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在峨眉山下面也住了小半年,期间数度登顶,却未曾见过此地,想必是山门之外另有玄机护持,闲杂人等也难以看见来路。

  大约走出能有千来米,就能远远的看见一片云雾之间立着一栋高大恢宏的殿宇。再往近处走些更可听见鹤舞仙音,云蒸霞蔚,神光灵觉,天风元化之景。也许只有站在那十丈余的通天巨柱下面,更能体会这大殿的气势宏大,若是没有仙家手段绝难建造。

  殿前是一片极巨大的广场,恐怕比天安门广场还要通透巨大,地面皆是白玉铺成,晶莹剔透之间更以黄金镶边契合紧密。远一望去金光银亮,但凡何处有光皆可以此反射,恍惚之间仿佛踏光而行。广场中间只放了一座巨大的青铜元鼎,左右两棵高耸天际的巨大华表,却不知另外有何妙用。

  李英琼见徐清的眼神有些飘忽也不奇怪,她还记得第一次来之时被这等宏大美妙的景色惊得目瞪口呆。轻轻扯了一下徐清的袖口,指着那两只巨大的华表,微笑道:“这便是我峨嵋派的护山大阵,叫做‘两仪微尘阵’,乃是千年前长眉祖师汇聚天地造化搭建而成。那两枚华表一阴一阳,生生轮转,凡有心怀恶意擅入我凝碧崖之人,必然会被阴阳二气合力绞杀。”

  徐清微微一惊,暗道:“想不到这竟然就是两仪微尘阵!想不到这凶戾的夺命阵势竟然就公然摆在这里!”

  李英琼又指着那中间的大鼎,道:“那是九凝鼎,相传乃是黄帝大战蚩尤时留下的宝物,不过这却是个仿品,真的也不知流落何处去了。”

  徐清点点头心中暗道:“我就说那九凝鼎跟昊天镜不是都在轩辕圣陵之中,怎会到了这里。不过古话说得好‘尽信书不如无书’我也不能使劲生搬硬套。看这峨嵋派的规模气势,似乎与书中所述还不少出入,还是小心为上。”

  正在徐清思绪渐乱之时,三人已经走过了广场,来到了大殿之下。举头望去一面巨大的匾额,银钩铁画的写着四个大字“上清宝宫”。

  第五回 上清宝宫

  但见那上清宝宫背后似有万千神光,七彩祥瑞,高立千层台阶之上,在此望去宛如立在天上的宫殿!朱漆红柱,琉璃金瓦更显雍容大气。更兼那大殿周围竟然时有云雾如龙腾之形环绕其外,片片鳞甲纤毫必见,更有阵阵嘶吼,竟如真龙一般。

  李英琼笑眯眯看着徐清终于露出了惊骇之色,才解释道:“那些是护殿龙魂,乃是历代祖师斩杀的邪龙魂魄。平时却难见其真身,只有每月初十天雾大盛之时,殿外才会聚气云彩,这些龙魂以云化形,方能显出片刻真身。只待一会日出正午,云开雾散便再看不见了。”

  徐清讪讪的点了点头,却对峨嵋派先祖的恶趣甚是鄙视。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都已经把人家杀了,还要把灵魂拉来做看家狗,确实太过霸道了。当然这种事若是轮到他头上,也未必就做不出来。

  虽然大殿名为‘上清宝宫’不过殿上供奉的三清圣像俱在,只见宝相庄严,灵光吐瑞,真有灵识一般。就在圣像之下,正中三个蒲团上盘膝坐着三个正装道士,左右两旁列下还有六十个蒲团,加起来一共六十三个长老之位,不过此时却只有八人在座。还有十余个年轻人各有次序侧立在旁。

  此时那带路的道士早已经停在了大殿外边,李英琼赶紧施礼道:“师尊!人已经带来了。”

  徐清细细打量殿中众人,此间僧道男女皆有,皆是各有千秋气度不凡,尤其是正中间那三人更是胜出他人一筹。正中间的穿着一身藏蓝的道袍,冲云道冠,手指圆润纤长,轻执拂尘,眼中神光温润,气度儒雅温和,想来就应该是峨眉掌教乾坤正气妙一真人齐漱溟。在他左边则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道,眼目半阖,神气内蕴,怀中抱着一柄硕大的灵芝型的玉如意,就是峨嵋派的大长老玄真子。右边则是做了一个面容豪壮的秃头和尚,手中搓动念珠双目闭合,但徐清却能感觉到他的神念正在观察过来,不用问自然就是苦行头陀。

  说起来峨嵋派也有些怪异,本身归属道教门派,却更有一种兼容并包的大气魄,并不忌讳弟子出家为僧。反倒能吸取佛道之长兼容并蓄,也许这也正是近千年来峨嵋派能够发展壮大,成为修真界领袖的原因之一吧。

  徐清稍微紧了两步,跪在妙一真人的前面,道:“弟子徐清多谢真人救命之恩!”

  坐在中间的妙一真人微微一笑,打量徐清一番,淡淡道:“哦?昨日你昏迷不醒,怎知是贫道救你?”

  徐清慌忙道:“回禀真人,弟子天生就有一种‘望气’的本领。昏迷之前曾经听见真人大喝一声,那声音之中所含气韵与此时真人气质甚为契合,故此弟子才敢确定。”

  妙一真人点点头,笑眯眯的看着徐清,眼中却闪过了一丝欣赏的神色。便是站在这大殿之中的精英弟子,初次来时哪个不是噤若寒蝉不知所谓。如今见徐清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从容气度,也难免心生爱才之心。而且昨天他还亲眼看见徐清在生死之时的表现,对其心性更是赞赏有加。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童身已破,虽然资质上佳,但要想有大成就却不容易。

  妙一真人心中也不由叹息:“常言说‘人生不如意者,常十之八九’果然不假啊!想不到我峨眉山下竟然就有此一块良才美玉,我却视而不见,任其自毁田园。不过还好此子元阳还算充盈,若是修炼刻苦或许还能有些成就。”

  徐清见妙一真人没有说话,脸上却有些寂寥之色,不由得脸色微变,暗道:“难道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不是说修真之道最重精神修为,难道我的精神力还不够出众?还是……”

  此时徐清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症结,不过就算是他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这身子在他来之前就已经不是处男之身了。而且徐清此时追求的也只是强大的力量,那飘渺无凭的仙道还未曾想过。

  徐清的脸上立时露出了急切之色,道:“真人!昨天还有一位师太,若不是她与那妖人缠斗,恐怕……却不知那位师太现在如何?还有镇上的……”说到这里更涌出一股悲戚之意,眼泪止不住的流淌下来,那股悲恸之意甚至都让这殿中之人感觉心里发酸。

  妙一真人叹息一声,道:“哎!好孩子,你先起来吧。昨日救你的师太法号广明,此时伤势已经无碍。至于山下的眉州镇……”说着又摇了摇头,道:“哎!此番惨案,那妖人名显示冲着我峨嵋派来的,在山下做下此等骇人听闻的血案,更是在向我峨嵋示威。倒是我峨嵋派害了山下的无辜百姓啊!”

  齐漱溟又看了看身边的玄真子,道:“不知大师兄有何见解?”

  玄真子终于将眼皮挑了起来,眼中陡然射出两道精光,正瞪在徐清的身上。徐清惊呼一声,只感觉顿时浑身僵硬,犹如坠入冰窖,竟连手指尖都动不了一下。不过他虽然难受却并不害怕,他能感觉到玄真子并无杀意,如此也只是试探试探。毕竟全镇千余口人尽死邪阵之下,却独独活了这么一个小孩,又焉能不让人起疑。

  不过一息之间玄真子又马上收回了目光,恢复了那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淡淡道:“孩子你且说说昨晚的情况。”

  徐清也感觉甚怪,刚才那种难受欲死的感觉瞬间消失不见,甚至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就好像刚才的事情都是幻觉一样,不过那种难受的感觉却已经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里。

  此时一听玄真子问话,徐清赶紧应道:“嗯!昨天晚上大雨闷热,我有些睡不着,忽然就听见外边一阵狗叫。我想出去看看,却忽然想要睡觉……”徐清挠挠脑袋,续道:“后来就有些记不清了,好像恍惚之间看见窗外升起了一道赤红的光柱,漫天血气,很是吓人,我就一下子被吓醒了。再后来就循声向镇中去了……”

  众人听完皆皱起了眉头,一个白衣僧袍的女子道:“掌教师兄,别说这孩子只是一个普通人,便是咱们教中的顶尖的弟子,也未必能在‘噬魂吞血阵’中保持清醒!这其中恐怕还另有玄机。”

  玄真子却摇摇头,道:“餐霞师妹多心了,刚才我已经试过,这孩子确实未曾修炼过任何道法,只是元神天生浑厚远胜常人百倍。刚才他也说了,只凭听见掌教师弟的一声长啸,就能确定其人是谁便可见一斑。只可惜此子已非童身,不然日后成就不可限量啊!”说罢又不胜唏嘘的摇了摇头。

  徐清这才恍然大悟,刚才妙一真人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原来如今的修真界最流行的乃是全真流派的禁欲苦修。大凡想要飞升仙界得成天仙位业的修士,必须保持童身,内炼元阳成就先天一气。

  当然也有其他流派,比如葛洪的金丹派,陈抟的丹鼎派,都并不禁欲,只不过人丁不旺,少人飞升。更还有世世代代流传于皇家的帝王派,妄图以黄帝御女之法成就仙业。只不过似乎直到如今除了黄帝之外,还没有成功的例子。

  第六回 拜师醉道人

  妙一真人淡淡道:“此番惨事却是我峨嵋派连累了无辜百姓。”一句话就已经给这次事件定了基调,又转头向旁边的玄真子问道:“大师兄不知有何意下安置这孩子?”

  其实这个徐清是让他们又爱又恨,如此一块良才美玉,却毁在了眼皮底下。玄真子还是那副没睡醒的样子,淡淡道:“因果循环,须得妥善处置,我峨眉山弟子千余,却不能任其流落江湖。”言外之意就是多他一个吃饭也不多,省得出去乱说坏了自家名声。

  妙一真人点头道:“大师兄之言甚妥,我也是这个意思。”说罢扫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了一个颇为英俊的中年道士身上,道:“不若就醉道师兄收下这弟子如何?”

  那中年道人还在神游天外,一听妙一真人提到了他,还微微一愣,看看徐清无所谓的笑了笑,道:“嗯!掌教吩咐自无不可。”

  徐清心中暗道:“这个人就是醉道人?怎么看着也不像啊!我还以为醉道人是一个邋邋遢遢,一身酒糟味的猥亵老头呢!不过看他心中怨气积聚,恐怕日子也不十分顺当。尤其是对妙一真人的态度,看似恭敬,实则却有些不服。哎!勾心斗角的派系斗争,看来这些神仙一流的修真人物也不能免俗啊!”

  其实这也是在所难免,本来妙一真人齐漱溟乃是长眉真人的第七弟子,在前头还有六位师兄。除去晓月禅师判出门墙,白云大师元敬少问世事,还有玄真子、苦行头陀、醉道人和髯仙李元化压在上头。虽然齐漱溟乃是掌教至尊,但也不能忽略几位师兄的影响。如此权利不清,上下不明,自然容易滋生出问题。大家表面上和气,但叫起真来,谁又没有私心呢!

  徐清赶紧转身对着醉道人磕了三个响头,恭敬道:“弟子徐清拜见师尊!”

  醉道人看着徐清那惶恐中带着无限恭敬的神色,终于露出了一丝淡淡笑容,道:“你这孩子命苦啊!日后也不要追求什么飘渺无踪的仙业,大凡能过上三五百年的逍遥日子便已是上天的对我等的恩赐了。”

  徐清如奉圣旨,面色神圣道:“弟子谨遵师尊的教诲!”

  不过殿中的其他人听了醉道人这番论调却大多露出莞尔之色,虽然谈不上嗤之以鼻,也绝对是不敢苟同。

  妙一真人扫视众人,道:“此事绝不能如此善罢甘休,非但是山下一镇之人无辜惨死,更令广明师太身受重伤,定要将那妖人找出,还世人一个公道!”

  虽然这话说的好听,但众人对此却并没有抱什么希望。那妖人修为绝顶,而且此次是有预谋有计划的要给峨嵋派难堪,定然是算计周密早就远遁千里。当时都没有抓住,事后再去寻找何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广明师太已经告诉众人,那妖人手中有碎玉钩,虽然还不能确定,但极有可能就是晓月禅师。

  众人散去之后,醉道人方才起身,指着身边一个约莫十七八岁,气质却甚是老成的少年道:“徐清徒儿,这便是你的大师兄严人英,日后你便跟着他修行基础。”

  说罢竟极不负责任的允自行出大殿,再看金光一晃,身影已经立在剑光之上,飞天破空而去。本来这凝碧崖的大殿之前是不准御剑飞行的,只是醉道人本就是个百无禁忌之人,只要闯祸了便以‘喝多了’为借口。齐漱溟对这‘酒朦子’也毫无办法,开始还曾经罚他面壁,只可惜根本无用,年深日久倒也就由得他去了。

  徐清恭恭敬敬的施礼道:“徐清见过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