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无影道士本就是个龌龊人,他的徒弟又能是个什么好饼。这些年来韦居一直图谋那冰蚕,想要借之练成大法,成就一番傲人的功业。魏宗鞍前马后伺候,时日久了也心生窥窃之心。但他深知自己修为低微,又没有应手的法宝,要跟师父争夺纯粹就是找死,因此从来不敢表露贪心。

  前次无影道士见英男也失陷在寒穴内,但他还不死心。又想寻觅两个同道朋友帮忙,就令魏宗在此处观望,莫让别人占了先机。刚才魏宗看见英琼的剑光明亮罡气凌厉,料定必是一柄宝剑。他心知不敌没敢现身,但心里却打起了坏注意,暗道:“如此宝剑我若得之,岂不再也不怕韦居那老东西了!也不知那女子到底是何来路,看来修为不弱,莫非也盯上了冰蚕?”魏宗与那寒穴打了多年交到,深知其中凶险。冰蚕藏在洞穴深处,若无万全准备,就算法力再高也绝难得到。暗想:“看那女子年纪不大,料想再厉害又能有多高的手段!在洞中抵抗寒流耗费法力甚巨,我且在侧暗中潜伏待机。等她一出来就突然下手,杀人夺剑,岂不最好!”

  那魏宗算计的挺好,却没想到英琼飞剑如此厉害。而且此行只为救人,并未深入寒穴,便无耗费法力之虞,只一个照面就将他飞剑毁去。魏宗也算机灵,看见英琼怀中抱着一个冰坨,好像是个人型,赫然想起前几日被他师父骗入洞中取冰蚕那个少女。料想或许英男朋友前来就她,这才急中生智喊出英男名字。

  当时英琼心忧英男性命,略一分神。魏宗赶紧趁机施展遁法,逃之夭夭,把英琼气的五内如焚。今日再次见面,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英琼还焉能让他再次走脱,娇吒一声“贼道休走!”纵下剑光就朝那魏宗劈去。

  今天也该着魏宗倒霉,昨天他师父才带了两个朋友回来,说是一同出力取宝。晚间觥筹交错,大排宴席,无影道人还特意从山外摞来数名风骚窈窕的女子陪侍,好生招待了一番。今日一大早就打发魏宗来查看寒穴动静,说只待寒煞阴风一起,就回去禀报。

  魏宗只顾盯着寒穴,根本没看见徐清与英琼到来。待他一见寒煞喷发,刚架起飞剑准备回去送信。忽然听见头上传来一声叱诧,仿佛有点耳熟。再回头一看,就见一道紫芒比闪电还快,竟已到了眼前。魏宗只觉心口一疼,通身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哎呀”一声,暗道:“我命休矣!”已是胸背洞穿,血洒长空。

  英琼俏面寒煞,冷望着尸首跌落地上,轻哼一声道:“死有余辜!”便如没事人一般转身飞去,杀个人跟捏死个蚂蚁也差不多。再待她到了徐清身边,转眼间杀气尽去,又似一朵绽放的牡丹花,笑颜玲琅娇艳若斯。英琼微微吐了一口气,微笑道:“此寮趁我救英男姐时还想偷袭,上次救人心切让他给跑了,这回竟自己送上门来,真是报应不爽。”

  长云碧日之下,一道金光自北向南飞掠而去。眼望前方一座山势绝仙,秀色玲珑的高山。只见飞云荡雾,山峦起伏,如飞龙疾走;翠色玲琅,似玉女凡来。远近皆是灵崖险壁,只在山巅绝顶屹立着一座气势巍峨的道观。前后一共九层大殿,全以帝王礼制修建,殿宇宏大,极尽辉煌。尤其中间一座金顶大殿,巍峨立于云上,碧映阳光,金光灿灿。檐下金匾上书‘真武殿’三个大字,银钩铁画,气势雄浑。

  只见天上金光一敛,落下来一个风姿绰约,体态曼妙的人影。那女子刚一立足,就从殿宇一旁的耳室里,飞出来两个模样幼稚的玄衣少女,看那清秀的模样也就十三四岁的光景。断喝道:“来者何人!竟敢闯我武当山门。”

  先前那女子微笑道:“怎么?才数月没见,灵玉、萝荷两个丫头就不认识师姐了!”

  那两个玄衣少女愣了一下,立刻惊喜道:“玉珠姐!哎呀!真是玉珠姐,这些日你都上哪去了!师父和明珠姐都急坏了呢!”原来那飞来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女昆仑石玉珠。

  石玉珠微笑道:“你们两个小丫头就没想师姐吗?”

  那两个玄衣少女拉着石玉珠,不依不饶的问这问那。三人正在说笑,忽然从后殿飞来一道金光,眨眼间已经到了眼前。落下一个宽袍大袖的中年道姑,见她身材挺拔丰硕,长的柳眉杏眼甚有风韵。唯独双目寒光如电,自然透出一股凌然的威势,让人心中油然生出敬畏。此人就是如今掌领武当派女弟子的半边老尼。

  半边老尼看了一眼石玉珠,淡淡道:“玉珠儿回来了。”仿佛冷冷淡淡的一句问话,眼中却不自禁的闪出一丝难得的温柔。

  石玉珠赶紧双膝跪倒,眼含泪花,贝齿噙着娇艳的红唇,却半天没说出话来。二人视线一对,石玉珠再也忍不住泪水,俯身就要磕头,却觉身前一股柔力托举。半边老尼叹息一声,淡淡道:“灵玉、萝荷,你们去练剑吧,为师跟你师姐有话说。”二女也都看出有些不对劲,不敢造次,应了一声就匆匆而去。

  半边老尼淡淡道:“你且先起来吧,有什么话回屋里跟师父慢慢说。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与我女儿一样,无论出了什么事,师父总会护着你的。”

  “师父!我……”不等石玉珠说话,半边老尼已经纵身朝后殿飞去。石玉珠看着那熟悉的背影,心如刀绞,五味杂然。抬手拭去了脸上泪水,也赶紧跟了上去。

  武当山上一间陈设古朴的静室之内,半边老尼闻听石玉珠讲述来往的经过,也不露出惊诧神色。道:“你是说那西昆仑星宿海的血神子逼你拜师,还说是张三丰祖师的法谕?”

  石玉珠点了点头,又将真武七截剑取了出来,道:“师父您看,这就是三丰祖师的随身佩剑。”半边老尼细细打量一番,却并没伸手去拿,此剑来路不明,她却不得不防。半边老尼对石玉珠是一百个放心,但她怎么也信不过那个曾经名震天下的血神子。

  第一百九十一回 妖尸谷辰

  单说徐清与英琼二人,杀了魏宗之后,也不再往那山阴的寒穴望去。毕竟他们此行为的乃是万年温玉,而并非是寒穴冰蚕。这高巨的山峰两面完全如两重世界,一边是风穴地狱,另一边却是春景盈然。见那一方绿野晕光,山树含青,天高云淡,好个世外桃源一样的佳处。

  只可惜此处被妖尸盘踞,就在这等美景之下,徐清与英琼也无心多赏。不难看见就在山腰中间,有一片突兀而生的雾气,将百十丈方圆弥漫遮掩。再看别处全都显在朗朗乾坤之下,唯独那一处遮遮掩掩,多半就是妖尸的巢穴。徐清与英琼结伴飞临下去,都备好了应手的法宝小心戒备,徐清更祭出了太乙五烟罗,把英琼跟白灵全都罩在里头。

  待飞到那雾气旁边,二人却都大吃了一惊,原来那浓雾之下竟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地沟。长有百丈余,十来丈宽,放眼望去幽暗遂深不知几千丈上下。那深谷却并非是突兀的悬崖石壁,而长满了繁多花草植被,却不知那些植物如何在无土的陡峭谷壁上生长的。甚至零星的还有几棵高大粗壮的树木,从崖壁上突兀的伸出来,顽强的向太阳的方向生长。

  那雾气在远处乍一看去仿佛甚浓,但到了近处却也不甚碍眼。若细算起来那些还不是雾气,而是一种不知如何生成的烟气。再往下细看那谷底,仿佛有个地眼,从中呼呼喷出一缕缕白色的烟瘴,慢慢悠悠升上天际。

  徐清下望那幽深的裂谷,道:“此处便是那妖尸巢穴了吧?”

  英琼点了点头,道:“看这形势应该没错了。”又望着下面沉吟片刻,道:“师弟且在此等我,待我先下去探探情况。万一那妖尸并不如传说那般厉害,我就一剑将他斩了,若我不行再去找那庄易夜不迟。师弟就在后边给我掠阵,万一出了差池还能寻机救我。”说罢就要往下掠去。

  徐清最了解英琼的性子,虽然这些年表面上看去已经不那么刚强骄傲,但骨子里却还是那个德行。徐清怎能放她走,伸手就抓住了英琼小手。那妖尸谷辰多大的能耐!要让她去试试,别干脆就把小命给试没了。

  虽然二人平素也有些亲近的接触,但修真者之间礼数也不可废。男女之间手牵手就太亲密,便是夫妻也极少在人前牵手。英琼虽然生性爽朗,终究也是个女子,自己小手被一只热乎乎的大手裹住,仿佛擦出一股电流。“簌簌”的顺着手臂延伸到身上,英琼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羞得小脸通红。慌忙使劲把手抽出来,瞪了徐清一眼却并没发怒,只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徐清微笑着收回手,道:“虽然那妖尸谷辰还被火云链锁着,但当初长眉祖师都没能将他杀死,可见他有多厉害。师姐的紫郢剑虽然厉害,但谷辰大过你我两辈,若真遇上,别说是杀他,恐怕全身而退都难。”

  英琼还有些心不在焉,随口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徐清道:“既然师叔让我们去找那个庄易,想必他有更巧妙的法子。既然此番前来只为盗玉,把万年温玉拿到手就好,至于斩杀妖尸那都是日后的事,从长计议不迟。常言道‘人有失手,马有漏蹄’,长眉祖师的预言虽然精准,却也不能全信。他虽然说了妖尸出世必会被紫青双剑斩杀,也并没说到底什么时候,我看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好!”英琼连呗都没打,竟乖乖的点了点头。却把徐清弄得一愣,他可知道英琼性子倔强,若下定了决心就极难说服,后边还准备了许多说辞。这下都憋在肚子里没了用处,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那感觉着实有些难受。

  就在此时忽然从那深谷之中涌出一团黑气,速度极快,就朝二人笼罩而来。那黑气抽丝成缕,就成一片大网,徐清与英琼猝不及防,正好被网在当中。英琼大吃一惊,赶紧将祭起剑光,“刺啦”一声就将那黑网撕开一个大口子。奈何那黑气竟全似活得一样,聚散分离自由变化。刚被斩出一道裂口,还没等他们跑出去,竟又从旁边涌来一片黑气,将口子给封住。

  英琼大怒,催动先天玄元法力,飞剑左劈右斩。奈何敌人用的乃是极高明的幻术,那些黑气玄丝,虚虚实实,极难分辨。英琼见飞剑不能奏效,就要身剑合一,那紫郢剑威力绝强,若身剑合一,能吞吐数十丈剑光。横竖扫去,管他是什么厉害的幻术,也都全无用出。不过这种以力破巧的手段,却如蛮熊一般笨拙,非但浪费不少发力,还不一定能给敌人造成有效伤害。

  徐清从头到尾却未曾出剑,只将太乙五烟罗散开,护住本方,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又以‘知微’妙术,细细体察周围的真元流动。见英琼要出绝招,赶紧轻轻拽了她袖子一下,低声道:“师姐且先别急,待我看看,一会听我信号行事。”

  英琼微微一顿,并不太排斥这种近似命令的口气。她知道徐清确实有过人之处,有时让人觉得还有些高深莫测。既然他在这种险境说话,想必是已经有了万全的把握。片刻之后,徐清忽然朝斜下方一指,低声道:“师姐快用飞剑刺去。”

  英琼往下一看,只见那边除了几缕淡淡的黑气,全无异常的样子。不过英琼也聪敏绝顶,一经提醒,也立刻看出了其中端倪。赶紧右手虚空一点,呵了一声“疾!”就见紫郢剑如龙落九天,一道紫色的匹练,闪电般就飞射过去。

  旋即就听见“哎呀”一声惊呼,在剑锋所致之处,忽然显出一个丈许方圆的黑色气团。紫郢剑真不愧是长眉真人炼魔至宝,剑光正刺中那黑气团,在里边左右一旋,就听一阵乌鸦般的鬼哭狼嚎。一瞬间漫天黑气,全都化作烟云四散,只留一道青光飞也似的向谷底遁去。可惜此处地形诡异,二人皆知穷寇莫追的道理,只能看着那妖人遁去。

  英琼心中大喜,看着徐清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异彩,道:“师弟怎么看出妖人藏在哪里?若要人剑合一,虽然也能破去妖法,只怕白白废去许多法力,这一下非但干净利索,还省了我不少力气。”

  徐清微笑道:“师姐修炼《九天玄经》,如今修为大约也就相当于《太上玄经》的第五重,刚刚过了太玄境的水平。若师姐还有突破,就能体会到‘知微’境界的玄妙,那时这些幻术邪法,自然全都显露原形。”

  英琼微微一惊,道:“师弟竟成了‘知微’妙法!你什么时候练成第六重了!”说罢又摇了摇头,上下打量徐清,道:“不对!虽然这回见面,确实感觉跟过去不太一样,但最多也就第五重的水准。”

  徐清笑道:“师姐也不用疑惑,师父说我天生元神大异常人,精神力特别强大。其实我才过了第四重,就能施展‘知微’妙法,只是从来没机会显露罢了。这回能在师姐面前露脸,也算心满意足了。”

  一听徐清这么说,英琼心里偷偷的松了一口气。倒也不是她心胸狭窄嫉贤妒能,若真被徐清后来居上,那英琼这个被称为长眉真人之后,最完美无暇的良才美质又如何自处!英琼心里暗下决心,此番诸事一了,一定刻苦修炼。要真被一个后入门的师弟超过了,她这师姐可就没脸见人了。英琼又问道:“那师弟刚才可看清了敌人是谁?如此轻易就被击退,只怕不是妖尸谷辰吧。”

  徐清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刚才那幻术也有些下玄妙,我只能看清黑气之中藏了一个三尺多高的小人。看那样子应该不是妖尸,多半是他门下的爪牙。如今妖尸还被火云链锁着,那链子也算是长眉真人的至宝,有五行生克之妙。若无神兵利器以外力破除,绝对无法挣脱。而且师叔说那妖尸在地窍之内,常年受地风阴煞折磨,早就成了一架枯骨,他怎敢轻易出来招摇。若万一在外头碰上一个修为高深的前辈真人,出手将他尸身毁了。届时元神没了依凭,这些年痛苦岂不白挨了。”

  英琼点头道:“这倒也是……”她似乎还要说什么,却无意中一低头,猛地发现从下面来了两道剑光。上边立着两个小人,全都个头不高充其量不过三尺多,一身劲装外头还罩了一条黄色的大氅,飞在天上猎猎兜风。可笑来哉,若是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穿上,还能有些英武之气。偏偏在这两个小人身上,大有些沐猴而冠的样子。

  原来这二人本来都是旁门的修士,数月前经过此地,看见谷底异象纷呈,就怀疑下方藏有宝物。二人财迷心窍就去挖掘,正好被妖尸谷辰给逮到。那妖尸被锁了火云链不能出洞行走,难得来了两个人送上门来,就想将他二人精血吸干滋补身子。幸亏二人反应机敏,花言巧语说愿意认妖尸为主,帮他捕捉人兽吸食精血。那妖尸一合计‘杀猪吃肉’不如‘养狗捕食’,就给二人下了血咒魔符,驱使他们四处捕捉附近的野兽精灵,供应妖尸吸食血肉。

  开始二人还愤愤不平,但后来谷辰又传了他们好些厉害的魔功,时间久了二人见逃脱无望,也就死心塌地跟着妖尸助纣为虐。平常这山上难得来个生人,刚才其中一个小人看见竟来了两个修真,想都没想就施展‘黑煞罗网’之法,要将来人擒住献给主子。那妖尸一高兴,保不齐就传授几招更厉害的法术。却没想到被徐清看穿了他的法术,一下击中要害,若非他见机早险些就被紫郢剑给分尸了。

  那小人心有余悸的遁到谷底,正好遇上他那同伴,就将经过一说。二人思来想去,觉得敌人只是恰巧看穿了‘黑煞罗网’的法门,要是换个别的法术,定能将其击败。都说‘人为财死,鸟为死亡’,这俩人也是为了讨好妖尸,大有些‘要钱不要命’的架势。

  二次出来那二人索性也没用藏身法术,明目张胆的就飞上来。刚才仓促出手,那小人甚至都没看清敌人模样。此番上来一看,却把这两个小人吓得一缩脖子,叫一声“我地妈呀!”还没等说一句话,转身就往回跑。

  徐清一看清那俩人,好悬没笑出来,算起来还都是熟人。原来这二小非是别人,正是上次在雪山争夺南明离火剑时,见过的米鼍、刘裕安二人。上次他们盗宝失败,还跟米明娘闹翻了,自知修为低微,也不敢再到处招摇,就想上云贵来碰碰运气。当初黑手仙长米和与天狗崖的红发老组有些交情,虽然如今人走茶凉,也总有些香火之情。若能寻到一件像样的天才地宝,就可以之为礼物,或许还能蒙恩拜在红发老组门下,那岂不最好!二人万万没想到,非但没寻到宝物,反倒落入一个骷髅般的尸魔手中,被人驱驰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