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三回 顶礼拜番僧 晶球示兆逢魔女 寻仇追野猓 荒崖肆虐遇仙娥

  金须奴原想寻一深山洞壑中修道未成之士,收回宫去,彼此有益。谁知三凤如此狠毒,阻人升仙,为恶太甚。类此孽因,异日必无善果。大错已铸,无法挽救。三凤走后,坐在路旁树根上,望空咄咄,好生慨叹。因那峰峦灵秀,景物雄奇,不舍离去,便多盘桓了数日,就便物色所求。

  这日黄昏以后,正在闲眺,忽见天空飞过一片宝光,恰似群星飞逝,洒了一天银雨。看出是隐居深山异人所用的剑光,想会他一会,忙飞身追去。那银光似有觉察,电闪飙驰一般,直向一座高崖下投去,转眼不见。到了一看,乃是一座参天石壁,平整整四无空隙,苔痕如绣,藤蔓如盘,哪有迹兆可循。寻到第二日早晨,正在无聊,忽又听遥天云际破空之声。举目一看,一道银光,直往前面飞落,现出一个俊美道童,一见面便问金须奴在此作甚?金须奴因他所用剑光也是银色,以为与昨晚所见是一个人,也忘了问这道童来历,竟先把昨晚发现银光追踪到此不见之事说了,问是否道童本人。道童闻言,呆了一呆,转问金须奴跟踪之意。金须奴因见道童一身仙气,正而不邪,心爱非常,把那日同了三凤来此寻人,只见一个甫成道的女婴,现已被三凤妄用魔砂,收回宫去,自己因使命未完,尚在寻找等语,通盘说出。道童人甚机警,闻言心里又惊又急,脸上却未显出,反笑向金须奴说:“在下正是昨晚驾光出游之人,所居并不在这崖下,只为寻找一件药草未得,随即起身,从崖下深谷中绕飞回去,所以未有相遇。既承青睐,可入选否?”金须奴见这道童看上去年纪虽轻,人甚老练,飞剑已有根底,绝非初学之士,如能网罗回去,岂不比那女婴又要强些?只为他穿着道童装束,必有师长,不便出口。难得他一些唇舌不费,自愿前往,正合心意。只是事大容易,引了生人入门,不能不加慎重,便盘问道童的来历和师长的姓名。这道童原有深心,随机应变,造了一套言语。假说姓韦名容,师父原是一位散仙,自己因犯小过,为师逐出。自念学道未成,稍一不慎,误入歧途。终年遍游名山大川,一为访师,二为择地隐修。难得有这种海阙仙景、旷世奇缘,故此降心相从,敬求引度等语。辞色诚挚,极其自然。金须奴那般精细谨慎的人,竟为所动,信以为真,暗忖:“即使万一有点什么,自己也还制伏得他。”便满口应允,度他入门。道童大喜,立时拜倒在地。又略问了问宫中应守规则,以及众人称谓。便由金须奴率领,回转紫云宫去。

  那三凤用强逼迫收去的女婴,便是当年兔儿崖玄霜洞陆敏之女陆蓉波。自从感石怀孕,陆敏疑她与人有私,险遭惨死。多亏极乐真人预示仙机,赐了一道灵符,叱开石壁,逃了进去。在壁中生下石生。先后辛苦潜修了多少年,好容易才将婴儿修炼成形,破石飞出,准备上升灵空天界,完成正果。谁知孽因注定,仍难避免,竟会遇上三凤这个魔头,破了护身灵光,迟去数十年飞升。直至日后母子重逢,助石生、金蝉二人脱难,盗去天一贞水,巧破朱砂神路,逃归峨眉门下,紫云三女与峨眉结下怨仇,峨眉五府开辟,群仙盛会,两仪微尘阵放出南海双童,金蝉、石生、甄艮、甄兑等暗入紫云宫,双剑斩双凤,夺回蓉波元命牌,石生为母独炼灵丹,才得完成正果。此是后话不提。

  那初凤见三凤、金须奴一个收了一个已成道的元婴,一个引进一个有法力的仙童,先后回来,问起经过。因三凤这种行为最干天忌,虽然埋怨了几句,心中未尝不喜。因这五人都是新收,须要经过教练。尤其是后收这一个女婴,出自强迫,不是人家心愿,又坏了人家道基,不能不加防范。错已铸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表面上仍好好的,用言安慰,给她服了固元胶和金庭玉柱中留藏灵药;暗中却用魔法立了一面元命牌,把蓉波的真神禁制,如有异图,无论逃到何方,俱有感应。又将其余四人一一分别考察,命他们随众朝参,传授道法。

  先收三人,乃是二男一女。一名吴藩,乃福州旧家独生子弟,幼喜方术小筮之学,年才十五,便被异派中恶人引诱,入了魔道,专以采补为事。这年他师父前往云贵采药,一去不归。闻得鼓山来了一个番僧,法术高强,便去领教拜门,那番僧人却正直,长于晶球视影,一见吴藩,说他资质本来不差,只缘自幼误入歧途,淫过太重,恐难得收善果。吴藩心还不服。番僧又拿出晶球,行法透视,说吴藩的师父申鸾,因在南疆采炼房中淫药,为峨眉门下醉道人飞剑所斩。他本人因为倚仗邪法行淫,坏了好些小女童贞,也在三年之内必遭雷击。吴藩听他说起自己经过,宛如目睹。起初申鸾说过,醉道人是他生死对头,已经遇险三次。这次出门,过期多久不归,便已疑遭不测。再听番僧一说,不由不信。他人甚聪明,师父已死,失了靠山,平素积仇又多,纵不遇雷劫,也难自保。见那番僧声如洪钟,容貌奇古,两个眸子寒光炯炯,射出二三尺远,知是异人,再三跪求收录。那番僧却力说与他无缘,不能收纳。因怜念他尚有悔道之念,二次用晶球行法视影,命他冥心静观。转眼工夫,相次不见,只有穿云裳霞裙的美女御空飞翔,脚底下的海却变作许多城镇山林,一幕一幕转换。后来飞向一座濒海的山头,看去甚是眼熟,好似以前常游之所。正待往下看去,球上又是一片白雾过去,人物都没了影子,依旧还原,空明无物。番僧道:“你想避过雷劫,再享数十年仙福,快去寻那女子,求她携带,便可如愿。”说罢,瞑目入定,再也不见答理。

  吴藩无奈,只得拜辞出来。细想那座山头,分明是两年前和申鸾到台湾去采海獭肾,来炼淫药的地方,他原也会许多邪术,便借遁法前去,寻到那座山头,果然与球中景致一般无二。仔细端详好了女子降落之处,地势极险秘,人却不见,只地下有两个土穴,土中生的草木,仿佛新被人连根拔走。有一穴内,还剩下一些断根残须,断处白浆珠凝,尚未干去。沾了点一闻,清香透鼻,猜是两株药草,被那女子新来拔去,刚走不久,可惜来迟一步,错过机缘。正在悔恨欲绝,忽见草丛里有一物闪闪放光。拨草一看,乃是一根簪子,非金非玉,宝光灿烂,映日生辉。知是那女子遗物,不禁又生希冀。隐身石后,守候了一阵,忽听破空之声由远而近,一道青光自天直下。光敛处,现出一个女子,正是球中所见之人,手中拿着两株灵芝,一到便往穴中寻视。吴藩见那女子美如天仙,心更怦怦跳动,诚恐时机稍纵即逝,忙从石后纵将出来,跪在地下,直喊:“仙姑垂怜,援救弟子!”来的女子,正是冬秀。目前宫中诸人,个个神通广大,只她一人稍弱。自从奉命出宫,云游了数日,俱无所遇。这日行经台湾上空,见下面景物甚美,随意降落,下来游览,无心发现两株灵芝,因是稀见仙草,打算拔了送回去,再出来寻人。采头一株时,心忙了些,折断了许多根须。恐泄了灵气,便将头上一股碧瑶簪拔下,掘那第二株,连根拔起,完好无缺。心中一喜,匆匆飞行,那股簪儿却遗落草内。中途想起,返回寻找不见,正在可惜,忽听身后有人走动,纵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装束华贵,丰神丽秀,手捧遗簪,跪在地上,苦求收录。冬秀见这少年根骨仿佛不差,加上拾宝不取,在此守候,更见得是个有心人。愈发心喜,把他看中。唤起身来,一问经过,彼此俱符所望,一拍即合。吴藩父母双亡,亲族早已鄙弃,一听紫云宫仙景无边,还有许多仙女,早已神飞,顿萌故念。虽然家中还有姬妾财产甚多,哪里值得留恋。这等人原无天良,径直随了冬秀,往紫云宫飞去。

  另一个男的,是个幼童,不啻西山中山民之子,姓龙名唤力子。生具畸形,头扁而小,凹鼻上掀,两眉当中多生着一只眼睛,两手六指并生,一般长短。因为相貌古怪,一下地便能言语,父母当他是个妖怪,扔在山沟里去喂虎狼。那山中的虎见了,不但不伤他,反拿乳去喂。到了五六岁时,忽然在山中路遇他的父母为群兽所围,这孩子本具灵性,虽只生时一面,却还记得他父母模样,当下打散群兽,救了出来。他父母也还记得他的异相,他又身量不高,一见便认出是自己儿子。因为他不为虎狼所伤,那般勇猛,上下树抄峰峦,疾如飞鸟,又把他当天神降世,便要带回家去抚养。谁知孩子自幼生长荒山,性子极野,家中居不多日,讨厌四外山人礼拜看望的烦嚣,仍逃了出来。可是天性极厚,每隔些日,总要采打些山果送回家去,看望父母一回。留却留他不住,他父母也没奈他何。到第三年上这日,他又回家省亲时,他父母俱都不在。一问邻人,才知他父母出外贩货,为隔山野猓所杀,尸骨无存。他也不哭,强逼那邻人领路,到了隔山,仗着身轻力大,连杀了许多野猓。他父母的仇人为他打死,还不肯走,定要把野猓杀完才罢。野猓人多,后来见上去一个死一个,才害怕逃走。一则没有他跑得快,二则性蠢,逃起来是一窝蜂,不知分散四逃。后来被他追入一个两面峭壁千丈,只有一条窄沟,越发无法逃躲。他跳入野猓丛中,小手一抓,就是一个。抓到手内,连身跃起,先用五指,往胸间一戳,弄死之后,再随手掷向危崖之上,打得鲜血四溅,脑浆迸裂,尸横地上。又如法炮制,再去抓第二个。这最后一群百十个野猓,被他打得好似落花流水一般。

  第一五四回 珍重故人情 碧海黄泉寻旧侣 深衔前世恨 洪炉宝鼎炼神沙

  龙力子正杀得起劲,恰值慧珠从空中路过,见下面一条窄山沟里,许多野猓在拥挤践踏,内中一个怪眉怪眼的小孩,看年纪不过六七岁,不时飞入野猓丛,手一起,便抓了一个,掷向崖壁之上,死于非命。慧珠生性仁慈,暗想:“这孩子小小年纪,怎地这般歹毒?”先本想惩治他,便将剑光往下一坐,落了下去,抓着那孩子颈皮,飞身而上,到了无人之处降下,问他何故如此狠毒。那孩子见神人把他凌空抓走,直上青曼,已吓得哭了出来。及至落地一看,乃是一个从未见过,浑身华美的仙女,便跪在地下,结结巴巴哭诉报仇经过。慧珠看出他天生异禀,根骨非凡,知是可造之材,便和他说明,带回宫内。

  还有一个少女,名唤金萍,原是一个异派中女仙弟子,在相宝山古洞中随师修炼。这日因师父出外云游,一去不归,正在崖前闲眺,遇见二凤,把她收伏回来。

  这五个少年男女,虽然本领不齐,个个资禀特异,只须略加教练,便可使用。初凤先时只见了一面,认为中选,除蓉波由自己去调养教练外,余人俱命金须奴等一人带了一个,去传授道法,先并不觉有异。等到过了些日,众人复命,所教诸人,已能奉命行事。初凤升殿考询分派职司,才看出金须奴所收的韦容,虽是道童打扮,不但一身仙风道骨,与众不同,而且道行法术,俱有根柢,所学也是玄门一派,已有散仙之分,怎会降格相从,来做旁门散仙的弟子臣仆?难保不有别的用意。再一细问金须奴收他时情形,除了全出本人自愿外,并没有丝毫其他破绽。一则因为神沙采集齐备,急待升火祭炼,需人之际;二则估量韦容纵有异图,也决非宫中诸人对手。所以只是暗中留了一份心,表面上也未显出,仍然照旧分派职司。为求快些,那炼沙的鼎已添成九座,每个俱都大有亩许,按九宫八卦,分立在宫苑后面,通甬道广场之上。便命金须奴看守那座中央主鼎;慧珠、二凤、三凤、冬秀四人分守坎、离、震、兑四门;韦容守西北方乾门,蓉波守西南面坤门,龙力子守东北方艮门;又从原来宫中执事诸人中派出一个名唤许芳的守东南方巽门。还选出一男一女两个,女名赵铁娘,是个石女,自幼出家,隐居深山为尼,与慧珠原本相识,慧珠回宫以后,方才引进。男的名唤黄风。俱是初凤得意心爱的弟子,分任送沙入鼎之役。铁娘在宫中,专任炼丹,此时本来闲着。只把新收下的两个少年男女,去代了许芳和黄风的职司,便即分派停当。初凤领了众人就位之后,又嘱咐一番话,走向九鼎后面的太极主坛之上,命赵铁娘与黄风手持引沙法铲,分侍两旁,然后端坐行法。过有个把时辰,初凤运用玄功,将手朝着二凤所守的高宫位上一扬,离宫鼎内便飞起一团酒杯大小的火星飞舞空中,光焰摇摇,升沉不定。初凤口中念念有词,一口真气喷将出去,将手一指,道一声:“疾!”那团火光便似花炮一般,忽然爆散开来,化成九颗弹丸大小的火光,投向九鼎之内,立时鼎中火焰熊熊,九鼎同时火发。这时初凤口中诵咒越急,又将头发披散,倒立旋转了一阵,倏地回到位上,瞋目大喝一声,将手一挥。铁娘、黄风早有准备,手持法铲,分朝两旁早经设备的沙库铲了一下,然后朝着九鼎遥遥一送。那库中的沙便似一红一黑两道长虹一般飞起,到了鼎的上面。再经初凤行法一指,仍和那火一般,各自分化九股,分注鼎内。赵、黄二人随着持铲连连挥送那阴阳二沙,也只管往炉中注入,若决江河,滔滔不绝。那鼎原是初凤采那海底万年精铁,用法术制成,形式奇异,共有三口,一口注火,一口注沙,一口出沙。炼到第七日子时,所有的沙业已炼成合用。初凤早下了法坛,带了预先派定的一干门下弟子,驱遣魔神,将先前甬道毁去,将新沙从出口行法引出,另行筑就。那出口的沙已成了一种光华灿烂的沙浆,从九鼎口中分九股流出,直注甬道之内。这一面随着初凤法术禁制,往前兴筑。那一面的沙,依旧由刘、黄二人分注入鼎,新旧更替。

  只四十九日工夫,这长有千里的甬道,居然筑成。众人个个尽职,毫无差错,初凤等自是欣喜。细察韦容,除对蓉波一人似乎比其他同门稍觉关心外,别的并无差错,渐渐消了疑虑,反倒格外宠信起来。其实那韦容并非真名,所有事迹全是捏造。此来既非投师,也非爱慕海底奇景、贝阙仙景,更不是像初凤所疑的避甚厉害仇敌,乃是为了陆蓉波而来。此人便是前文所说陆蓉波感石怀孕以前所交的好友,即南海聚萍岛白石洞散仙凌虚子崔海客的门下弟子紫府金童杨鲤。那年随了师父和师兄虞重,在莽苍山兔儿崖玄霜洞与蓉波订交,感情十分莫逆。盘桓没有多日,便因聚萍岛中出了神鳄,甚是猖獗,崔海客留守的两个门徒连与它相持数日,制它不了,特地分出一人,将他师徒追了回去。彼时正当和蓉波俱因误啖淫药合欢莲昏迷过去,虽然先后醒转,蓉波业已感石有孕。他师徒走后没有多日,蓉波便遭陆敏疑忌,定要飞剑斩她,以清门户。多亏极乐真人灵符解救,才得逃入石中,保全性命。那快活村主陆敏,也奉师命,前往北海冰解。杨鲤先并不知自己走后,发生许多事故。这一次出游,承蓉波指点了玄门奥旨。回岛以后,师徒合力,斩了神鳄。又参以师父所传心法,日夕勤苦用功,他的资禀原好,不消多年,道行大为精进。这年崔海客考验众门人道法,看出他所学有异,一问原因,才知是出于蓉波指点,笑对杨鲤道:“你陆师姊所学,乃是她师祖极乐真人李静虚的传授。你虽只得了一些皮毛,已是得益不少。不过玄门正宗,内外功行并重,不比我们岛屿散仙,随心所欲,自由自在。你资质本在众门人之上,既然遇此机缘,或者天仙有望,也说不定。你陆师伯乃极乐真人弟子,所学必定渊深。莫如日内径拿我的书信,前往兔儿崖玄霜洞求他指引。他昔日见你资质本甚期许,又重我的情面,想必不致吝于传授,岂非比他女儿口头略微指点胜强十倍?等到得了真传,再去修炼外功,前途何可逆料?”杨鲤本就时常想起蓉波指点和相待之德,此行正是两全其美。

  过不多日,便禀明了师父,径往莽苍山飞去。到了一看,古洞云横,峭崖苔合,旧梦前尘,宛然犹在。只是陆敏父女不知去向,寻遍了玄霜洞内外,始终寻不出一丝迹兆。想起陆蓉波昔时曾对自己说过,陆敏最爱莽苍山景物清奇,除非数百年以后功行圆满,成道飞升,决不会迁居别处。还叫自己时常前去盘桓。如果出外云游,也定以信香相报,以免徒劳跋涉。如有机缘,还要到聚萍岛一游。因此还以为他父女定是出外云游,终须归来。及至细一寻思,陆敏已有半仙之分,纵然出外云游,自己的洞府岂有置之不理,丝毫未用法术封锁,一任它污积尘封之理,断定不是迁居,便是出了别的事故。只得惆然回转海岛,和师父说知。崔海客一听,便知有异。再一细问洞中情况,越知不妙,暗忖:“陆敏与自己虽是新交,却极为投契。何况他又说玄霜洞隐居,虽是心爱那里景物,主要还是为了奉有师命,怎会随便迁居?目前各异派甚是势盛,莫非有人与他为难,朋友义重,不知便罢,既已看出有疑,好歹也须查出他的下落才罢。”又加上杨鲤再三怂恿,便用小衍神数,测地参天,因物测象,潜心运神,默察来往。经过三日研究搜讨,方始洞彻前因。便把蓉波误服淫药,在灵石上酣卧,感而有孕,陆敏不察,以为她和杨鲤有了私情,定要置之死地,多亏极乐真人预赐灵符,蓉波方得逃入石壁之中活命。同时陆敏也奉了极乐真人遗柬,往北海冰解成道,并知女儿实是冤枉,悔已无及。陆敏去后,蓉波便在石中参修,现已生下一子,还有十数年,方能炼成婴儿,脱体飞升等语,对杨鲤说了一遍。杨鲤闻言,想起蓉波相待之厚,是自己误采毒草,才害她受此苦楚,越想越觉对她不住。又听崔海客说,蓉波如今出来,险难甚多,极乐真人命她石中虔修,也为避祸,壁上封锁,功用神奇,不到时候,纵是天上神仙,也无法打破。此时前往助她脱身,反是无益有损。思来想去,除了等她到日自开外,决难相见,只得仍在岛中苦修,静等石开之日前往。

  驹光易逝,不觉十有余年。屈指一算时日,已离蓉波飞升之期不远。满拟前往见上一面,就便帮助她飞升,以报当日之德。当下禀明师父,直往莽苍山兔儿崖飞去。行至中途,忽然看见下面山谷中法宝剑光飞舞,有本门中人在内。仔细一看,竟是师兄虞重,和一个师父当年的仇敌拼死相持,义无袖手之理。何况距离莽苍只有一半途程,几个时辰之内便可到达。蓉波破壁飞升,还有两日工夫,迟一点也不至于误事,便飞身落下相助。谁知那仇敌甚是厉害,一连厮拼了好几天,虞、杨二人虽未受着伤害,人已被妖法困住。杨鲤斗得神疲力倦,只是脱身不得。正在危急之间,忽然一个大霹雳,带着一片金光,自天直下,将敌人惊走,现出一个仪容美秀的绛衣少年。一见面,对杨鲤道:“二十余年前我受极乐真人之托,来此助你一臂。陆蓉波与你,还有一段尘缘未了,现有柬帖两封:第一封即时避人,可以开看;另一封外面标明时日,到日自有灵验。务须照柬行事,不可大意。”说罢,也未容虞、杨二人答话相谢,一片金光,夹着轰隆隆之声飞起,转眼没入云层之中,不知去向。

  杨鲤送走虞重,打开一看,才知自己此番途中耽搁,业已过了蓉波飞升之期,蓉波现为魔宫中人劫走。又说此去兔儿崖,如遇一姓金少年,只须设词随他同去,便可相见,日后相机助她脱离魔窟等语。杨鲤看完,好生焦急,暗忖:“又是自己来迟,害她遭难。既有仙示,好歹上天入地,也须寻去相助。”恐又错过机会,连忙赶往兔儿崖。恰巧遇着金须奴,仗着胸有成竹,居然用一套言语将金须奴哄信,引他入宫。其实金须奴先见银光,乃是石生驾剑光出游,见有生人追来,早已躲向旁处,并非杨鲤。偏巧杨鲤剑光与石生的虽有上下之分,颜色却大略相似。金须奴一时疏忽,将杨鲤引进,以致日后私放石生,倒反紫云宫,闹出许多事变。这且不提。

  杨鲤因是为了蓉波而来,特地改名韦容,隐起真姓名,以免人家搜探根底。到了宫中不久,果然见着蓉波,不禁悲喜交集。只苦初去不久,一切谨慎,不能速然说话罢了。蓉波他乡遇故,又是当年良友,虽然有些惊异,并不知是为了她而来,还以为凌虚子原是散仙,所学介乎邪正之间,杨鲤是他门下弟子,自然容易与宫中诸人接近,投入门下,原在意中。因为初受切身之痛,反而有些鄙薄。见杨鲤未先朝她招呼,也就置之不理。及至炼沙时节,分派众人执事,一听初凤把他唤作韦容,心想:“当年曾与杨鲤在莽苍山兔儿崖盘桓多日,相貌声音,宛然如昨,凭自己目力,万万不会误认,怎么好端端地改了名姓?”正在寻思,忽听金须奴对初凤说:“这新来诸人,只有韦容等三人可胜重任。”知道杨鲤也是新来不久,再一想到他改的姓名,竟有一字与自己之名声音相同,好似含有深意,这才恍然大悟,“韦容”乃“为蓉”之意,不禁偷偷看了杨鲤一眼。偏巧杨鲤觑着众人在殿上分派问答,朝她偷看,彼此都机警异常,略微以目示意,便都明白,当时就装作陌生人模样。直到初凤炼完神沙,筑成甬道之路,吩咐全宫中人与新来五人互相见礼,又过了些时,故作日久互熟,闲来常共盘桓,才抽空彼此说了经过。二人共了患难,交情自然更深一层。蓉波连用宫中贞水、灵药,身体早已坚凝,只是形体比起常人要小得多。日子一久,知道元神受了魔法禁制,难以脱身,先时甚为忧急。后来细察宫中诸人,在上几个虽是法力高强,一个胜似一个,但俱都入了魔道,决非仙家本色。初凤、慧珠人较正直,可惜入了旁门,纵有海底密宫藏身,未必灾劫到来便能避免。只金须奴未习那天魔秘笈,没有邪气而已。下面更是除龙力子一人还可造就外,余人不是迷途难返,便是根浅福薄,俱非成器之流。有时潜神反视,默察未来,竟觉出祸变之来,如在眉睫。加以宫中如三凤、冬秀等人,虽因初凤也看出不久必有事变,禁止出宫,但自从神沙甬道筑成以后,愈发骄恣狂傲,料定她们运数不能长久。可是自己元神暗受禁制,如不事先设法盗出,一旦出了乱子,纵未必玉石俱焚,于自己二次飞升终是阻碍。几次避人和杨鲤商议,打算预为布置,时机一到,便下手先将元命牌盗走。无奈初凤行法术之所,有极厉害的魔法层层封锁,漫说外人无法擅入一步,便是二凤姊妹不曾奉命,一样不许妄自行近。也不知晓元命牌是否就藏在殿中,一个画虎不成,立时永堕沉沦,哪敢丝毫大意。只得除了应尽职司外,无事时尽力潜修,以待机会,心中焦急也是无法。

  那龙力子原具宿根,自从到了宫中,虽然随着众人学习魔法,但他偏以为蓉波、杨鲤所学的道法剑术是他心爱,每见二人无事练习时,便再三恳求传授。二人因宫中规章并不禁止私相传授,便也乐于指点。那龙力子看去粗野,却是一点就透,一学便精,只不过正教道法与旁门妙术同时并学,有些驳而不纯罢了。

  那初凤见神沙甬道已成,可以倒转八门,随心变化。如发觉有人擅入,只须略展魔法,那一条长及千里的甬道,立刻化成许多阵图,越深入越有无穷妙用。除非来人有通天彻地本领、金刚不坏之身,还须见机得早,在初入阵时发觉,急速后退,逃离甬道出口百里之外,方可无事;否则也是一样陷入阵内,不能脱身。为了锦上添花,又命金须奴和宫中诸人到处物色珍禽奇兽,驯练好了,来点缀这些阵图。把神兽龙鲛,分派在第三层入阵正门。除头层由门下弟子管领消息外,余下每一层,俱有灵兽仙禽防守。直到快达宫中的五行主阵,才用宫中主要诸人轮流主持。真是到处都是罗网密布,无论仙凡,插翅难飞,哪里把区区仇敌放在心上。金须奴等原有惊人道法,不消多时,一切均已齐备。初凤分配已定,好不心喜。因当初姊妹诸人在外云游,各自结交下几个异派中的朋友,曾约日后来访,一则恐来人误踏危境;二则志得意满,未免自骄,存心人前炫耀,把神沙甬道尽头处那座荒岛,也用法术加了一番整理,遍岛种上瑶草琪花、千年古木,添了不少出奇景致。把岛名也改作迎仙岛,并在出入口上,建了一座延光亭,派了几个宫中仙吏,按日轮值,以迎仙侣。旧日避水牌坊上面的海眼出口,早已用了魔法封锁,除主要诸人外,余人均无法出入。蓉波、杨鲤见了这般情状,哪怕异日就将元命牌盗走,也出不去,何况事属梦想,暗中只叫苦不迭。此时初凤对他二人并无疑念,也曾轮流派二人前往迎仙岛延光亭去接待仙宾。蓉波是因元命牌未得,逃也枉然。杨鲤虽可逃走,却又为了蓉波,死生都要助她同脱罗网,决不他去。

  光阴易过,不觉多时。起初并没有甚人前来岛上拜访初凤姊妹,日子一多,因为金须奴等出外,遇见几个旧日游侣,说了经过,才渐渐传说出去。第一次先来了北海陷空老祖门下大弟子灵威叟,看望了一会儿自去,并无旁事。第二次便是晓月禅师,带了黄山五云步的万妙仙姑许飞娘,慕名前来拜谒。两次都轮着蓉波、杨鲤,分别接引入宫。初凤原本想除三五旧友外,不见别的生人。见晓月禅师与自己不过以前经别的道友引见,一面之缘,径自带了人来,未免有些不乐。只为晓月禅师名头法力高大,不便得罪,没敢形于辞色罢了。谁知物以类聚,许飞娘一到,首先和二凤、三凤、冬秀三人成了莫逆之交。仗着生就粲花妙舌,论道行本领经历,都是旁门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日子稍微一多,连初凤也上了套。她们哪想到许飞娘别有深心,只接连会晤过三四次之后,便把她当成知己。许飞娘早看出她们的心病在最后一劫,时以危言耸听故作忠诚,以便笼络。对于自己和峨眉结仇之事,却从没和初凤提过。把宫中应兴应革,和将来怎生抵御地劫,规划得无微不至。由此宫中首脑诸人,大半对她言听计从。只金须奴觉得此人礼重言甘,处处屈己下人,其中必有深意。也是紫云宫运数将终,二凤平日对于金须奴本甚敬爱相从,这次偏会和三凤、冬秀做了一路,认为许飞娘是个至交良友。金须奴一连警告了两次,反遭二凤抢白,说他多虑:“休说紫云宫到处天罗地网,与飞娘不过是同道相交,她并未约着做甚歹事,而且将来抵御未劫或者还要仗她相助。大姊是全宫之主,道法须比我高深,她都和飞娘相好,难道还有甚差错?现在大家又不出外,怎会惹出乱子?”金须奴虽被她说得无话可答,可毕竟旁观者清,无论许飞娘怎样工于掩饰,一时没有露出马脚,形迹终觉可疑。暗想:“她原是晓月禅师领来,说是云游路过,因慕海底贝阙珠宫之胜,便道观光。可是晓月禅师到了以后,匆匆辞去,便不再来。此后许飞娘倒成了紫云宫座上嘉客,来得甚勤。同道投契,常共往还,原是常事,不足为异。可是她每次前来,必定托词,不是海外采药,路过相看,便是想起宫中有甚应办之事,前来代为筹措,辞色又做得那般殷勤。这紫云宫僻处寒荒极海,除附近那座迎仙岛和以前发火崩裂的安乐岛外,周围数千里,休说可供仙灵居住的岛屿,就连可以立足的片石寸土也没有。头一次晓月禅师说是云游路过,已不近情,更哪里有甚灵药可采?分明心有诡诈,恐人生疑,欲盖弥彰。”又想起前些年出外云游,闻听人言,各派剑仙正当杀劫,峨眉、五台两派争斗尤烈,仇怨日深一日,这许飞娘正是五台派中能手。便是那晓月禅师,又因与峨眉门下作对,惨败几死。遇见他时,他说尚须修炼数年,方能勉强还原。如今尚未到期,好端端引了飞娘远涉荒岛。蛛丝马迹,在在可以察出他的来意,如非觊觎什么重宝,便是虚心结纳,以为异日报仇之助。虽然宫中戒备森严,众人道法高强,杜门虔修主意业已打定,飞娘未必便是祸根,总非善良种子。大家经了多少困苦艰难,好容易才能享受到这种仙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妙。见众人俱为飞娘所惑,话说不进去。只慧珠虽然平时惟初凤马首是瞻,但比较聪慧明察,便背人和她一说。

  慧珠到底前生有了千年宿慧,始终没有忘却禅门根本,不但能运用魔法,而不为魔所扰,反从天书副册魔法真谛中,参悟反证出许多禅门秘奥,一颗心空明莹澈。魔法邪术虽非初凤之比,如论修道根行,已远出众人之上。许飞娘一来,早从静中默悟,知道许多前因后果,众人大半仙福将次享尽,劫运将临。左右不能全数避免,反不如听其自然,免生别的枝节。自己只从旁代他们多种善因,到了紧要关头,再行竭尽全力,相机行事,能救一个是一个。一听金须奴也独见先机,便把自己心事和他一说,并说:“初凤以前人甚明白,那部地阙金章虽非玄门正宗,也并非旁门邪术,借以修到散仙,却是易事。如今因知天仙难望,劫运难逃,一念之差,专一在魔道上用功,于是道消魔长。一部天书副册虽被她尽穷秘奥,人已入了魔道,性情行事,渐非昔日。自用魔法筑成神沙甬道以后,更与前判如两人,所以易为飞娘所动。此时劝她,定然无效。所幸她慧根未昧,又无积恶,到时当能迷途知返。依我静中观察,除你一人,因三凤嫉妒,未炼魔法,异日当能免劫外,初凤或可幸免,二凤纵遭兵解也能再世,至于三凤、冬秀,难脱罗网。其余宫中诸门下,能转祸为福者,至多三四人而已。目前宫中隐患,岂只飞娘一人?我看不久便要变生肘腋呢。”金须奴惊问道:“慧姑既有先见,怎不对三位公主明言?”慧珠道:“此乃天数。说也奇怪,难道宫中就你我二人明白?休说初凤,便是三凤她们,也都有了许多年道行,哪一个不有智慧?不过当事则迷,只见一斑。我以前也曾略微提醒,她们竟是充耳不闻。又因祸由自取,以前所为已是大干天条,倘如因我一言再生事端,徒增罪孽,于事仍然无补,何苦之尔!就以我说,如非不忘师门根本,回途得早的话,每次初凤行法,均由我为助,只恐陷溺之深,也不在她们以下呢。”金须奴闻言,轸念忧危,好生惶急。别人不去管他,惟独初凤、二凤两人,一个恩深,一个情重,万一将来有什么不测,自己岂能独生?然而此时劝诫必然不听,说也无益。

  因此日夜焦思,连素来静止的道心,都被搅乱。这且不提。

  许飞娘不久又来紫云宫,给初凤姊妹出主意,劝初凤炼炼颠倒五行大混沌法,以为最后抗劫之用。这颠倒五行大混沌法,乃天书副册末章,以魔炼魔,厉害非常。以前初凤也曾想到,一则因为自己默参运数,将来不是没有生机,这种魔法太已狠毒,没有护法重宝,镇压不住,一个弄巧成拙,反而不美;二则为期尚有五十年,还想另遇机缘,别谋打算,非到事先看出智穷力竭,不肯下手。飞娘几次怂恿,俱未答应。这日恰值三凤和金须奴夫妇,把月儿岛连山大师所遗留的那几件不知用法的宝物俱已炼成,运用自如。别的法宝不说,有那一柄璇光尺,已足供护法镇坛之用。飞娘更以大义责难,说初凤自己将来纵能凭着道力超劫脱险,也不能不给众人预为打算。况且末劫以前,还有许多灾难仇敌,此法一经炼成,岂非万全?二凤、三凤、冬秀三人因是切身利害,也从旁鼓动,说大姊不炼,我们宁犯险难,自行准备。初凤被众人说活了心。因自己学的是魔法,这种法术却专门从禁闭诸大神魔下手,炼时心神微一松懈,反为所乘,故而决不许别人参与,决定独自在黄晶殿中祭炼三年,把宫中事务交派首脑诸人,按年轮值。

  飞娘原因劝说他们与峨眉为敌,初凤定然作梗,好容易才说得她入了圈套,有这三年工夫,尽可设法蛊惑。初凤封殿行法之后,飞娘每一到来,必要留住些日,渐渐谈起目前各派剑仙中,只峨眉派不但猖狂,而且把许多天生灵物,如千年成道的肉芝和红花姥姥遗留的乌风草之类,俱都据为己有。只可惜他们道法高强,心辣手狠,谁也奈何他们不得。否则像那千年成道芝血,得它一点,便可助长五百年道力,众姊妹最后一劫,又何足顾虑呢?说时看出众人有些心羡。于是又说峨眉派专一巧取恶夺,幸而紫云宫深居海底,不能轻入,贝阙珠宫,不为世知,否则宫内有这许多的灵药异宝,早已派人盗取了。飞娘说这一席话,原意只要说动一个,前往峨眉盗取芝血,便不愁两家不成仇敌。谁知三凤等人虽是心贪好动,此时尚能守着初凤之戒,又和峨眉素无嫌隙,虽和飞娘相善,闻言也有些心动,并无出宫之想。飞娘知非三言两语可以如愿,再说反启人疑,只得暂时搁开,以待机会,暗忖:“只要我常常来此,反正不怕你们不上钩,何必忙在一时?”便行借故辞去。

  又过没多时,正值华山派史南溪同了诸妖人,用风雷烈火攻打凝碧崖飞雷洞,南海双童用地行神法潜入凝碧崖,被擒失陷,不知生死。紧接着便是三英二云相见,紫郢、青索双剑连璧,大破烈火阵。飞娘毁灭峨眉根本重地之策又复失败,反死伤了好些羽翼。正自忿怒,猛想起南海双童乃甄海之子,与紫云三女有不共戴天之仇。峨眉虽然好戮异派,对于素无恶名又有那么好根质的南海双童,决不至于杀害,已经收归门下也说不定。利用这番揣度,前往紫云游说诸人,岂非绝妙?当下忙即飞往迎仙岛,由神沙甬道内见了二凤等人,说是果然不出以前所料,峨眉派因闻人言紫云宫有许多灵药异宝,知道南海双童是诸位仇人,特地擒了不杀,反而收归门下,意欲借他地行神法,前来盗宝,并派能手助他报当年父母之仇。自己闻信赶来,诸位须要做一准备。三凤听了,首先冷笑道:“我这紫云宫,胜似天罗地网,海面入口已经封锁。这神沙甬道,看去那么富丽辉煌,却能随心变幻,有无穷妙用。起初我本要往南海寻他们斩草除根,大姊却说人子欲报父仇,乃是应有之义,随他去吧。便是筑这神沙甬道,起因也一半是为了成全这两个孽种的孝思,不愿伤他们性命,使其到此,知难而退。等他们来时,自然叫他们知道厉害,理他们作甚?”飞娘见众人仍打的是以逸待劳主意,不肯轻易出宫,不再勉强往下游说,少留数日,便又辞去。

  飞娘来时,所说这一番话,原是凭着己意揣度,姑妄言之,不想竟然被她料了个大同小异。而异日情节之重大,更是彼甚于此。当她走未三日,奉派到迎仙岛神沙甬道口外把守的,正轮着那吴藩。论他道力,原本不够。只因他善于趋承人意,心虽怀着叵测,面上极为端谨,冬秀最是喜他。又经他几次请求,才命他随班轮值,此来尚系初次。在他以前轮值的,恰是杨鲤,平时见他身带邪气,常与冬秀鬼头鬼脑说话,本就看不起他。一见是他前来接班,自己与蓉波又失了一个私谈片刻的机会,好生烦恼,便含怒问道:“你来此接班,可识得神沙甬道的奥妙么?莫要求荣反辱,误蹈危机,丧了性命。我看你还是以后和冬姑说,另谋别的职司吧。”吴藩原因迎仙岛上这两年来移植了许多奇花异卉,内中恰有一种最毒的淫药,名叫醉仙娥的,当年申鸾未死时,常听说起,乃求而未得之物。当初三凤从天山博克大坂经过,无心中发现此草,爱它花大如盆,千蕊丛合,暮紫朝红,颜色奇丽,也不知它的来历,径自移植回来。被金须奴看见,识得此草来历,说与初凤,本想断绝根株,三凤执意不允,才得保留。吴藩自闻岛上有此淫药,知道如能到手,配合别的淫草毒物,炼成丹散,不论仙凡,只被用上,不怕他不丧志迷心,此来别有深意。一听杨鲤说话,意存藐视;杨、陆二人情好,又早被他看在眼里。不过他为人城府极深,心中虽然怀恨,表面上却不显出,反装出一脸笑容道:“小弟明知防守此亭之事,虽然职守是送往迎来,接待仙宾,如有外敌来此,便须引他进入神沙甬道。仙阵神沙,奥妙无穷,稍一不慎,形魂消逝,责任何等重大。无奈冬姑和二、三两位公主之命,怎敢不遵?说不得,只好谨慎小心,勉为其难。师兄道法高强,又在此防守过多日,一切还望指教才好。”杨鲤见他目光闪烁,看透他口甜心苦,不愿多答理,冷笑了一声道:“既是她们三位之命,想必能以胜任。我还不是和你一样,有甚可以指教?”说罢,径直飞身回去。

  第一五五回 友谊更亲情 玉雪仙童双入海 淫娃换姹女 迢遥甬道迭传言

  吴藩见杨鲤如此待他,越发忿恨,杨鲤一走,便骂道:“你这小狗贼!谁还不知你和姓陆的贱婢鬼鬼祟祟?却在我面前大模大样,这等欺人太甚。早晚犯在我手里时,你两个休想活命!”骂了一阵,便去寻觅那淫药醉仙娥。谁知此草自从移植岛上,初凤因把守迎仙岛的都是宫中后辈,法力有限,万一被外人知道,前来盗走,岂非不美?早用魔法禁闭。除首脑诸人和指名观赏的仙侣外,莫说采了,看都休想看它一眼,吴藩如何能寻得到?海面上不似宫中终年常昼,吴藩费尽心力,遍搜全岛,哪有醉仙娥的影子。过了一会儿,天色向暮,一轮红日,渐渐低及海面。平波万里,一望无涯,只有无数飞鱼、海鸥穿波飞翔,涛声哗哗,更没停歇。吴藩所求不遂,心里烦闷,对着当前妙景,也无心肠欣赏。正在无聊,忽见西北方天空中似有一点霞影移动。就在这微一回顾之间,还没转过头去,一幢五色彩云疾如星飞电掣,已从来路上凭空飞坠。刚在惊异,亭前彩云歇处,现出两个英姿俊美的仙童。一个年纪较长的,手中拿着一封书信,上前说道:“借问道友,这里是通海底紫云宫的仙岛么?”吴藩却也识货,见这两个仙童年纪虽轻,道行并非寻常,当是宫中首脑诸人的朋友,忙躬身答道:“此处迎仙岛,正是紫云宫的门户。在下吴藩,奉了三位公主之命,在这延光亭内迎接仙宾。但不知二位上仙尊姓高名,仙乡何处,要见哪位仙姑?请说出来,待在下朝前引路,先去见过金须道长,便可入内了。”那为首仙童答道:“我名金蝉,这是我兄弟石生。家住峨眉山凝碧崖太元洞内。现奉掌教师尊乾坤正气妙一真人之命,带了一封书信,来见此地三位公主。如蒙接引,感谢不尽。”石生方要张口询问乃母蓉波可在宫内,金蝉忙使眼色止住。吴藩一听是峨眉门下,正是以前杀死师父申鸾的仇敌,心中老大不愿。无奈来得日浅,摸不清来人和三女交情厚薄,不敢过于怠慢,便说:“二位暂候,容我通禀。”说罢,走向亭中,也不知使了什么法术,一团五色彩烟一闪,立时现出一条有十丈宽大、光华灿烂的道路,吴藩人却不见。石生问道:“我好久不见母亲的面,便是醉师叔也说是到了宫中,请母亲带去引见三位公主,哥哥怎不许我问呢?”金蝉道:“你真老实。行时李师叔曾命我等见机行事。你想伯母以前原是炼就婴儿脱体飞升,应是天仙之分。如今去给旁门散仙服役,其中必有缘故。起先我也想先见伯母求她引见,适才见吴藩那厮带着一身邪气,以此看来,宫中决无好人。便是伯母,也如当年家母所说,成道元婴,往往因为外功不曾圆满,易受外魔侵害一样,飞升时节,被他们用邪法禁制也说不定。醉师叔原说,如能找着伯母,才托她代求。如今怕母未见,私话说不成了。先见这种旁门异类,岂可随意出口?反正紫云三女如看重师父情面,留异日余地,允借天一贞水,那时客客气气请见伯母多好。否则我们来去光明,她门下中人已知来意,也无从隐瞒,反不如不说出伯母,或许事到难时,多一助手。”石生闻言,方始省悟。只为母亲飞升,时萦孺慕,只说人间天上,后会无期,不想却能在此相晤,恨不得早进宫去相见,才称心意。偏偏吴藩一去好久,便不出来。二人起初守着客礼,还不肯轻入。及至等到红日匿影,平波日上,仍无动静,二人俱是一般心急。正商量用法宝隐身而入,忽见甬道内一道光华飞射出来,到了口外,现出一个比石生还矮的少女,满身仙气,神仪内莹,比起刚才吴藩,大有天渊之别。金蝉方诧异原来宫中也有正人,未及问询,石生业已走上前去,抱着那女子,跪下痛哭起来。这才明白,来人乃是石生母亲陆蓉波,无怪身材这般小法。忙也上前跪下行礼。

  蓉波一见金蝉,又与石生同来,想起师祖极乐真人仙示,料是金蝉,连忙搀起说道:“你二人来意,我已尽知。如今宫中情势大变,你二人此来成败难测。所幸这时该我轮值,宫中首要诸人正在炼宝行法,不许惊动。那先前值班的吴藩找不着金须奴,因是初次,不知如何处置才好,和我商量。我一听你二人来了,吓了一大跳。这神沙甬道,何等厉害,连我算是他们自己人,其中变化也不过略知一二,岂是可以轻涉的?恰好轮值时辰将到,我便绕了过来。以前大公主初凤未受许飞娘蛊惑,有峨眉掌教真人书信,还可有望。如今她闭殿行法,许久不出。余人除二凤的丈夫金须奴略能分出邪正外,俱与许飞娘情感莫逆,怎肯随便将宫中至宝送人?不过掌教真人既有飞剑传书,想必成功终是应在你二人身上。我看险难仍不在少,决非容易到手,我们只好量力行事便了。这神沙甬道内,有四十九个阵图,变化无穷。其中奥妙虽不尽知,不过魔由心生,因人起意,而起幻象。你二人万一遇险,只把心神拿定,息虑定神,以阻内魔,一面用自己法宝以御外魔,当能少受侵害。如今事机已迫,几个宫中首要行法将完。我仍装作不知,拿了这封书信,前去回禀,他们如愿相见,再来唤你二人进去;事如不济,还有一位道友名唤杨鲤的,也为助我,投身宫内,均做你二人内应。”说罢,又将甬道中许多机密尽知道的详说一遍,再三嘱咐谨慎行事。然后拿了书信,匆匆往宫内飞去。蓉波去后,二人便在迎仙岛延光亭内静候回音。

  头一次吴藩入内时,暗将第一层阵法开动,以防二人入内,看去里面光华乱闪。及至蓉波入内,因恐二人年幼无知,妄蹈危境,便就自己法力所及,将阵法止住。谁知这一来,反倒害了二人,几乎葬身其内。原来这神沙甬道中各种阵法奇正相生,互为反应。奉命把守的人,魔法操纵仅能个人自己出入。虽然初凤为省事起见,略传了众人一些应用之法,以备寻常外敌侵入,可由众人随便发付,其中玄妙,大半茫然。蓉波、杨鲤因为本来道行深厚,所知较多,也不过十之二三,比起吴藩差胜一筹罢了。起初金蝉、石生见甬道内光华乱闪,随时变幻,连金蝉那一双慧眼,都看它不真,还不敢轻易涉险。及至蓉波将阵法止住,看上去清清楚楚,只是一条其深莫测、五色金沙筑成的甬道,看出去十余里光景,目光便被弯曲处阻住,别无他物。加上蓉波也传了出入之法,不由便存了侥幸之心。这阵法是动实静,是静实动,一层层互为虚实。如将头层阵法开动,至多不过闯不进去,即使误入,也比较易于脱险。这头层阵法一经止住,从第二层起,俱能自为发动,有无限危机。此后越深入,越不易脱身。二人哪里知道。

  那甬道虽然能缩能伸,毕竟长有千里,往返需时。第一次吴藩入内,二人在外面等了许多时候,已是不耐。这时蓉波一进去,又是好些时没有回音。金蝉首先说道:“目前掌教师尊快要回山,五府行将开辟,有不少新奇事儿发生。还有同门中许多新知旧好,也要来到。我们正是热闹有兴的时候,偏巧我二人奉命来此取那天一贞水,如取不回去,岂不叫众同门看轻么?”石生答道:“天下事不知底细,便觉厉害。我自幼随家母修道,除日浅外,所有道法本领,俱都得了传授。我母亲既能打此出入,又说出其中玄妙,我想此行并非难事。好便好,不好,飞入宫中,盗了便走,愁它怎的?倒是取水还在其次,我母亲禁闭石中,苦修多年,好容易脱体飞升,无端被这三个魔女困陷在此,还坏了道行。她好好将水给了我们,还看在师尊金面,只将母亲救了同走;否则我和她亲仇不共戴天,饶她才怪呢!”金蝉道:“话不是如此说。伯母已经脱体飞升,忽遭此厄。虽说道家婴儿将成之际,定有外魔阻挠,不过事前都有严防,受害者极少。这回被难,伯母匆匆没有提到此事。旁门行为,阴毒险辣,以前绿袍老祖对待辛辰子,便是前车之鉴,你我不可造次。”石生虽听劝说,但念母情切,终是满腹悲苦。又过了个把时辰。二人哪知蓉波因宫中诸首要仍在行法未完,不便擅动,渐渐越等越心烦起来。石生道:“甬道机密,母亲已说了大概,想必不过如此。我们有弥尘幡、天遁镜、两界牌这些宝物,我又能穿石飞行,即使不济,难道这沙比石还坚固?我们何不悄悄下去,照母亲所说走法,潜入宫中?她们如肯借水,就是我们擅自入内,必不会怪。还叫她们看看峨眉门下本领,向她们借,乃是客气。她们如不肯,此时入内,正可乘其无备。岂不是好?”金蝉近来多经事故,虽较以前持重,一则石生之言不为无理;二则弥尘幡瞬息千里,所向无敌;又盼早些将天一贞水取回,好与诸位久别同门聚首,略一寻思,便即应允。二人先商量了一阵,彼此联合一处,无论遇何阻隔,俱不离开一步,以便万一遇变,便可脱身。

  一切准备停当,金蝉先打算驾着弥尘幡下去,又因那幡飞起来是一幢彩云,疾如电逝,恐蓉波出来彼此错过,误了事机,仍同驾飞剑遁光入内。进有十余里远近,二人一路留神,见那甬道甚是宽大,除四壁金沙,彩色变幻不定,光华耀目以外,并无别的异况,俱猜蓉波入内时,已将阵法闭住,愈发放心前进。遁光迅速,不一会儿穿过头层阵图。二人正在加紧飞行之间,猛见前面彩云潋滟,冒起千百层光圈,流辉幻彩,阻住去路。因听蓉波说过,那是头层阵图煞尾和二层阵图交界之处,如遇这种现象,外人极难冲过。强自穿入,甬道神沙便会自然合拢,将人困住,不能脱身。只要穿过这一层难关,余下诸层,每七层阵图合为一体,首尾相应,奇正相生,另有宫中首要主持发动,又各有恶禽毒兽防守助威。如要不去惊动,径照蓉波出入之法,照准甬道中心飞行穿入,如无别的深奥变化,便可直达宫中。当下二人联合,将剑光护住全身,直往彩光中穿去。二人飞剑俱是玄门至宝,那头层神沙竟未将他们阻住。二人只微觉一阵周身沉重,似千万斤东西压上身来,忙即运用玄功,略一支持,便穿越过去。身子刚觉一轻,便见前面又变了一番景象:上下四方,大有百丈,比起头层,固是大出数倍。中间还按日月五星方位,挺立着七根玉柱,根根到顶。当中一根主柱,周围大有丈许。其余六根,大小不一,最小的也有两抱粗细,看去甚是雄伟庄严。再衬着四外五色沙壁,光华变幻,更觉绚丽无比,耀目生花。柱后面阴森森,望不到底,邪雾沉沉。这种景象,却未听蓉波说过。若照往日,金蝉早已穿柱而进。因为来时髯仙等诸前辈再三告诫宫中魔法厉害,尤其这神沙甬道,经紫云三女费过无限心力而成,非同小可。这七根玉柱,按七星位置设立,其中必有奥妙。适才蓉波虽略谈阵中秘奥,只是尽其所知而言,以备万一遇上,知所趋避,而她所知不过十之二三。行时又再三嘱咐谨慎行事,不是万不得已,不可妄入,不可造次。便止住石生,暂缓前进,踌躇起来。

  原来这神沙甬道,自从筑成以后,并无人来侵犯。纵有来宾到此,经人与第三层轮值的主持人一禀报,早将甬道全阵停止。因为从未出事,防守的人只知佩着穿行神符,照所传寻常出入之法来往,不但没有险阻,而且除全甬道许多奇景,什么都看不见。这次蓉波因防二人误入,特将阵法闭住,以为那头二层交界处的沙障,可以阻住二人前进,到此便可知难而退,不料二人竟然冲进。若照往日,这第三层原有一个首要人物在此防守主持。自从初凤闭殿炼法以后,二凤、三凤往往擅改规章,许多事都不按预定方略。偏巧后两日是紫云三女降生之时,到时飞娘和几个旁门中好友俱要前来庆祝。仗着甬道厉害,无须如此时时戒备。敌人越深入,越易被擒,纵任他进来,也不足为虑。特地先数日由三凤发起,聚集宫中诸首要,各炼一种幻法,准备明日娱宾之用,就便人前显耀,所以无人在此。也是二人命不该绝,才有这等巧遇。可是那二层入口的沙障,乃全阵门户,此障一破,全甬道四十九个阵图,全都自然发动。

  二人哪知其中奥妙,商量了一阵,石生力主前进。金蝉因蓉波一去不回,比吴藩去的时刻还久得多,说不定机密业已被人看破,不再放她出来。再退出去,又要经过那层彩障,白费许多心力。想了想,雄心顿起,决计涉险前进,不再反顾。那七根玉柱,却静荡荡地立在那里,不知敌人用意,恐有闪失,便将弥尘幡取出备用,与石生同驾剑光,试探前进。刚刚飞过第一根玉柱,忽见一片极强烈的银光,从对面照将过来,射得石生眼花缭乱,耀目生光。金蝉圆睁慧眼,定睛一看,头一排参差列立的两根玉柱,已经消失。一条虎面龙须似龙非龙的怪物,借着光华隐身,从甬道下端张牙舞爪飞将上来,朝那最末一根玉柱扑去。龙爪起处,那根玉柱又闪出一片最强烈的紫光,不知去向。同时便觉身上一阵奇冷刺骨,连打了几个寒噤。猛一眼瞥见石生被那紫光一照,竟成了个玻璃人儿,脏腑通明,身体只剩了一副骨架,与骷髅差不许多。才知道这七根玉柱幻化的光华,能够销形毁骨,不由大吃一惊。说时迟,那时快,就这转眼工夫,那怪物又朝余下的几根玉柱扑去。每根相隔约有数十丈远近,怪物爪起处,又是一根玉柱化去,一道黄光一闪,二人便觉身上奇冷之中杂以奇痒。眼看危机已迫,金蝉暗忖:“这七根玉柱不破,进退都难。”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心一横,忙取天遁镜往前一照,回腕抱住石生,运用玄功,一口真气喷将出去,霹雳双剑化作一红一紫两道光华,一道直取怪物,一道径往那巍立当中最大的一根玉柱飞去。同时左手弥尘幡展动,便要往前飞遁。这时石生也将身带法宝取出,许多奇珍异宝同时发动,百丈金霞中夹着彩云剑光,虹飞电掣,休说龙鲛不是对手,便是那神沙炼成的七煞神柱,也禁受不住。金光霞彩纷纷腾跃中,金蝉、石生二人刚刚飞起,还在惊慌,不知能否脱险,忽听一声怪啸,前面怪物已往地下钻去。当中那根玉柱被二人飞剑相次绕到,立刻化成一堆五色散沙,倒坍下来。

  第一五六回 久候寂无音 初探紫云穿秘甬 深攻同陷阵 频摧玉柱斩灵鲛

  主柱一破,其余六根被天遁镜和二人的剑光乱照乱绕,也都失了功效,纷纷散落。此时金蝉、石生业已飞越过去,一见奏功,忙即收了法宝飞剑。停身一看,光华尽灭,身上寒痒立止,七根玉柱已变成了七堆五色金沙,怪物已钻入地底逃走,地下却断着一截龙爪。一问石生,除先前和自己一样,感觉周身疼痒外,别无异状,才放了心。一看前途,尽是阴森森的,迥非来路光明景象,知道越往前进,其势越险。但是已经破了人家阵法,伤了守阵异兽,势成骑虎,欲罢不能,除了前进,更无后退之理。当下便和石生照蓉波所说,用法宝护身,照着中央的路往前深入。二人不知阵势业已发动,蓉波此时不奉命怎会出来?仍恐彼此途中错过,不到万分危急,不施展弥尘幡。虽然这一来有些失计,暗中却因祸得福。这且不提。

  二人过了第二层阵中,前行虽然漆黑,因为二人一个是生就慧眼,一个是自幼生长在石壁以内,能够暗中观物,近处仍是看得清楚。行了一阵,方觉这第三层阵中,四外空荡荡的,并无一物,忽听前面风声大作,甚是尖锐。二人原知敌人阵中如此黑暗,必定潜有埋伏,用天遁镜反而惊敌,俱都隐着光华飞行。听风声来得奇怪,便按着遁法,准备抵御。等了一会儿,前面的风只管在近处呼啸,却未吹上身来,也无别的动静。老等不进也不是事,依旧留神向前。过去约有百丈左右,风声依然不止,二人也不知是何用意。正待前进,忽听四外轰的一声,眼前陡地一黑。二人忙各将飞剑施展开来,护住身体,以防不测。谁知四外俱是极沉重的力量挤压上来。剑光运转处,虽是空虚虚的,并未见甚东西,可是那一种无质无形的力量,却是越来越重如山岳。不消片刻,把二人竟累了个力乏神疲,而且微一松懈,那力量便要加增许多。二人枉自着急,只管竭尽全力抵御,连想另出别的法宝,俱难分神使用。知道这种无形无质的潜力,定是那魔沙作用,一个支持不住,被它压倒,立时便要身死。幸亏二人俱能身剑合一,不然危机早迫。

  又过了一会儿,金蝉急中生智,猛地大喝道:“石弟,我们在这里死挨,不会冲到前面去么?”一句话把石生提醒,双双运足玄功,拼命朝前冲去。这一下冲出去有十里远近,虽然阻滞非常,比起头二层交界处的神沙彩障还难透过,且喜冲出险地。二人俱都累得气喘吁吁,打算稍微休息,身外又觉有些沉重。这一次不敢疏忽,金蝉急不暇择,左手天遁镜首先照将出去。千百丈金光照处,才得看清那慧眼所看不到的东西,乃一团五色彩雾,正如云涌一般,从身后卷将过来。被金光一照,先似沸水冲雪般冲成一个大洞。再被金光四外一阵乱照,立刻纷纷自行飞散。身上便不再感到丝毫沉重。无形神沙一破,全甬道又现光明。

  二人万想不到天遁镜竟有如此妙用,心中大喜,胆气更壮。略一定神,再往前面一看,四壁俱如白玉。离身百余丈远处,正当中放着一个宝座,宝座前有一个大圆圈,圈中有许多尺许来长的大小玉柱。走近前去一看,那些玉柱高矮粗细俱不一般,合阴阳两仪,五行八卦九宫之象。除当中有一小圆圈是个虚柱外,一数恰是四十九根。金蝉生具三世宿根慧业,自幼长在玄门,耳濡目染,见闻也不在少。虽不明圈中奥妙,可是一见外形,便想起蓉波所说,甬道中阵图共分四十九层。这圈中大小玉柱,也是四十九个,加上当中虚柱,分明大衍之数。不禁灵机一动,忙嘱石生不要乱动。又仔细一看,那些玉柱根根光华闪闪,变幻莫测,只外层有一大一小两根,毫无光彩。那根大的,柱顶还有七个细白点,宛然七星部位。不由恍然大悟,这圈果是全阵锁钥,每根玉柱应着一个阵图。如能将它毁去,说不定全甬道许多阵法不攻自破。又想:“这般重要所在,却没个能人在此把守,任它显露,莫非又是诱敌之计?”盘算了一会儿,因为适才急于脱险,不但破了对方的阵法,还将怪兽断去一爪,善取终是不成,不如试探着毁他一下,如能成功更好,否则也不是没有脱险之策。便命石生取出两界牌,又将弥尘幡给他拿着备用,自己试着下手,如有不妙,急速逃遁。安排妥当,然后一手持着天遁镜,先不施为,以备万一。另一手指定剑光,去破那些玉柱。默察阵法,知道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虚实相生,那个虚柱定是其余四十九阵之母。只是空空一个圈子,如何破法?试拿剑光点了一下,不见动静。心想:“管他三七二十一,我把圈子这一块给他削去,看看如何?”

  其实这一圈玉柱,果是全甬道的外层枢机所在。除宫中还有一幅全图外,以往均有主要人物在此轮流把守。无论哪一层阵中有甚异常,俱可由此看出,发动行使,困陷敌人。每破一阵,便有一根光华消灭。偏巧今日是三凤接金须奴的班,因三女生日在即,忙于炼法娱宾,又因甬道阵法神奇,自来没事,纵有人来,有那第一层的七煞魔柱和灵兽龙鲛把守,这三层阵中,更有无形神沙阻路,外人到此,非死不可,休想过去,所以擅离重地,没有在意。便连金须奴素常持重,也没料到这等巧法,今日偏有人来侵犯。也是金蝉忽然过于聪明谨慎,如果一到便不问青红皂白,用霹雳双剑将那四十九根长短玉柱排头砍去,虽然其中还藏有妙用不能断完,到底断一根便少一层阻力。这一小心,反倒误事,虽将内中要阵毁去一半,仍然留着许多大阻力,几乎送了性命。这且不提。

  金蝉见那虚柱剑点上去没有动静,前后一迟疑,便耽误了一些时候。及至第二次想将有虚柱那一块铲起时,谁知这虚柱虽是全圈枢纽,却与宫中那幅全图相应,只供主持此圈的人发动阵势之用,外人破它不得。剑光连转,依然如故。金蝉见剑光不能奏效,又见没别的迹兆,一时兴起,这才指定剑光,往那四十九根玉柱上绕去。头两根,剑光转了几下便断,并无异兆。说时迟,那时快,及至断到第三根上,才出了变化。剑光才绕上去,便有一蓬烈火从柱上涌起,其热异常。如非二人早有戒备,几乎受了大伤。幸而金蝉手快,一面飞身避开,左手天遁镜早照了上去。那火虽然猛烈,势却不大,只有丈许来高,数尺粗细的火头,镜光照上去,一会儿便行消散。火灭以后,那柱才被斩断。第四根似乎易些,只冒了一股子彩烟,香气扑鼻,闻了身软欲眠,神思恍惚,也被镜光照散、飞剑斩断。余下几根,俱是有难有易,每根俱有异状发现,至少也须剑光绕转一阵,才行断落下来,并非一遇剑光便折。金蝉因这些玉柱各有妙用,虽然发作起来具体而微,终是不可大意。斩断三四根后,便学会破法,总是先用天遁镜照住,再行下手。约有顿饭光景,居然被他斩了十几根。末后一根,金蝉剑光斩上去,也不知触动了圈中什么奥妙。那根玉柱低才三寸,眼看剑光绕到上面,五彩霞光乱闪。适才断的几根中,临将断时,也有这等现象,没有怎么在意,以为也是将要断落。算计自从动手,业已过了好些时候,圈中王柱还未破完,倘被宫中诸首脑发觉,岂非功亏一篑?愈发连用玄功,催动霹雳双剑,加紧下手。转眼之间,忽见眼前一亮,千万点金星像正月里的花炮一般爆散开来。金蝉一上来就很顺手,不由疏忽了些,眼见发生异状,并未害怕后退,仍是一手持着天遁镜,照定圈中,一手指挥两道剑光,照旧行事。

  谁知神兽龙鲛在第二层阵内受伤之后,已借神符之力,从地底逃回宫去,不特宫中诸首要得了信,连在黄晶殿行法的初凤也得了警兆,相继用缩河行地之法追来。那千万点黄星,乃是金须奴等到时,路上发现有几层阵法俱都失了作用,知道敌人得了阵中秘奥,正毁那九宫图内的大衍神柱,喊声不好,连忙大家合力,运用天魔妙法,一面颠倒五行转换阵势,匆匆从地底九宫图内追出,一到便想将金蝉霹雳双剑收去。金蝉正在得意施为,猛觉手上一沉,所运真气几乎被一种大力吸住,大吃一惊,连忙收剑。定睛看时,光霞敛处,面前那一个大玉圈,忽然自动疾转,捷如风吹电逝,一连只几旋,便没入地底之内,顷刻合缝,地面齐平,不显一丝痕迹。幸是双剑出自仙传,收得又快,差一点失去。忙用天遁镜四面去照时,上下四壁,都是光彩闪闪,空无一物。再照前面,又复一片漆黑。二人知势不妙,方才惊愕骇顾,猛听连声娇叱,面前人影一晃,现出四女一男,个个俱是容颜俊美、羽衣霓裳,手中各持宝剑法宝,将金蝉、石生二人团团围住,怒目相视。

  金蝉、石生俱知不易善罢甘休,仍打着先礼后兵的主意,躬身说道:“诸位道友中可有紫云宫三位公主么?”内中一个女子怒答道:“大胆妖童!既知你家公主大名,为何还敢来此侵犯?”说罢,便要动手。那男的一个却拦道:“三公主且慢下手,反正如今全阵都已发动,釜中之鱼,料他也走不脱,何必忙在一时?我们先问明了他们的来历再说。”金蝉见那男的口出不逊,大是不悦,便怒答道:“我二人乃是峨眉掌教乾坤正气妙一真人门下,今奉师命,带了一封书信,来向三位公主取那天一贞水一用。我二人到了迎仙岛延光亭,先遇见贵宫的守者,名唤吴藩,托他持信代为通禀。他信也未拿,只嘱我们在亭中暂候,便自先入甬道,半晌不见出来。等了几个时辰,又来了一个女子,才将书信接去,仍嘱我等暂候。又等过去好些时候,仍无回音。想我们两家虽非一派,总算同在玄门,彼此均有相需之处,允否在你,怎便置之不理?又因峨眉山凝碧崖五府开辟在即,各派群仙俱要来此赴会,门下弟子俱有职司,我二人事完之后,还要急于回山。又闻仙宫神沙甬道奥妙非常,想借便观光,冒昧入内。初意原想到了宫门,再行通名拜谒。谁知甬道中主持人见我等入内,接连发动阵法,意欲将我二人置于死地。这才明白诸位道友是居心要我等自行投入,否则何以接信不出?而起初两位防守延光亭司迎宾之责的门下,道行并不甚高深,何以竟能随便出入呢?既是诸位道友意欲试探我二人是否有此本领涉险入宫,而阵中神沙又那般厉害,师命在身,义无反顾,为防身计,只得竭尽微力周旋。诸位道友有这种魔法妙术,就应该仍在暗中不出,指挥发动,看我等两个峨眉门下的末学后辈,是否有此能力,连破这四十九个大衍阵法,直达宫门才是,怎么我二人才冲入第三层阵内,便恼羞成怒,倚仗人多势众,出来与我等为难?依我之见,群仙五百年大劫将临,神沙甬道阵法虽然神妙,我二人微末道行尚能闯入,怎能抵御最后末劫?莫如少赠贞水,略留香火因缘,异日事到危急,本派各位尊长念在前情,必来援手,岂不甚好?如果执意当门欺人,胜之不武,不胜为笑,还不要去说它,万一我二人凭了师尊些须传授,取回贞水,徒伤两家和气,悔之晚矣!”

  二凤姊妹和金须奴等,先在宫中各人炼成了一种幻术,正在殿中互相争奇斗胜,试为演习。冬秀因为道行较差,比不过众人,好生无趣,不等看完,便走出殿来。见蓉波拿着一封书信,面带焦急,侍立殿外,便问何事。蓉波知她与许飞娘近来最为莫逆,如先被她知道,必要坏事,想掩藏时,已被冬秀看见,问是何人书信?蓉波不敢再隐,只得双手奉上。正看之间,恰值三凤出来,冬秀恐信为金须奴、慧珠所见,连忙拖了三凤,走向一旁,将信与她看了。三凤见书信上面仅写派两个门下前来取水,未说出来人姓名。况又有了飞娘先人之言,纵未疑心到南海双童身上,也是不愿。暗忖:“凭自己与飞娘交情,不出宫助她与峨眉为难,已经背了朋友之义,怎还能将宫中圣水借给她的仇人?峨眉派名头高大,初凤、金须奴如知此事,必允借水无疑。所幸初凤现正闭殿行法,金须奴拗不过自己;再加对方是向自己取东西,允否之权在己,不能说所求不遂,便算开罪于他。莫如派人与来人回信,说天一贞水乃宫中至宝,有许多用处,不能借与外人,将他打发,省得飞娘知道不快。”正和冬秀商议之间,殿中诸人也相继出来。蓉波见三凤拿了书信走向一边,和冬秀密议,知她不怀好意。见众人一出殿,拼着三凤嗔怪,上前向二凤禀道:“适才奉命防守延光亭,遇见峨眉掌教真人派了两个门下弟子,拿了致三位公主的书信,来索天一贞水。因二位公主俱在殿中行法,不敢擅入,业已等候多时。现在书信被三公主索去,请示如何回复人家?”金须奴一听,想起近来三女与飞娘交好情形,便知这事稍一不慎,必有差错。正打算劝二凤应允,日后多结一处厚援,忽见三凤、冬秀从旁跑来说道:“二姊,你看龙鲛无故回宫,莫非甬道中发生什么变故么?”说时,已闻得龙鲛的啸声。众人回身一看,那灵兽龙鲛正从神沙甬道的地窍中飞身出来,不住昂首悲啸。把守后窍的龙力子面带惊慌,奔将过来,高叫道:“启享诸位公主大仙,龙鲛被人断去一爪,受伤逃回来了。”众人连忙飞身近前一看,龙鲛左爪果然被人断去,疼得直抖,料定是两个下书人所为。这一来,休说二凤姊妹暴跳如雷,连金须奴也气忿起来。众人正要赶向甬道之中将敌人擒住碎尸万段,忽听初凤传呼之声。

  那初凤闭殿行法之对,原和众人说好,不遇非常紧急之事发生,不许众人入内。那全甬道四十九阵的总图,正在她行法的黄晶殿中,忽在此时传呼,必有重大变故。俱以为神沙甬道中变化无穷,敌人既伤龙鲛,必已深入。第三层阵内,有那无形神沙阻隔,敌人纵不身遭惨死,也要困陷在内,休想走脱,便暂缓起身。三凤匆匆吩咐龙力子,取了些丹药,让他给龙鲛敷治伤处;等到寻着那只断爪,再用宫中灵药,与它接上。说罢,一同往前宫黄晶殿飞去。蓉波知道乱子业已闹大,不奉使命,启敢妄出,启人疑忌,万一石生等被陷,更少一个救援;何况二人既然攻入二层,全甬道阵图必已发动,自己去已无益。心念爱子,好生焦急。趁宫中诸首要不在面前,径去寻找杨鲤商量。不提。

  这里二凤等五人飞近黄晶殿前,见殿中霞光腾耀,殿门业已大开。忙飞进去一看,初凤正对着那总图面带愁容,行使魔法,众人自是不便问询。约有半盏茶时,初凤方转了怒容,回身问道:“今日外层主阵何人主值?怎便擅离职守?如今敌人已经深入重地,冲破无形沙障,直达三层主阵,将外层枢纽大衍图内应生神柱,用法宝断了十余根,连破外层十七个阵图。如非我事先谨慎,将内层总图设此殿内,全阵被毁,俱无人知道,岂不枉费我们多年心血?总算中央主阵未破,还可重新整理复原。不过敌人上门欺人,如此猖獗,必有重大来头。难道一路进来,你们就毫无觉察么?”金须奴便把峨眉掌教真人派了两个门下投书借水,恰值众人为了庆贺三位公主寿诞,炼法娱宾,防守延光亭的人接信之后不敢妄入,想是来人等得不耐,便仗势逞能,硬冲进来,不但冲破两层无形毒沙神障,还将神鲛左爪断去一只等语,略说一遍。初凤先听是峨眉派来的,颇为惊讶。及要过书信一看,一则上面没提来的两个童子名字,未免心疑;二则来人先礼后兵,不等人回,即行动手,分明是预先得了师长之命,纵非妖童甄海余孽,这般强横,已是欺人太甚;又听神鲛受伤,越觉来人可恶。不由勃然大怒道:“无怪许飞娘说,峨眉门下专一欺压良善。我海底潜修,与他素无仇怨,竟敢纵容门下上门欺人。我此时已将阵法倒转,敌人纵有异宝,也不能再行破坏,不消片刻,便被无极圈锁住。此时必仍在大衍图前卖弄玄虚,不知就里,决难逃走。你五人先出去会他,无须匆忙。到了那里,来人如仍未被陷,先问明了来历姓名,是否妖童甄海余孽,然后和他动手。我这里自有妙用。暂时不可伤他性命,等将他生擒到此,一面尽情惩治,一面派人与峨眉送信,叫他前来领人,羞辱他一场,看他有何话说?我不信凭仗我这神沙甬道、海底珠宫,他能把我怎样!”说罢,二凤等五人便领命出去迎敌。

  这时大衍图中阵法枢纽业经初凤用了魔法,倒转变化,金蝉剑光已是无能为力。只要再过些时,无极圈便要发动。偏巧三凤因今日恰值自己轮值,连被敌人毁去十七个仙阵,忿恨到了极处,竟不等初凤这里妙用发动,匆匆催着众人运用魔法,缩河行地,直从大衍图中赶出。这法行使起来,沧海一粟,户庭千里,何况神沙又是自己炼成之物,那消顷刻,便即到达。五人一现身,便将金蝉、石生团团围住。三凤本来就急于动手,再一听来人出言无理,更是怒不可遏。再一听二人只说是峨眉门下,仍未说出姓名,好像故意隐瞒一般;何况二人身量虽略有高低,却都是仙风道骨、丰神俊朗,装束打扮也差不多,看去颇与同胞弟兄相似,更以为是甄海之子南海双童,越发加了仇恨。破口大骂道:“大胆妖童余孽,竟敢擅入仙府,今日叫你等死无葬身之地!”言还未了,手一指,剑光先飞出手去。三凤这口仙剑虽是金庭玉柱藏珍,又经过她姊妹三人多年祭炼,毕竟旁门奥妙,哪里是金蝉霹雳剑的对手。碧荧荧一道光华刚飞出去,才一交接,就差点被金蝉双剑绞住。还算人多势众,二凤、金须奴、慧珠、冬秀见三凤业已动手,也相次将剑光放起。金蝉、石生见敌人势盛,暗打一个手势,二人联合一起,红紫两道光华,一溜银雨,夹着殷殷雷电之声,与敌人五道碧光斗将起来,各自耀彩腾辉,不分上下。

  金须奴原因初凤有生擒来人之命,又因神鲛受伤,一时忿怒,随众出战。这时一见敌人剑光神妙,变幻无穷,暗忖:“来人年纪俱都不大,不过峨眉门下后辈新进之士,已有这般道力本领,掌教诸人可想而知。”正在惊诧,猛又想起:“当年嵩山二老两番相助,往月儿岛取连山大师藏珍时,曾说异日如有峨眉门下有事于紫云宫时,务要看在他二老分上,少留香火情面。今日既已应验,如果遽下毒手,不但二老分上交代不过,而且末劫未完,先树强敌,将来岂不更多阻难?再则来的这两小孩,俱都一身仙骨,宿根深厚。南海双童仅是妖人余孽,纵然学会道术,初入峨眉几天,哪有这等气象?三凤不问明来人姓名来历,便自动手,万一误用厉害法宝伤害了他们,此事更难收拾。”越想越怕,便不肯施展法宝,口中大喝道:“来人既是峨眉门下,当非无名之辈,不肯通名,却是为何?”金蝉喝道:“小爷金蝉,这是我师弟石生。谁还怕你不成!”石生,金须奴还未听人说过。却知金蝉是峨眉掌教真人爱子,几次听许飞娘讲起。今日一见,果是话不虚传,越发不敢冒昧。

  斗了一会儿,三凤连使眼色,催金须奴使用法宝。金须奴心已内怯,故作不解。三凤性情褊狭,贪功好胜,因今日敌人入阵,咎在自己擅离职守,不愿由初凤发动阵法去困敌人,居心要将敌人亲手除去。再一听来人道了姓名,虽非南海双童,却是飞娘大仇之子,更想见好飞娘,卖弄自己本领。见金须奴不肯下手,本有嫌隙,越以为他存心敷衍,不肯相助,不由忿恨到了极处。那金蝉、石生的飞剑,各具玄门真传,疾如电掣星流,稍一疏神,便要吃亏,逼得她匀不出下手工夫。好容易才借遁光纵开一边,已是气到极处。略一停顿,便将那柄璇光尺取将出来。这尺自到三凤手中,便知是一件异宝,当时只苦于不知运用之法。自从甄海侵犯紫云宫,二凤无意中用璇光尺解了初凤之危,暗忖:“此尺不知用法,已有如此神妙,如再加一番苦功祭炼,岂不更是厉害?”索性不再研究原来用法,径照天书副册上炼宝之法,重新祭炼。不消多久工夫,居然被她炼成,专破敌人法宝飞剑。此时刚一出手,便转起数千百道五彩光圈。二凤等四人知道厉害,忙各将剑光收回,退向一边,以防有损。金蝉、石生正斗之间,忽见先前一道青光退出,接着便见先动手的那个女子从身边取出一件法宝,飞出无数五彩光圈,余下敌人也都纷纷退出。同时自己飞剑才只与那光圈接触,便差一点被它卷上,幸是二人收转得快。金蝉起先因敌人势盛,恐防又有别的邪法,早取出天遁镜备用。一见来势不佳,一面疾收飞剑,一面早把天遁镜照出手去。两件至宝遇在一起,千丈金光霞彩,竟将那无数五彩光圈扭住,幻成奇观。

  第一五七回 四女困双童 异宝护身欣脱险 一心成两用 前言在耳苦求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