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元知他兄弟二人平素不睦,其中必有缘故,也就不便深问。当下便朝大众把追云叟在成都出现,峨眉派门下两次在寺中大闹,恐怕他们早晚要找上门来,所以特地四处约请各位仙长相助的话,说了一遍。又说:“这次虽不似前番峨眉斗剑,预先定下日期,但是我深知追云叟这个老贼决不能轻易放过。与其让他找上门来,不如我们准备齐备之后,先去找他报仇。他们巢穴虽多,成都聚会之所只碧筠庵一个地方。我早就知道,当初不说,一则恐怕打草惊蛇,二则恐怕未到齐时,俞贤弟报仇心切,轻举妄动。峨眉派中人虽无关紧要,追云叟这个老贼却不好对付。如今我们人已到齐,是等他来,还是我们找上门去,或者与他约定一个地方比试,诸位有何高见?”法元在众人中辈分最大,大家谦逊了一阵,除龙飞自恃有九子母阴魂剑、俞德报仇心切外,余人自问不是追云叟的敌手,都主张等晓月禅师同毒龙尊者内中来了一个再说。好在人多势大,也不怕敌人找上门来。当初既未明张旗鼓约定日期比试,乐得匀出工夫,筹划万全之策。龙、俞二人虽不愿意,也拗不过众人。

  众人正在议论纷纷,只见一溜火光,狄银儿夹着一人从空飞下。小灵猴柳宗潜也随后进来。狄银儿见了众人,忙叫智通命人取绳索过来,把这奸细捆了。一回头看见法元,便走将过来施礼。这时被擒的人业已捆好,众人便问狄银儿究竟。狄银儿道:“我自昨日出去打听敌人住所,走过望江楼,便上去饮酒,听见楼上有些酒客纷纷议论道:‘适才走的这位道爷真奇怪,无冬无夏,老是那一件破旧单道袍。他的酒量也真好,喝上十几斤,临走还带上一大葫芦。他那红葫芦,少说着也装上十七八斤酒。成都这种曲酒,多大量的人,也喝不上一斤,他竟能喝那么多,莫非是个酒仙么?’我觉得他们所说那人,颇似那年峨眉斗剑杀死我师兄火德星君陆大虎的醉道人。正打算明日再去暗中跟随,寻查他们的住所,谁知我同柳贤侄下楼走了不远,便觉得后面有人跟随。我二人故作不知,等到离我们不远,才回头问那厮,为何要跟我们。这厮不但口不服输,反同柳贤侄争斗起来。别看模样不济,武功还是不弱,若非我上前相助,柳贤侄险些遭了他毒手。本待将他杀死,因不知他们窝藏之地,特地擒回,请诸位发落。”

  众人闻言,再朝那人看时,只见那人生得五短身材,白脸高鼻,一双红眼,普通买卖人打扮,虽然被擒,英姿勃勃,看去武功很有根底。当下法元便问那人道:“你姓甚名谁?是否在峨眉派门下?现在成都除追云叟外,还有些什么人?住在何处?从实招来,饶你不死。”那人闻言,哈哈大笑道:“你家大爷正是峨眉门下神眼邱林。若问本派成都人数,除教长乾坤正气妙一真人外,东海三仙、嵩山少室二老,还有本门以及各派剑侠,不下百位,俱在成都,却无一定住所。早晚荡平妖窟,为民除害。我既被获遭擒,杀剐听便,何必多言?”

  龙飞、俞德性情最暴,见邱林言语傲慢,刚要上前动手,忽听四壁吱吱鬼声,一阵风过处,烛焰摇摇,变成绿色。众人毛发皆竖,不知是吉是凶,俱都顾不得杀人,各把剑光法宝准备,以观动静。霎时间,地上陷了一个深坑,由坑内先现出一个栲栳大的人头,头发胡须绞作一团,好似乱草窝一般;一双碧绿眼睛,四面乱闪。众人正待放剑,法元、俞德已知究竟,连忙拦住。一会儿现出全身,那般大头,身体却又矮又瘦,穿了一件绿袍,长不满三尺,丑怪异常。不是法元、俞德预先使眼色止住,众人见了这般怪状,几乎笑出声来。法元见那人从坑中出现,急忙躬身合掌道:“不知老祖驾到,我等未曾远迎,望乞恕罪。”说罢,便请那人上座。那人也不谦逊,手一拱,便居中坐下。这时鬼声已息,烛焰依旧光明。法元、俞德便领众人上前,又相介绍道:“这位老祖,便是百蛮山阴风洞绿袍老祖。练就无边魔术,百万魔兵,乃是魔教中南派开山祖师。昔年在西藏,老祖与毒龙尊者斗法,曾显过不少的奇迹。今日降临,绝非偶然,不知老祖有何见教?”绿袍老祖答道:“我自那年与毒龙尊者言归于好,回山之后,多年不曾出门。前些日毒龙尊者与我送去一信,言说你们又要跟峨眉派斗法,他因一桩要事不能分身,托我前来助你们一臂之力。但不知你们已经交过手了没有?”说时声音微细,如同婴儿一般。法元道:“我等新近一二日才得聚齐,尚未与敌人见面。多谢老祖前来相助,就烦老祖做我等领袖吧。”绿袍老祖道:“这有何难!我这数十年来,炼就一桩法宝,名叫百毒金蚕蛊,放将出去,如同数百万黄蜂,遮天盖地而来。无论何等剑仙,被金蚕蛊咬上一口,一个时辰,毒发攻心而死。峨眉派虽有能人,何惧之有?”众人闻言大喜。惟独邱林暗自心惊,只因身体失却自由,不能回去报信,不由便叹了一口气。

  绿袍老祖闻得叹息之声,一眼看见地上捆的邱林,便问这是何人。法元便把邱林跟踪擒获,正在审问之间,适逢老祖驾到,未曾发落等情说了一遍。又问老祖,有何高见。绿袍老祖道:“好些日未吃人心了,请我吃一碗人心汤吧。”法元闻言,便叫智通命人取冷水盆来,开膛取心。邱林知道不免于死,倒也不在心上,且看这群妖孽如何下手。智通因为要表示诚心,亲自动手,将冷水盆放在邱林身旁,取了一把牛耳尖刀。刚要对准邱林胁下刺去,忽然面前一亮,一道金光,如匹练般电也似疾地卷将进来。智通不及抵挡,忙向后倒纵出去。众人齐都把剑光法宝乱放出来时,那金光如闪电一般,飞向空中。龙飞、俞德等追出看时,只见一天星斗,庙外寒林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更无一些儿踪迹。再回看地上绑的邱林,已不知去向,只剩下一摊长长短短的蛟筋绳。幸喜来人只在救回被擒的人,除挨近邱林站立的知客僧了一被金光扫着了一下,将左耳削去半边外,余人皆未受伤。众人正在兴高采烈之际,经此一番变动,锐气大挫,愈加知道峨眉派真有能手。连俞德的红砂都未能损伤来人分毫,可以想见敌人的厉害。便都面面相觑,不发一言。这且不言。

  话说邱林正在瞑目待死之际,忽然眼前一亮,从空降下一道金光,将他救起。在飞起的当儿,忽然觉得一股腥味刺鼻,立时头脑昏眩。心中虽然清楚,只是说不出话来。不一会儿工夫,那驾金光的人已将他带到一个所在,放将下来,对邱林仔细一看,忙说:“不好!轻云快把我的丹药取来。”话言未了,便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从丹房内取了九粒丹药。那人便用一碗清水,将丹药与邱林灌了下去,然后将他扶上云床,卧下歇息。

  这时邱林业已人事不知,浑身酸痛已极,直睡到第二日早起,又吃了几次丹药,才得清醒过来。睁眼一看,只见面前站定一个美丽少女,生就仙骨英姿,看去功行很有根底,便要下床叩谢救命之恩。那女子连忙阻止道:“师兄,你虽然醒转,但是你中了俞德阴魂剑,毒还未尽,不可劳顿。待我去与你取些吃食来。”说罢,掉头自去。邱林也觉周身疼痛难忍,只得恭敬不如从命。听那女子称他师兄,想是同门之人,只不知她姓甚名谁,是何人弟子。小小年纪,居然能不怕俞德红砂及绿袍老祖等妖法,在虎穴龙潭中,将自己救出,小弟兄中真可算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了。想到这里,又暗恨自己,不应错杀了人,犯了本门规矩,被师父将宝剑追去,戴罪立功。自己入门三十年,还不如后辈新进的年幼女子,好生惭愧。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那女子已从外面走进,端了两碗热腾腾的豆花素饭来与他食用。邱林腹中正在饥饿,当下也不客气,接过便吃。吃完觉得精神稍好,便先自口头上道谢救命之恩,又问这是什么所在。那女子道:“师兄休得误会,我哪有这大本事?此间是辟邪村玉清观。昨晚救你的,便是玉清大师。我名周轻云,乃是黄山餐霞大师的弟子。师兄不是名叫神眼邱林的么?昨日玉清大师打从慈云寺经过,顺路探看敌人虚实,见师兄被擒,便用剑光将师兄救出。不想师兄肩头上还是沾了一点红砂,若不是大师的灵药,师兄怎得活命?大师今早因有要事出门了,临行时,吩咐请师兄就在此地休息,每日用灵药服用,大约有七八天便可复元了。”邱林闻言,才知道自己被玉清大师所救。只是一心惦记着回碧筠庵报告敌人虚实,便和轻云商量,要带病前去。轻云道:“听玉清大师说,此番破慈云寺,三仙、二老都要前来,能前知的人很多,慈云寺虚实,那里想必早已知道。师兄病体未痊,还是不劳顿的好。我等大师回来,过年初三四也要前去,听候驱遣,届时同行,岂不甚好?”邱林因昨日同醉道人分别时,知道三仙、二老一个未到,慈云寺有好些妖人,恐怕众剑侠吃了暗亏,执意要去。轻云劝说不下,只得陪他同行。邱林病势仍重,不可让他去冒天风,只得同他步行前去,好在辟邪村离碧筠庵只有二十余里远近。到了晚饭时分,轻云同邱林起身上路。

  二人刚走到一片旷野之间,只见风掣电闪般跑过一双十六七岁的幼男女,后面有四个人,正在紧紧追赶。及待那一双男女刚刚跑过,邱林已认出追的四个当中,有一个正是那万恶滔天的多宝真人金光鼎。便对轻云道:“师妹快莫放走前面那个采花贼道,那便是多宝真人金光鼎。”正说时,金光鼎同着独角蟒马雄、分水犀牛陆虎、关海银龙白缙等四人业已到了面前。轻云见来人势众,知道邱林带病不能动手,便说道:“师兄快先走一步,等我打发他们便了。”说罢,便迎上前去。

  第三十一回 力诛四寇 周侠女送友碧筠庵 夜探强敌 醉道人飞身慈云寺

  那金光鼎四人本是好色淫贼,因法元叫智通约束寺中众人不许出外生事,他四人在寺中住了多日,天天眼见智通、俞德淫乐不休,只是不能染指。寺中妇女虽多,但都是些禁脔。欲待出来采花,又被智通止住。虽恨智通只顾自己快活,不近人情,好生不忿。但是寄人篱下,惟有忍气吞声,看见人家快活时心痒痒,咽一口涎沫而已。这日却来了许多能人,他四人班辈又小,本领又低,除奴才似的帮助阖寺僧徒招待来宾外,众人会谈,连座位都无一个,越加心里难受。同时淫欲高涨,手指头早告了消乏。昨天看见邱林被金光救去,众人毫无办法。就平日所见所闻,慈云寺这群人绝非峨眉派敌手,便安下避地为高之心。今早起来,四人商量停妥,假说要上青城山聘请纪登前来相助。智通因见他等一向表面忠诚,毫不疑心,还送他四人很丰厚的川资,叫他四人早去早回。

  四人辞别智通出寺之后,金光鼎道:“我等因被轶凡贼和尚追逼,才投到此地。实指望借他们势力,快活报仇。谁想到此尽替他们出力,行动都不得自由,还不把我们当人。如今他们同峨眉派为仇,双方都是暗中准备。莫如我们瞧冷子,到城内打着慈云寺旗号,做下几件风流事,替双方把火药线点燃,我们也清清火气。然后远走高飞,投奔八魔那里安身。你们看此计可好?”这些人原是无恶不作的淫贼,金光鼎会剑术,众人事事听他调遣,从来不敢违抗。又听说有花可采,自然是千肯万肯。当下便分头去踩盘子,调线,当日便访出有四五家,俱是绝色女子。马雄、陆虎本主张晚上三更后去。白缙偏说:“今天该大开荤,天色尚早,何妨多访几家?”也是他等恶贯满盈,那几家妇女家门有德,不该受淫贼污辱。他等四人会齐之后,信步闲游,不觉出了北门。彼时北门外最为荒凉。马雄道:“诸位,你看看我们踩盘子踩到坟堆里来了。快些往回路走,先找地方吃晚饭吧。有这四五家,也够我们快活的了,何必多跑无谓的路呢?况且天也快黑了,就有好人,也不会出来了。”言还未了,忽听西面土堆旁有两个幼年男女说笑的声音道:“大哥,你看兔子才捉到三个,天都黑了。我们快些回庄吧,回头婆婆又要骂人了。”声音柔脆,非常好听。众淫贼闻声大喜,便朝前面望去,只见从土堆旁闪出一男一女,俱都佩着一口短剑,手上提三只野兔,年纪约在十六七岁,俱都长得粉妆玉琢,美丽非常。

  四淫贼色心大动。马雄一个箭步纵上前去,拦住去路,说道:“你们两个小乖乖不要走了,跟我们去享福去吧。”言还未了,面上已中了那男孩一拳,打得马雄头眼直冒金星,差点没有栽倒在地。不由心中大怒,骂道:“好不识抬举的乖乖,看老子取你狗命!”言还未了,那一双男女俱都拔剑在手。马雄也将随身兵刃取出迎敌。金光鼎、陆虎、白缙也都上前助战。谁想这两个小孩不但武艺超群,身体灵便,还会打好几种暗器,见淫贼一拥而上,毫无惧色。不一会儿工夫,四淫贼已有两个带伤。马雄中了那男孩一飞蝗石,陆虎中了那女子一支袖箭,虽不是致命伤,却也疼痛非凡。金光鼎见势不佳,跳过一旁,将剑光放起。这一双男女俱都识货,喊一声:“不好!”将脚一蹬,飞纵倒退三五丈远,拨转头,飞驰电掣般落荒逃走。那金光鼎因要擒活的受用,收起剑光,紧紧追赶,打算追上,再用剑光截他归路。

  正赶之间,只见前面站定一个绝色少年美女,估量是两个小孩同党,哪里放在心上。正待一拥齐上,只见来人并不动手,微微把肩膀一摇,便有一道青光飞出。金光鼎忙喊:“留神!”已来不及,再看马雄、白缙,业已身首异处。陆虎因走在最后,得延残喘。金光鼎见来人飞剑厉害,也把剑放出,一青一黄,在空中对敌。那两个少年男女正慌不择路地逃走,忽见敌人不来追赶。回头看时,见一个女子用一道青光,同敌人的黄光对敌,四个敌人已死了两个。心中大喜,重又回转。那陆虎迷信金光鼎飞剑,还在梦想战胜,擒那女子来淫乐报仇。他见金光鼎与那女子都在神志专一,运用剑光,在旁看出便宜,正待施放暗器。这两个幼年男女业已赶到,脚一纵,双双到了陆虎跟前,也不答言,两人的剑一上一下,分心就刺。陆虎急忙持刀迎敌,不到两个照面,被那男孩一剑当胸刺过,陆虎尸横就地。金光鼎见那一双幼年男女回转,已是着忙。又见陆虎丧命,微一分神,黄光便被青光击为两段,喊一声:“不好!”想逃命时已是不及,青光拦腰一绕,把金光鼎腰斩两截。这两个少年男女见四淫贼俱已就戮,心中大喜,走将过来,朝着轻云深施一礼,道谢相助之德。轻云见这一双年少男女长得丰神挺秀,骨格清奇,暗中赞赏。当下互相通了姓名。原来那少年男女是同胞兄妹,男的名叫张琪,女的名叫张瑶青,乃是四川大侠张人武的孙儿女,父母早已下世,只剩下祖母白氏在堂,也是明末有名的侠女。张琪兄妹自幼受祖母的训练,学就一身惊人本领。今天因为出来打野兔,遇见淫贼,若非轻云相助,险遭不测。瑶青见轻云年纪同她相仿,便学成剑术,好生歆羡,执意要请轻云到家,拜她为师,学习剑法。轻云因自己年幼,不得师父允许,怎敢收徒,答应破了慈云寺之后,替他二人介绍。这时邱林也在路旁僻静处走了出来,大家又各互相介绍。邱林便对轻云道:“师妹,你看这里虽是偏僻之地,但是这四具死尸若不想法消灭,日后被人发现,岂不株连好人?”轻云道:“师兄但放宽心,我自有道理。”便从腰中取出一个瓶儿,倒出一些粉红色的药粉,弹在贼人身上。说道:“这个药,名为万艳销骨散,乃是玉清大师秘制之药。我在观中虽住日子不多,承大师朝夕指教,又送我这一瓶子药。弹在死人身上,一时三刻,便化成一摊黄水,消灭形迹,再好不过。”

  正说时,忽见前面一亮,便有一道金光。四人定睛一看,玉清大师已来到面前,朝着轻云笑道:“云姑初次出马,便替人间除害,真是可喜可贺。”邱林先跪谢得救之恩。轻云领着张琪兄妹二人拜见。玉清大师道:“我不为他们,我还不来。我适才在棋盘峰经过,无意中偷听得两个异派中人要往成都北门外张家场去收他兄妹二人为徒。我料知他兄妹根基必定很好,我顾不得办事,匆匆赶到张家场,见了他们祖老太太之后,才知道不是外人,他们祖母便是追云叟老前辈的侄曾孙女。后来听说他兄妹出门打野兔去了,我赶到此地,你已将四贼杀死。他兄妹二人根基颇好,学剑术原非难事。但须破了慈云寺之后,替他们介绍吧。”

  张琪兄妹见玉清大师一脸仙风道骨,又同自己外高祖父相熟,知道绝非普通剑侠可比。她既垂青自己,岂肯失之交臂,互相使了个眼色,双双走将过来,跪在地上,执意非请大师收他们为徒不肯起来。玉清大师道:“二位快快请起。不是我不肯,因为我生平未收过男弟子。所以要等破寺之后,见了众道友,看你二人与谁有缘,就拜谁为师,你二人何必急在一时呢?”张琪兄妹见大师不肯,还是苦苦哀求不止。玉清大师见二人如此诚心,略一寻思,便对张琪说道:“你二人既然如此向道心诚,我也正愁你二人回家难免被异派劫骗了去。这么办,我先收你妹子为徒。你呢,不妨先随同我到观中,我先教你吐纳运气之法。破寺之后,再向别位道友介绍便了。”张琪兄妹闻言大喜,又叩了几个头,起来垂手站立一旁。

  邱林病未痊愈,又在野外受了一点晚风,站了多时,不住地浑身打战。玉清大师忽对他说道:“我只顾同他们说话,忘了你的病体。你要知道受毒已深,危在旦夕,我的药方无非苟延残喘而已。我今早出门,就为的是去寻灵药与你解毒,救你性命。也是你吉人天相,我在棋盘峰回转时,路遇嵩山二老之一矮叟朱老前辈,他有专破百毒的仙丹,比我寻得的胜强百倍。他也是往碧筠庵去,你要想活命,趁这天色昏黑之际,勉力施展你平生本领飞跑。哪怕多累,多难受,也不能在半路停留缓气。你只连纵带跳地跑进碧筠庵,先让你浑身死血活动一下,那时再得朱老前辈仙丹,便可活命,切记切记!我和云姑在后暗中护送便了。”又对轻云说:“你送邱林师兄到了碧筠庵,你无须进去,可先回观等我。我领他兄妹二人去见他们祖老太太,说明一切情形,随后就来。”说罢,邱林便辞别众人,也顾不得周身疼痛,眼目昏花,飞一般往前快跑,虽然累得气喘吁吁,也不敢停留半步。到了碧筠庵,看那丈许的围墙,估量自己还可纵得上去,便不走大门,咬紧牙关,提着气,越墙而过。轻云见邱林到了目的地,知已无碍,便自回转。邱林进房以后,见许多剑仙都在,头昏眼花,也分不出谁是谁来,心中一喜,气一懈怠,一个支持不住,晕倒在地。等到服了矮叟灵药,经了些许时辰,才悠悠醒转,觉得周身疼痛稍减。当下坐起,谢了矮叟朱梅活命之恩,随把慈云寺情形说了一遍。

  众人听完邱林报告之后,便问矮叟朱梅有何高见。朱梅道:“诸位不要害怕。绿袍老祖的妖法与俞德的红砂虽然厉害,届时自有降他们的人。不过他们既来到,早晚必要前来扰闹一番。碧筠庵地方太小,又在城内,大家虽然能够抵御一阵,附近居民难免妖法波及。再者小弟兄们根行尚浅,一个支持不住,中了暗算,便不好施治,岂不是无谓的牺牲?如今事不宜迟,我们大众一齐往辟邪村玉清观去。那里地方又大,远在郊外山岩之中,一旦交起手来,也免殃及无辜。同时今晚请二位道友先到慈云寺去,同他们订好决斗日期,并说明我们全在辟邪村玉清观中。或是他们来,或是我们登门领教,顺便观察虚实。诸位意下如何?”众剑侠闻言,俱各点头称善。因为醉道人轻车熟路,便推定他前去订约。朱梅道:“醉道友前去,再好不过。不过敌人与我们结怨太深,他们又是一群妖孽,不可理喻。此去非常危险,还须有一位本领超群之人去暗中策应才好。”

  言还未了,一阵微风过处,忽听一人说道:“朱矮子,你看我去好么?”众人定睛看时,面前站定一个矮胖道姑,粗眉大眼,方嘴高鼻,面如重枣,手中拿着九个连环,叮当乱响,认出是落雁山愁鹰涧的顽石大师,俱各上前相见。这时朱梅已离座上前,指着顽石大师说道:“你这块顽石也来凑热闹么?你要肯陪醉道友去,那真是太好不过。如今事不宜迟,你二位急速去吧。我同大众,到辟邪村静候消息便了。”说罢,醉道人和顽石大师别了众人,径往慈云寺而去。

  第三十二回 弥天星雨 两次破金蚕 彻地金光 一番诛丑怪

  这时法元通知俞德等,正同众人陪着绿袍老祖在大殿会商如何应敌。先前龙飞自邱林逃走后,本要约同绿袍老祖同俞德等三人,各将炼成的法宝,先往碧筠庵去施展一番,杀一个头阵。法元总说晓月禅师到后,再作通盘计划。好在帮手能人,俱都来了不少,慈云寺已如铜墙铁壁一般,进可以战,退可以守,乐得等人到齐,把势力养足,去获一个全胜。

  龙飞性情暴躁,心中不以为然,执意要先去探个虚实。当下约同俞德,带了柳宗潜,前往碧筠庵。刚刚走到武侯祠,便见前面白雾弥漫,笼罩里许方圆,简直看不清碧筠庵在哪里。可是身旁身后,仍是清朗朗的,疑是峨眉派的障眼法儿。正要将九子母阴魂剑放出,往雾阵中穿去,忽然从来路上飞来万朵金星。这时正在丑初,天昏月暗,分外鲜明。俞德一见大惊,忙喊:“道兄仔细!”一面说,一面把龙飞拉在身旁,从身上取出一个金圈,放出一道光华,将自己同龙飞圈绕在金光之中。龙飞便问何故。俞德忙叫噤声,只叫他在旁仔细看动静便了。二人眼看那万朵金星飞近自己身旁,好似那道光华挡住它的去路。金星在空中略一停顿,便从两旁绕分开来,过了光华,又复合一。龙飞耳中但听得一阵吱吱之音,好似春蚕食叶之声一般。那万道金星合成一簇之后,更不迟慢,直往那一团白雾之中投去。在这一刹那当儿,忽见白雾当中冒出千万道红丝,与那一簇金星才一接触,便听见一阵极微细的哀鸣,那许多碰着红丝的金星纷纷坠地,好似正月里放的花炮一般,落地无踪,煞是好看。而后面未接触着红丝的半数金星,好似深通灵性,见事不祥,电掣一般,拨回头便往来路退去。那千万道红丝好似白雾中有人驾驶,也不追赶,仍旧飞回雾中。把一个俞德看了个目定口呆,朝着龙飞低喊一声:“风紧,快走!”龙飞莫名其妙,还待问时,已被俞德驾起剑光带回来路。

  俞德到了慈云寺前面树林,便停了下来,朝着龙飞说道:“好险哪!”龙飞便问:“适才那是什么东西,这样害怕?”俞德轻轻说道:“起初我们看见那万道金星,便是绿袍老祖费多年心血炼就的百毒金蚕蛊。这东西放将出来,专吃人的脑子。无论多厉害的剑仙,被它咬上一口,一个时辰,准死无疑。适才金身罗汉请大家等晓月禅师到后再说,我见绿袍老祖脸上跟你一样,好似很不以为然的样子。果然他见我们走后,想在我们未到碧筠庵之前,将金蚕蛊放出,咬死几十个剑侠,显一点奇迹与大家看。谁想人家早有防备,先将碧筠庵用浓雾封锁,然后在暗中以逸待劳。放出来的那万道红丝,不知是什么东西,居然会把金蚕制死大半。绿袍老祖这时心中不定有多难受。他为人心狠意毒,性情特别,不论亲疏,翻脸不认人。我们回去,最好晚一点,装作没有看见这一回事,以防他恼羞成怒,拿我们出气,伤了和气,平白地又失去一个大帮手。我看碧筠庵必有能人,况且我们虚实不知,易受暗算,今晚只可作罢,索性等到明张旗鼓,杀一个够本,杀多了是赚头,再作报仇之计吧。”

  龙飞闻言,将信将疑,经不住俞德苦劝,待了一会儿,方各驾剑光,回到寺中。见了众人,还未及发言,绿袍老祖便厉声问道:“你二人此番前去,定未探出下落,可曾在路上看见什么没有?”俞德抢先答道:“我二人记错了路,耽误了一些时间。后来找到碧筠庵时,只见一团浓雾,将它包围。怎么设法也进不去,恐怕中了敌人暗算,便自回转,并不曾看见什么。”绿袍老祖闻言,一声怪笑,伸出两只细长手臂,如同鸟爪一般,摇摆着栲栳大的脑袋,睁着一双碧绿的眼睛,慢慢一步一步地走下座来,走到俞德跟前,突地一把将俞德抓住,说道:“你说实话,当真没有瞧见什么么?”声如枭号一般。众人听了,俱都毛发悚然。俞德面不改色地说道:“我是毒龙尊者的门徒,从不会打诳语的。”绿袍老祖才慢慢撒开两手。他这一抓,几乎把俞德抓得痛彻心肺。绿袍老祖回头看见龙飞,又是一声怪笑,依旧一摇一摆,缓缓朝着龙飞走去。俞德身量高,正站在绿袍老祖身后,便摇手作势,那个意思,是想叫龙飞快躲。龙飞也明白绿袍老祖要来问他,绝非善意,正待想避开时,偏偏智通派来侍候大殿的一个凶僧头目,名唤盘尾蝎了缘的,正端着一盘点心,后面跟着知客僧了一,端了一大盘水果,一同进来,直往殿中走去,恰好走到绿袍老祖与龙飞中间。法元要打招呼,已来不及。了缘因在了一前头,正与绿袍老祖碰头,被绿袍老祖一把捞在手中。了缘一痛,手一松,当的一声,盘子打得粉碎,一大盘的肉包子,撒了个满地乱滚。在这时候,众人但听一声惨呼,再看了缘,已被绿袍老祖一手将肋骨抓断两根,张开血盆大口,就着了缘软胁下一吸一呼,先将一颗心吸在嘴内咀嚼了两下。随后用嘴咬着了缘胸前,连吸带咬,把满肚鲜血,带肠肝肚肺吃了个净尽。然后举起了缘尸体,朝龙飞打去。龙飞急忙避开,正待放出九子母阴魂剑时,俞德连忙纵过,将他拉住道:“老祖吃过人心,便不妨事了。”再看绿袍老祖时,果然他吃完人血以后,眼皮直往下耷,微微露一丝绿光,好似吃醉酒一般,垂着双手,慢慢回到座上,沉沉睡去。众人虽然凶恶,何曾见过这般惨状。尤其是云母山女昆仑石玉珠,大不以为然,若非估量自己实力不济,几乎放剑出去,将他斩首。知客僧了一也觉寺中有这样妖孽,大非吉兆。法元暗叫智通把了缘尸首拿去掩埋,心中也暗暗不乐。

  到了第二天,大家对绿袍老祖由敬畏中,便起了一种厌恶之感。除法元外,谁也不敢同他接近说话。而绿袍老祖反不提起前事,好似没事人一般。俞、龙二人见不追问,才放了心。到了晚间,又来两个女同道:一个是百花女苏莲,一个是九尾天狐柳燕娘,俱都是有名的淫魔,厉害的妖客。法元同大众引见之后,因知绿袍老祖爱吃生肉,除盛设筵宴外,还预备了些活的牛羊,与他享用。晚饭后,大家正升殿议事之际,忽然一阵微风过处,殿上十来支粗如儿臂的大蜡,不住地摇闪。烛光影里,面前站定一个穷道士,赤足芒鞋,背上背着一个大红葫芦,斜插着一支如意金钩。众人当中,一多半都认得来人正是峨眉门下鼎鼎大名的醉道人。见他单身一人来到这虎穴龙潭之中,不由暗暗佩服来人的胆量。法元正待开言,醉道人业已朝大众施了一礼,说道:“众位道友在上,贫道奉本派教祖和三仙、二老之命,前来有话请教。不知哪位是此中领袖,何妨请出一谈?”法元闻言,立起身来,厉声道:“我等现在领袖,乃是绿袍老祖。不过他是此间贵客,不值得与你这后生小辈接谈。你有什么话,只管当众讲来。稍有不合理处,只怕你来时容易去时难,有些难逃公道。”醉道人哈哈大笑道:“昔日太乙混元祖师创立贵派,虽然门下品类不齐,众人尚不失修道人身份。他因误信恶徒周中汇之言,多行不义,轻动无明,以致身败名裂。谁想自他死后,门下弟子益加横行不法,奸淫杀抢,视为家常便饭,把昔日教规付于流水。除几个洁身自好者改邪归正外,有的投身异端,甘为妖邪;有的认贼作亲,仗势横行。我峨眉派扶善除恶,为世人除害,难容尔等胡作非为!现在三仙、二老同本派道友均已前往辟邪村玉清观,明年正月十五夜间,或是贵派前去,或是我们登门领教,决一个最后存亡,且看是邪存,还是正胜!诸位如有本领,只管到十五晚上一决雌雄。贫道此来,赤手空拳,乃是客人,诸位声势汹汹何来?”

  言还未了,众中恼了秦朗、俞德、龙飞等,各将法宝取出,正待施放。醉道人故作不知,仍旧谈笑自如,并不把众人放在心上。法元虽然怒在心头,到底觉得醉道人孤身一人,胜之不武。忙使眼色止住众人道:“你也不必以口舌取胜。好在为日不久,就可见最后分晓。明年正月十五,我们准到辟邪村领教便了。”醉道人答道:“如此甚好。贫道言语莽撞,幸勿见怪。俺去也。”说罢,施了一礼,正要转身,忽听殿当中一声怪笑,说道:“来人慢退!”醉道人未曾进来时,早已留心,看见绿袍老祖居中高坐。此时见他发话拦阻,故作不知,问道:“这位是谁?恕我眼拙,不曾看见。”绿袍老祖闻言,又是一声极难听的怪笑,摇摆着大脑袋,伸出两只细长鸟爪,从座位上慢慢走将下来。众人知道醉道人难逃毒手,俱都睁着大眼,看个究竟。法元心中虽然不愿意绿袍老祖去伤来使,但因他性情特别古怪,无法阻拦;又恨醉道人言语猖狂,也就惟有听之。不过醉道人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便暗使眼色,叫众人准备。那绿袍老祖还未走到醉道人身旁,只见一道匹练似的金光飞进殿来,便听一人说道:“醉道友,这班妖孽不可理喻,话已说完,还不走,等待何时?”众人情知来了帮手,那道金光来去迅速非常。

  这一刹那间,看殿上,醉道人已不知去向。众人便要追赶。绿袍老祖一声长啸,从腰中抓了一把东西,往空中洒去。法元、俞德忙喊众人快收回剑光法宝,由老祖一人施为。众人用目看时,只见绿袍老祖手放处,便有万朵金星,万花筒一般,电也似疾,飞向空中。接着绿袍老祖将足一蹬,无影无踪。俞德、龙飞、秦朗三人飞往空中看时,只见最前面一道青光,飞也似的逃走。后面这万朵金星,云驰电掣地追赶。看看已离青光不远,忽见万朵金星后面,飞起万道红丝,比金星还快,一眨眼间,便已追上那万朵金星。好似遇见劲敌,想要逃回,后路已被红丝截断。在空中略一停顿,万道红丝与万朵金星碰个正着。但听一阵吱吱乱叫之声,那万朵金星如同陨星落雨一般,纷纷坠下地来。接着便是一声怪啸,四面鬼哭神号,声音凄厉,愁云密布,惨雾纷纷。俞德喊一声:“不好!诸位快降下地来,切莫乱动!”一面将圈儿放起,化成亩大光华,将众人围绕在内。只见地面上万朵绿火,渐渐往中央聚成一丛。绿火越聚越高,忽地分散开来。绿火光中,现出绿袍老祖栲栳大的一张怪脸,映着绿火,好不难看。绿袍老祖现身以后,便从身上取出一个白纸幡儿,上方绘就七个骷髅,七个赤身露体的魔女。幡一摇动,俞德等三人便觉头昏目眩,非常难过。绿袍老祖正待将幡连摇,忽地一团丈许方圆的五色光华往幡上打到,将幡打成两截。那五色光华也同时消灭。接着一道匹练似的金光从空降下,围着绿袍老祖只一绕,便将绿袍老祖分为两段,金光也便自回转。倏地又见东北方飞起一溜绿火,飞向老祖身前,疾若闪电,投向西南方而去。这一幕电影,把三人看了个目定口呆。俞德知事不祥,喊一声:“快走!”收起圈儿,不由分说,拖了秦、龙二人,飞回慈云寺而去。

  这里再说醉道人,见绿袍老祖摇摆着往自己身旁走来,便知不好,正准备迎敌时,忽被一道金光引出。刚刚出了寺门,便听那人说道:“醉道友,你快往回路诱敌,待我与顽石大师除此妖孽。”醉道人即便答应。回头看那人时,只见此人身若十一二岁幼童,穿着一件鹅黄短衣,项下一个金圈,赤着一双粉嫩的白足,活像观音菩萨座前的善财童子,并非峨眉本派中人,看去非常面熟,却是素昧平生,好生惊奇。这时,后面绿袍老祖已将金蚕放出,那人只顾催醉道人快走。醉道人也不及请问来人姓名,便驾起剑光,往前逃走。偶然回头看后面追的万朵金星发出唧唧之声,漫天盖地而来,知是金蚕蛊,暗自惊心。看看被那些金蚕追上,忽见蚕后面又飞出千万道红丝,把金蚕消灭了个净尽。便回转剑光,来看动静。只见一道金光过处,将绿袍老祖分为两段。知是那人所为,心中大喜。急忙走近前看时,只见地上倒着绿袍老祖的下半截尸身,上半截人头已不知去向。刚才用金光救自己出险的那人,同顽石大师正在说话。顽石大师一见醉道人回转,便赶上前来说道:“醉道友,快来拜见这位老前辈,便是云南雄狮岭长春岩无忧洞内极乐童子李老前辈。这次若非老前辈大发慈悲,这绿袍老祖妖孽的金蚕,怕不知道要伤若干万数生灵,而我们也不知有多少同道要遭大劫呢!只是我多年炼就,全仗它成名的一块五云石,生生被业障断送了。”

  醉道人闻言,才知这人便是当年青城派鼻祖极乐真人李静虚。昔日陪侍长眉真人,曾经见过,怪不得面熟。那时真人剑术自成一家,与峨眉派鼻祖长眉真人不相上下。因为收错了两个徒弟,胡作非为,犯了教规,他却不像混元祖师那样庇护恶徒,亲自出来整顿门户,把恶徒擒回青城,遍请各位剑仙到场,按家法处治。从此无意收徒传道,退隐到云南雄狮岭长春岩无忧洞静参玄宗。数十年工夫,悟彻上乘,炼成婴儿,脱去躯壳,成了散仙,从此便自号极乐童子。本想在洞中一意精进,上升仙阙,一来外功未满,二来青城派剑法尚无传人,终觉可惜,打算物色一位真正根基深厚、心端品正的人承继道统。那日偶遇玄真子,谈起各派情形,知道不久各派在成都有一场恶斗。便来到成都,想到他们两下住处,都去观察一番,顺便看看有无良缘者在内。他刚到慈云寺,便见绿袍老祖居中高坐,即此一端,已分出两家邪正。刚离慈云寺,又遇见神尼优昙,说绿袍老祖妖法厉害,知道真人有炼就三万六千根乾坤针,请他相助一臂之力。真人因不愿偏袒一方,只答应除去绿袍老祖,代世人除害。因算就绿袍老祖要将金蚕放出来害人,先将碧筠庵用雾封锁。后来从雾中放出乾坤针,将金蚕除了一小半。知道绿袍老祖决不甘心,便在暗中监视。今晚见醉道人冒险入寺,又见顽石大师跟在后面,便上前去相见。他叫顽石大师藏在暗处,听他招呼,再行动手。然后进去将醉道人救出,叫他逃走诱敌,他后面用乾坤针去杀金蚕,以防逃走,而绝后患。后来绿袍老祖展动修罗幡,顽石大师知道厉害,便想乘其不备,从暗中用五云石将他打死。谁想幡倒被它打折,五云石受妖幡污秽,也同归于尽,真成了一块顽石,把多年心血付于一旦,好不可惜。

  醉道人拜见真人之后,又谢了相助之德。真人道:“为世除害,乃是分内之事,这倒无须客气。不过这妖孽炼就一粒玄阴珠,藏在后脑之中,适才不及施放,便被我将他斩死,被一个断臂的妖人,连头偷了逃走,必定拿去为祸世间。我做事向来全始全终,难免又惹下许多麻烦了。”醉道人听罢真人之言,便恭恭敬敬地请真人驾临辟邪村去,相助破慈云寺。真人道:“你们各派比剑,虽有邪正之分,究竟非妖人可比。我当初曾因收徒不良,引为深憾,怎好意思代死去的朋友(指混元祖师)整顿门户?况且他们很少出类拔萃之人能同你们抵敌,这个我万万不能奉陪。”醉道人不敢勉强,便请真人驾到辟邪村小坐一会儿,好让一班后辈瞻仰金容。真人也本想看看峨眉后进中根行如何,答应同去。朱梅早已听人说远远半空中满天金星,同万道红丝相斗。出来看时,已认出是真人的乾坤针,正破金蚕。便回来招呼众人,迎上前去。才离观门不远,便见醉道人和顽石大师陪着真人驾到,当下接了进去。

  真人遍观峨眉门下,果然有不少根行深厚之人在内,尤以周轻云和金蝉为最好。但是一个是餐霞大师爱徒,一个是齐漱溟前生爱子,俱与他无缘。知道峨眉派门户将来一定能够发扬光大,好生赞赏,愈加动了觅一个佳材,以传衣钵之想,不愿见各派剑仙自相残杀。坐了一会儿,便要走。众人挽留不住,只得随送出了观门。真人袍袖一展,一道金光,宛如长虹,照得全村通明,起在空中,便自不见。矮叟朱梅向不服人,自问也望尘不及。其余众人,更是佩服不已。

  第三十三回 秘笈误 良朋三世重逢 始结师生完夙孽 寒月森 剑气四侠倾盖 同施身手探慈云

  众人回观之后,醉道人把前事说了一遍。又说自己业经擅作主张,与他们订下十五之约。他们人虽众多,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人物在内。但不知他们所请的人到齐没有。矮叟朱梅道:“哪里会到齐?如今来的,差不多俱是无名之辈。那厉害的,如许飞娘、晓月禅师、毒龙尊者,俱都还未露面呢。”众人谈了一会儿,便议定由玉清大师、醉道人、顽石大师、髯仙李元化四人,分班每日前往慈云寺探看虚实。

  转眼光阴,便到了正月初五。双方陆续又来了不少帮手。辟邪村玉清观来的是:餐霞大师弟子女空空吴文琪同女神童朱梅,东海三仙之一玄真子的大弟子诸葛警我,东海三仙之一苦行头陀的大弟子笑和尚,神尼优昙的大弟子素因等。慈云寺那边来的是:许飞娘门徒三眼红蜺薛蟒,晓月禅师的两个门徒通臂神猿鹿清、病维摩朱洪,武当山金霞洞明珠禅师,飞来峰铁钟道人等。许飞娘因有特别原因,不能前来。晓月禅师日内准到。法元闻讯之后,稍放宽心。

  到了初九那一天,追云叟白谷逸才到了辟邪村。众人上前,分别拜见之后,追云叟又谢了矮叟朱梅先到之情。随后便问素因与玉清大师:“令师神尼优昙何不肯光降?”素因答道:“家师说此番比试,不过小试其端,有诸位老前辈同众道友,已尽够施为,家师无加入的必要。如果华山烈火禅师忘了誓言,西藏毒龙尊者前来助纣为虐时,家师再出场不晚。但是家师已着人去下过警告,谅他们也决不敢轻举妄动了。”追云叟闻言道:“烈火、毒龙两个业障接着神尼警告,当然不敢前来,我们倒省却了不少的事。许飞娘想必也是受了餐霞大师的监视。不过这到底不是根本办法,我向来主张除恶务尽,这种恶人,绝没有洗心革面的那一天,倒不如等他们一齐前来,一网打尽的好。”说罢,女神童朱梅忽然走将过来,朝着追云叟跪了下去,随将手中一封书信呈上,起来侍立一旁。追云叟接过餐霞大师书信,看了一遍,点了点头,朝着矮叟朱梅说道:“朱道友,这是餐霞大师来的信。她说这次教她两个门徒到成都参加破慈云寺,一来为的是让她们增长阅历。二来为的是好同先后几辈道友见见面,异日积外功时,彼此有个照应。三来她门徒女神童朱梅在幼小时,原是你送去托餐霞大师教养,当时她才两岁,餐霞大师要你起名,你回说就叫她朱梅吧,说完就走了,于是变成和你同名同姓。你何以要让她与你同名,以及你二人经过因果,我已尽知,所以托我给你二人将恶因化解,并把她的名字改过,以免称呼上不方便。你看好么?”矮叟朱梅面带喜容道:“这有什么不好,我当初原是无心之失,不意纠缠二世,我度她两次,她两次与我为仇。直到她这一世,幸喜她转劫为女,我才将她送归餐霞门下。如今你同餐霞替我化解这层孽冤,我正求之不得呢。”

  这一番话,众人当中,只有一二人明白,连女神童朱梅本人也莫名其妙。不过她在山中久闻三仙、二老之名,并且知道一老中,有一个与她同名同姓。不知怎的,日前见了矮叟朱梅以后,心中无端起了万般厌恶此人之感,自己也不知什么原故。现在听追云叟说了这一番话,估量其中定有前因,又不敢问,尽是胡猜乱想。

  忽听追云叟说道:“人孰无过?我辈宅心光明,无事不可对人言,待我把这事起因说了吧。在百数十年前,矮叟朱梅朱道友同女神童朱梅的前生名叫文瑾,乃是同窗好友。幼年同是巍科,因见明末奸臣当道,无意做官,二人双双同赴峨眉,求师学道。得遇峨眉派鼻祖长眉真人的师弟水晶子收归门下,三年光阴,道行大进。同时,师父水晶子也兵解成仙。有一天,二人分别往山中采药,被文道友在一个石壁里发现了一部琅嬛秘笈,其中尽是吐纳飞升之术。文道友便拿将回来,与朱道友一同练习。练了三年工夫,俱都练成婴儿,脱离躯壳,出来游戏。山中岁月,倒也逍遥自在。当时文道友生得非常矮小,朱道友却是仪表非凡。道家刚把婴儿练成形时,对于自己的躯壳,保护最为要紧。起初他二人很谨慎,总是一个元神出游,一个看守门户,替换着进行。后来胆子越来越大,常有同时元神出游的时候,不过照例都是先将躯壳安置在一个秘密稳妥的山洞之中。也是文道友不该跟朱道友开玩笑,他说那琅嬛秘笈乃是上下两卷,他拿来公诸同好的只是第一卷,第二卷非要朱道友拜他为师,不肯拿出来。朱道友向道心诚,不住地央求,也承认拜文道友为师。文道友原是一句玩笑话,如何拿得出第二卷来?朱道友却认为是文道友成心想独得玄秘,二人渐渐发生意见。后来朱道友定下一计:趁文道友元神出游之时,他也将元神出窍,把自己躯壳先藏在山后一个石洞之中,自己元神却去占了文道友的躯壳,打算借此挟制,好使文道友将第二卷琅嬛秘笈献了出来。等到文道友回来,见自己躯壳被朱道友所占,向他理论,朱道友果然借此挟制,非叫他献出原书不可。等到文道友赌神罚咒,辨证明白,朱道友也打算让还文道友躯壳时,已不能够了。

  “原来借用他人躯壳,非功行练得极深厚,绝不能来去自如。这一下,文道友固然吓了个胆落魂飞,朱道友也闹了个惶恐无地,彼此埋怨一阵,也是无用。还是朱道友想起,双方将躯壳掉换,等到道成以后,再行还原。这个法子同打算原本不错,等到去寻朱道友本身躯壳时,谁想因为藏得时候疏忽了一点,被野兽钻了进去,吃得只剩一些尸骨。文道友以为朱道友是存心谋害,誓不与朱道友甘休。但是自身仅是一个刚练成形的婴儿,奈何他不得。每日元神在空中飘荡,到晚来依草附木,口口声声喊朱道友还他的躯壳。山中高寒,几次差一点被罡风吹化。朱道友虽然后悔万分,但也爱莫能助。日日听着文道友哀鸣,良心上受刺激不过,正打算碰死在峨眉山上,以身殉友。恰好长眉真人走过,将文道友元神带往山下,找一个新死的农夫,拍了进去。朱道友听了这个消息,便将他接引上山,日夕同在一处用功。叵耐那农夫本质浅薄,后天太钝,不能精进。并且记恨前仇,屡次与朱道友拼命为难,想取朱道友的性命,俱被朱道友逃过。他气忿不过,跳入舍身岩下而死。

  “又过了数十年,朱道友收了一个得意门徒,相貌与文道友生前无二,爱屋及乌,因此格外尽心传授。谁想这人心怀不善,学成之后,竟然去行刺朱道友。那时朱道友已练得超神入化,那人行刺未成,便被朱道友元神所斩。等到他死后,又遇见长眉真人,才知果然是文道友投生,朱道友后悔已是不及。

  “又隔了若干年,朱道友在重庆市上,看见一双乞儿夫妇倒毙路侧,旁边有一个两岁女孩,长得与文道友丝毫无二。这时朱道友已能前知,便算出来果是文道友三次托生。当时原想将她带回山中抚养,又鉴于前次接二连三地报复不休,将来难免麻烦;欲待不管,一来良心上说不过去,二来见这女孩生就仙骨,资禀过人,如被异教中人收了去,同自己冤冤相报,还是小事,倘或一个走入歧途,为祸世间,岂不孽由己造?自己生平从未带过女徒弟,为难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黄山餐霞大师。当下便买了两口棺木,将女孩父母收殓,将这女孩带往黄山,拜托餐霞大师培养教育。餐霞大师见这女孩根基厚,颇为喜欢,当下便点头应允。那女孩因在路上受了风寒感冒,头上有些发热。朱道友的丹药本来灵异,便取了一粒,与那女孩调服。那女孩服了朱道友灵药之后,不消片刻,便神志清醒过来,居然咿呀学语,眉目又非常灵秀,餐霞大师与朱道友俱各欢喜非常。朱道友见那女孩可爱,便用手抚弄。谁想那女孩前因未昧,一眼认清朱道友面目,恶狠狠睁着两只眼,举起两只小手,便往朱道友脸上一抓,竟自气晕过去。朱道友知她怀恨已深,自己虽用许多苦心,难于解脱,不由得叹了口气,回身便走。餐霞大师因这女孩没有名字,忙将朱道友唤转,叫他与女孩取名。朱道友为纪念前因起见,又不知那女孩生身父母名姓,便说就叫她朱梅,说完走了。直到今日,才与这女孩二次见面。这便是女神童朱梅与朱道友的一段因果。

  “这女神童朱梅因今年在华山去除毒蟒,误中了白骨箭,得服肉芝之后,把她生来恶根,业已化除净尽。虽然异日绝不会再发生什么举动,但是你们两人俱都应当由我把话说明。因为峨眉派着眼门户光大,女神童朱梅是后辈中最优良的弟子。她的险难也太多,很有仰仗朱道友相助的时候。我既受餐霞大师委托,与你们两家化解,依我之见,莫如朱道友破一回例,收这女神童为门下弟子,以后如遇危险,朱道友责无旁贷,努力扶她向上,把昔日同门之好,变为师生之谊。把她的名字,也改过来,以便称呼。了却这一件公案,岂不两全其美?”

  矮叟朱梅闻言,微笑不语。那女神童朱梅这才恍然大悟,听到前生伤心处,不由掉下两行泪珠来。她自服了肉芝之后,久已矜平躁释,再加餐霞大师日常训导之力,心地空灵已极。平日常听师父说,自己根行甚厚,异日必可大成,但是多灾多难。师父三十年内便要飞升,巴不得有这一个永远保镖的,时常照护于她。见追云叟要叫她拜矮叟朱梅为师,这种莫大良机,岂肯失之交臂。一时福至心灵,便不等招呼,竟自走了过来,朝着追云叟与朱梅二人双膝跪下,口称:“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矮叟朱梅见她跪倒,想起前因,不禁泪下。也不像往日滑稽状态,竟然恭恭敬敬站起,用手相搀,说道:“你快快起来。我昔日原是无心之失,适才你也听师伯说个明白。你我昔为同门,今为师生,自与寻常弟子不同。此后只要你不犯教规,凡我力量所能及者,无不尽力而为。你的名字,本可不改,因不好称呼,你前生原姓文,我看你就叫朱文吧。我除你一人外,并无女弟子。你以后仍在黄山修炼,我随时当亲往传授我平生所学。”说罢,从怀中取出一面三寸许方圆的铜镜,说道:“这面镜子,名唤天遁。你拜师一场,我无他传授,特把来赐与了你。有此一面镜子,如遇厉害敌人,取将出来,按照口诀行事,便有五色光华,无论多么厉害的剑光法宝,被镜光一照,便失其效用,同时敌人便看不见你存身之处。此乃五千年前广成子炼魔之宝,我为此宝,寻了三十年,才得发现。你须要好生保管,不可大意。过一日,我再将口诀传授于你。”女神童朱梅跪接宝镜以后,又谢了师父赐名之恩。小辈剑侠中,俱都代女神童朱梅庆幸这一番异数,彼此又互贺了一回。从此,女神童朱梅,便改名朱文。不提。

  追云叟与矮叟朱梅率领众剑侠,在辟邪村玉清观又住了数日,不觉已是灯节期近。到了十三下午,醉道人回来,报道:“后日便是十五,他们那里请的主要人物,如晓月禅师、毒龙尊者、烈火祖师、万妙仙姑许飞娘等,俱都一个未到,不解何故。”追云叟闻言,寻思一会儿,仍嘱咐他们四人随时留意打探,不可轻敌妄动。

  这时候最难受的,是小一辈的剑侠。初来时,以为一到便要与慈云寺一干人分个高下,一个个兴高采烈。谁想到了成都,一住已有二十天,不见动静。每日随侍各位老前辈,在玉清观中行动言语俱受拘束,反不如山中自由自在。金蝉性质最为活泼淘气,估量就是到了十五,有众位老前辈在场,自己又有姊姊管束,未必肯让他出去与人对敌。临来时,母亲赐给他一对鸳鸯霹雳剑,恨不能择个地方,去开个利市。无奈单丝不成线,孤木不成林,打算约请两个帮手,偷偷前往慈云寺去,杀掉两个妖人,回来出出风头。姊姊灵云又寸步不离,难以进行,好生焦闷。偏巧这日醉道人奉命走后,齐灵云因女神童朱文约她下棋,灵云便要金蝉前去观阵。金蝉假装应允,等到齐、朱二人聚精会神的时候,偷偷溜了出来。

  小弟兄中,他同周轻云、孙南、张琪兄妹、苦行头陀的大弟子笑和尚最说得来。他因张琪兄妹年幼,剑术未成,不便约人家涉险。先去找着了轻云、孙南,又对笑和尚使了个眼色,四人一同走到观后竹园中,各自寻了一块石头坐下。轻云、笑和尚便问他相邀何事。金蝉道:“我到此最早,转眼快一月了。起初原想到此就同敌人厮杀,谁想直到现在,并未比试交手。每日住在观中,好不气闷死人。我看到了十五那日,有诸位老前辈在场,未必有我们的事做。适才听醉师叔说,他们那边厉害一些的一个未来,现在所剩的,尽是一些饭桶,这岂不是我等立功机会?我本想约朱文姊姊同去,她起初和我感情再好不过,也曾经帮过我的大忙。自从斩罢妖蛇,身体复元之后,竟变成大人了。又跟我姊姊学了一身道学气,也不和我玩了。我若找她同往慈云寺,她不但不去,恐怕还要告诉姊姊。我想我跟三位师兄师姊最莫逆,情愿把功劳分给你们三位一半。今晚三更时分,同往慈云寺,趁他们厉害的人未到以前,杀一个落花流水,岂不快活煞人?不知你们三位意下如何?”孙南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以追云叟那么大法力,尚主持重,这样大事,岂是几个小孩子所能办的?但是他知道金蝉小孩脾气,不敢驳回,只拿眼望着别人,不发一言。轻云天资颖异,在餐霞大师门下,入门虽浅,功夫最深。新近又跟玉清大师学了许多法术,艺高人胆大。虽然觉得事情太险,但去否都可,并不坚持一面。

  那笑和尚本是书中一个主要人物,他的出身甚奇,留待后叙。年才十四五岁,为苦行头陀生平惟一弟子。五岁从师,练就一身惊人艺业。性情也和金蝉差不多,长就一个圆脸,肥肥胖胖,终日笑嘻嘻,带着一团和气。可是他胆子却生来异乎寻常之大。再加以苦行头陀轻易未收过徒弟,因他生有异质,便不惜把自己衣钵尽心传授,平日又多所奖励。此次奉命前来到场,曾有信与二老,说他可以随意听候调遣,那意思就是他均可胜任。他本领大,心也大,自然是巴不得去闯个祸玩玩。他听完了金蝉之言,见孙南、周轻云俱不发言,便站起身来说道:“金蝉师弟所说,正合我意。但不知孙师兄、周师姊意下如何?”轻云本是无可无不可的,见笑和尚小小年纪这般奋勇,怎肯示弱,当下也点头应允。孙南见二人赞同,便也不好意思反对。又商量了一会儿,定下三更时分,一同前往。金蝉又叫笑和尚到时故意约自己同榻夜话,以免灵云疑心拦阻,不叫他去。

  四人刚把话说完,齐灵云、朱文、吴文琪三人一起,又说又笑,并肩走入后园。见他四人在这里,灵云便上前问金蝉道:“怎么你不去看下棋,就溜走了?跑到这后园做甚?你打算要淘气可不成。”金蝉闻言,冷笑道:“怎么你可找朋友玩,就不许我找朋友玩?适才我要看笑师兄的剑法,同他来到后园一会儿工夫,孙师兄同周师姊也先后来到,我们互谈自己山中景致。难道说这也不是么?”灵云正要回答,吴文琪连忙解劝道:“你们姊弟见面就要吵嘴,金蝉师弟也爱淘气,无怪要姊姊操心。不过小弟兄见面,亲热也是常情,管他则甚?”灵云道:“师姊你不知道。这孩子只要和人在一起,他就要犯小孩脾气,胡出主意,无事生非,闯出祸来,我可不管了。”金蝉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谁要你管?”说完,不等灵云开言,竟自走去。灵云过来,刚要问笑和尚,金蝉与他说些什么。笑和尚生平从不会说假话,也不答应,把大嘴咧着,哈哈一声狂笑,圆脑袋朝着众人一晃,无影无踪。

  第三十四回 小灵猴僧舍宣淫 女昆仑密室被困

  众人见他这般滑稽神气,俱都好笑。孙、周二人也怕灵云追问,俱各托故走开。灵云越发疑心金蝉做有文章,知道问他们也不说,只得作罢。虽然起疑,还没料到当晚就要出事。她同朱文、吴文琪二人又密谈了一会儿,各自在月光底下散去。

  灵云回到前殿,看见金蝉和笑和尚二人并肩坐在殿前石阶上,又说又笑,非常高兴,看去不像有什么举动的样子。金蝉早已瞥见灵云走来,故意把声音放高一点,说道:“这是斩那妖蛇的头一晚上的事情,余下的回头再说吧。”猛回头看见灵云,便迎上前来说道:“笑师兄要叫我说九华诛妖蛇的故事,今晚我要和笑师兄同榻夜话,功课我不做了。姊姊独自回房去吧。”灵云心中有事,也巴不得金蝉有此一举,当下点头答应。且先不回房,轻轻走到东厢房一看,只见坐了一屋子的人,俱都是晚辈师兄弟姊妹,在那里听周淳讲些江湖上的故事。大家聚精会神,在那里听,好不热闹。灵云便不进去,又从东偏月亮门穿过,去到玉清大师房门跟前,正赶上大师在与张琪兄妹讲演内功,不便进去打扰。正要退回,忽听大师唤道:“灵姑为何过门不入?何不进来坐坐?”灵云闻言,便走了进去。还未开言,大师便道:“昔年我未改邪归正以前,曾经炼了几样法宝。当初若非老伯母妙一夫人再三说情,家师怎肯收容,如何能归正果?此恩此德,没齿不忘。如今此宝留我这里并无用处。峨眉光大门户,全仗后起的三英二云。轻云师妹来此多日,我也曾送了两件防身之物。灵姑近日红光直透华盖,吉凶恐在片刻。我这里有一件防身法宝,专能抵御外教中邪法,特把来赠送与你,些些微物,不成敬意,请你笑纳吧。”说罢,从腰间取出一个用丝织成的网子,细软光滑,薄如蝉翼,递在灵云手中。说道:“此宝名为乌云神鲛丝,用鲛网织成,能大能小。如遇妖术邪法不能抵敌,取出来放将出去,便有亩许方圆,将自己笼罩,不致受人侵害,还可以用来收取敌人的法宝,有无穷妙用。天已不早,你如有约会,请便吧。”灵云闻言,暗自服她有先见之明,当下也不便深说,连忙接过,道谢走出。想去寻轻云再谈一会儿,这时已是二更左近,遍找轻云不见。西厢房内灯光下,照见房内有两个影子,估量是笑和尚与金蝉在那里谈天,便放了宽心,索性不去惊动他们。又走回上房窗下看时,只见坐了一屋子的前辈剑仙,俱各在盘膝养神,做那吐纳的功夫。灵云见无甚事,便自寻找朱文与吴文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