一刻,她的脑海中飘出了多个念头。
只是下一刻, 华阴公主话锋一转,道:“你感染了风寒?可为何你的风寒这么久都不见好?”
应厘:“……”
她终于掀开了眼眸, 道:“我这并非风寒。”
“那是什么病?”华阴公主追问。
眼下无人知晓她到底是什么病, 为何一病就这么多天也不见好, 所以她觉得除了应厘自己, 没人会清楚这病况。
应厘拒绝回答。
她这副一心求死的模样让华阴公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应厘想让她放手,可她真的舍不得放手。应厘走进了她的生命之中,让她意识到, 原来自己的生命中还可以拥有如此美好的人,能拥有一个真正不畏惧权势而喜欢自己, 待自己真心的人。
她承认自己贪婪, 什么都想要。
只是她更清楚,若是没有权势, 她连应厘都保护不了。
为什么应厘不能理解她呢?
“你好好养病吧!”华阴公主起身欲走。
应厘道:“我给自己服用了慢性毒-药,我会一天天地虚弱下去,直到毒-药蚕食我的生命。”
华阴公主一怔,她没有立刻回头, 而是攥紧了拳头,压制住内心的恐惧, 道:“不可能!你不是一个会寻死的人!”
应厘笑了下,有些感慨:“你很了解过去的我,但你不了解真正的我。”
曾经她是一个对生活充满了热情的人, 她也有自己的坚持, 因此, 她在这个世道异常艰难,常常因为她现代的文明的思想而被人当成魔鬼。
由于思想冲突而产生的危机几乎都是华阴公主出面替她解决,并且收拾善后的。
有了华阴公主,她才能够在这么一个封建的社会展现自己的个性。
或许是年轻气盛,又或许是有华阴公主帮她善后,所以她从未想过轻生。
她很珍惜自己的性命,更加珍惜她所获得的那一些感情。
正是那些感情的羁绊让她一次又一次地突破自己的底线,慢慢地,她变得不再像自己,她正在被这个腐朽的落后的时代所侵蚀。
尊卑之分逐渐刻入她的骨髓,她害怕了。
她越是害怕便越想念现代的生活,越想回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去。
如果死亡能够送她回家,她必然不会再留恋这条性命。
华阴公主感受到了她的决心,心中早已慌成一团,紧要着下唇,道:“你不在乎我了?也不在乎余茯苓母女了?还有你身边侍奉的那些人……你若是有事,我必然会让她们下去陪你!”
应厘怒极反笑:“你只会这些卑鄙肮脏的手段,可你想过没有,我为何要替她们背负她们的命运?你从未爱过我,因为你解决问题的手段永远都是威胁、利用!你从未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华阴公主真的不懂吗?
不,她其实懂,只是自幼即为上位者的她缺乏向下的包容性,她只会要求别人按照她的想法来,强迫、驯化地位比她低的人。
所以,她知道威胁应厘会让应厘产生抵触的情绪,但这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她不想搞那些迂回的、耗时耗心血的方法。
她认为应厘既然跟她相处了这么久,明知道她的为人,却依旧爱上她,那么就该理解她的。
“我真傻,竟然以为你会被我耳濡目染,逐渐接纳我的想法。可我忘了,我于这世上只有一人,而你身边却有千千万万个跟你保持着同样观念的人,我竟妄想用爱情来改变你,简直太可笑了!”
华阴公主沉默不语。
应厘那些惊世骇俗的观念当然很鼓舞人心,可于这世道而言,终归是离经叛道的。
正因如此,她才想尽可能地为应厘创造不会令其受伤的环境。
“我们该到此为止了。”应厘说完,咳出一些血丝来。
华阴公主猛然回神,眼神变得执着狠厉:“不可能!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下令让所有的军医、民间郎中来给应厘看病,找出她的症状所中的到底是什么毒,然后想尽一切办法去救她。
有军医觉得华阴公主太强人所难,当场被其处死。
这杀鸡儆猴的效果十分有效,震慑了所有的郎中,没有人再敢有意见,纷纷翻起医书,日夜不停地研读。
应厘知晓有人因为自己而丧命,她却不再心存愧疚。
她已经决定了不会再背负他人的命运,造孽的是华阴公主,她该自己承受这样做所带来的恶果,她要让华阴公主意识到这一点。
——
赵商容根据探子打听回来的消息得知应厘的计划被拆穿了,但又没有完全被拆穿。
她不由得替应厘捏一把汗。
由于条件限制,她们没法时常联系,所以计划最终能否顺利进行,全看应厘的临场反应。
“应神医那里,大王到底有何详细的计划?”王摇霜也有些担心她们的计划能否顺利进行下去。
“才短短数日,怎么可能商讨出万无一失的计划呢?看老天吧!”赵商容道。
说完,她意识到王摇霜的情绪有些低落,便握住她的手,道:“其实我有件事一直都想去做,我想知道,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做。”
“什么事?”王摇霜问。
“你最近应该注意到了,我跟云氏的联络变频繁了。”
王摇霜迟疑了下,点点头。
尽管她很不愿意将事情想得太严重,但正常人都会以为大王这是要加强与母族的联络,从而增强自己在朝堂上的权势。
赵商容真情实感地道:“其实,若是有机会,我想离开权力的中心。”
王摇霜心想,难道大王这是被逼得生出了争权夺位的心思?
她深沉地想完,发现大王并没有往下说,甫一抬眸便猝不及防地对上那双明亮的双眸。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大王?”
仿佛知道王摇霜在想些什么,赵商容道:“我是想问,摇儿愿不愿意随我一同离开这权力的旋涡?”
王摇霜愣了愣,大王此言的意思,莫不是她决定将这样的念头坚持下去?
“我自是愿意的。”王摇霜道。
“我说的远离,是真的离得远远的,比如到广州去……或者到比广州更远的地方去。那儿没有我们熟悉的家人、朋友,或许往后一年也见不到至亲一次。即便如此,你也愿意吗?”
王摇霜震惊地看着大王,她竟不知,大王还有此等想法!
赵商容已经做好了给她时间思考的准备,不曾料到她回答得很快:“嗯,我愿意。”
这回轮到赵商容惊讶了,问道:“你不再纠结一下?”
她的王妃呀,怎么这么恋爱脑呢?
王摇霜道:“商容,我已经不是孩童了,我知道这个选择意味着什么,如果这是能够让我们后半辈子平安喜乐的办法,那我愿意去尝试。”
别人不想离家太远,不过是怕远嫁后受到欺负没有娘家人撑腰。
她跟赵商容之间不存在这样的问题。
而且远离朝堂,保全大王也是她的想法,只是她一直都没有找到一个更好的办法。如今大王有了这样的主意,她只要觉得合理,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不过她担心大王是想利用云氏在广州经营多年的根基来跟朝廷作对,割据为王。
到那时,即便大王的初心是为了保全王府上下,也会被朝廷视为一大威胁。
“谢谢你愿意与我同进退,我的摇儿,我爱你!”赵商容一把抱住王摇霜,说起了肉麻的情话。
王摇霜的心仿佛被电了一下,酥酥麻麻的,耳朵也迅速飘红:“……嗯。”
有人站在了自己这边,赵商容稍微有了点信心,道:“其实我跟云氏往来并没有涉及到如何争权夺位,而只是想了解一下那边的风土人情。”
“云谣她此前给我们说过不少那边的情况,但她很少出门,对具体的民情了解甚少,所以可以问一问身为广州刺史的云舅父。”
“他知道我感兴趣后,便让人送了本关于那边的《图志》给我,说是前朝修撰的。”
“当然,前朝距今已经有些年头了,所以我准备等豫州这边战事平定了,再派些人过去那边亲自采风。”
“为避免引起朝廷的主意,我准备派碧河过去。可广州以外的地区天气恶劣、气候条件很差,中原的人过去都容易得瘴疠,所以,我若想要碧河平安,便得派一个医术高明的人随行……”
这个念头是赵商容在听云谣说那边的风土人情时就已经产生了,只是那时候还有些朦胧。
自从发现自己中毒,她便知道,即便自己什么都不做,也只会成为别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她既没法报复对方,也无法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对方那点薄弱的,可怜的兄弟亲情上,她的命运,她希望尽可能地由自己主宰。
至于为什么是广州,因为朝廷对广州治所南海郡以外的州郡控制力都很低,那些地区还有很多俚人、僚人等,像朱崖州更是沦为朝廷都管不到的地带。
她若能将那些地方当成她们的退路,又何尝不能在那里平安地度过后半辈子?
不过,那边的气候条件恶劣,当地的俚人、僚人土著也着实是一个难题,因此需要先派人过去经营、建立属于她们的地盘,为此需要付出十年乃至更多年的时间与人力物力。
她不能安排心腹以外的人去做这件事,万一对方背叛了她,皇帝知道她的计划,封住她的退路,她岂非自寻死路?
“你想让应神医跟着去?!”王摇霜想明白了。
“当然,弥锺虽是典医丞,对我也忠心,但他若是离开了,只会让皇帝生疑。皇帝压根就不清楚我跟应厘的关系,他定然想不到应厘的作用远不止给我们看病这么简单!”
王摇霜疑惑地看向大王:“你跟应厘……是什么关系?”
大王的心咯噔了下。
糟糕,貌似说漏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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