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辰州城内, 李润同一起发出的那名壮汉往南出发。路上,雨势随着他们南行逐渐变大,到了广南与辰州的交界处, 马儿几乎已经无法快速行走了。

  本来就不宽敞的泥土路,被暴雨冲刷过, 积水泡在路上形成一片水洼, 不知深浅。

  两人只好牵着马, 穿着草鞋, 在雨水泥土地里慢慢走, 好在水不算太深, 大概到膝盖往上一点的位置。这么一段水路, 两人走了几乎快一个多时辰,之后的路况也是时好时坏, 他们大概走了有两天一夜的时间,终于到了广南县地界。

  此处常年雨水充足,县内的各个街道上,随处可见参天大树,只是地势不平, 有一半的房屋已经被积水给淹没,剩下的一半也几乎没什么人在了,李润和壮汉一路往县衙走去, 路上竟然没看到一个人影。

  走到县衙一看,才知道,县衙早已经被水淹没, 还不如刚进来那块被积水泡了一半的住宅, 一片汪洋中, 只能看到房檐上被冲毁的神兽了。

  这时候, 不远处有个穿着蓑衣的青年男子,在朦胧的雨水中,朝着李润二人走过来。

  李润身上的衣物自从出发之后便没有干过,此时还湿哒哒的黏在身上,雨下的实在太大了,撑着的油纸伞已经快被快打坏了。

  壮汉怕来者不善,主动护在李润面前。

  这时蓑衣男子喊道:“大人!前人可是从辰州过来的李大人?”

  走近了,李润才看清那蓑衣男子的面容,虽生的看着高大,但模样其实不过是刚刚束发年纪,脸上还带着稚气,只是看着少年那张脸,总感觉有点眼熟。

  壮汉给李润撑着伞,李润伞下作辑:“在下正是李润,敢问这位兄台可是温大人的……”

  不等李润问完,少年爽朗一笑,单膝给李润行了个大礼:“萧桓见过大皇公!”

  李润懵:“?!”

  “大皇公?”

  萧长恒不过二十有二的年纪,辈分倒是大的可以,面前这个少年,若是李润没猜错,应该是萧长恒已故长兄的长孙,当今圣上的幼子。

  早就听萧长恒说过,太子和皇帝不一心,萧桓从小便在宫外读书,回宫之后便一直被温习清带在太傅府,后来都不听萧凡的话了,所以一直不受待见。但是萧凡却在生下萧桓后再无男嗣出生,便只得立他为太子。

  虽然水分很大。

  李润连忙将少年扶起来:“太子殿下!快快请起。”

  萧桓奉太傅的命令过来接李润,眼下接到人了,他便把带过来的蓑衣给李润一行两人穿上,也没顾得聊天,带着李润便朝着城里他们暂时居住的地方走去。

  大雨一直未有要停下的意思,灰沉的天上雨水如串珠散开,还时不时的闷雷几声,到处都是一片汪洋。

  这里要比李润想象的还要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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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桓带着李润两人一路往城中深处走,半个多时辰才走到一片稍微还算高的地界,名唤“上高村”。上高村的房屋大多都没被雨水冲毁,村子里还有不少人流在大雨中走动,路上还有不少难民。

  他们三人走到村子里一处农户家,还未进门,就看见几个娃娃在院子里的狗窝前玩儿水,接着,温习清便从农户的正堂走了出来。

  温习清眼看着比前几日的时候瘦了不少,穿了一身浅色的粗布衣,倒不像是他的衣服,应该是带过来的衣物繁琐,所以找农户借的。

  李润身上还穿着萧桓给他蓑衣,大雨不停,他身上的水也干不了,只好走到正堂内将身上的蓑衣接了下来,收拾后他才给温习清作辑行礼:“多日未见,温大人消瘦不少,是在辛苦。”

  温习清摇了摇头,和他寒暄几句,主动和李润说起来这一带水患的情况。

  这时候,农户家里几个娃娃回到了正堂,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李润,那个小点的孩子也不怕生,主动走到李润面前,往他的怀里钻。

  李润稍微有点震惊,看着一坨小包子往自己身前拱,便挪了挪自己的椅子,对着温习清道:“哈哈,这个小孩儿喜欢我!”

  “来吧,本官抱抱你。”

  “大人,这怎么好意思,这孩子还满身是泥,”农户是在村子里做活的木匠,家里几代人也没出来过一个当官的,哪里见的过钦差大人,以为李润和温习清一样,是朝廷拍过来治水的大官,连忙不好意思的把孩子往外拽。

  “二宝,快从大人怀里出来,大人们是要给咱们治水的好人,不要打扰大人们商量事情。”

  在李润怀里的二宝,好像已经能听懂父亲说的什么了,他抬自己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李润,好像十分不乐意离开李润的怀抱。

  小团子努努嘴,摇头:“二,二宝,不!出!”

  李润倒是无所谓,他虽然没带过小孩儿,却不感觉小孩儿碍事,相反他还感觉挺可爱的,二宝的小脸蛋儿软乎乎的一个包子一样。

  二宝很喜欢李润,任农户喊了几句,他依旧不动,就这么赖着李润,小胳膊抱着李润,皱眉看着农户噘嘴。

  李润揉了揉二宝的头,对身边的农户说:“罢了,小孩子也不耽误,就让他在我这儿玩儿会儿吧。”

  农户有点不还意思,但是也拿自己的儿子没办法,只好又看看温习清,温习清点了点头:“罢了,他喜欢李大人,便让他抱着吧,小孩子不碍事的。”

  温习清说罢,农户才彻底放弃了带走二宝,走出了房间。

  房间内一张木桌上,温习清和李润面对面坐着,萧桓站在温习清身后,李润抱着二宝。

  温习清将来广南这几日观察到的情况,全都绘制到了一张纸上,牛皮纸铺在桌上,上面可见密密麻麻的画着圈圈的红点。

  温习清指着一处,“这处便是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在上游和下游中间的位置,如李大人今日所见一样,这处大多的房屋已经被洪水淹没了,然,现在大雨未有停下的意思,城中的积水也难以排泄,下游更是还有不少灾民困在自己的家里,若是堵塞的问题不解决,恐怕……”

  李润蹙眉,若上游暂时被挡住的洪水找不到合理的泄洪区,那么不日,势必要冲坏河堤线,将下游仅剩的幸存者一并吞没。

  这么棘手的问题,就是李润在大琅的时候,也不过遇到过一回。

  “不满温大人,此事事关百姓安危,在下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可否麻烦温大人带本官再往下游观察一番?”李润说罢又解释一句:“雨势严重,路况定是一天一个模样,若不亲自查看,恐怕难做定夺。”

  温习清点头,他正是这么想的,来了这几日,他和萧桓在周围查探了几圈,只发现往下游走的路,已经被洪水淹没了,剩下的情况都不太了解,现在解决洪水最要紧的事情,便是先把下游困住的难民救出来。

  温习清蹙眉,抬眼看着李润,他只收到了李润的来信,说是自己有治理水灾的经验,想过来协助一二,如今会面一谈,看来李润应该是不止略懂一二,是有丰富的经验,可是他却记得,李润在高中前,根本就没离开过岁宁,也未曾任职,哪里会有治理水灾的经验?

  温习清:“本官所想和李大人一样,只是去下游的路已经尽数被毁坏,只能险走水路,若是遇到强风强雨,恐怕大人会有性命安危……”

  李润揉了揉二宝的脑袋,把他抱到自己怀里,哄睡的拍他的背:“温大人大可放心,下官的水性很好,不会有什么意外。”

  温习清一怔。

  李润之前为了不嫁萧长恒,可是跳河险些被走了,听说会水的人就算投河,生存的本能也会让人自救,若是李润水性很好,那么之前哪一出,又是怎么回事?

  真的是他想的那样,眼前这个人并不是真的李润?

  想到这里,温习清皱眉,自言自语:“是吗?”

  片刻,他又道:“下官记得,李大人是岁宁人吧,岁宁在我大晟境内,很少出现水灾,江河湖泊几乎没有,李大人水性却上好,本官真是惭愧。”

  李润顺了顺怀里摇摇欲坠快睡着的二宝:“没有没有。”

  萧桓这时候插了一嘴:“太傅放心,桓儿会保护太傅。”

  温习清点头,起身拍了拍萧桓的肩膀,然后把李润怀里的二宝抱给他:“把二宝送回房间睡觉吧,我和李大人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萧桓抱着二宝出了门,温习清关上门之后,给李润斟了杯茶,蹙眉疑问:“不瞒李大人,本官之前和您相处过一段时间,有太多疑问,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润知道他想问什么,自己也不准备藏着掖着,便坦然一笑:“温大人是想问本官真正的身份吗?”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