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郁容藏身在假山之中, 望着卞雪意独自上了高楼,乔郁容的一颗心才算落地踏实了。

  一名侍女手捧金托盘急匆匆要朝楼上奔去,半路上叫乔郁容拦了下来。

  “长公主有令, 任何人不得打扰她。”乔郁容说。

  那侍女神色很有些为难:“这可如何是好。这信是国师大人送来的, 若此时不送去, 奴婢怕误了公主殿下的大事,可……”

  可若此时送去,一定会因为打扰长公主而触了霉头,说不定还会被狠狠地责罚。

  “这样吧, ”乔郁容展开扇子,将它平放了, “姐姐若是信得过我,不如将这封信函交于我,我拿给长公主殿下。”

  侍女一听, 觉得有理, 乔郁容是公主亲信, 若事情由乔郁容去办,即便有责难, 也不会太重。

  想到这里, 侍女将托盘上的信函小心放在乔郁容扇面上, 千恩万谢起来:“多谢乔公子。”

  “不必言谢。”乔郁容的扇面从侍女手背上拂过,那侍女一阵脸红,羞答答地退下了。

  乔郁容望了望四下,见无人,便拆开了国师的信, 信中,国师要求尽快与高阳长公主见面, 并要求长公主这两日善待卞雪意主仆。

  “嚯,本以为是个酆都的乡下丫头,想不到竟还是国师的青梅竹马。”乔郁容因牵动伤口,疼痛难忍,面部肌肉不住地抽动,本就凹陷的面颊看上去更加可怖。

  “卞雪意,真是我小看你了,命里带着贵人运的,”乔郁容说,“难怪我扳不倒你。不过没关系,我因为你受的苦,总要叫你和你的贵人用另外一种方式偿还。”

  乔郁容将国师的信函烧掉,眼睁睁望着纸张化成灰,又将那灰踩进泥土里去,不留jsg一点痕迹。

  不知今日高阳长公主的作为,会叫哪一位先动雷霆之怒?是嘉世郡主或是国师大人?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

  卞雪意进入高楼之上,两名侍女打开门将她迎进去,随后将门关上,悄无声息离开。

  卞雪意环顾左右,见此处密闭,想到要跟高阳长公主独处一室心中不免忐忑。

  室内的墨香混合着一些妖冶的香味。

  卞雪意有些警惕,但注意到并不是香炉散发的味道,而高阳长公主眼神也是清醒的,这才放心下来,明白并非香炉里动了什么手脚,而是前面来过的人身上有这种香留在了室内。

  “卞姑娘。”高阳叫一声卞雪意的名字。

  卞雪意抬头望向对方。

  高阳长公主望着卞雪意的眼睛,不由得怔住了。

  那是怎样一双未曾被世俗熏蒸过的眼睛,不曾有勾心斗角的阴鸷,也没有侍奉权力的疲态。

  “很好,就是这样,站着别动!”高阳长公主对卞雪意示意。

  卞雪意被她突然的叫嚷吓一跳,站在原地并不敢乱动。

  高阳长公主来了灵感一般,铺好纸张,抓起画笔,迅疾地在纸上画了起来,时不时抬头望一眼。

  眼见外面的天色渐渐黑了,卞雪意有些站不住。

  好在这时,高阳长公主“啪”地将画笔一放,拿起画纸来,神情中全是迷乱,虽未饮酒,却也像醉了一般。

  “这就是我要的洛水仙子!”高阳长公主不住赞叹,嘴角扬起笑容,放下画,朝卞雪意走去,看了几眼又赞叹,但旋即脸又黑了下去,“可惜,竟跟嘉世郡主是一路人。”

  卞雪意看得出这位长公主性格反复无常,因此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闭上嘴巴,听对方说。

  “不管她带你回来是什么意图,”高阳长公主忽然一笑,“她现在应该已经从女君口中得到那个消息,该很头疼才是。”

  说完,高阳长公主就唤侍女来,将卞雪意送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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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听从日薄西山等到月上梢头,已经把最坏的可能都想了无数遍,直到听到卞雪意的脚步声,她站起身来跑向门口,见到了毫发无伤的卞雪意。

  莫听拉着卞雪意的手转了几圈,终于确信她没受到半丝伤害,这才都放下心来。

  “主子,您可算回来了,”莫听擦擦眼泪,“那高阳长公主可有为难您?”

  经历了一路上的各种风波,莫听已经明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道理,有时,就算她们什么也不做,还是会被卷入各种风波之中。

  “未曾。”卞雪意摇头,“她只是叫我站定了,为我做了一幅画。”

  “只是作画?”莫听有点不敢相信,“今日看她跟嘉世郡主水火一般……”

  “我也奇怪,故而进入后格外警惕,幸而她并没有任何图谋。”

  主仆二人说着话,未曾注意方才送卞雪意回来的婢女还没走远。

  那婢女听到她们的对话,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丝毫不加掩饰。

  卞雪意和莫听方才注意到这人,两人对视一番,心道不好,闭上嘴巴不再说什么。

  “你们两个,真是好笑,”婢女用袖子半掩面,笑得前仰后合,“山沟里来的小麻雀。贵人不过是看你们好玩,逗弄一番,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可笑至极!那长公主是何人,岂会对你青眼?那嘉世郡主又是何人?怎会将你挂在心上!”

  “这位姐姐教训的是,我一定牢记在心,不做非分的想法。”卞雪意并不愿多事,不动声色将莫听护在身后,对婢女微微一笑。

  恰是她这谦卑的姿态,反倒坏了事。

  那婢女见卞雪意性子这么软,也不顶撞两句,反来了兴致,瞥了一眼卞雪意的容颜,又看到卞雪意身上半旧的婢女服饰,以为她是哪个贵人身边的丫鬟,眼珠子一转,上前扯住了卞雪意的袖子。

  “刚才还没仔细看你,生得倒有几分俊俏。”

  那婢女脸上的表情卞雪意非常熟悉,一种典型的登徒子。

  “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卞雪意想把袖子暗暗地抽回来,奈何,那婢女常年做活,力气略大,反掐住了卞雪意的手腕,在她雪白的手腕上留下一圈红痕。

  “看你的样子,在主家做事也不受重视,跟了我吧。”婢女毫不掩饰她的心思,“我虽然也是个下人,但好歹是在长公主身边做事,还是有些私产的。”

  “恐怕你误会……”卞雪意的话还没说完,就又被打断了。

  “我在城南有个铺子,一处宅院,我帮你赎身,你跟了我,给你配两个丫鬟,吃穿不愁,一个月一两的月钱,每年做两身新衣裳,怎么样?”婢女倨傲地看了卞雪意一眼,一个山野女子,应该是没怎么见过银钱的,这么多钱财,还不将她就地拿下?

  莫听终是忍不住,上前掰开婢女的手,结束了这一场闹剧。

  “这还不动心吗?”婢女有些讶异,疑心是这山沟里来的两人没见过如此多的银钱,一时间晕头转向了。

  “这些钱,您留着自己花吧。”莫听气愤道,“我家主子是天上星辰,你怎以为伸手可摘,莫说是你,就算是嘉世郡主,咱们也不高看她一眼!”

  婢女哈哈一笑,笑这小丫头:“口出狂言!也不怕闪了舌头,若嘉世郡主眼里有她,我便将这头拧下来做蹴鞠给你们踢!”

  “好啊,那我且等着!”莫听说道。

  “你们做梦之前,也不出门打听打听,嘉世郡主是何等人物,冰清玉洁仙风道骨,京城这么多的高门贵女,从未听说过她对何人有意,你一只小麻雀,还想一步登天不成?”

  几人争执不下之时候,屋外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

  婢女本能地向外看,却先被一阵光晃了眼睛,抬手挡了挡。

  一行十几人手捧托盘鱼贯而入。

  托盘上摆满绫罗衣装、各色发饰。

  一眼望去,满目闪耀,险些晃花了人的眼。

  婢女一眼就注意到那衣服是南边进贡的浮光锦所做,这衣料娇贵难得,每年只有几匹,就连高阳长公主也只不过前两年得过些赏赐,做了一身衣裳,偶尔才拿出来穿一穿。

  如今这些托盘上却摆满了这珍贵的布料,就连鞋子的里衬也是,未免太过奢靡。

  再看那些发饰,珍珠的色泽和圆润程度,便不是凡物,一眼望去,满目的熠熠生辉。

  婢女嘴巴不自觉张大,即便常年在长公主身边做事,见的都是京中最尊贵,最显赫的人物,这样的出手,还是让人印象深刻的阔绰难得。

  不知这些东西出自何人,又属于何人,婢女眼珠在屋内转了几转,竟不由得小鹿乱撞起来,暗道:我在长公主身边做事数年,难不成真时来运转?

  谁料下一瞬,领头的姑姑朝着卞雪意颔首:“卞姑娘。”

  三个字,以及臣服的姿态,足以让刚才那刚才还趾高气昂的婢女心头一阵,但是,怎么可能呢?那位嘉世郡主出了名的冷血淡漠,说她掀起尸山血海,婢女相信,若说嘉世郡主对谁牵肠挂肚,那简直可笑荒唐。

  “见过姑姑。”卞雪意微微福身,还了一礼。

  那掌事姑姑见卞雪意举止大方得体,亦是十分满意点头:“姑娘。嘉世郡主惦念姑娘,担心姑娘在此处住不习惯,派我送些衣物饰品,来得仓促,还望姑娘莫要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