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序病毒◎
十二扇主门最边缘的位置，何屿菩倚在门旁守着，蹙着眉头地看向窗外的玩家。
他们聚集在玫瑰花园中，在不留情面地争抢玫瑰，把娇弱的花朵折下。
原本浪漫繁华的花园不复存在，到处都是光秃秃的绿杆跟踩成烂泥的花瓣，像是被野猪拱烂的白菜。
“何哥。”
简子珩小跑过来，喘着气将手底的胶带卷递了过去：“真的可以去跟管家拿胶带卷诶，你是没看到，它脸都气得扭曲了，但还不得不给我哈哈哈。”
何屿菩用胶卷贴上房门的密码锁，将上面的指纹给粘了下来：“我们是客人，他是管家，有事拜托他，他就帮忙。”
他将手摁在占有指纹的胶带卷上，拧了下门的把手，发现能动：“可以打开，那我们就按照这个办法打开其他三个门，先过完这个副本再说。”
“不过许姜安呢？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他刚将门打开，房间内立即涌出一大团黏腻的红色物体，像是潜伏已久，终于抓住机会扑了出来。
尸体□□着皮肤，像融化的黏稠液体糊在地上，血淋淋的面容包裹在皮肉之中，纯黑色的眼珠子死死地看着对方。
庞大的本体蠕动，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扑像面前的猎物，缓缓地勾起个惊悚的笑容——
何屿菩后背僵了瞬，而后意识到直播间已经关了，他不必再藏着掖着，于是指尖勾着点白色业火，朝着对方抬手。
霎时间，业火从他掌心脱离，缠绕上厉鬼的躯体，覆盖在血肉模糊的表面，让皮肤不停地发出被烧裂的声响。
黏稠肉团顿时抽搐不止，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喊声，整张脸被烧焦，五官如同蜡像融化了下来。
何屿菩将身上的袍子盖它身上，正想着踏着对方的烧焦的尸体进去时，陡然被简子珩给拉住。
简子珩急促地扯着他的袖子，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几乎每个字都在颤抖：“何哥，看后面。”
何屿菩顿了下，转头看去。
弯刀联盟的玩家似乎看了何屿菩杀鬼的全过程，脸色有些难看，将右手拎着的“东西”提上来，威胁道：“看看他是谁。”
他钳住了那具尸体的后颈，将少年血淋淋的样貌彻底展现出现，晦气地扫了一眼：“杀这小鬼可真难，不知道折了多少公会成员。”
弯刀联盟的玩家抬眸，眼底尽是挑衅：“你手底下，最强的应该就是这个小鬼了吧？我们能杀这一个，就能杀下一个，你护不住的。”
“只要你让简子珩回来，我们就收手。”
何屿菩眨了下眼睛，恍惚地看着对方手中的尸体，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一切。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整个人在原地僵住。
漂亮的少年脸上沾上了血，清澈顺润的眼眸半垂着，此刻失去了光，空洞地看着前方。
他被凭空拎了起来，脚尖都达不到地，双手无力地下垂着，就像是断了线的精致人偶，毫无生息。
这一幕的像是无形的钝刀，劈入何屿菩的骨髓，寒意卷席了整个后背，极为可怖的杀意直接在血脉中游走。
何屿菩喉结不可控地滚动了下，失控的怒火让声带发不出半点声响，瞳孔急剧收缩，几乎是成了不自然的椭圆。
他衣服的边角无风涌动，周身缠绕着白色的焰火，如同正在吐信子的毒蛇，带着极为汹涌的恶意，窥视着底下的玩家。
何屿菩瞥了业火一眼，说话极轻，却带着令人心惊胆战的胁迫性：“谁让你们动我队友的？”
底下的玩家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第六感几乎是拉长了警报，在脑海中作响，告诉每一个细胞——快逃。
“何屿菩？”
他踉跄地后退：“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系统给你开挂了？”
【警告！】
【系统检测到程序病毒关键字眼“何屿菩”，现在搜寻定位，请玩家不要随意移动，等待程序检查】
【已锁定目标，现在进行地点封锁，范围10*10m】
【再次警告！】
【程序病毒可能会造成数据错误，导致大规模伤亡，请各位玩家不要随意走动！】
毒蛇张开獠牙扑向玩家，而后一道白色的身影陡然破开窗户玻璃，将何屿菩直接撞入了房内。
何屿菩后背狠狠撞上了墙壁，喉间涌了点猩甜的味道，五脏六腑似乎移了位，全身疼得发慌。
他脸色苍白，艰难地偏移视线看去，看着悬浮页面上的字体。
……这通知是什么意思？
屋子内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倒灌着冷风。
晴天娃娃在不停地摇晃着，眼睛被细线紧紧地封着，嘴唇是鲜红的颜料随意地划了笔，像是可怖的伤痕，又惊悚地裂开了嘴。
它眼睛上的细线在缓缓崩开，漆黑的眼眸无声睁开，咿呀咿呀地张开了嘴，发出婴儿的声调，笑嘻嘻道：“你还好吗？”
晴天娃娃的所说的话，像是提前录好的：“你的处境很危险，名字一旦被提起，系统就会自动定位你的位置，到时候它会把你当成病毒，直接清除。”
何屿菩蹙眉：“你是谁？”
晴天娃娃眨巴了下眼睛，似乎有些疑惑对方为什么会猜不出来：“我是祂。”
何屿菩单手撑在地上，掀了掀眼皮，看向晴天娃娃：“我要的不是这个答案。我问的是，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你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我，你知道我过去，明白我的痛苦，甚至会跨越虚与实的距离，特地为我能快点到你身边，亲自安排了副本。”
“你这是在救我吗？
何屿菩笑了笑：“可是我感觉，你更像是在救你自己。”
晴天娃娃瞬息安静了下：“……？”
它还什么都没说，却莫名有种裤衩子被扒下来的感觉。
晴天娃娃对着他道：“你只需要知道，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
“我们约定过，我们永远不是敌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必须不折手段地保全你。”
何屿菩抿唇，而后道：“你跟系统不是同一战线的？”
晴天娃娃：“是，但也不是。”
何屿菩：“NPC如果被玩家击杀，系统那边有没有保存数据，如果有的话，你进行可以恢复吗？”
许姜安从恐怖游轮觉醒的NPC，如果系统是个空间，那必然就有备份数据。
而祂跟系统不是同一阵营，说不定可以让许姜安复活。
晴天娃娃：“我时间不多了，如果你想知道答案，来绞刑台找我。”
它看着何屿菩，眨了下眼睛：“最后，你想知道系统通过名字定位位置之后，而你没有及时逃脱的后果吗？”
晴天娃娃的话语刚落，系统立即发出尖锐刺耳的长鸣。
【警报！】
【发现未知病毒存在，现在进行程序维护，就地清除！】
晴天娃娃缓缓地朝他眨了下眼睛，躯体逐渐瓦解，成了一串虚浮的数字，消失在空中。
落下比窗户倒灌的风还要轻的声音。
——“这就是后果。”
何屿菩那串消失的数据，背脊是前所未有的冰冷，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晃了下，未知的云雾也跟着散开了些。
空荡荡的窗户，没有任何晴天娃娃存在的痕迹，让他联想到了个接近可怖的猜想。
“挲、挲……”
身边传来布料摩挲地面的声音，微弱，但存在感极强。
何屿菩回头看去。
地上散落着细碎的人体肢节，有的血肉甚至底下包裹着布料，正在慢慢地拼凑起来。
“人”脸上的缝合痕迹极为强烈，眼珠子已经被捣烂成泥，残留在血肉模糊的眼眶中，勾着惊悚的笑容，缓缓地站立了起来。
它踉跄着脚步，手中握着把折断的木棍，张开布满密集森白獠牙的唇，朝着猎物逐渐逼近。
何屿菩蹙眉，谨慎地后退了几步，能清晰能感受到这具尸体蕴藏的可怖力量。
尸体躯体剧烈地颤抖着，嘴巴一张一合，念叨着听不懂的字词，死死地“看”着何屿菩。
它不像是想要杀了对方，更像是恐惧到了极处，本能地武装得强大，虚张声势地来吓退敌人。
何屿菩往后退了几步，背抵到了墙壁，已经无路可退了，于是他干脆一咬牙，爬上了窗户，顺着窗沿跳下，稳当地落在了蠕动的藤蔓上。
他站在藤蔓上，脚底的触感黏腻恶心，像是站在了半成型的黏糊糊胶水上。
何屿菩低头看去。
藤蔓的尖刺微微晃动，而后竟温顺地让他踩着，甚至在交缠处开了几朵小花。
何屿菩：“……”
他把窗户关上，而后在藤蔓上走着，离开这个有怪物的房间。
何屿菩对这个别墅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顺着直觉摸到了另一个窗旁，里面传来尸体腐烂的气息，以及微弱的衣物摩挲声。
他听不见里面的声音，正想着仔细观察下里面有没有存在怪物，判断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进去时——
藤蔓“啪塌”一声甩碎了玻璃，直接帮他做出了选择。
何屿菩吓得整个人颤了下，看着脚底下几十米的悬空，硬生生忍住从藤蔓上跳下去的冲动。
他转头看向擅作主张的藤蔓。
这是干什么，嫌里面的怪物发现不了他是吗！？
藤蔓似乎听懂他的无声控诉，在空中晃了晃分支。
只是又冒出一朵花蕾，慢慢地在他面前绽放，带着点清香。
何屿菩：“……”
好吧，这东西不仅没有听懂，还试图邀功。
他看着面前的藤蔓，指了指窗户里面：“你帮忙看看里面有没有怪物，有的话清理一下。”
藤蔓歪了下分支，安静了半分钟后，竖着晃了晃蔓条，在里面随意扫了几下。
窗户内时不时传来怪物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以及器具打碎的声音，空气中的血腥味顿时更为浓厚。
等到藤蔓的分支缩回来后，上面的绿叶已经沾满了腥甜的血液，衬出了几分可怖的阴森感。
何屿菩这才转头往屋子内看了眼。
这是个用来招待客人的欧式食厅，肉香四溢的食物还装在盘子里，有条不紊地摆放在长白玉桌上。
食物基本没有动过，除了最中间的一道菜，鱼身被夹了一块地方，但不大。
波斯地毯上全是血迹，一直蔓延到门口，连着门缝，往里面渗血。
何屿菩确定里面没有厉鬼存在的痕迹，于是翻窗进去，问藤蔓道：“你是不是把他们的尸体都丢门外去了？”
藤蔓竖着摇了摇分支，而后害羞地缩起了尖刺，继续求夸奖。
何屿菩顺手端起长白玉桌上的水壶，给它浇了点水：“干得不错。”
藤蔓顿时晃动了下，慢吞吞地从窗户边缘缩回去了，继续缠绕在别墅的外部，蔓身开了几朵小花，带着点迷幻的艳色，像是价值连城的血宝石。
看上去像是害羞了。
何屿菩见它离开，这才更为仔细地观察着这个欧式食厅。
长白玉桌放着十二张椅子，对应着十二个金做的盘子，每个盘子里面，都用黑色的线勾勒出个图案，带着纯洁的神圣感，可怖的力量在线条中游走。
图案是椭圆形，中间是圆心的空洞，周围有很多细小的条纹，中间是个半月形状的月亮。
但奇怪的是，每个图案上都有类似于蛇的东西缠绕在上面，直接转移了这个图案的寓意，甚至将力量都给扭曲了。
这是被篡改的召唤仪式，给人一种马上就有“东西”凭空出现。
何屿菩用手指点了下画蛇的线条，而后放入唇前舔了下，酸涩甜腻，甚至还能尝到草莓果肉的味道。
他若有所思地抬起眼眸，发现墙壁上的时钟停滞不动，而食物发热蒸腾的雾气，也是固定在空中。
食厅安静得诡异，听不见窗外树叶摇摆的声音，柜子倾倒着，上面的盘子本该掉下来了，却意外地呆在柜子中，并不符合自然定律。
也就是说，这里的时间都被暂停了。
暂停的时间、桌面上摆放的十二个金盘子，以及别墅外的藤蔓……
格林童话睡美人。
何屿菩顺手从桌面上拎起支小餐刀，推开食厅的门。
外面一片狼藉，四处是怪物蠕动的血肉跟建筑的废墟，白墙上的猩红液体粘稠恶心，将整个大厅拉低了好几个档次。
管家干瘪的面容拧成一团，灰暗的眼眸睁得欲裂，拄起拐杖阴毒地咒骂着玩家：“你们这些旅客是畜生吗？怎么这么没有素质，把大厅弄得这么脏，让我怎么跟主人交代！？”
玩家小心翼翼：“要不我们给你弄干净……？”
管家深深地吸了口气，胸腔剧烈起伏，脸上的皱纹顿时更为明显，用力地捂着胸口：“弄干净有什么用，主人已经看见了，已经看见了！！”
“你们，全部跟我去绞刑台！”
管家气得不停咳嗽，接连后退了几步，后颈顿时被冷得颤了下，似乎有金属器具抵上了他的脖子。
他迟钝地转头看去，何屿菩半垂着碧眸，面无表情地举着支餐刀，停在空中。
只要管家再往后退一步，这把刀就会刺破他的喉咙。
何屿菩轻巧将刀转了个角度，抵在管家的大动脉上，嗓音极为冷漠，甚至是毫无感情色彩：“顺便带上我，倘若你拒绝的话…”
“那就去死。”
他眨了下眼睛，碧眸如同琉璃般纯粹干净，却意外地带了点天真的残忍。
管家：“……”
这群旅客，真的是无法无天了！
他表情扭曲，咬牙切齿道：“好，都是不知死活的蠢货，我成全你们去死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