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熟悉的声音落下, 众人皆是望去,就见宁景慢条斯理的走下楼梯,举止闲雅, 不见一丝慌乱。

  在场不少人已经很久不见宁景了,尤其是还有许多人都没有见过这位景先生的真实面目。

  此时,只见一位青衣郎君走过来,他一身宽袖罩纱幽青长衫,长袖衣摆处皆绣有枝枝青竹, 风一吹拂,恍若浪卷竹林, 清爽俊逸, 满头乌发以一根翠玉簪盘起,端雅无双。

  郎君生的一副温润华贵的好相貌,只观一眼就让人想起那句“举觞白眼望青天, 皎如玉树临风”, 端是玉树兰芝,君子如玉。

  “景先生!”

  有人颤抖着声音喊了一声, 不知为何,在经历混乱后,忽然看到宁景的出现, 竟然感到一丝感动。

  而刚刚还因齐鹤来被羞辱而气愤的听客们, 一看到宁景出来, 一个个都激动欢喜起来,连声道:“景先生, 是景先生!”

  “景先生许久不见!”

  “这就是景先生么?果然丰神俊朗, 一表人才, 姐姐, 我想和离嫁给他!”

  “咳咳,慎言!”

  宁景见这些人的激动与喜爱,也有些动容,微微笑了一下,向他们示意,然后往荆高义等人面前走去,旁边的人见状,也一个个识相的给他让开道路。

  荆高义看着走过来的宁景,半白的眉梢动了动,目中是深深的惊异之色,还有不可置信——

  这是宁景?

  是他印象里那个面如菜色,穷酸落魄,明明身形瘦高却一直佝偻着腰,唯唯诺诺,见了他就惊慌失措,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宁景?

  荆高义不敢相信,短短一年,人就能有如此大的变化。

  他知道宁景如今的名气和地位,但是对这人的印象还停留在以前,甚至不能理解,为何城中百姓如此追捧宁景,所以他对此深深不屑,常常就能张口把宁景从内到外,从长相到学识批判的一无是处。

  但,若是让他见了这样的宁景,他绝对不敢那般放肆嘲讽辱骂宁景。

  荆高义大本事没有,但是敢说他看人绝对准,宁景这身气度,举手投足的姿态,比那叶少爷还像大世家的嫡系少爷。

  这样的人,便是他表面上的身份是区区一个说书先生,也是绝对不好招惹的。

  荆高义突然有些后悔搞这么大的阵仗了,他心里有不妙之感。

  但是,他一握手中的院长手书,却又有了底气。

  对啊,他这次代表的是青山学院院长,他不敢招惹宁景,那宁景就敢违抗院长不成?

  哼,正好让他来挫一挫这宁景的气焰。

  荆高义想着,下巴一昂,眼睛微微眯起,看着宁景,哼了一声,道:“宁景,你总算出来了,夫子我还以为你要躲到天涯海角去呢!”

  宁景微微一笑,道:“我何曾躲过,我一直在这等你啊。”

  荆高义一愣,顿时有几分恼火,怒道:“牙尖嘴利,虚壮胆,望你在我读完院长手书后,还能如此云淡风轻。”

  对于此话,宁景只是点点头,道:“你读。”

  这反而弄得荆高义有些忐忑,宁景太过淡定了,而且这种淡定并不是装的,而像是真的不在乎。

  莫非,宁景不知道这手书意味着什么?

  荆高义眸光闪了闪,一咬牙,直接举起手中锦书,环视一圈,道:“如你所愿,诸位,还请一听,做个见证!”

  他小心翼翼展开锦书,看着上面的字,一一高声念出,“原青山学院学子,平遥秀才宁景……”

  周围的人都竖起耳朵听去,刚刚只知道这些人是来找景先生麻烦,但是到底何事却是不知,此时皆是想知道景先生到底犯了何错,居然被人这么大阵仗堵上门。

  荆高义一字一句念着,手书上先是言说宁景此人,曾于青山学院进学,本身是平遥城出身的秀才,在学院进行五年,学问平平,去年因品行不端,被三位夫子联名革除学子身份,逐出学院。

  而近日,院长听闻其于城中宣扬不正之风,损害自己名声不说,还累及学院名誉,又派人于宁景家乡中打听此人,发现其在乡邻之间同样声名狼藉,为人诟病,愧对秀才身份。

  院长闻之大怒,觉其不配为秀才,不配做读书人,遂写下此手书,正式昭告所有人,将宁景逐出学院,夺去秀才功名,革除弟子身份,往后在外行走,不得报青山学院之名,不得入任何学院圣贤之地,以儆效尤。

  旁边人就算不是读书人,都听出这里面事情大发了,皆是暗暗吃惊,有人同情担忧的看向宁景,也有人曾经狂热的眼神冷漠下来,怀疑嫌恶的看着宁景,上上下下看着,似想要揭了宁景这身皮,看看内里有多不堪。

  “不是吧……景先生行为不端……”

  “原来景先生真的被逐出过学院,奴家本以为是假的,没想到……”

  “能被青山学院除名,还是院长亲自下的令,这景——呸,宁景能是什么好人,以前装的倒是人模狗样,看来都是骗人的!”

  “难怪要戴着面具说书,原来是真的见不得人。”

  “这宁景以前说过要是他行为不正,名声不好,就主动辞让景先生的身份,也不知他这次能不能做到……”

  “住口,景先生还没有说话呢,怎么能就说是真的,我不信!”

  人群吵吵闹闹,而全程,宁景都默不作声听着,面无表情,眼眸平静。

  荆高义读完,只觉得心情舒畅,好似赢了一场胜仗。

  而他身后的齐鹤来更是掩不住的兴奋,神情都带了一丝癫狂,幸灾乐祸的看着宁景,迫不及待想要看宁景惊慌失措,痛哭流涕,看旁边人对宁景嫌恶唾弃,人人鄙夷,这会儿倒是完全忘了自己刚刚的狼狈。

  没事,只要宁景比他更丢人,别人就不会注意到他,齐鹤来如此想到。

  荆高义冲宁景扬了扬手书,道:“宁景,你可要我再读一遍?”

  他勾起嘴角,一脸小人得志的猖狂模样。

  宁景看着他,因身量高了半个头,狭长的凤眸微垂着看过来,说不出的冷然轻蔑,他忽而一笑,道:“就是这件事吗?”

  “啊?”荆高义一怔,没料到宁景是这个反应。

  宁景道:“我还以为我烧杀抢掠,犯下了什么弥天大罪,引得诸位如此大的阵仗上门拿我,不知道的人,莫不是以为我宁景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原来,荆夫子是为此事而来啊。”

  他这话像是突然揭开了人们的思路,刚刚好像天要塌下来一般大的事,这样一听,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诶,对啊,就这吗?你们青山学院是不是有点不饶人啊,已经把景先生逐出过学院一次了,还要来正式逐出一遍,你们是不是吃饱了撑得?”

  “景先生做什么了,杀人了吗?放火了吗?当土匪了吗?你们看到了吗?”

  “没看到没看到,我刚刚还真以为景先生杀人放火了,吓死我了。”

  “景先生没了秀才身份好可怜啊,以后我要多多给景先生捧场,补补他交税的银子。”

  “不是,你们怎么不问问宁景是因为什么被赶出学院的?他能被赶出学院肯定是做了不好的事,不能因为你们仰慕他说书的本领,现在就忽视他曾经品性不佳吧!”

  荆高义也是被宁景这一下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见过很多学子被通知赶出学院时的失魂落魄,悔恨哀求,还是第一次见这样无所谓的。

  而且,宁景这可不是普通的被逐出学院啊,还被革除了院长弟子的身份,还有秀才功名,哪一条不是读书人最在乎的?

  怎么宁景这个反应!

  “你——你不知羞耻吗?!”

  荆高义怒极反笑,道:“你身为读书人,被学院从此拒之门墙外,丢了功名,没了读书人的身份,你怎么好意思这般淡然,你知不知道这是天大的耻辱,我要是你,我恨不能当场撞死柱上!”

  宁景点点头,道:“嗯,你撞吧,没人拦你。”

  荆高义差点气吐血,“你、你、你!”

  宁景却是不管他气没气死,他微微一笑,语气却寒冷如冰,道:“荆高义,齐鹤来,我还没有去学院找你们算账,你们倒是敢找上门来欺辱我,莫非以为我宁景真是好脾气?”

  “今日既然人已到齐,还聚集了诸位见证,那我们不如来好好说一说,当初我被赶出学院的真相,也好让大家都听个明明白白!”

  荆高义闻言,顿时脸色一白,僵在原地。

  身后,齐鹤来亦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来电了来电了,我麻溜码出来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