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月刚醒来的时候, 眼前有些模糊,她看到一团朦胧的身影,下意识开口唤道:“大王……”
须臾, 脑子逐渐清醒,视野也越发清晰。
眼前之人哪里是大王, 分明就是碧河。
她吓得一哆嗦, 急忙扯住了身前的衣物。
“碧河女使。”
目光梭巡大殿一遍, 并没有发现大王的身影。
碧河问她:“醒来没看到大王, 很失望?”
枕月听出了她言语中的讽刺,顿时难堪至极。
她想解释,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过了会儿, 她怯弱地开口:“碧河女使,大王呢?”
“大王下令让你搬入北斋来住, 至于大王的行踪, 你无需探听。”
枕月一愣。
当初王妃想住进北斋来,大王都没有允许。
现如今大王让她住进来, 足以说明她的计划成功了吧?
可是为何她一点儿都不高兴?
碧河的脸色又寒了几分,提醒道:“此事已被王妃知晓,你想好要怎么面对王妃了吗?”
因为醉酒,气色本就有些不佳的枕月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你应该清楚。大王让你住进北斋来, 不代表你从此以后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在这座府邸里,王妃依旧是那个轻易便能将你从这里赶出去的人, 届时,便是大王,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碧河的话冰冷无情, 但枕月清楚她说得对。
枕月不认为自己自荐枕席, 便能让大王为之倾倒。
大王当时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平日取乐于人的滑稽戏伶人。
什么艳压群芳, 跟王妃争宠,杜绝大王专宠王妃的可能性……
她勾引的对象若是别的男人或许还有机会,但是在大王这儿,别妄想了。
那人不了解大王,把大王当成了世上绝大多数那样的庸俗的男人。
她也知道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可她没办法。
枕月眼眶泛红。
碧河见状,没再说什么打击她的狠话,只是将香囊掏出来还给她:“既然你已经找到了听众,那便没我什么事了,这个香囊还给你。”
“碧河女使……”枕月心下彻底慌乱,这只香囊仿佛成了可怖之物,她连触碰的勇气都没有。
碧河起身准备离去。
枕月知道,她这一走,自己在这座如囚牢般的府邸里,就彻底失去唯一知心的人了。
这一个多月以来的恐慌、迷茫、矛盾的情绪本就让枕月十分压抑,只有在和碧河相处的这些时日里,她才能忘却那些烦恼,轻轻松松、痛痛快快地顺从自己的内心,为自己而活一回。
碧河的举动击垮了枕月最后一道防线,她一把抓住碧河的手,哭了出来。
“碧河女使,不要走。”
碧河回首,道:“我不是那个能帮到你的人。”
说罢,挣脱她的手,离开了。
枕月追出去,却被门口的女使拦下:“大王吩咐,你以后在这儿住下,有什么事吩咐我们一声,我们可以代劳。”
枕月意识到自己这是被囚禁了。
是了。
大王明明没有碰她,却让她住进来,目的不就是为了告诉别人,她得到了大王的宠爱,破例让她住到了北斋来吗?
为了防止她出去道破真相,大王必然不会放她回百戏馆去。
难道是大王发现什么了?
想到那封自己还没来得及处理的信,她的心凉了半截。
但她仍抱有一丝侥幸心理。
直到婢女将她的行李都搬到北斋来,她遍寻那封信不着,这才确定她暴露了。
大王及碧河确信她的接近是不怀好意的,所以将她囚禁了起来。
可既然大王怀疑她,为什么不直接严刑拷问,从她这儿逼问出答案呢?
除非大王根本就不在意她的供词,只准备等那个人显出原形后,将他们一并处理了。
想到这里,枕月身子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她呜呜地哭泣起来。
突然,她的脑海中浮现碧河跟她说过的那些话。
她蓦地明白,或许从她第一次在大王面前展现出她主动的一面时,碧河便知晓她的心思了。
其实碧河不止一次暗示过她,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以说出来,可她当时没有领会。
方才碧河的那些无情之言,其实也是在提醒她。
在大王的眼里,她的小命不值一提,所以等大王查清楚真相之后,等待她的将只有死路一条,又或者是生不如死的下场。
眼下能救她的只有王妃了。
……
大王让枕月住进北斋的消息传到芳霖院,九陌确实气得够呛,但她不敢在王妃面前抱怨,因为王妃看起来已经足够伤心了,她不想在王妃的伤口上撒盐。
不过,王晓霜过来的时候,九陌算是找到了一个能倾诉的对象。
王晓霜皱眉。
她很想去为姐姐抱不平,可大王是主,她是臣。
而且这是大王与姐姐之间的事情,纵使她再心疼姐姐,也不能仗着小姨子的身份去找大王算账。
但让她什么都不干,她又觉得不甘心。
于是等她给大王讲经时,重点讲解了《诗经》中的《国风》一卷。
什么《江有汜》《柏舟》《日月》《谷风》还有最耳熟能详的《氓》等,赵商容听了一耳朵的弃妇控诉丈夫的无情之作。
赵商容:“……”
小姨子这是干啥呀?
话说,能不能别顶着王妃的脸,摆出如此幽怨的姿态?
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做了什么对不起小姨子的事情呢!
她本想询问王晓霜这是怎么了,但是王晓霜一讲完课就换回了女子的身份,说要拜访自己的姐姐。
赵商容岂有拦她的道理?只能放她去了芳霖院。
……
王晓霜来到芳霖院时,王摇霜身边的婢女只是微微恍神,很快便从她的打扮中分辨出她是谁。
王摇霜对于她的到来稍感意外:“以往你来给大王讲经时是不会轻易进来的,今日怎么过来了?”
“我这次不是以王昭鸣的身份过来的。”王晓霜道。
王摇霜微微一笑,邀请她坐下,亲自给她倒了碗凉汤。
王晓霜开门见山地道:“阿父加官了,还领了广陵王师一职。”
王摇霜也颇为直白:“这便是你来给大王当侍读的酬劳吧!”
应该说,这是王儒答应让王晓霜来王府当侍读的条件。
皇帝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给王儒加官进爵,大王赢得了龙舟竞渡后,他又舍不得许给大王真正的好处,便利用了这个机会,完成他跟王儒、王晓霜的交易,兑现他的诺言。
同样的,晓霜之所以会冒险进入王府来,也是为了王家。
许是自幼习读经籍,晓霜的眼界并不比男儿低,她从不局限于后院,也不认为自己比兄长差,因此对于家族兴盛的重任,她认为兄长挑得,她自然也挑得。
她以家族的发展为己任,会被范晔说服,行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王摇霜明白妹妹的志气,所以她从不给对方泼冷水。
王晓霜问:“姐姐,你后悔吗?”
王摇霜被妹妹问愣了:“有什么值得后悔的吗?”
“姐姐当初坚信大王会对你好,不会令你受委屈,所以拒绝了我的提议。如今,姐姐还是这么认为的吗?”
王摇霜的眼神出卖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表露出了她的情绪波动。
“晓霜,她确实没让我受什么委屈。”
一切不过是她自作多情罢了,怨不得大王。
王晓霜撇撇嘴。
事到如今,姐姐还在嘴硬。
她叹气,认为既然姐姐没有跟她倾诉的意向,那么说明事情还不是太严重。
她跟姐姐虽是孪生姐妹,但姐姐的感情之事也轮不到她插手,还是交给姐姐自己来做决定吧!
王晓霜给王摇霜分享了些京中发生的趣事,希望能给王摇霜解解闷,之后见天色不早了,才起身告辞。
到了饭点,王摇霜故作无意地朝门外探了几次头。
九陌焉能不知她在张望什么?
只是不好说些丧气的话,道:“王妃,菜快凉了,起筷吧!”
王摇霜道:“天气炎热,菜放凉一些也好。”
九陌:“……”
她正在心底替王妃鸣不平,忽然看见大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处。
她顿时忘了自己在埋怨大王,高兴地道:“王妃,大王过来了!”
王摇霜拿起筷子,故作不在意地道:“来了便来了,不必大惊小怪。”
九陌“哦”了声,退到一旁。
赵商容脱了鞋进屋,看到王摇霜正准备吃饭,顿时眉开眼笑:“还好没来晚!”
她自顾自地坐到王摇霜的身边去。
婢女半天没有将她的碗筷呈上来,她问:“孤的碗筷呢?”
王摇霜道:“妾身以为大王要留在北斋陪大王的新欢用膳,没有让人多备一份碗筷呢!”
赵商容隐约闻到了一股醋味,不过这醋味似乎有镇痛的疗效。
这不,她感觉心口好像没那么疼了。
“没关系,我用这双布菜的筷子就行。”赵商容乐呵呵地拿起公筷。
王摇霜:“……”
许是看不下去大王这不讲究的模样,王摇霜终究还是让人拿了一副碗筷过来。
饭吃到一半,王摇霜又问:“大王过来这里,大王的爱妾怎么办?”
赵商容:“什么爱妾?”
九陌提示:“就那个枕月。”
赵商容:“她又不是没手,不会自己吃饭吗?”
王摇霜:“……”
众婢女:“……”
大王您这看起来,一点儿怜香惜玉的样子都没有啊!
知道大王在避重就轻,王摇霜似笑非笑地道:“大王今日刚宠幸了她,不在她身边作陪吗?”
赵商容:“……”
她瞥了周围的婢女一眼,凑到王摇霜的耳边。
王摇霜有些抗拒她的接近,径直避开了。
赵商容一怔。
旋即有些无奈地道:“还是陪你比较重要。”
王摇霜的心思雀跃。
但只片刻,又暗恨自己的心太软,被大王三言两语就给说动了。
她放下筷子。
赵商容也跟着停箸:“怎么了?”
“没胃口。”王摇霜冷着一张脸。
“是哪里又不适了吗?还是食欲不振?”赵商容吩咐九陌,“让人送些山楂果脯过来给王妃开开胃。”
“大王的这些体贴还是留给别人吧,妾身并不需要。”
王摇霜句句不提枕月,却句句不离枕月。
赵商容又不是真的没情商,看不出王妃介意这事。
她原想等晚上私下跟王妃坦诚这件事的,看来等不到那时候了。
“你们先下去吧!”她屏退了婢女们。
王摇霜瞟了她一眼,没阻止。
等人都退下了,赵商容才给王摇霜夹了一些菜,问:“摇儿是不是吃醋了?”
面对对自己无意的大王,王摇霜岂能承认?
她的脸一黑,毫不客气地道:“大王未免太自作多情了。”
赵商容脸上的笑容都快坚持不住了,她干笑:“那对我宠幸了一介女乐之事,你怎么这么生气?”
“妾身是王妃,大王让她住到北斋去,是要将妾身置于何地?”
赵商容沉默了片刻,道:“是孤欠缺考虑了,那孤让人另外收拾一间院落来安置她吧!”
王摇霜鼻尖一酸,她冷着脸,不让自己的情绪太起伏,免得气晕自己。
赵商容瞧着她的气色不怎么健康,起身从一个柜中找出了她平日含的参片给她。
王摇霜似乎有些意外大王是怎么知道她的参片放在那里的,不过想到大王每晚都住这儿,看到了也不足为奇。
她语气生硬地道谢:“多谢大王。”
赵商容道:“在孤心中,北斋也好,别院也罢,不过是一间屋子,代表不了什么。重要的是王妃住哪儿,孤的房间就在哪儿。”
这是她现代人的思维,不过被提醒之后,她猛然想起于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而言,一间屋子无法代表一间屋子,它的规格摆在那儿,一切含义都由等级制度来制定。
不怪乎王妃会生气。
“大王说得好听,今日开始,大王不是要搬回北斋了吗?”
赵商容确实担心自己来月事之后会夜漏啥的,但她若是不想办法弥补,只怕事情会变得更加糟糕。
她压下所有的负面情绪,嬉皮笑脸:“我来就是为了这事。北斋被人占了,我没地方睡觉,特来求王妃收留的。”
王摇霜:“……”
什么被人占了,明明就是你主动将北斋让给人的!
赵商容见时机成熟,便将枕月的那封信拿出来给王摇霜看。
她自鸣得意:“还好我火眼金睛,看穿了她的诡计,使了一点小计,将她困于北斋。不出三日,幕后之人必定会按捺不住,露出马脚。”
王摇霜看完书信,眉头一挑。
这倒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前世没发生过枕月勾引颍川王的事,想来是枕月还没有来得及接受指令,就被颍川王给害了。
今生会发生这种事,总不能怪大王太仁慈了。
王摇霜收起书信,心情也逐渐阴转晴。
大王扯了扯王妃的衣袖,低声诋毁自己:“王妃不必担心我对她做了什么,因为我……不行。”
王摇霜:“……”
作者有话说:
大王:大方承认孤不行,既澄清了孤跟枕月没什么,以后也不必担心王妃再勾引孤了,孤真是聪明!
王妃:是啊,大王真是个大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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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稿被榨干了,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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