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是何人,胆敢未经国王允许就开口?”穿条纹托卡长袍的渊凯将领开口。他是个尖下巴的瘦子,一口龅牙让赛尔弥想起了兔子,“渊凯的贤主大人缘何要听多嘴的侍卫问话?”他摇晃着托卡长袍的珍珠流苏。

  西茨达拉·佐·洛拉克始终无法将视线从头颅上移开。瑞茨纳克附耳说了什么,他才勉力振作。“亚克哈兹·佐·亚扎克曾是你们的大元帅。”他道,“现在谁能代表渊凯?”

  “我们全体。”兔子说,“贤主联合会。”

  西茨达拉国王有了些底气,“那么,你们全体要为这破坏和约的行为负责。”

  穿胸甲的渊凯人回答:“和约没有打破。血债血偿,一命抵一命。为表诚意,我们将返还三名人质。”他身后的铁甲武士分开,三名提着托卡长袍的弥林人被带进来——两女一男。

  “姐姐。”西茨达拉·佐·洛拉克语气生硬,“表弟。”他冲那颗血淋淋的人头做个手势,“把这东西拿出去。”

  “海军司令属于大海。”巴利斯坦爵士提醒他,“恳请圣主让渊凯人归还遗体,好将他葬于波涛之下。”

  兔牙将领挥挥手,“若能取悦明光,这个可以办到,以表敬意。”

  瑞茨纳克·莫·瑞茨纳克大声清了清嗓子,“无意冒犯,但我记得丹妮莉丝圣主一共送去……嗯……七名人质。另外三人……”

  “另外三人将继续作为我们的客人。”穿胸甲的渊凯将领宣布,“直到龙被杀光。”

  厅内霎时一片寂静。随后低语声、咒骂声、诅咒声和祈祷声把大厅变成了嗡嗡作响的蜂窝。“龙……”西茨达拉沉吟。

  “……是怪物,大家都看到了达兹纳克竞技场的一幕。魔龙一天不除,和平断无可能。”

  瑞茨纳克道:“丹妮莉丝圣主乃是龙之母,只有她才能——”

  血胡子打断他,“她消失了。被烧成灰,吞进了龙肚子。她的骨头将被荒草湮没。”

  这番话换来一阵咆哮。许多人叫喊咒骂,其他人则跺着脚、吹口哨表示赞成。兽面军不得不用长矛柄猛敲地面,让大家肃静。

  巴利斯坦爵士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血胡子。他是来洗劫城市的,而西茨达拉的和平让战利品化为泡影。他将竭尽所能挑起流血。

  西茨达拉·佐·洛拉克缓缓地从巨龙王座上站起来,“我必须与重臣商议。退朝。”

  “跪送弥林国王,吉斯后裔,旧帝国元首,斯卡札丹河的主人,真龙伴侣和鹰身女妖之血脉,高贵的西茨达拉·佐·洛拉克十四世圣主。”传令官高唱。兽面军从柱子间走出,站成一排后,缓缓地起步前行,将请愿者们赶出大厅。

  多恩人无须走太远——得益于昆廷·马泰尔的身份和地位,他们被安排在大金字塔内两层之下的套房,那里不仅漂亮,还有专属的厕所和墙壁保护的露台。或许正因如此,他和他的同伴徘徊不前,直到前方人群舒缓,才向阶梯走去。

  巴利斯坦爵士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丹妮莉丝会怎么做?他自问。他觉得自己知道答案。于是老骑士大步穿过厅堂,长长的白披风在身后翻卷起伏。他在阶梯前追上多恩人。“你父亲的朝廷不及这里一半热闹。”他听到丁瓦特开玩笑。

  “昆廷王子。”赛尔弥叫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昆廷·马泰尔转过身,“巴利斯坦爵士。当然可以,我的房间就在下面。”

  不。“或许我没资格告诫你,昆廷王子……但若我是你,我不会回房。你和你的朋友应一直走下阶梯,离开这里。”

  昆廷王子盯着他,“离开大金字塔?”

  “离开这座城市。返回多恩。”

  多恩人互相交换眼神。“我们的武器铠甲都在房里。”盖里斯·丁瓦特说,“大部分的钱也在。”

  “长剑可以重铸。”巴利斯坦爵士说,“返回多恩的路费我来出。昆廷王子,国王今天注意到你了。他皱了眉。”

  盖里斯·丁瓦特大笑,“我们何惧西茨达拉·佐·洛拉克?你看他刚才那德行,在渊凯人面前怕得像个娘们儿。他们送来一颗头,他却毫无反应。”

  昆廷·马泰尔点头同意。“君主固当谋而后断,但这位国王……我不知他在想什么。女王也曾警告我当心他,是的,但……”

  “她警告过你?”赛尔弥皱眉,“那你为何不动身?”

  昆廷王子脸一红,“婚约——”

  “——由两名死者签订,且其中没有一个字提到女王和你。婚约将令姐许配给女王的兄长,如今连他也死了。这东西没有效力。你抵达之前,陛下对它一无所知。你父亲善于保守秘密,昆廷王子,恐怕过犹不及。若女王在魁尔斯知道这份协议,压根不会来奴隶湾。无论如何,你们来得太晚,我不想往伤口上撒盐,但陛下既有丈夫,又有旧爱,她似乎喜欢这两者胜过你。”

  王子的黑眼睛里腾起怒意,“这个吉斯老爷根本配不上七大王国的女王。”

  “这不是你来评判。”巴利斯坦爵士顿了一顿,思忖自己是否说得太多。不,都告诉他吧。“达兹纳克竞技场那天,王家包厢中某些食物被下了毒,幸亏壮汉贝沃斯阴差阳错将它们都吃了。蓝圣女说他伟岸的体格和力量阻止了毒性发作,但也是九死一生。他随时可能断气。”

  昆廷王子大吃一惊,“下毒……针对丹妮莉丝?”

  “针对她或西茨达拉,也可能同时针对两人。但包厢属于国王,这位陛下安排了一切。如果毒是他下的……那么,他会需要替罪羊。谁比远道而来、在朝中无亲无故的情敌更合适?谁比被女王拒绝的求婚者更可疑?”

  昆廷·马泰尔脸色发白,“我?我决绝不会……你不会认为我参与了任何……”

  看来他确实没参与,除非他是演技高手。“但其他人会这么想。”巴利斯坦爵士说,“红毒蛇是你叔叔,你也有充分的动机谋害西茨达拉国王。”

  “其他人也有动机。”盖里斯·丁瓦特开口,“比如纳哈里斯,女王的……”

  “……情夫。”巴利斯坦爵士抢在多恩骑士说出什么玷污女王荣誉的话之前打断,“你们在多恩是这个叫法,对吗?”他没等对方回应,“勒文亲王曾是我的誓言兄弟,当年的御林铁卫之间没有秘密。我知道他有个情妇,他也不以此为耻。”

  “不。”昆廷涨红了脸,“但……”

  “若达里奥决意冒险,干掉西茨达拉连眼都不会眨。”巴利斯坦续道,“但他不会下毒,绝不会,何况他根本不在场。当然了,西茨达拉很乐意把蝗虫的事推到他头上……但国王还需要暴鸦团,不能与团长的死沾上关系。所以王子殿下,陛下要嫁祸的话,会找上你。”他把能透漏的都透漏了。再过几天,若诸神垂怜,西茨达拉·佐·洛拉克将不再统治弥林……但让昆廷王子卷入即将到来的厮杀毫无意义,“若你坚持留在弥林,最好远离朝堂,并祈祷西茨达拉忘了你。”巴利斯坦爵士把话说完,“更好的办法是找艘船去瓦兰提斯,王子殿下。无论你做何选择,祝你一切顺利。”

  他刚下三步台阶,就被昆廷·马泰尔叫住。“他们称您为无畏的巴利斯坦。”

  “是有人这么称呼我。”赛尔弥十岁时赢得了这个外号。他那时是个新晋侍从,虚荣、骄傲又愚蠢,自以为可与老手一较高下,证明自己能当骑士。于是他从唐德利恩伯爵的兵器库里借出战马和板甲,打扮成神秘骑士参加黑港举办的长枪比武。连司仪都笑了。我胳膊太瘦,端不平枪,能做的只是保证枪尖不垂下地面。唐德利恩伯爵本可拽他下马,狠狠打他屁股,但龙芙莱王子同情这位穿着不合身铠甲的糊涂男孩,表示尊重他挑战的权利。结果不出所料,仅一回合他就被刺于马下。邓肯王子扶他起来,摘下他的头盔。“一个男孩。”王子向众人宣布,“一个无畏的男孩。”那是五十三年前的事。黑港的故人,还有几位在世?

  “若我不能带丹妮莉丝荣归故里,你觉得别人会怎么称呼我?”昆廷王子质问,“‘谨慎的’昆廷?‘胆小的’昆廷?‘懦夫’昆廷?”

  他们会叫你迟到的王子,老骑士心想……然而御林铁卫的骑士哪怕百无一用,至少能学会管住舌头。“明智的昆廷。”他回答。

  他真心希望一语成真。

  被拒的求婚者

  将近鬼时,盖里斯·丁瓦特爵士才返回金字塔,回报在弥林一家下等酒窖里找到了扁豆、书本和老骨头比尔,他们喝着黄葡萄酒,观赏赤身裸体的奴隶用双手和锉尖的牙互相拼个你死我活。

  “扁豆抽出匕首,说要打赌看逃兵肚子里是否装满黄泥浆。”盖里斯爵士陈述,“我抛给他一枚金龙,问黄金行么。他咬了金币,问我想买什么。等我告诉他,他立马收起刀子,问我喝多了还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