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婚房?”沈夕昭喃喃自语。
他一头雾水, 便听见阑继续道:“一开始主子可开心了,每天从外面回来都会带点东西往里面添。那时候小公子还没进王府,你不知道, 都是主子一点一点亲手布置的。“
沈夕昭甚至从来都不知道还发生过这样的事……
阑叹了口气:“后来么……也是他亲手将里头的东西全部砸了。”
沈夕昭的心跟着揪了起来:“都砸了?”
像是在应和, 小黑狗也仰着头呜汪一声,往上蹦了蹦。
“是啊。”阑撸了一把狗头,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叹了今天晚上的不知道第几口气, “那天主子可伤心了。”
“什么时候的事?”
听着阑回忆起那时的事,沈夕昭怔住。
居然在那么早之前, 哥哥就已经在做这种准备了?
沈夕昭完全没有想过。
那个时候, 他又做了什么?
他在生哥哥的气,跟他赌气, 质问他有什么资格管他,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彻底伤了哥哥的心。
沈夕昭心里涌起一股酸酸胀胀的感觉,忍不住吸了下鼻子:“我能进去看看吗?”
“不知道,”阑顿了一下:“不过小公子进去看的话,主子应该不会生气的。”
他说着作势就去摸门锁:“钥匙在叶林那里,我去……”
“不用了。”沈夕昭打断他。
沈夕昭回过身, 在浓浓夜色中喃喃道:“等他自己带我去看。”
他说着看向阑,面目严肃,像是下了什么重要的决定:“阑哥,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
云卷云舒, 一场秋雨带走了闷热的夏, 连同那些繁杂的、不太美好的记忆。
沈夕昭确认着最后一批要送到对岸的物品, 再次叮嘱阑:“你出来没让哥哥发现吧?”
“小主子, 你都问了三遍这个问题了。我早就跟主子说了朋友遇到了点麻烦事,需要我帮忙。”阑失笑,“要不是这样,这段时间我跑来跑去的,早就要被主子发现了。”
“放心吧,我都跟叶林通好气了。”
沈夕昭点点头,露出笑容:“那就好啦,阑哥,谢谢你!”
“跟我还说什么谢谢。你跟主子好好的我们就开心了。”
阑指挥着人将箱子一箱一箱搬上小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他一直以来的疑问:“你明明是喜欢主子的,为什么那个时候不愿意和他成亲呢?”
“现在又如此费心,不是……”多此一举吗?
沈夕昭知道他未尽的言语是什么意思,下意识道:“那是因为……”
因为……因为什么呢?
沈夕昭卡顿住,突然就想不起来他当时为什么会拒绝哥哥。
不跟哥哥成亲的理由,是什么?
他明明记得他应该有身不由己的原因,可是如今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也想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哥哥爱他,对他的好都是毋庸置疑的,这些不仅是他自己,家人朋友们都看在眼里。
和扶渊在一起,沈夕昭得到了父亲、哥哥们所有人的祝福。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沈夕昭掌心按着太阳穴,脑子突突的跳。
“小公子,你怎么了?”
沈夕昭脸色微白,摇了摇头:“没事……”
“你先去忙吧。”
算了。
也许当时只是没准备好。
沈夕昭压下心中的疑虑。
回到王府时听到了一个消息:那木若草原的敖敦王子前来觐见圣上,此刻人已在京城。
叶林告诉他:“圣上今夜在宫中设宴,主子让我先回来跟小公子说一声,今夜要晚些回府。”
沈夕昭怔了一下:“那哥哥也不回来用晚膳了吗?”
“是的。不过主子让厨房里准备了小公子喜欢的花蟹,小公子可得好好尝尝。”
“好吧。”
扶渊每天都会陪他吃饭的。今日不在,沈夕昭有些食不知味。
叶林来看时发现一盘花蟹几乎没有动过,便想起从前都是扶渊亲自给他剥的,便主动靠近询问:“小主子,我来为你剥蟹吧?”
沈夕昭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用。”
“是做得不好吃吗?”
“还好。”沈夕昭刚刚尝了一个,肉质很是鲜甜,“是我今天没什么胃口。”
门外传来些许动静,沈夕昭眉目微扬,站起来匆忙往外走,险些和牵着黑狼与黑狗过来的阑迎面撞上。
“阑哥……”沈夕昭喊了他一声。
“小主子,吃完了吗?吃完了咱们一起遛一下这两只呗。”他说着将手中的绳子往前递了递,自以为隐秘地和叶林交换了一个眼神。
叶林亦道:“是啊,煤球和黑炭精力太旺盛了,我和阑都遛不过来。”
说话间高大的黑狼已经自发地来到沈夕昭脚边坐下,俨然一位守护神。
比起黑狼,黑狗的体型则要小上不少,此刻正在扶渊身边兴奋地绕着圈子,绳子一圈圈围到沈夕昭身上。
沈夕昭知道他们和它们都是想让自己开心一点。
他牵过身子,将自己从绳子中解救出来,拉着两只往花园走。
夜幕低垂,天边的最后一丝霞光被黑云吞噬,取而代之的是皎洁的月色。
一个晚上,黑狼都乖乖地跟在沈夕昭身边陪着他散步,倒是黑狗仿佛精力无限,一直在上蹿下跳。
沈夕昭干脆解了它的绳子,任由他在王府里奔跑。
绳子一解开,煤球就宛如脱缰的野马一般狂奔,但一直没有离开沈夕昭的视线。
沈夕昭看向旁边足有半人高的黑狼,倒是有些奇怪:“你是不是太安静了点?”
他说着摸了摸黑狼竖起的耳朵,后者微微低下脑袋,在他手心里蹭了蹭。
很乖。沈夕昭忍不住又摸了摸。
身边的阑看着在院子里撒野打滚的毛孩子,忍不住道:“看来是时候给它找个夫君了。”
“啊?”
沈夕昭看向不远处欢快的黑狗,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不禁思考……古代的狗狗,可以绝育吗?
月色清寒,微光如同一层薄纱笼罩着万物,沈夕昭在树下坐下,背靠粗壮的树干。他仰起头,抬起手掌,任由月光透过五指的缝隙洒在脸上。
“阑哥,我想喝酒。”
“啊?”阑的目光从煤球身上转移到沈夕昭脸上。
沈夕昭五指并拢又张开,歪头看他:“哥哥酿的桂花酿,我现在就想喝。”
“现在是在王府里,也不可以吗?”
“就喝一点点嘛,偷偷的,不告诉哥哥,他不会知道的。”
片刻后,风中飘出一阵绵甜的香。
烧热的桂花酿香醇浓厚,不似一般的酒辛辣刺激,酒里的桂花香扑鼻,只是一口就让沈夕昭双眸莹润。
煤球撒欢了那么久,似乎也累了,阑牵着它,“小公子,你少喝点哦,我先带它们回去吧。”
“等等。”沈夕昭半靠在黑狼身上,这会儿干脆抱住它。
黑狼也乖乖坐着,支撑着他身体的重量。
“我待会儿再带它回去吧。”
这个时候,沈夕昭需要它陪着他喝酒。
万籁俱寂,沈夕昭呆呆望着看似很近,实则离他很远的月亮。
先前白天总在国子监和一群同窗在一起,夜里又有扶渊陪着,沈夕昭不曾体会过孤独的滋味,此刻心里却是一阵空落落的,似乎缺了一块什么。
好奇怪,在这里他明明有家人,有朋友……为什么他会觉得少了什么?
沈夕昭仰头咕咚咕咚喝下一口桂花酿,喝得猛,也不管有酒液顺着下巴往下淌。
直到颈上脆弱的皮肤被触碰,沈夕昭身子微微一僵,往后躲了躲。
身旁的黑狼发出哼声,再次凑上来想要触碰沈夕昭,或是……品尝他身上的酒香。
沈夕昭将桂花酿藏在身后,有些慌张:“这个你不能喝。”
黑狼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倒是真的停在原地不动了,只是乖乖蹲在沈夕昭身边。
沈夕昭将下巴上的湿润擦干,也没太在意,随手在它耳朵上摸了两把,继续捧起酒壶。
还没等他倒出酒液,黑狼再次蹭了上来,直接将他手中的酒壶叼走。
“黑炭!”
黑狼却并不是想抢他的酒喝,只是把酒丢到一边,不准沈夕昭靠近。
沈夕昭愣住,后知后觉:“我……还没喝多少呀。”
也不管它能不能听懂,沈夕昭跟他打着商量:“就再喝一点好不好?我保证不会喝醉的,等哥哥回来了,我就……”
面前的黑炭突然站了起来,这样就比坐着的沈夕昭还要高了。
但如此一来也将被它丢到后边的酒壶露了出来。
还有半壶酒的酒壶倒在草地上,打湿了草坪,沈夕昭一阵心疼,伸出手想要去够。
“阿昭。”
沈夕昭猛然回头,看到了月色之下的扶渊。
他长身鹤立,身上的玄色长袍尚未换下来,显然是刚从宫里回来。
沈夕昭手臂伸到一半,有些心虚地收回来。
“在这里做什么?”扶渊已然走近,将人捞了起来,自如地抱进怀里。
沈夕昭下意识勾住他的腰,双手环住他的脖子。
“喝酒了。”
扶渊像是在问他,语气又是肯定的。
沈夕昭欲盖弥彰地捂住嘴,身子又是一阵似乎要下坠摇晃。他连忙伸出一只手勾住扶渊的脖子。
眼前的人眉毛微挑,好整以暇看着他。
沈夕昭便连一只手也不捂了,坦坦荡荡承认错误:“好吧哥哥,我喝酒了。”
“啪”的一声。
沈夕昭瞪大眼睛。
他的脸正在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染上一层绯红,只是因为夜色浓稠,看得不甚清楚。
他瞪着眼睛,几乎不敢相信,扶渊刚刚对他做了什么。
扶渊竟是用一只手,轻而易举地举着他,而另一只手,似乎还停留在方才打了那一巴掌的地方。
触觉很轻,存在感却很强烈。
沈夕昭很瘦,但好歹是个男子。
他一向知道扶渊的身材与他有不小的差距,手长腿长,看着便是赏心悦目,却从来不知道,他一只手掌竟能将他尽数拢住。
沈夕昭的脸一片滚烫,直到扶渊的大掌缓缓上移,抵在他的腰后。
“主子,你回来了?”
阑的声音由远及近。
“嗯。”扶渊微微侧身,看了黑炭一眼,“把它带回去吧,明天给它多备点肉。”
“奖励。”
奖励?
阑狐疑地看向黑炭,黑狼此刻目光炯炯落在某处。顺着他的目光,阑到了沈夕昭的背影。
他正整个人缠在主子,只能看到他挺直的后背,阑没敢多看,点点头便带着黑炭走了。
沈夕昭僵直的脊背终于慢慢放松下来,他低头,用脸蹭了蹭扶渊的颈侧。
小声道:“哥哥,我错啦。”
“错哪了?”扶渊微微低头,鼻尖掠过他的发丝。
沈夕昭闷闷回答:“不该喝酒。”
浓烈的酒香萦绕鼻尖,扶渊眯了眯眼睛:“我跟你说过什么?都不记得了?”
“记得的。”
沈夕昭沉默了一会儿,乖乖回忆:“一个人的时候,不能喝酒。”
“还有吗?”
“有别人在也不行。你不在身边的时候,不能喝酒。”
他嘟囔着:“可是现在是在王府里,又不会出什么事呀,唔。”
耳朵被咬了一下,不疼,反而痒痒的。
他没忍住揪了下耳朵,听到耳边传来扶渊低沉的声音:“不行。”
沈夕昭抿了抿嘴,有些委屈。
可扶渊只是丢下一句“不行”,而后再没有下文了,只抱着他往回走。
扶渊走路明明很稳,但沈夕昭还是觉得颠得有些难受,应当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
他忍不住将人抱紧了一点,脸埋进扶渊颈窝里,深呼吸了一口,如愿闻到了好闻的冷香。
他太喜欢扶渊身上的味道了。
尤其是在酒精作祟之下,他近乎贪婪迷恋地汲取让他喜欢的一切。
扶渊的气息、体温。
“好吧。”
他埋在扶渊怀里,声音沉闷地再一次道歉:“我错啦哥哥,你罚我吧。”
又不像是在道歉,反而带着些不自知的撒娇。
扶渊踏进房里,合上门,将怀里的人稍稍拉开一点,眸中意味不明:“怎么罚?”
沈夕昭刚打一个哈欠,眼里湿润润的。
他微微蹙眉,而后不确定地询问:“打我?”
他很快补充:“只是不要……”
“这样打?”
话音因又一声清脆的声响戛然而止。
沈夕昭耳根刚刚才散去的热意卷土重来,只不过一瞬就将他灼烧。
“你……”声音堵在喉咙里。
“不喜欢?”
扶渊气定神闲看着他,声音很轻,几乎是在他耳边呢喃:“那为什么,你有感觉了?”
大掌未曾离开,只是托着他,轻松转了个方向,将人抵在门上。
沈夕昭几乎以为自己是被钉在门上的,身后是门,身前是……扶渊。
动弹不得。
“哥哥……”他的声音染上哭腔。
“我不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说:
阿昭:微微一ying,以示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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