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从见风子使眼色,知要发动,刚将剑拔出,风子已和来人交手。及至头一个道童受伤退下,后一个道童恨得咬牙切齿,脚一站定,便将飞剑放起助战。正遇云从飞身赶到,迎个正着。两上两下,一个对一个,厮杀起来。这两个道童出身旁门,入门不久,虽然剑术不高,却学会了一身妖术邪法。因恨风子切骨,一见敌人不会飞剑,仅各人一道剑光,已将敌人连人带剑绊住,正好施为,用法术取胜。想是二人命不该绝,两个道童刚互道得一声:“这两个业障可恶已极!我们用法宝法术将他们捉住,碎尸万段,给师叔师弟们报仇!”云从一听,心中方在着忙,忽听侧面山坡上有一人说道:“徒儿们,不可如此。这两个业障颇有几分资质,如肯乖乖投降,拜在为师门下,相随回转仙门修道,我便不咎既往。否则你们可凭真实本领,将他们心服口服地擒住,带回洞去,从重发落,与你们师叔报仇。”这几句话一说,两个道童便知师父起了爱才之意,暗示生擒,不准伤害。虽然怀恨不愿,怎敢违拗,只得指着二人怒骂道:“我们要杀你二业障,不费吹灰之力。偏我师父黎真人见你二人有点资质,如肯投降,拜真人为师,便饶你二人不死,否则仍要将你二人碎尸万段。快快回话,以免自误!”

  云从、风子与空中两道黄光斗得正酣,一听有人发话,是那两道童的师父。百忙中偷眼往山坡上面一看,一块山石上还坐着一个黄衣草履的道人,头戴九梁道冠,斜插着好几柄小叉。怪不得适才明明看见空中三道黄光,怎地只有两人落下。那道人在匆忙中看去,仿佛面相异常丑恶,说话口音正与昨晚先走那一个妖道相同。两个徒弟已经那样厉害,妖道本领不问可知。自己是仙人门下,怎肯屈身于左道妖邪?云从又想起张三姑所传仙示,虽然有险,并无大碍。在紧急之时,定和野骡岭被万千群兽围困,忽然来了救星一样。既然妖道起了爱才之意,不准徒弟用邪法暗地伤人,正可多支持一刻,以待救星。故闻言并不搭话,只是一味苦斗。那风子自从这次随云从同赴峨眉,逐处都能以运用机智化险为夷,偏在这时动了呆气,闻言竟自一面动手,口中大骂道:“你两个小太爷,俱是凝碧崖太元洞峨眉派仙长醉真人的门下,岂能做你妖道邪魔的徒弟?你们会妖法,小太爷还会仙法呢!你师徒三个快快放小太爷走路便罢,不然,少时我师父师伯叔们仙人多着呢,看你小太爷老不回去,驾云寻来,将你们老少三个妖道捉回山去,那才要千刀万剐,给天下人除害呢。”

  风子一面说着狂话,一面又在那里暗打主意。他初动手时,原是剑、锏并用。及至敌人剑光飞出,知道铁锏挨上去便断,以手中所持的剑和空中飞剑相争,即使峨眉心法也觉费力,稍一疏忽,便有性命之忧。急切间应敌还来不及,哪里匀得出工夫再用铁锏?拿在手上不但无用,反倒多了一些累赘;就此扔落地上,又恐为敌人得去可惜。正没个主意。暗想:“自己一方只有二人,敌人却是三个,最厉害的一个还未动手。擒贼须要擒王,何不照顾了他?”主意打好,正值手中剑与黄光绞了两下,照先前本该风子朝侧纵开,以备缓一缓气,敌人也指挥着黄光随着追去,再行动手。这次风子却拼冒奇险,不但不往侧后避纵,反而出其不意,就在两下里一格一绞之间,倏地将剑一抽,埋头剑下,护住头顶,用尽全身之力,脚下一垫劲,朝前面山坡妖道坐处平纵出去有十来丈远近,真是其疾如射。脚方落地,后面道童也指挥着黄光追来。风子先不下手,一回身,先迎着敌人飞剑,又一招架格绞,二次又往回路纵去。就这一往复,业已觑好准头,乘那间不容发的一点空隙,猛地偏头回身,撒手飞锏朝妖道头上打去。这一绝招使得也真太险,落地纵回之时,不比第一次乘人不防,又一撒手飞锏,未免略微迟延。先听锵锒一声响过,也不知打中妖道没有。身才落地,还未站稳,便听耳根有金刃劈风之声,黄光从脑后照来,敌人飞剑距离头颈仅只数寸。风子喊声:“不好!”忙举剑尖舞起一个剑花,就地一滚,准备使一个乳猫戏蝶的解数避过。耳旁猛又听一声大喝:“徒儿们!”那道童见敌人倒地,心中大喜,正要指挥剑光下落,忽听师父喝唤,还以为师父不准伤害敌人,剑光略停。风子已举剑斜护面门,脚跟着地,一个鲤鱼打挺,斜纵出去,躲过奇险。

  原来那妖道先听风子怒骂,已是着恼。又听风子说起师父是醉道人,猛想起只顾收服两个好徒弟,忘了这里离峨眉巢穴不远,倘如首脑人物寻来,人被救去无妨,万一被敌人看破机密,岂不前功尽弃,白费连日心血?偏又爱惜这两人资质实在不差,纵不肯降顺门下,生擒回去,做异日报仇炼宝时主要生魂也是妙事。方在委决不定,不想风子竟会从奇危绝险中撒手一锏打来。妖道纵不是旁门高手,也非平常之辈,这一锏何能打中。妖道见两个敌人竟能在步下与飞剑相持了好一会儿,身手矫捷,疾胜猿猱,一路纵奔跳跃,两个徒弟一点也未占着便宜,尤以风子更为灵活。刚赞得一声:“峨眉剑法真是不凡,连两个初入门的小辈已是如此。”忽见敌人纵起时猛一偏头,手扬处打起一样东西。妖道暗骂:“好业障!死在临头,还敢暗箭伤人。”将身一侧,便已让过。风子力量本大,那锏又沉,用的更是十二成的足劲,锏虽未打中妖道,却打中妖道身后一根二尺粗细、七尺来高、上丰下锐的石笋上面。只听咔嚓一声,火星飞溅,那根石笋齐腰折断,倒将下来,正落在妖道的背上。妖道原是两手交叉,箕踞而坐。锏飞来时,知是一件寻常兵刃暗器,懒得用手去接,一时大意,随便将身一侧。却不料身后还有这根石笋,碎石火星先飞溅了一头,接着那大石笋倒下来把妖道后心打了一个正准。若换常人,怕不筋断骨折,满口喷血而死。就饶妖道一身本领法术,也因轻敌太甚,疏于防护,虽未受着重伤,也打得脊梁发烧,心里怦怦乱跳。这一来,将妖道满腔怒火勾动,忙怒喝道:“徒儿们!快下手将这两个业障擒回山去祭炼法宝,只暂时休伤他们的性命。”活该风子命不该绝,妖道偏在此时一喊徒儿,那道童以为不许下手伤他,略一迟延,风子已从飞剑底下逃了活命。不提。

  那妖道师徒三人来历,且在此抽空一叙。

  那妖道乃是越城岭黄石洞飞叉真人黎半风,前文业已表过。出身旁门,早年作恶无算。近数十年因受一个能人警诫,本已杜门不出。不料徒弟惹祸,新近在罗浮吃了武当派中人的大亏,又将他袒护的爱徒杀死。知道势孤力薄,本领又不如人,本想投奔北海陷空老祖那里,借他炼了法宝报仇。偏巧在福建武夷山顶,路遇万妙仙姑许飞娘,说起三次峨眉斗剑之事,内中有两个阴人与她为难。意欲寻一个多年不露面、不为峨眉派中人注目的人,潜往峨眉后山,祭炼一种邪法,以备事先将那两个阴人引来除去。意欲烦他前往,就便约他归入五台一派。黎半风一问那两个阴人,正是天狐宝相夫人的二女秦紫玲姊妹,所行的法又是先破去二女元阴。既可借此结纳许飞娘和许多异派中的能手,又可满足色欲,还能得一件旁门异宝。当时揽了下来,接过许飞娘的宝幡灵符,传了炼法,便悄悄带了两个徒弟往峨眉后山姑婆岭飞娘所指之处进发。好在深知峨眉派素来与人为善,不咎既往,只要自己不露出为仇痕迹和在外胡为,炼法之处又深藏地底,有符封锁,除非先知底细,绝难为人发现。即使遇见峨眉派中人,也可和他明说自己因爱峨眉灵秀,隐居修炼,也不致受人干涉。师徒三人到了地头,便每日天明,照传授之法施为起来。到底做贼胆虚,知道自己两个新收的门徒本领不济,不能胜瞭望之责,事虽隐秘,还恐有敌人中的高手寻来为难。想寻一个同党,以便自己行法时在山顶瞭望,一遇有警,一个暗号,立时可将法收起,敌人寻来也不怕,岂非万全?叵耐自己多年不曾出世,所有当年同恶,因受各正派逼迫伤害,大都或死或逃,不通音问,急切间寻不着人。起初又忘了请飞娘代约,只好仍命两个徒弟勉为其难,小心行事。

  这日忽然静极思动,到峨眉城内寻一酒家小饮,冤家路狭,下山一露面,便遇见矮叟朱梅、醉道人和元敬大师三个。心里一慌,刚暗道一声:“晦气!败了兴致。”本想回山,又知这三人灵警无比,恐启人疑,故意装作不见,仍在城中买醉,吃了一顿堵心酒。回山时节,忽然遇见多年不见的一个小师弟,便是那姓尤的妖道。说起也因避迹多年,静极思动,无心中在鸦林砦山民群里发现一个好所在,地甚隐僻,还可以役使山人建造宫观,以为立足之地。南疆僻远,足可尽情快乐。已约好一个姓门的同党,在野骡岭炼迷魂丹,丹成便即前往赴约。此次带了一个心爱徒弟到成都去寻工匠,路遇许飞娘,说起炼法之事,约他前来相助等语。黎半风闻言,正合心意。先还留神矮叟等人,数日不见有甚动静,好在添了助手,可以闻警即行防备,也就略微放心。

  云从、风子避雨那一晚,山腰以上原本满天星月,两个妖道各带爱徒在山头对酌,装那闲散逍遥神气。忽见风子手持的宝镜光华,上烛重霄,看出不是曾经修道人祭炼过之物。以为宝物出土,连忙追踪一寻,并未寻着。黎半风忙着炼法,又不舍那宝物,防为外人得去。贪心一萌,以为只此一晚无人瞭望,哪有这巧就出事?便留下妖道师徒搜寻,自己回山炼法。天明事完,赶来一看,昨晚所坐大石已经移开,岩壁间现一洞穴,妖道师徒踪迹不见。看出那大石是本门妖法所移,起初也为风子所布疑阵所惑,疑心妖道师徒吞没异宝逃走,勃然大怒,骂不绝口。偏他两个徒弟一名晁敏,一名柏直,均甚机智。晁敏说:“尤师叔虽是多年不见,他人单势孤,正想这里事完,约师父同去创立基业。又说了他许多机密和鸦林砦根本之地,如若吞宝逃走,岂不怕我师徒寻去?”妖道先还不信,以为要真是件奇珍异宝,岂还不舍一个将要创业的地方?后来柏直忽然拾着一个法宝囊,里面装的丹药和一些炼而未成的法宝,认出是小妖道之物,上面还染有血迹。再把地上掘动过的地方一查看,竟无处不有血迹。先还当是遇见峨眉方面敌人,后来跟着泥中脚印,又在附近山涧中寻着妖道师徒尸身首级一看,一个虽似飞剑所伤,而小妖道头破脑裂,分明是寻常人用的兵器。妖道师徒怎会死在平常人手内,好生不解。因尸首未用丹药化去,已知不是峨眉门下所为。黎半风素来心硬,见妖道已死,所炼妖法已快完功,当地邻近敌人巢穴,不愿再去生事,也就罢了。偏两个小妖道因既断定那伤处是平常兵器所伤,必是山中潜伏的盗贼乘其无备下手暗害,否则何必还要移尸灭迹?而且地上现有凡人脚印,是个明证。不代报仇,说不过去,执意要去搜查。妖道到底心还惦着宝物,也未拦阻。只嘱咐不要飞离太远,以防遇见敌人,只可在附近寻找。如有可疑之人,急速先与自己送信,拿稳下手。嘱罢,便自先回。两个小妖道以为常人绝不会走远,又值雨后,一路脚印鲜明,更易查访,一心以为必在近处潜伏。却没料到风子、云从走路本快,又是心急奔逃,早跑出老远。那雨又只下了半边山,有的地方并没点雨。两个小妖道寻了好一会儿,忽然不见脚印。两人一商量,便驾剑光飞身空中,盘旋下观。寻没多时,便发现云从、风子二人踪迹,回去向黎半风报信。

  第一三九回 入穴仗灵猿 火灭烟消奇宝现 惊风起铁羽 大鸣地叱雪山崩

  黎半风因姑婆岭后山麓云林冈一带已离凝碧崖不远,知道峨眉不久开辟五府,常有敌派高人经过,本不敢前往生事,偏又舍不得昨晚所见的宝物。便嘱咐两个徒弟,去时不可造次,务要见机行事,问明了那人的来踪去迹,昨晚是否杀人,再行下手。自己在后,暗中接应,暂不露面,以防遇见峨眉敌人时,好措词搭话。谁知晁、柏二人俱是少年喜事,报仇心切。对面商风子更是急性。晁敏还没问明敌人来历,柏直在后面一眼看到风子兜囊,才出声一喊,两个便跟着动起手来。黎半风原是隐身在侧,相隔甚近,首先发觉风子身旁暗藏有宝。再一细看二人资禀,竟胜过自己徒弟好几倍。默察来踪去迹,料知是峨眉门下新收弟子,既爱其宝,又爱其人,满想两得。肯甘心归顺自己门下,固然是好,不然生擒回去,日后也有好大用处,所以始终未下毒手,欺着敌人不会飞剑,由晁、柏二人去将他制服。不料峨眉剑法竟是神奇非常,两下争斗了一阵,并无胜负。同时晁敏的飞剑比着云从手中那口霜镡剑还有相形见绌之势。恐耽延下去,被峨眉派中能人走来,遇上不便。正想行使妖法,忽被风子撒手一飞锏,因为轻敌太甚,猝不及防,锏虽没有打中,却被身后断石碎块连压带激溅,脊背头面连挨了好几下,怎不怒发如雷。口中念念有词,将手往前一指,头上便飞起九道黄光,光中裹着九根飞叉,直往云从、风子头上飞去。

  云从、风子用步法迎敌空中飞剑,本已吃力,哪里还经得起这么多的飞叉,没有两个照面,已受了好几处伤。所幸妖道心还未死,打算逼着二人投降,未下绝情,才得暂延残喘。二人被空中飞叉、飞剑围绕,耳听妖道师徒齐声喊着:“肯降便活!”正在死命支持,危急万分,忽见眼前又是两道青黄光华一亮,闪出两个道装矮子。以为敌人又加添了帮手,刚自惊惶,猛听双方喝骂之声,又一眼瞥见空中黄光分开大半,与来人青黄光华斗在一起,才知是友非敌。正暗想那光华之色不对,猛觉眼前一黑,伤处疼痛,便即晕倒在地。那来人是米、刘二矮,因从卦象上看出本门有人在中途遇难,便向英琼讨命,前去接应。一到便认出云从、风子的峨眉剑法,被飞叉真人黎半风困住,连忙上前救应。交手不多一会儿,云从、风子已经受伤倒地。那黎半风初见二矮飞来,以为同党。及见他们一到,竟相助敌人,同敌自己飞叉,不禁勃然大怒,手指处又发出两套飞叉,同时便要施展妖法取胜。那米、刘二人自知不是妖道敌手,见云从、风子倒地,本想上前抢了,借遁光地行逃回山去,偏偏敌人飞叉如骤雨一般打来,应付尚且不暇,怎能救人?眼看黎半风招呼两个小妖道,要将云从、风子擒走,忽听空中一声雕鸣,接着便见两道光华一齐飞来。定睛一看,来者正是神雕,雕背上坐着袁星。一到便直入黄光丛里,长臂起处,那两柄长剑的光华便如神龙离海、青虹贯日一般,上下翻飞,疾如闪电。黎半风一见这厉害的雕、猿,知道寻常妖法绝难取胜,便从身上取出一面小幡,方要招展,忽然身侧有人喝道:“大胆妖孽,敢在此间放肆!”言还未了,从斜刺里一道金光比电闪还疾,直往黎半风手上那面妖幡飞去。黎半风闻声注视,早看出来人是谁,吓了个魂飞胆落,连忙回身逃走,只怕不及。金光过处,黑烟飞扬,黎半风手上妖幡折为两段。还算妖道见机得快,没有受伤。二矮、袁星见来人是个中年女尼,知是本门前辈,上前拜见,一问法号,正是元敬大师。

  原来黎半风受了万妙仙姑许飞娘的蛊惑,师徒三人来到姑婆岭后山行法,准备异日三次峨眉斗剑,暗害秦紫玲姊妹。自以为多年不曾出世,又和峨眉派无甚仇怨,布置下手均极严密,人不知,鬼不觉,事完自去,等到两下里对敌时节,再来发动。不承想妙一真人早已防到敌人的各种阴谋,预先派了醉道人和元敬大师巡视全山,探察一切。黎半风到的第一日,便被醉道人在暗中看出他的行迹诡秘,当时本要下手除害,元敬大师却主张从缓。一则黎半风洗手多年,新恶未著;二则敌人一计不成,定生二计。不如欲取姑与,听他施为,暗中将他的虚实探明,预先想下防御之策,到时再将妖法破去,以挫敌人锐气。当下议定,每值黎半风行法之际,便由元敬大师用玄门隐遁,另由别的地方穿入地底,察探细情。几天过去,知道敌人是借了鸠盘婆的摄心铃和一道魔符,炼那因意入窍小乘魔法。虽然厉害,只要在事前知道底细,凝碧仙府仍有克制之宝,不足为害,越更放心。

  这日路遇矮叟朱梅,特意在黎半风面前现身示警,黎半风仍是无所觉察。云从、风子无心中显露宝镜,计杀妖道师徒,醉道人和元敬大师俱已看在眼里。后来黎半风师徒追去,本要上前救援,猛想起妖道空巢而出,正好趁此时机暗入地底,先将那摄心铃破去,减去异日妖法许多阻力。那摄心铃也是魔教中一件至宝,破时又要保存原来形式,不使敌人看出形迹,甚是费手。元敬大师和醉道人到了黎半风行法的地方,各运玄功将飞剑炼到细如游丝,穿入铃孔,将铃中一粒晶丸磨去,换了元敬大师小半截发簪,施了法术,使它照样发声。算计那铃轻易不会振动,不到动手时节,不致被敌人看破,才赶出来,去救云从、风子。元敬大师刚一露面,便将黎半风吓退。那两个道童见势不佳,也各用妖法遁走。雕、猿、二矮还要追赶,被元敬拦住。给云从、风子服了点丹药,吩咐送回仙府,仍会合醉道人前去行事。不提。

  那黎半风逃回山去,不多一会儿,两个道童也一同逃了回来,一问敌人,并未随后追赶。先疑踪迹败露,存身不得,好生后悔。想要离去姑婆岭,又因所炼妖法只有两夜便要功行圆满,又觉可惜。想了想,敌人既未追来,想是逃走得快,藏身之处又在地底,所以未被发觉。还是冒一点险,多加小心,将法炼成之后,再行离去为是。师徒三人便在地底潜伏了三日两夜,刚将一套魔法炼完,便相率出了地底。仍由两个道童瞭望,悄悄用邪法将行法之处封闭,离开峨眉,去寻许飞娘复命。那摄心铃、因意入窍魔法,三次峨眉斗剑时自有交代。

  神雕、袁星和米、刘二矮护送云从、风子到了飞雷崖,见了英琼。正值芷仙要英琼命神雕去擒捉野味,回来腌腊,余英男忽然定要跟去。英琼因英男大难已过,平时擒捉野味的地方相离峨眉不远,料必无事,便命袁星保了同去。米、刘二矮将云从、风子送入凝碧仙府,走至太元洞前,正遇齐灵云陪了玉清大师一同走出,米、刘二矮说了经过。玉清大师略看伤势,说是无妨,少时服了丹药,当日便可痊愈。吩咐灵云送入洞内纪、陶二位道长房中,请纪道长调治。米、刘二矮正要托起云从、风子,玉清大师忽然唤住问道:“你二人从后洞来时,可曾看见余仙姑么?”米鼍便将英男骑着佛奴,带了袁星前去擒捉野兽之事说了。玉清大师便命二矮速将云从、风子送入洞府,回来候命。二矮闻言自去。

  玉清大师笑对灵云道:“昨晚我略露口风,英男便警觉。她知无此剑,也难与三英二云并列了,只生性太急了些。”灵云便问何故?玉清大师道:“英男师妹因开山盛典在即,门下弟子只她一人道浅力薄,连口好剑都无。虽有英琼妹子送她的一口,偏又本质不佳。昨晚因听我说起法宝囊内藏有几口从异派手中得来的好飞剑,意欲在开府时,分送给几个新进的同门,她便示意求我挑一口好的相赠。我笑对她说:‘你是本门之秀,三英之一,怎便看上异派之物?你的宝剑自有,每日闲着,只不去找,却要这个则甚?’她便请我给她指点一条明路。我来此无事,也为她无剑可惜。仙府珍品虽多,都远比不上紫郢、青索。曾代她算过,知道她应得一口好剑,虽仍非紫郢、青索之比,却也相差不甚远。经她一磨,我又给她占了一卦,卦象竟是甚奇,大概一出门便可到手,剑也是在那里等着她的。那藏剑的人与她颇有渊源,得时也颇费一些周折,并且此行只宜独行,却又要假手一个异类。我因她得剑时,既不能约了众姊妹同去,而得剑以后,又有仇敌从旁劫取,以她能力万非敌手,当时再三劝她不要心急,容我今日和你把开府一切应办之事布置定了,然后想好主意,由她一人先去取剑,算准她得到手后,再派人前去与她接应。她却这般性急,恨不能今日便到了手。因我说了一句借助异类,便骑了佛奴,带了袁星同往。剑是一定可得,只是难免遇见大敌。虽说她大难已过,不致凶险,总是不可不防。那阻碍英男的敌人,正是米、刘二人以前同党,命他二个急速跟去,便无碍了。”正说之间,米、刘二矮已经事毕复命。玉清大师示了方略,米、刘二人领命自去。不提。

  且说英男的心事,已在玉清大师口内说出。她从小就饱经忧患,自被英琼救回凝碧仙府,借灵泉、温玉、仙丹之力,复体还原之后,见英琼已是一步登天,自不必说,其余诸同门个个英姿仙骨,都一个赛似一个,自愧弗如,满腹俱是艳羡钦服之心。虽然时常虚心请益,从来只在本分内用功,并没丝毫过分的要求。再加上人既绝顶聪明,性情又复温和异常,对谁也是一样亲热,分不出一点深浅。因此除英琼共过患难,是她至交外,所有仙府同门,个个都成了她的莫逆。只为开府在即,听灵云说,到日教祖回山,不论同门新旧、本领高低,俱要当众将自己艺业施展出来,给师长评定。英男虽是柔顺服低,人总是向上的。因见仙府同门俱有师父仙剑,自己仅有英琼送的一口得自异教的飞剑,本质既是下品,而且那剑经过邪法祭炼,仅能作为平时练习之用。如改用本门心传,下苦工夫将它炼好,似太不值,炼起须时,也来不及。听说玉清大师收了几口飞剑,虽然得自异派手内,剑的本质却要好些。因见玉清大师平时对她甚好,估量去要,不会不肯。及至被玉清大师一点破,恍然大悟。暗想:“英琼得那口紫郢剑费了多少事,吃了多少辛苦,干莫神物,岂能随便到手?久闻玉清大师占验如神,何不前去试它一试?”便问明了大师剑的方向,想背人先和英琼商量一下。到了后洞一看,同门好几个在彼,不便将英琼唤开说私话,只好暂时秘而不宣,省得徒劳,不好意思。正赶上神雕奉命擒捉野兽,去的方向恰好正对,便借骑雕飞行闲游为名,带了袁星同去。

  在雕背上飞行了一阵,乘虚御风,凭凌下界,觉得眼界一宽,甚是高兴。暗忖:“玉清大师虽从卦象上看出神物方向,却未说准藏在哪里。茫茫大地,宛如海底捞针,何处可以寻找?”不由把来时高兴打退了一半。知道雕、猿俱是灵通之物,玉清大师又有借助异类之言,想了想,无从下手,只得对雕、猿道:“我余英男昨日受玉清大师指点,说我该得一口仙剑,就应在前途和二位仙禽仙兽身上。我肉眼凡胎,实难找寻,千万看在你主人分上,帮我一帮,把它得到,真是感恩不尽!”说时,袁星原在英男身后扶持,闻言刚要搭话,那神雕已经回首,向着英男长鸣一声,倏地双翼微束,如飞星陨泻一般,直往下面山谷之中投去。英男望见下面崖转峰回,陂陀起伏,积雪未消,一片皑白,日光照上去都成灰色,只是一片荒寒人迹不到的绝景,以为神雕发现什么野兽。及至落地一看,神雕放下英男,便将双翼展开,往对面高峰上飞掠过去。英男见那山尽是冰雪布满,一片阴霾,寒风袭人,乃完全荒寒未辟境界,休说野兽,连飞鸟也看不见一个,不知神雕是何用意?方在猜疑,忽然一阵大风吹起,先是一阵轻微爆音,接着便是惊天动地一声大震。定睛一看,对面那座雪峰竟凭空倒将下来,直往侧面冰谷之中坠去。那峰高有百丈,一旦坠塌,立时积雪纷飞,冰团雹块,弥漫天空,宛如数十百条大小银龙从天倒挂,四围都是雾縠冰纨包拥一般。那大如房屋的碎冰块纷纷坠落,在雪山深谷之中震荡磨击,势若雷轰,余音隆隆,震耳欲聋。就在这时,耳际似闻神雕鸣声。仰面一看,神雕飞翔越高。袁星站在身后两丈远近,用长臂向着空中连挥。再看神雕,只剩一个小黑点,只管时隐时现,盘旋不下。英男尚以为神雕是将自己放落,好去擒捉野味。知道袁星能通人语,正想再说那刚才寻剑之话,连喊数声,叵耐雪声如雷,兀自不止。走将过去一看,只见袁星面向对崖,定睛注视着下面的奔雪,连眼都不瞬一下。刚走近前,忽见袁星将手连摆,指了指天上,又指了指下面的山谷,又叫英男将身隐伏在近侧一个雪包后面。英男猛地心中一动,刚将身伏倒,便见谷中雪雾中冲起一道五色光华,直往空中飞去。转眼追离神雕那点小黑影不远,忽然往上一升,一同没入云中不见。

  袁星连忙站起,喊声:“余仙姑,快随我走!”说罢,拉了英男一把,首先往谷中蹿了下去。英男闻言,灵机一动,连忙飞身跟了下去。英男禀赋既佳,轻身功夫又好,身体更是在冰雪寒霜中经过淬炼,脱劫以后,又多服灵药仙丹,日近高人,端的奇冷不侵,身轻如燕。不一会儿,一路履冰踏雪,到了下面,见袁星在前,径往雪尘飞舞中钻了进去。赶到跟前,竟是三座冰雪包裹的洞穴,里面火光熊熊,甚是光亮。入内一看,洞内宽大非凡,当中燃着一堆火,看不出所烧何物。到处都是晶屏玉柱,宝幔珠璎,流辉四射,光彩鉴人。英男万没想到寒荒冰雪中,会有这般奇境灵域,好生惊奇。原来那洞本是雪山谷中一座短矮孤峰,峰底有个天生古洞。因洞外峰顶终年积雪包裹,亘古不断,再加谷势低凹,那峰砥柱中流,山顶奔雪碎冰到此便被截住,越积越高大,渐将峰的本形失去,上半截全是凝雪坚冰。雪山冰川,少受震动便会崩裂,哪经得起适才神雕双翼特意用力一扇,自然上半截冰雪凝聚处便整个崩裂下来。英男见洞中不但景物灵奇,而且石桌冰案,丹炉药灶,色色俱全,料知必有仙灵盘踞。袁星既将自己引到此间,必与那口宝剑有关。方在定睛查看,忽见袁星拔出双剑,朝室当中那团大火一挥,立时眼前一暗,火焰全灭。猛听袁星又高叫道:“宝物到手,仙姑快些出去,省得对头回来撞见不便。”英男闻言,又惊又喜,连忙纵身跳出。袁星业已跃向前面,往崖上跑去,两手抱定大有五尺、形如棺材的一块石头。英男跟着袁星一路飞跑,蹿高纵矮,从寒冰积雪中连越过了几处冰崖雪坡,直到一个形如岩洞的冰雪凹中钻了进去。袁星才将手中那块石头放下,说道:“仙姑的剑想必藏在石中,只没法取。待我去将佛奴唤回,带回山去,再想法吧。”说罢,便自走出。

  英男往那石头一看,石质似晶非晶、似玉非玉,光润如沐。正中刻着“玄天异宝,留待余来;神物三秀,南明自开”十六个凸出的篆书。细玩词意,心中狂喜,知道是前辈仙人留给自己的。“南明自开”,想必要用火炼。用手一捧,竟是沉重非凡,何止千斤。暗忖:“自己不会飞行。袁星抱着它跑了一路,已累得浑身是汗。除了神雕此时回来,带了回去,求众前辈师伯叔与众同门行法打开,更无法想。适才那道五色光华,必是藏石之人,本领定然不小,万一回洞发觉追来,怎生抵敌?神雕怎地去了这一会儿还不见回来?”想到这里,探头往外一看,天空灰云中,那一道五色光华已高得望上去细如游丝,正和一个黑点飞行驰逐,出没无定,双方斗有好一会儿,忽听一声雕鸣,黑点首先没入云空,那道五色光华也相继不知去向。袁星却从侧面跑来,近前说道:“佛奴已将对头引到远处,少时便要飞来,带了我们逃回峨眉。那对头也颇灵敏,恐她发现,请仙姑到崖后面等去。”说罢,进洞将那大石夹起,引了英男,直奔崖后。到了一看,相离那座崩塌的雪峰已有三十余里,中间还隔着许多崇岗峻岭,甚是隐秘。仍择了一个幽僻之所,先将那大石放下,静等神雕一到便走。

  英男仰望天空,只是一片昏茫,估量神雕不会就回。便问袁星:自己寻取仙剑之事,除玉清大师外,并无别人知晓。适才在雕背上想起得之不易,虽求雕、猿相助,也只为玉清大师事前指示,有借重异类之言,一时情急,说将出来。怎地今日之事这般凑巧,仿佛一切俱有人安排一般?是否玉清大师先有分派,事情才这样顺手?袁星答道:“袁星事前也不知道。还是今日佛奴从姑婆岭接应米、刘二人回来的前两个时辰对我说,那日破史南溪都天烈火妖阵时,它在空中巡视,正遇它师兄白眉老禅师座下仙禽白雕飞来,说它近来随着我主人的父亲,在龙藏山波罗境,参一微宗佛法。日前奉到白眉老禅师法旨,说佛奴近来功行俱都精进,不久便和它一样,断食换毛,静等主人大功告成,即可一同飞升。只是还有一因三劫未完,命它随时仔细。那一因便是仙姑昔日在凝碧仙府的前洞,与我主人结了姊妹之后,常常来往。偏巧神雕每隔些时,要往老禅师处听经,以致撇下主人一个,被赤城子摄往莽苍山去。仙姑去寻找主人,又被阴素棠逼走。主人得剑,仙姑本身有劫,事有前定。但是佛奴若非听经之后起了贪心,与白雕偷往北溟岛绛云宫盗取九叶紫灵芝,耽误些时,仙姑遇见阴素棠的前一日恰好赶回。那就必定骑了它,同往莽苍去将主人寻回,异日纵有灾劫,也不致在莽苍山阴被玄冰黑霜冻死。虽说仙姑经此重劫,免却许多魔难,但佛门最重因果,佛奴造一因便须还果。也是仙姑运气,白眉禅师知道达摩老祖渡江以前所炼的一口南明离火剑,藏在大雪山边境一座雪峰底下,有琼石匣封,不遇有缘人,不能得去。偏在二十年前,被一个异派中的女子知道,为了此剑,不惜离群脱世,独自暗入雪峰腹内,辟了一座洞府,寻到那藏剑的琼石匣。一见那匣上的字与她的名字暗合,越发心喜,以为得了此剑,便可寻求佛门降魔真谛。心虽存得不坏,可惜错解了词意,那剑也并非她应得之物。以致她在雪峰腹内枉费心机,借她本来所炼三昧真火,凝成一团,将这石匣包围,每日子午二时,连炼了二十三年,石匣依然未动。白眉老禅师因此剑早注定是仙姑所有,特命佛奴相助成功,了此一场因果。又因凝碧崖五府开辟在即,大受异派嫉恨,教祖未回以前,仙府左近常有妖人潜伏窥伺:一则觊觎仙府许多灵药异宝,打算相机夺取;二则探听机密。来人俱佩有绛云宫神女婴的隐身灵符,不和人动手,除了三仙二老几位尊仙,简直不易看破行藏。连佛奴一双金睛神眼都看不出,几次闻见生人邪气,扑上前去,便是一个空,因此不敢大意。今日仙姑一上骑,便直往这里飞来,先用双翼将雪峰扇塌,引出那异派女子,再由袁星陪了仙姑前去盗剑。那女子一经追远,必然想起洞中宝剑,赶将回来。佛奴等她不追,再从侧面绕回。去了有这一会儿,想必也该回来了。”

  正说之间,忽见远处坡下面隐现一个小黑点,由小而大,往前移动,转眼到了面前,正是神雕佛奴贴地低飞而来。英男、袁星见大功垂成,正在高兴,准备起程回山,忽听头上一声断喝,一道五色光华从云空里电一般射将下来,跟着落下一个又瘦又干、黑面矮身的道装女子。同时袁星也将双剑拔出,待要上前去,却被神雕一声长鸣止住。那女子一现身本要动手,一见雕、猿是英男带来,知道厉害,把来时锐气已挫了一半,便指着英男问道:“我与道友素昧平生,为何盗取我的宝物?”英男知道来人不弱,先颇惊疑,及见来人先礼后兵、神态懦怯,顿生机智,便答道:“我名余英男,乃峨眉山凝碧崖乾坤正气妙一真人门下弟子。此宝应为我所有,怎说盗取?”

  那女子一听英男是峨眉门下,又见英男从容神气,摸不出深浅,更加吃惊。暗忖:“来人虽非善与,但是自己好容易辛苦多年,到手宝物,岂甘让人夺去?”不由两道修长浓眉一竖,厉声答道:“我名米明娘。这装宝物石匣外面的偈语,明明写着‘南明自开’,暗藏我的名字;又经我几次费尽辛苦寻到,用三昧真火炼了多年,眼看就要到手。怎说是你之物?我虽出身异教,业已退隐多年,自问与你峨眉无仇无怨。我看道友仙风道骨,功行必非寻常。峨眉教下,异宝众多,也不在乎此一剑。如念我得之不易,将石匣还我,情愿与道友结一教外之交。我虽不才,眼力却是不弱,善于鉴别地底藏珍,异日必有以报。道友如是执意不肯,我受了这多年的辛苦艰难,绝难就此罢手。漫说胜负难分,即使让道友得了去,此剑内外均有灵符神泥封锁,你也取它不出。何苦为此伤了和气?”

  英男听她言刚而婉,知她适才尝过神雕厉害,有点情虚,仗有雕、猿在侧,越发胆壮。答道:“你只说那剑在你手中多年,便是你的。你可知道那剑的来历和石匣外面偈语的寓意么?我告诉你,此剑名为南明离火剑。南明乃是剑名,并非你叫明娘,此剑便应在你的身上。乃是达摩老祖渡江以前炼魔之宝,藏在这雪峰底下,已历多世,被你仗着目力寻见。果是你物,何至你深闭峰腹炼了二十三年,仍未到手?听你说话,虽然出身异派,既知闭户潜修,不像是个为恶的人。如依我劝,由我将此剑携回山去,不伤和气,以后倒真可以做一个教外朋友;否则漫说我,你不是对手,便是这一雕一猿,一个是峨眉仙府灵猿,一个是白眉老禅师座下神禽,谅你也不是对手。”

  那米明娘原是米鼍的妹子,当年异教中有名的黑手仙长米和的女儿。只因生时天色无故夜明,所以取名叫做明娘。兄妹二人,俱都一般矮小。尤其明娘,更是生就一副怪相奇姿,周身漆黑,面若猿猴,火眼长臂,一道一字黑眉又细又长,像发箍一般,紧束额际,真是又丑又奇。左道旁门原不禁色欲,偏明娘人虽丑陋,心却光明。自知男子以色为重,自己容貌不能得人怜爱,如以法术摄取美男取乐,岂非淫贱?起初立志独身不嫁,专心学道。后来见父兄行事日非,看不下眼去,几次强谏。有一次触怒黑手真人米和,几乎用法术将她禁死。就在那一年,米和因恶贯满盈,伏了天诛。明娘痛哭了一场,见乃父虽死,乃兄米鼍仍然怙恶不悛,越想越害怕。她母亲原是民女,被米和摄去成为夫妇,早已死去。好在原无牵挂,便着实哭劝了米鼍好几回,终因不纳忠言,两下反目分手。明娘由此避开异派一干妖邪,独自择了名山洞府,隐居修道。自知所炼的道法,若说防身延年还可,于此中寻求正果,终究难免天劫。正教中又多半是父兄仇敌,而且也无门可入。在山中静养了些年,便独自一人出游。仗着天生的一双慧目,到处搜求宝物,到手以后,再用法术祭炼应用。年复一年,着实被她寻见许多稀世奇珍。她既与人无争,又不为恶,见了昔日同党,又都老远避去。虽然形单影只,好似闲云出岫,倒也来去由心。

  这一年无心中游到雪山底下,也是赶上雪崩峰倒,一眼望见千丈雪尘影里暗藏宝气。用法术驱散冰雪,跟踪一寻,竟在地底寻到那个石匣。一看匣外偈语暗藏自己名字,并由宝气中看出匣中宝物是口宝剑,心中大喜。知道自己势单力薄,那石匣内外有灵符神泥封锁,不能容易取出。这般异宝,难免不被能人看破,前来夺取。见那雪山终年都是冰雪封锁,景物凄厉,亘古人迹罕到,正合自己用处。还恐有能人路过发现,特意寻了那座雪峰。先本想用法术开通一个容身之处,无巧不巧,所开之处,正有一个现成洞府。那时高兴,真是难以形容。因自己出身左道旁门,还未炼到辟食地步,每隔些日月,仍须出外采办食物。便用法术将现成冰雪做了门户,以备出入。地势既极幽僻,又有天然冰雪做隐蔽,纵有人打此经过,也看不出。由此便在雪峰洞腹内,每日子午二时,用三昧真火烧炼那石匣。日里又用她自己频年积炼的明阳真火包围石匣,昼夜不息地焚烧。直炼了二十三年,还是没有炼开石匣。起初存着戒心,时刻都在提防。因石匣太大,不便携带,每值出门,虽然少去即回,也都加紧戒备。年数一多,见没人来惊扰,不觉渐渐疏了一点防范。

  这日刚刚在峰腹内做完了功课,忽然天崩地裂地一阵大响,地底回音比英男在外面所闻还要厉害。她见峰壁未动,知道不是地震,是洞外雪峰崩坠。出洞觉着风势有异,抬头一望,见风雪中有一只大黑雕,金睛铁喙,钢羽翻起,端的是千年以上神物。知道雪峰崩坠,是被大雕双翼扇塌。猛一动念,暗忖:“自己孤身一人,无论多好洞府,只一出外,连看守的人都没有。又不敢滥收徒弟,以防学了左道为恶,给自己造罪。难得遇见这么神骏的一个异类,如果用法力将它收下,不但可以当做坐骑,而且有事出门时,也可用它看守洞府。”主意想好,便即飞身上去。谁知那雕厉害非常,用了许多法术法宝和飞剑,竟不能伤它分毫。

  那雕不但善于趋避,捷如星飞电驶,而且狡狯非凡,竟好似存心和自己开玩笑似的。追逐了一阵,打算知难而退,却又飞近身来引逗,追去却又凌云远飏,无奈它何。恨得明娘咬牙切齿,决计非擒到手不可。后来越追越远,经了好些时候,才想起一时疏忽出洞,见雕以为手到擒来,竟然飞身而上,洞府忘了封锁,万一有能手经过,看破宝物,如何是好?心里一惊觉,便舍了雕不追,忙着飞了回来。刚一进洞,一见火光熄灭,石匣不知去向,知道中了敌人诱敌之计。当时急怒攻心,追了出来,飞身高空,运用慧目四外一看,正见神雕飞行方向。忙用遁法迎上前去,恰是两下同时赶到。只见一个少女,旁边立着一个大猩猿。才一照面,便看出袁星宝剑不比寻常。暗想:“此女虽然年幼,手下雕、猿已是如此,本领可想。”不敢造次,强忍了怒气,上前搭话,打算以情理感动。末后一听说南明剑和英男与一雕一猿的来历,虽知不妙,毕竟神物难舍。略一盘算:“此宝费了如许心血,岂容她唾手而得?自己虽在旁门,炼了许多狠毒邪法,从未使过。那女子身旁猩猿的剑已非寻常,若凭飞剑,绝难取胜。除了暗下毒手,是无法退敌的。”

  第一四○回 灵山圣域 巧拜仙师 紫海穷边 同寻贞水

  明娘想到这里,把心一横,手掐暗诀,默诵真言,倏地将手四外一指,又将手朝着英男一扬。立时愁云漠漠,阴风四起,一片啾啾鬼声同时袭来,惨雾狂风中,现出其红如火的七根红丝,直朝英男头上飞去。同时地下又轰轰作响,大有崩裂之势。袁星原是站在英男身侧,一见敌人神态不对,方疑有变,刚将双剑拔出,忽然神雕一声长啸,一双钢爪舒处,抓起石匣往空便飞。袁星听出是向它报警,便将双剑一举,舞起一团虹影,杀上前去。明娘一见神雕抓起石匣飞走,知道追赶不上,越发红眼,把牙一错,两手一扬,又飞起数十缕黑烟,飞向英男。英男起初以为明娘被她用话镇住,方在得意,不想敌人骤施毒计,大吃一惊。还算袁星动手得快,没有受伤。自知宝剑不行,施展出来,不但无用,反使敌人看轻。再一看对面敌人那七根红丝,带起一团乌烟瘴气,宛如赤电纷飞,红蛇乱窜。袁星两道剑光虽是不弱,终不如敌人变化神奇,渐渐有些手忙脚乱。同时存身的一片冰原雪阜,受了狂风吹撼,已有好些地方崩裂。神雕又复抱石飞去,无术脱身。

  方在忧急惊惶之际,忽见对面烟雾之中又是两道青黄光华一闪。刚疑敌人又使妖法,猛听袁星和对方女子同时高唤。定睛一看,来人正是米、刘二矮,心才略放。未及听清双方言语,倏地又是一道匹练般的金光,疾如电掣,自空飞下,立时红丝寸断、烟雾齐消,那金光早将明娘和米、刘二矮罩住。休说明娘吓得魂飞胆落,就是米、刘二矮也自惊慌失措。还算袁星比较在峨眉日久,一看来势,早看出是本门中人。见米、刘二矮情势危急,眼看玉石俱焚、同归于尽,忽然急中生智,一挥双剑,两道长虹般的光华飞上前去,将来人金光敌住,米、刘二矮才得趁势避开。连明娘也得保了性命,情知万分不是来人对手,心里一酸,正想借了遁光逃跑,猛觉金霞射目,来人金霞业已布散开来,成了一片光网,想要逃跑,焉得能够?再看对面敌人,业已收了宝剑,在和来的一个绛衣女孩说话。自己哥哥米鼍和他老同党刘遇安,却和那猩猿一起,躬身侍立在盗剑女子身侧,随着问答,不由起了一线生机。逃生路绝,反倒定了心神,站在那里静候敌人发落,只不知乃兄米鼍怎会和敌人做了一起?

  待有一会儿,忽见米鼍和来的女子说了几句,便走来说道:“适才取剑的,乃是峨眉门下三英之一的余仙姑英男。后来的是神尼优昙大师门下齐仙姑霞儿,路过此间,见你行使恶毒妖法害人,本要斩你首级。多蒙仙府神猿袁道友,因恐我和刘道友受了误伤,一时情急,用仙剑将齐仙姑剑光挡住,才得保全性命。如今我已在李仙姑英琼门下,适才我向齐仙姑哀求,余仙姑也给你讲情,才答应宽恕了你。只是齐仙姑还要告诫你几句,吩咐你上前搭话。”明娘闻言,猛地灵机一动,暗忖:“兄长和刘遇安以前为恶多端,一旦回头,便能投身正教。自己这多年来从未为恶,何不趁此时机上前表明心迹,倘承收录,岂非幸事?”想到这里,便朝米鼍点了点头,半忧半喜地走向齐霞儿跟前,躬身施礼,先谢了不杀之恩,然后跪将下去。

  霞儿原因凝碧仙府开辟在即,近年忙着积修外功,许久未和灵云等一干骨肉同门相见。自和英琼、若兰在雁湖除了恶鲧,得了禹鼎之后,便即回山复命。神尼优昙大师见她功行精进,又费了多日艰危,除此未来大害,着实夸奖了几句。霞儿便要拜别大师,先往凝碧仙府与众同门叙阔,等候开山重典。大师道:“此番开府,不比往昔,除本派外,别派来人也甚多,到时难免有事,须得事前做一准备。有好些位长老道友迟迟未往,也是为此。你且在山中再留一二日,帮我料理完了,再去不晚。”霞儿只得又在山中耽延了两日。临行之时,大师又对霞儿道:“我本佛门中人,只为峨眉三劫,迟我数十年飞升。且喜如今你师姊妹三人,道法俱都精进,以后便可自立门户,省我许多烦扰。素因、玉清两个徒儿,已奉我命,准其选择那有根基的人收为弟子,在汉阳、成都两处各立分观,各收门徒,度世济人。只你一人,因自幼随我,相离时少,尚未收徒。从今日起,准你便宜行事,得随缘收徒。等峨眉开府以后,便去两浙一带,寻一半村半郭之间,再立下一座分观。从此由你三人代我完那十万善缘,我便可安心在洞府潜真,不问外事,静候完那峨眉三劫了。”

  霞儿谦谢了几句,便即领命,往峨眉进发。刚一行近大雪山边际,便见英琼座下神雕佛奴抱着一个石匣,凌风破云,往峨眉那一方飞去。低头往下一看,相隔数十里远近的雪山深谷之间,有一团浓雾弥漫,黑烟中有七道红丝和两道光华互斗,看出是异教中最狠毒淫恶的缠蛇七绝钩。但不知明娘逼而出此,以为行法之人定是一个极恶淫凶之辈。那两道光华又是峨眉家数,断定有自家人被仇敌困住。抱定除恶之心,所以一降身,便下绝情。不料米、刘两矮也正在此时赶到,多亏袁星见米、刘二矮同在危急,百忙中用剑光一迎,才得保全。它那双剑本非霞儿剑光的对手,幸而霞儿一见袁星和所用剑光,已猜是英琼所收神猿,看出情势有异,才将手指化成一片光网,将敌人罩住,待问明了因由发落。

  袁星已首先收了双剑,招呼米、刘二矮上前拜见霞儿,与英男相见,互通姓名。问完经过,霞儿因明娘所用妖法太毒,本来不肯宽容。经米、刘二矮再三苦求,力说明娘比他二人回头还早,虽然多年不见,一向只闻独身修行,从无过恶。妖法乃是昔日乃父所炼之宝,从未见她用过,定是逼而出此,不是立意害人。英男也把明娘适才初见面所说一一告知。霞儿还不甚信。及至把明娘唤到面前一看,虽然形容丑陋,竟是骨相清奇,满脸俱是正气,比米、刘二矮还要来得纯正。暗自点了点头,略微告诫了几句,正待详问根柢。

  这时明娘虽已算是降服,那地底轰轰之声,仍是响个不休,地面龟坼,左近的冰山雪壁,相次在那里倒塌,轰隆巨响,接连不断。大家心俱注在霞儿与明娘对答,谁也不曾料到危机顷刻。英男、袁星恃有霞儿在侧,凡百无忧。只二矮虽是出身左道旁门,到底见闻甚多,听了心中惊异。就连霞儿随着优昙大师多年,先时也错以为明娘妖法未收,没有在意。方要问明娘既愿降服,怎还弄这些左道玄虚则甚?言还未曾出口,正值身侧不远一片雪崖崩裂,冰飞雪舞,声震天地。众人立身之处,立时裂散开来。猛地觉出有异,方在观察因由,忽然一片红霞比电闪还疾,自天直下,落地现出一个老年道姑、两个少女。霞儿认出是衡山金姥姥罗紫烟,同了两个门人何玫、崔绮。正待上前施礼问讯,猛听金姥姥喝道:“地劫将至,魔怪即刻出世,霞儿你一人不怕,难道就不替他们设想么?还不快些随我去!”一句话将霞儿提醒,方要施为,金姥姥已是将手中诀一扬,袍袖展处,喊一声:“起!”一片红霞遁光将众人托起,比电还疾,直往峨眉方面飞去。众人起身时节,从雷驰飙逝中回首一望,只见下面冰雪万丈,排天如潮,千缕绿烟,匝地飞起。雪尘烟光中,现出一个装束奇特的道士,和一个形如僵尸、赤身白骨的怪物,驾起妖光,从斜侧面往东南方向飞去,遁光迅速,瞬息百里,转眼不见。还听到冰雪崩坠,地裂山崩之声。

  不多一会儿,众人已在凝碧后洞飞雷崖前降落。英琼等在崖前迎候。因神雕抱了石匣先回,英男、袁星并未同来,一问神雕,英男有无危难?神雕却又摇头。正在忧疑不解,一见英男无恙而归,还同了金姥姥、齐霞儿等人同来,方才转忧为喜,便即分人迎了进去。金姥姥师徒三人,匆促间连明娘一齐救出了险地,误当成了俱是霞儿一起。英男因霞儿不便说话,也未做声。米、刘二人更巴不得明娘也归到峨眉门下,见众人未拦,自是高兴。霞儿已经恕了明娘,虽原无收罗之心,见金姥姥连她带来,以为金姥姥并不是路过,是事前受了嘱托赶来援救,金姥姥既连明娘带回,必有用意。也是明娘该有仙缘遇合,本人又是福至心灵,当着这些成名剑仙,竟然会阴错阳差,赖着混入了凝碧仙府。众人走出飞雷捷径,玉清大师已和灵云在太元洞前迎候,接入洞中,见了长幼两辈同门道友,各按尊卑叙礼。明娘早已拿定主意,也跟着众人跪拜。行完了礼起来,髯仙等长一辈的剑仙,便邀了金姥姥居中落座。有那未曾见过的同门,正在互询姓名。明娘倏地越众上前,跪伏地上,口称:“各位仙师垂怜,收录弟子吧。”金姥姥才猛地察觉过来,仔细朝明娘看了一眼,哈哈笑道:“你这妮子真是精灵,连我和众道友俱都被你瞒过,混了进来,岂非笑话!也是你向道心诚,才有这一次仙缘巧遇。既是我忙中疏忽,将你误带到此,索性成全你到底。你且起来,等我与众道友说明了经过,看哪位道友与你有缘,再行拜师之礼便了。”明娘大喜,连忙叩谢仙师成全之恩,起身侍立在小一辈同门的身侧,恭听训示。霞儿闻言,方知来时误会了意,暗自好笑。

  金姥姥便对众人说道:“我原因何玫、崔绮两个徒儿在仙霞岭有难,前往救援。归途接着仙府请柬,我因她二人仰慕仙府胜境已非一日,久欲观光,不得其便。又因我不久便要摆脱世缘,而门下弟子功行多未成就。前者顽石大师在我洞中养病,曾托她代向掌教道友致意,已蒙允异日加以收录。本打算带了她们同来,偏又有两个俱奉命在外积修外功。她二人又是心急,屡次向我陈说。我想迟早终须来此,左右无事,便带了她二人先由衡山动身。行至中途,遇见一个旁门道友,说起他有一个师弟,以前虽然身在旁门,业已一同改邪归正。近来忽受人愚,前往青螺峪盗取凌道友的天书,被凌道友门下弟子擒住。因凌道友云游未归,尚未发落。知我与凌道友的夫人白发龙女崔五姑有患难之交,赶往衡山,托我前去说情,正好中途相遇。我受了他托,便到青螺峪。恰巧凌道友夫妻也同时回山,只一说,便将那人放了。行时说起妖尸谷辰又在那里兴风作浪,只为那厮劫运未到,无人制他。还有那大雪山八反峰底下的七指神魔,也快出世等语。我闻言心中一动,便想顺道绕往大雪山,去看看那妖魔的动静。刚一到,便看出那厮正用极恶毒的妖法攻穿地窍。同时又见有正教中的剑光飞跃,先以为奉命来此除妖,及至落下去一看,才知所料不对。因为地窍已快被妖魔攻穿,霞儿不怕,别人和袁星怎能禁受?事在危急,见他们几人俱在聚谈,神气好似一路。知道近年异教中有识之士,改邪归正投身峨眉门下的人甚多,不暇问明,便将他们一同用遁光托起,救出险地。到了凝碧后洞,又为迎候的几位师侄匆匆迎接进来,大家均是一时误会。此女福至心灵,便乘机混入了仙府。适才我细看她气宇根骨,以前虽然出身异教,不但一脸正气,与别的异派不同,而且神仪内莹、仙光外宣,心灵湛定、基禀特异,非多年潜修静养又有夙根,不能至此。适才我还见有两个矮的,比她便差得多。我如非出世在即,也愿收入门下。此女我决可保她将来成就,不知诸位以为然否?”

  说时,长幼两辈同门俱都定睛朝着明娘注视,果觉她形容虽然丑陋,神光足满,比起米、刘二矮强得多,俱都暗自点头。髯仙李元化道:“罗道友论断不差。掌教师兄虽然未来,我等也未始不可擅专。只是本门收徒,除李英琼因奉遗命特许,尚系暂时便宜行事外,均不似异派中混杂。此时女同门尚无人到,可暂时准她随众小辈同门班次,等开府时人到齐后再议如何?”说罢,金姥姥与玉清师太方要答言,明娘忽又走出,朝上跪禀道:“李仙姑门下米鼍,乃是弟子兄长,班次不容混乱。弟子适才一时愚昧,不服余仙姑之劝,恰值齐仙姑飞来,一到便将弟子制服。又闻兄长之言,才得猛省,决计改邪归正。明知齐仙姑乃优昙尊师高徒,掌教真人之女,道行高超,未必收我这等孽徒。但是弟子得到此间,全仗齐仙姑当头棒喝,才能转祸为福,总算有缘。望乞列位仙尊做主,转请齐仙姑不弃菲恶,收弟子为徒,情愿不惜艰危,为本门服役,勤求正果。若有差池,永堕沉沦。如令拜在别位前辈尊长门下,一则兄妹同事两辈,班次不符;二则弟子自知薄质,也所不敢。”金姥姥闻言,首先抚掌称善道:“此女聪慧,谦而有礼,霞儿得此高足,可喜可贺!”

  霞儿正与灵云叙阔,闻言方自谦逊。玉清大师道:“师妹现方奉命行道,正需用人。适才见此女不凡,已经有意,方要向各位仙长陈说,不想此女竟能出于自愿。此系前缘注定,何须谦谢,不辜负此女向上之心么?”髯仙李元化、金姥姥罗紫烟,俱都应声称善。霞儿也因奉了师命,又见明娘根基甚厚,又有各尊长同门相劝,只得躬身说道:“弟子今日原是路过雪山,见此女使用邪教中最恶毒的妖法害人,本想下去除害。多亏袁星因恐误伤米、刘二人,用它双剑将弟子天龙伏魔剑接住,看出情形有异,才停了手,连此女也一同保住。直到后来,英男师妹与她说情,她兄长又再三苦求,唤她近前告诫,方看出不是惯于为恶之人。先只打算警诫几句,放她自去。不想金姥姥驾临,将她误带到此,又蒙众仙尊加以鸿恩,使其归入本派门下,固是此女仙缘凑巧。但是弟子道行微末,虽然奉了师命,以后复回本派,代师尊创设分院,行道济众,收徒尚系初次,似宜禀过师尊和父母,以昭慎重。今遵二位叔叔之命,暂时收她为一记名弟子,留待师尊、父母回山,再行拜师请训,传授本门心法如何?”髯仙李元化道:“此言甚是有理。掌教师兄回山,自有我等代你陈说便了。”

  明娘原知齐霞儿自幼就得神尼优昙嫡传,道法高深,看去年轻,本领已不在一班峨眉前辈以下,初见便尝了滋味,心悦诚服。又知三次峨眉劫后,峨眉前一辈剑仙多半不是应劫转化,便是劫后道成飞升,此时拜师,相随已无多日。转不如小一辈的几位剑仙,正是方兴未艾,可以相随深造,寻求正果。一听髯仙和金姥姥为她做主,知道霞儿不会坚辞,早起身跪在霞儿面前叩头,恭听训示。及听霞儿说起,奉命收徒尚系初次,佛家道家俱重长门弟子,愈发心喜欲狂。与霞儿行完了拜师之礼,玉清师太便走过去,先给霞儿道了贺。然后代霞儿领了明娘,向两辈同门尊长依次引见行礼。因还有奉有职司不曾列坐的尊长未见,又亲自领了出去,向后洞诸人和仙厨中的芷仙、南姑等相见。玉清师太领了明娘去后,长幼两辈同门又纷纷向霞儿道贺,霞儿自是逊谢不遑。

  众人二次落座,英男才敬陈离山寻剑之事。髯仙道:“此事自你走后,曾听玉清道友说起。适才佛奴已将石匣带回,现在灵云室内。此剑名为南明离火剑,乃达摩老祖渡江以前炼魔之宝。不但妙用无穷,还专破一切邪魔异宝,与紫郢、青索、七修诸剑各有专长,难分轩轾。我虽闻名,还未见过。今入你手,须要善自宝用。只是此剑系达摩老祖取西方真金、采南方离火之精熔炼而成,中含先后天互生互克之至妙。闻得炼剑时,融会金火,由有质炼至无质,由无质复又炼至有质者,达十九次,不知费了多少精神修为,非同小可。后来达摩老祖渡江,参透佛门上乘妙谛,默证虚无,天人相会,身即菩提,诸部天龙,无相无着,本欲将它化去。末座弟子归一大师觉着当年苦功可惜,再三请求,给佛门留一相外异宝,以待有缘拿去诛邪降魔。达摩笑道:‘你参上乘,偏留些儿渣滓。你无魔邪,有甚魔邪?说谁有缘,你便有缘。此剑是我昔日化身,今便赐你。只恐你异日无此广大法力,解脱它不得。’说罢,举手摩顶,剑即飞出,直入归一大师命门。后来达摩老祖飞升,归一大师虽仗此剑诛除不少妖魔,不知怎的,总是不能及身解化。最后才在南疆红瘴岭,群魔荟萃之区,也学乃师面壁,受尽群魔烦扰,摘发挦身,水火风雷,备诸苦恼,心不为动。虽有降魔之法,并不施展,以大智力,大强忍,大勇气,以无邪胜有邪者十九年。直到功行圆满,忽然大放光明,邪魔自消,这口南明离火剑方脱了本体,成为外物,但仍是不能使它还空化去。计将它舍给道家,用一丸神泥,将剑封固,外用灵符禁制,留下偈语,将剑藏在雪峰腹内,以待有缘,然后圆寂。那石匣并非玉石,便是那一丸神泥所化。要想取出此剑,却是难事,恐怕非掌教师兄回来不可了。”

  金姥姥道:“我也闻人说过,剑外神泥有五行生克之妙,只有紫云宫的天一贞水方能点化。若用火炼,反倒越炼越坚,毫无用处。不过五行反应,西方真金未始不能克制。玉清道友见闻广博,且等她来,看看有无妙法。”正说之间,玉清大师已领了明娘见罢诸同门进来。霞儿重又起来道了劳。玉清大师笑谢了几句,便命明娘重向上拜了诸尊长,侍立在霞儿身侧。金姥姥又提说刚才之事。玉清大师望着英男笑道:“余师妹原因开府盛会无有合用宝剑,相形见绌,始往雪山盗取此剑。如等掌教师尊回山再行取出,岂非美中不足?紫云宫乃地阙仙宫,非有穿山裂石之能,不能前往。南海双童尚未收服;前辈仙师限于分际,不便前往;门下弟子无人胜此重任。我想五行回生,神泥后天虽是土质,先天仍是木质,真金克木,本派现有不少剑仙,何妨试它一试?”

  髯仙闻言,便命人去将英琼、轻云等换回。又命灵云去将石匣取出,置在室中。当下由髯仙李元化与金姥姥罗紫烟、玉清师太三人为首,向着石匣坐定。再选出灵云、轻云、英琼、人英、霞儿、金蝉,各有著名仙剑的六人,分布石前,相隔约有两丈开外,按九宫位向坐定。髯仙一声号令,各人便一同将剑放起。围着中藏南明离火剑的石匣,电闪星驰般旋转开来。这九人十八口飞剑,俱是仙府奇珍,才一出手,便见满室光霞璀璨,彩芒腾辉,真是奇丽无俦。休说初入门的米明娘见了惊心,连见惯的及诸门弟子,也同钦仙剑妙用,歆羡不置。

  剑光正在飞跃,猛听一声断喝:“快些住手!”一道光虹直从洞外射进室来,落地现出一个背葫芦的道人。众人因醉道人原是奉命巡游,突然飞来,知道有故,连忙停手,一同上前参见。醉道人先往石旁一看,见无损伤,连说幸事。髯仙问是何故?醉道人道:“适才前山巡行,忽见金虹飞过,知是掌教师兄飞剑传书。截住一看,说苦行道友因为门下弟子耽延,今日方始圆寂。飞升时间,曾运玄功内照,知道三英仙剑各已圆满。最后余英男所得一口南明离火剑,应在今日。此剑系达摩老祖故物,归一禅师雪山藏珍,剑之神妙,自不必说。那封剑的一丸神泥,乃是佛家异宝,如得天一贞水化合,重新祭炼,异日三次峨眉斗剑尚有大用,毁之可惜。现此剑已被英男带了雕、猿由雪山取回,诸道友无法取出,必用本门许多仙剑会合磨削,将这一丸神泥的妙用毁去。为此飞剑传书,前来阻止。并说此剑在开山以前必须取出,除了天一贞水和凌道友的九天元阳尺同时运用,更无别法取出。现命齐灵云、齐霞儿二弟子再往青螺峪,去见凌道友,二借九天元阳尺。并请凌道友夫妻开会前早一日到此,那时掌教师兄也必来到,尚有要事相商。惟有天一贞水,乃紫云宫中之物,该宫深藏海底地窍之中,常人不得擅入。宫主三人在宫中享那世外奇福,已逾百年,极少与外人来往。异教中还有几个交游,正教中人除嵩山二老有些渊源外,素乏往还。前往盗取既欠光明,贻人口实,善取又恐不从。只有石生之母,现在宫中执事,又有一面两界牌,可以通天彻地。只要入内找着乃母,便可托她代求。又恐对方有了异教中人先人之见,不知成全此事彼此有益,特命我等代掌教师兄写下一封书柬,再给石生择一同伴,将书柬带去。先见她三人中值年的一个,明言向她借那天一贞水,微露五十年后,助她抵御地劫之意。她如应允,更好;否则便由石生以见母为名,求见乃母,再行相机行事等语。我刚一到,便见二位道友领了他们在此施为,恐怕宝物有失,方在后悔中途接书观看,略迟了些分晷,不料竟无伤损。异日峨眉之劫,敌人毒沙无所施其技了。事要保密,此去不可露出取水何用。我尚须在外巡游,请髯兄分派他们吧。”说罢,辞别众人,飞身而去。

  髯仙因离开府盛典为日无多,九天元阳尺也是人到即可借来,并不费事。先命齐灵云、齐霞儿二人带了一封书柬,前往青螺峪,就便请怪叫花凌浑与白发龙女崔五姑,领了众门人早日到来,赴那开府盛典。石生去时,便借用紫玲的弥尘幡,以求来去迅速。灵云、霞儿辞别去后,才与金姥姥罗紫烟商量石生的助手。因为关系重大,派去的人本领既要高强,应付还得十分机警,才可胜任。众弟子中,只笑和尚前往最妙,偏又在东海面壁潜修,不在身侧。正在商议之间,玉清大师一眼看见石生在和金蝉低语,以手示意,不禁点了点头。

  原来石生天真烂漫,因自己得入正教,全仗金蝉接引,彼此性情又极相投,所以分外交好,形影不离,无论练剑修课,起居行止,俱在一起。起初听说紫云宫天一贞水可以化解神泥,不知怎的,心中一动,本想自告奋勇前去盗取。只为金蝉自从经了几次事变,已不似已往轻率。再加近日来了许多尊长同门,不比往日只是些同门同辈相聚。又加常受灵云告诫,不敢再为大意。并且转诫石生,说本门尊卑之分与规矩素严,言行务须格外留意。石生久闭石中,得见天日,已觉幸事。一旦住在这样灵伟奇秀的仙府中,愈发喜出望外。自己尚未正式拜师,尤怕误犯了规矩,逐出门墙,常把金蝉的话记在心里。是以心中虽想,不敢请求。及至醉道人飞来,说掌教师尊飞剑传书,指明命他前去,以为殊恩异数,不由惊喜交集。对于同伴,心中早想约了金蝉同去,只是不敢公然陈说,低声悄告金蝉,叫他自己上前请命。金蝉本愿同去,却被朱文看出二人低语时心意。朱文因以前听餐霞大师说过那紫云宫的厉害,道行稍差一点的前辈剑仙都非对手。除非像石生这样奉了师命,料知无妨外,如髯仙、金姥姥不曾亲派,最好还以不轻涉险为是,便朝金蝉摇头示意。金蝉虽然不愿,因素来敬爱朱文,不好意思违拗,欲言又止。

  这三人正在各打主意,互相示意,忽听玉清大师对髯仙、金姥姥道:“同门师姊妹虽然尽有道行高超、法宝神奇之人,无奈此去不为斗力。第一,去的人须能不动声色,直入地窍;第二,须要心灵嘴巧,随机应变。若论人选,自以金蝉师弟最为相宜。一则他三世苦修,备历灾劫,是本门中仙福最厚之人,此去即或对方不愿,也不致有甚凶险。二则紫云三友素喜幼童,见他二人这般年幼禀赋与胆智本领,先自心喜,不起恶意。为备万一之计,仍将朱文师妹的天遁镜带去备用;另请金姥姥将玉瓶借给石生,盛那天一贞水。等他二人去后,再命一位同门带了隐形符,骑了神雕,赶往接应。无事便罢,如二人到了,不能明求,须要暗取时,紫云三友必出地窍追来,可由后去的人相机行事。一面接水隐形先回,一面驾弥尘幡遁走,只一遁出百里之外,便无虑了。”

  髯仙答道:“我原想到金蝉前往相宜,只愁他道力稍弱。所幸他灾劫已满,掌教师兄必然还有布置。接应的人多固不便,少亦难胜,可由轻云同了英琼二人前往便了。”计议已定,金姥姥便从法宝囊内取出一个约有拇指粗细、长有三寸的黄玉瓶,连朱文的天遁镜、紫玲的弥尘幡,一同交与金蝉、石生二人。由石生带了玉瓶,金蝉接过幡、镜,向诸尊长同门告辞起身出洞,一展弥尘幡,化作一幢彩云,拥着二人破空而去。二人走后,髯仙嘱咐了轻云几句,命她带了英琼,骑雕随后跟去。不提。

  第一四一回 心存故国 浮海弃槎 祸种明珠 奸人窃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