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付嘉。”
听到这个名字, 叶敛闻言又朝1022号那边看了一眼。
程盼早就得了死命令,不管多少都要拿下,于是她不管对方叫价到多少,都毫不犹豫地举牌。
“99号, 6500万!”
拍卖师这一声后, 1022号那边暂时没有再举牌。
一下子从5600万叫到6500万,上涨将近1000万, 全场哗然。
不少人都将视线投注到叶敛这边, 叶敛面色如常, 又低下头,摸了摸指间的钻戒。
“四哥, 为了嫂子, 你还真是一掷千金。”顾恒之哼笑,“姓孙的到极限了。”
会场持续了近一分钟的沉默, 拍卖师开始发力。
他在上头陈述着这幅藏画的价值, 顾恒之低声跟身边人说着小话:
“四哥,这姓孙的可不是个东西。”
“你知道我大哥签的经纪公司, 就是林家名下的。”
王裕凑过来接话:“星亿娱乐?”
顾恒之:“对, 林家虽然不算是老牌豪门,但也算新贵,尤其是星亿娱乐起来的这十几年,在业内也是说话很有分量的。”
“我听过点八卦,说十年前星亿还没站稳脚的时候,孙付嘉看上了公司里一个艺人, 当年信息不如现在发达, 陆家又远在京城, 孙家人就仗着那点比水还淡的亲缘关系在南城这边作威作福。”
“林家都是正经生意人, 不愿意也绝不会坑自己家的艺人,孙付嘉就使了点手段,把那女艺人给骗到家里了。”
叶敛拧起眉,眼底闪过一丝嫌恶。
“后来那女艺人好像成了孙付嘉的情//妇,也被迫跟星亿解约了。”顾恒之说道此处,颇为晦气地骂了声,“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知道当年孙付嘉看上那女孩时,女孩多大吗?”
“6500万,最后一次——”
拍卖师笑着敲锤:“成交!”
叶敛如愿将那副名画收入囊中,面色平静,不见一分喜色。
在拍卖师的感谢声与现场的鼓掌声中,顾恒之咬牙:“那老畜生诱拐幼女,带走的是个才14岁的小姑娘。”
王裕瞪眼:“卧槽,星亿没报警吗?这是犯法的吧!”
“林家当然不肯,还打了官司,闹得挺大,但……”顾恒之无奈叹气,“反正,不知道孙付嘉怎么运作的,最后结果就是赔了女孩家里还有星亿娱乐一笔钱,那老畜生什么事都没有,拍拍屁股又回京城老巢了。”
“钱么,是最不值一提的。孙家往上数五代好歹也是和陆家是一家人,这么多代的财富积累,他们可不差那点和解钱。”
后面的拍品叶敛没有兴趣,就此离场。他走得很快,将意图与他攀谈的人都甩在身后。
拍下了画,后续的手续与流程由程盼去跟,王裕追回到休息间时,正好看到男人身体深陷在沙发里,仰靠着,手背挡在了额间。
王裕小心翼翼靠近,“boss?”
男人沉默不语,莫名的,王裕觉得他周身充斥着些尖锐的戾气。
——“哟,孙总,巧啊。”
门外突然传来顾恒之的声音。
沙发里的男人慢慢睁开眼睛。
他眼底凝着化不开的郁气,嗓音沉重低哑:
“王裕,你还记得,孟年的生父后来去了哪儿吗?”
王裕不解为什么大boss在此时提这件事。
当时准备和孟年结婚的那段时间,叶敛就让王裕去调查过孟年生父的去向。
去年在东城大学门口为她解围,曾有幸见过一次她那位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
叶敛早就知道她父亲已经另外成家,只是不知道又入了哪家的门。
“记得,”王裕走近,低声说,“太太的父亲孟进,在她十岁时和一位叫孙杏的女人去了京城。”
“孙杏,京城……”叶敛垂下黑眸,默默重复了一遍这两个词。
他想起孟年外婆的话。
对方为了利益出卖了人格,背叛了妻女。
究竟是多大的利益能叫一个人丢下自己的亲生女儿?
一个陆家,够不够?
叶敛扯唇冷笑。
门外的寒暄还在继续——
“顾总,久仰大名啊哈哈,在这碰到真是巧啊!”
“呵呵呵,可不是巧呢,孙总不在京城养老,还千里迢迢跑到南城这来,累不累啊?”
对方显然没预料到顾恒之这么强的攻击性,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顾总真是会开玩笑啊哈哈,孙某今年45,这腿脚还利索着,当然不累了。”
“哇,孙总看着不像哇,佩服佩服。”
孙付嘉:“……”
怎么听都像骂人。
“孙总来找我四哥?”
孙付嘉笑道:“是啊,来给叶总赔不是。”
“那你可以请回了,我四哥是个小气的人,一般惹了他就判了死刑,道歉没用。”
孙付嘉笑容僵在脸上。
气氛僵持,门突然从里面打开。
王裕客套地笑了笑,“二位,我们先生有请。”
顾恒之转身的瞬间翻了个白眼,大摇大摆进去。孙付嘉和王裕握了握手,也跟进去。
王裕把人领进来不再说话,背着手站在一侧,眼睛垂向地面,一副不关他事的模样。
宽敞的休息室中,男人舒展地靠在沙发里,听到有人进门,头都没抬,只专心地看着手机。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衬衫,相较于黑色,少了几分冷淡与疏离。
但他一言不发沉默坐在那,光是这一个姿势就散发了满满的成熟男性魅力。
十分有压迫感,让人不敢轻易上前搭话。
屋内冷风一吹,孙付嘉后颈微凉,他尴尬地咳了声。
自在地坐在位子里喝水的顾恒之微微一笑,一边拿起茶壶倒茶,一边说着,“孙总口渴?”
孙付嘉以为对方要给自己倒茶,连连摆手,受宠若惊:“没没,我不——”
话没说完,就见顾恒之自顾自倒了茶,然后一口闷。
喝完还咂摸着滋味,“哈~爽。”
孙付嘉默默放下手。
这下他不可能再看不出自己不受人待见了。
他心里有点后悔,不该为了区区一幅画得罪眼前这两位。
这几年陆家那位越来越看不惯他,好多项目都被收了回去,他守着个小破公司勉强撑着,实属艰难,叶家这位这些年炙手可热,轻易开罪不得。
孙付嘉不敢坐,在男人面前点头哈腰:“叶先生,真是对不住啊,我不是故意要和您抢的。我要是知道你对那画势在必得,我绝对不往上抬一毛钱!”
“抢”这个字眼叶敛听不惯。
他很淡地抬了一眼眉,“孙总言重。”
孙付嘉赔笑:“是我妹妹非要的,不瞒您说,我这趟来南城就是为了这画,唉,只希望回家以后她别跟我闹才好。”
其实倒不只是为了孙杏,他嘴上答应帮孙杏拿下这幅画,实际上是指望着这幅画能借花献佛,送到陆家那位喜欢书画的老爷子手里,恳请那边再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壮大孙家。
叶敛漫不经心弯唇,“孙总是在怪我影响你兄妹感情了?”
孙付嘉心里咯噔一声,“不敢不敢,是我自不量力,没能满足家人心愿。”
“满足家人心愿……”叶敛忽然收了手机,好奇问,“孙总对妹妹事事都应允?”
这是感兴趣?
提到这个,孙付嘉脸上浮现自得之色。
都说叶家掌权人家庭关系淡漠,对家人感情不深。
这样的人看着冷情,但说到底只是面冷心热,不愿轻易把弱点暴露于人前罢了。
他若让叶敛知道自己是个非常重视家人的人,是不是就会觉得他们是一样的人,就会欣赏他了?
没有陆家支持,叶家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须臾间权衡利弊,孙付嘉审时度势,极力推销自己:
“是啊,妹妹想要的一切东西,我都会为她尽力争取。”
叶敛又问:“如果争取不到呢?”
孙付嘉神色自然,“不会争取不到的,事在人为。”
叶敛笑了声,低下头,不再说话。
顾恒之瞧着自家四哥神情不太对,他鬼精鬼精的,眼珠一转,品出点不对劲的意味。
他翘起二郎腿,接过话头,似闲聊般,随口玩笑道:
“孙总说的好啊,事在人为嘛,这世界上哪有一帆风顺的事?就算有困难也是正常的,但为了在意的家人,那多难的事也不能成为我们的绊脚石,对不?”
顾恒之眯着眼笑得像只狐狸,他屈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得用手段,用这儿解决问题,你说是吧。”
孙付嘉似懂非懂,觉得他好像在内涵什么,可他又说不出,他只能点头。
“也确实遇到过不少难关。”不知道想到什么,他顿了顿,失神片刻,见那二人都看着他,他又赶忙接上,“不过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
叶敛回到家中,刘婶正在准备晚饭。
听刘婶说孟年又在房间里画了一下午画,男人眉头又慢慢拧起。
刘婶拦了下急匆匆要上楼的男人,笑道:“我看太太今天还挺开心的。”
叶敛脚步一顿,“开心?”
“是啊!我下午陪了她两个小时,她非要拉着我练画,”刘婶眼底露出笑意,又浮现一抹怜惜,可惜道,“你说咱们想画点什么都不一定能画好,她现在眼睛不方便,难上加难啊。”
叶敛若有所思,上了三楼。
他推开门时,小姑娘正背对着他,对着画板忙活。
地上依旧扔了不少废纸团,但从纸团的形状来判断,能看出画作主人不再似前几日那般烦躁。
叶敛随手将臂弯处的西装外套扔到沙发上,阔步向她走近。
听到脚步声,孟年倏地从自己的世界中抽离。
她惊喜转身,后背上拥来一具温暖的躯体。
耳朵上传来痛感,湿..濡的舌含住了她的耳垂。
她拿着绘图铅笔,脸瞬间爆红。
“你、你……”
“我想你了。”他低低地开口。
孟年脸上的绯色彻底暴露在空气里,她的羞赧无所遁形。
“喔。”
她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好学生,在男人的示范下,她知道,自己也该说出类似的话。
她不太熟练地说:“那我,我偶尔也想到你了。”
“只是偶尔吗?”男人埋首在她颈间,浅浅呼吸,“画上不是我吗?画我不需要想我?”
孟年:“……”
她不太高兴地挣了挣,“画上只有一个圆,你能看出来是什么?”
她轻轻抿了下唇,别过头去,“就知道,我画得差劲。”
叶敛低笑着,又重新抱了上来。
“画了一下午,还在画圆?”
孟年幽幽:“我又看不见,一个下午能把线画直,把圈画圆就不错了。”
“嗯,是很圆,非常圆。”
孟年不想和他说话,拿起笔又要继续。
指间夹着的铅笔忽然被人抽走。
随后手指被人包裹进掌心。
他用温柔的力道徐缓地揉捏着她泛酸疼痛的手指,她心里涌上一股酸涩的热意。
脑海里突然闯入一个画面——
穿着白色衬衣的男人低眉浅笑,低头专注凝望着她,将她半揽在怀里。两只手交握在一起,他低下头,对着她被笔硌出红痕的指尖轻轻吹气。
孟年咬住唇,抬手按住怦怦跳的心脏。
如果……
如果有一天她能够再画人的话,她一定要把这一幕、把他们两个记录下来。
“走吧,去把你的小花脸洗了,下去吃饭。”
叶敛笑着将她的身子转向,推了下她的肩膀。
孟年红着脸,顺着他力道的方向往前走,去洗脸。
卫生间门关闭,叶敛的手机来电。
来电显示是王裕。
叶敛收了笑容,接通。
“boss,都查清了,孙杏的确有个哥哥。”
是谁自不必多说。
“下午孙总说的合作,您看……”
叶敛走到窗边,目光透过玻璃,落在一片暖黄的落日余晖中。
不知十年前改变她命运的那个下午,是否也有这样美丽的夕阳。
“好啊。”
作者有话说:
叶敛:看我不玩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