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姑母恕罪,郎怀往后只为她活。◎

  这些时日, 看着京城各家热闹非凡,宋氏族老宋志业坐不住了。

  他思虑再三,最终决定去到宋氏最年长的族老宋志才府上寻求助力。

  宋志才的府邸位于南楼巷, 这原本是宋彦铭和宋彦钧兄弟父辈的产业, 二十年前那场瘟疫过后,以宋志才和宋志业为首的十大宋氏族老联合起来,以孤儿寡母难以维系产业, 宗族代为照看为由,谋夺了南楼巷宋家的产业。

  领头的这老兄弟俩自然获益最大,宋志才得了这宅子, 宋志业则把宋家的商铺收入囊中。

  宋志才过了六十大寿之后便隐退家中含饴弄孙, 再不理会族务了, 但是宋志业知道,他手中还是有不少不为人知的资源的。

  老管家殷勤地将宋志业引进后花园, 就见宋志才正躺在一张竹编摇椅上惬意地晒着太阳。

  “嘿哟志才兄真是心平气定, 稳如泰山呐!”宋志业扯出一个笑容, 在老管家递过来的圆凳上落座。

  宋志才斜瞥了他一眼, 不是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酸味, 他冷笑一声的同时带出一连串带着浓痰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咳咳……咔……呕……”

  宋志业面露嫌恶,整个身子下意识往后靠了靠, 等他咳完才恢复如常。

  宋志才咳舒服了才清了清嗓子道:“说吧, 什么事急成这样?”

  被戳中心事的宋志业有些难堪,不过既然打定了注意是来求助的, 也只好硬着头皮承认,“什么都瞒不过志才兄啊, 咱们这么多年兄弟我也不兜圈子了, 便是最近选秀之事。”

  “你是指宋彦铭那二丫头?”

  “什么都逃不过您的法眼。”宋志业闻言心下稍定, 如此大事,这老狐狸定然一清二楚,之前是他多虑了。

  “不好办,听说他家大丫头进宫求到皇后娘娘那里去了,这点小忙对皇后来说是举手之劳,那二丫头八成会落选。”宋志才声音低沉,浑浊的眼睛看不出目光所到何处。

  “我来正是为了此事,这是天载难逢的机会,那二丫头不仅符合选秀资格,且机敏聪慧,样貌也是生得极好,连崇福寺高僧都说她福泽深厚。若她能顺利进宫,必能得皇上看中,届时生个龙子凤孙,不论她与咱们族里关系亲疏远近,咱们宋家可都是名副其实的天子外家了!”

  宋志业说得激动,将下人端上来的茶一饮而尽,再次开口语调已平复不少,带了些语重心长的意味,

  “志才兄你也知晓,你我两家的儿孙都资质平平,放眼族内也没几个有出息的,这偌大家业要世世代代传下去,咱们一把老骨头说什么也得搏上一搏啊。”

  宋志才半眯缝着眼,干枯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摇椅的扶手,好一会儿才问道:“贤弟打算如何做?”

  宋志业坐直了身子,微微前倾,特意压低了声音,“若是要做必定要办得万无一失,宋家二丫头的名字报上去不难,难的是如何绕过皇后这一道,直接递到皇上面前。”

  “嗯……”宋志才沉吟许久,久到宋志业以为他也想不出什么计策正准备告辞时,才幽幽开口,“老夫有一招暗手,养了好些年,本是危机关头保命用的,不过……都这把年纪了,生死无惧,左右再不动用浪费了,便拿出来给子孙铺铺路吧……”

  ……

  皇宫,御书房。

  常太监捧了最后一摞奏折递到宁惠帝手边,偷偷瞧了一眼他的神色,很快退回原来站着的位置,眼观鼻,鼻观心静立一旁。

  这些日子皇上心情有些阴晴不定,不过按照常太监多年来的经验以及皇上今日批阅奏折的速度来看,此时应是大晴天。

  前几日宋家那位族老找到他,托他将工部郎中宋大人家二小姐在皇上面前提一提,常太监松弛的嘴角不由朝下撇了撇。

  这二十多年他确实没少收那老头子的“孝敬”,不过自己爱财,却不是不知轻重,好在皇上一向对宋彦铭极为欣赏,趁皇上高兴顺势提一句倒是不难。

  约摸半刻钟后,宁惠帝批完奏折,常太监示意徒弟将奏折搬下去,他则亲自端上一碗老参汤,“皇上辛苦。”

  “嗯,今日还好,那宋彦铭倒真是放哪里都能用得上的人才!今日又替朕解决了一大难题,京城那几处淤积了十多年的河道竟被他疏通了,今夏涝季朕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常太监闻言眼眸晶亮,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忙附和道:“旁的事务奴婢不懂,就知道自打那宋大人进京为官,皇上不知夸过多少回,想必宋大人是极聪明能干的。”

  宁惠帝点头,“嗯,人是有些迂腐,但差事方面确实资质过人,他又是个善于钻研的,但凡关乎民生之事便妙计频出。”

  “这事便是奴婢也是听过的,宋大人一心为民,办了不少实事,去岁地动还同京兆府一道建工棚,赈济灾民,听说他两位爱女亦是得了父亲影响,三不五时就会去惠民堂施粥施药呢。”

  “哦?朕倒是头一次听闻,看来两个女儿都教养不错。”

  “奴婢虽未见过,光凭皇上如此欣赏宋大人,料想他家那两位小姐必定也是极好的,待她们进宫选秀时,皇上必定能见着了!”

  宁惠帝满意点头,慢悠悠喝起参汤来。

  ……

  宋家二小姐在皇上面前过了名录这事不到一刻钟就传到了桓皇后那里,皇后身边的秋月姑姑急了,“娘娘,这可如何是好?”

  桓皇后依旧晏然自若,“立刻把消息递给翊哥儿,正好瞧瞧他的态度。”

  桓翊进宫的速度连早有预料的桓皇后亦是吃了一惊,见他满脸焦急,桓皇后反倒乐了,“怎的急成这样了?”

  宋氏族人这一手确实做得出其不意,若宫中无眼线,恐怕真要出事。

  桓翊在皇后面前重重跪下,“姑母,还请姑母援手。”

  “真有那般喜欢她?”

  桓皇后笑容逐渐隐去,面露郑重,眼前的侄子几乎是她一手带大的,他们之间的感情不仅是姑侄,更似母子。这些年桓翊的变化她都看在眼里,他承担了他这个年纪不相等的重担,属实是不容易。

  桓翊朝姑母俯首一拜,“还请姑母恕罪,郎怀往后只为她活。”

  桓姝顿了片刻,轻笑一声,起身将他扶起,“你呀,万事都往自己身上扛,我怎会怪你,心疼还来不及!早该为自己想要的活了!桓家不用你操心,回去吧,放心。”

  ……

  翌日,皇上下了早朝又召重臣到御书房议事,忙完已过晌午,太监来禀,皇后遣人来问皇上可要去长秋宫用午膳,皇帝思索片刻摆驾去了长秋宫。

  长秋宫一如既往地花草繁盛,皇后一向喜爱侍弄花花草草,她宫里的珍奇花草数不胜数。

  宁惠帝刚到宫门口,桓皇后已亲自迎了出来。

  “免礼吧!”宁惠帝揽住桓姝纤细的腰肢,陪她慢慢往里走。

  “朕几日未来,阿姝宫里的名贵花草又多了不少啊!”

  “还是皇上火眼金睛,什么都瞒不过您。不过还请皇上莫要与寿安公主提起,否则她又要来讨,臣妾这可怜的花儿就没几日好活了。”桓姝在宁惠帝面前露出少有的娇俏可人。

  寿安公主是宁惠帝最小的妹妹,一向骄纵跋扈,最爱奢华,但凡是名贵珍品,不论是何物,都要占为己有,桓皇后的爱花也不例外。

  “阿姝放心,朕定然替你保密!”

  皇上嘴上应和着,但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的亲妹妹必定比几盆花来得重要。

  桓姝早就习惯了,嗔他一眼道:“世人皆知皇上独宠于我,却不知皇上宠的人多了,寿安、宁安,臣妾看哪个都比臣妾得宠。”

  “你呀,跟她们吃什么醋?”宁惠帝手上用力,搂得更紧了些。

  桓姝顺从地靠在他怀里,直到进了内殿,才不动声色地脱身去倒茶。

  宁惠帝下意识伸手去接茶杯,却不想桓姝并未递给她,而是凑到自己嘴边轻啜一口,自顾自道:“还是宋家那二丫头贴心,每隔十天半月便送一盆珍品花卉来给我解闷。”

  “宋家二小姐?哪位宋家二小姐?”宁惠帝顺势将桓姝揽过,让她坐到自己大腿上,就着她手里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自然是工部郎中宋大人家的二小姐,皇上也认得宋家那妮子吗?”

  “哦?”

  宁惠帝眼里的局促一闪而逝,桓姝自然当做没看见,起身唤婢女摆膳。

  “宋家那两姐妹都极好,大姐儿嘛……皇上可还记得臣妾去年送您的那扇长秋宫春景的屏风?”

  宁惠帝点头,“怎会不记得,那真是栩栩如生,朕忙累了瞧上一眼都觉春风扑面,仿若阿姝就在朕身边一般。”

  “嗯,那屏风便是宋家大姐儿绣的,大姐儿定给了霍小将军,真是郎才女貌。宋家二姐儿比她姐姐更可人疼些,活泼鲜亮,聪慧无比,深得我心,哎……”

  “阿姝为何叹气?”

  桓姝拉了宁惠帝的手引他在桌边坐下,亲自为他布菜,“或许是阿姝老了,阿姝没有子孙缘分,这几日总想着若是有这么个可人疼的女儿该多好……”

  桓姝声音渐轻,眼眶微红,停顿片刻转而朝宁惠帝微微一笑,“臣妾胡言乱语,还请皇上恕罪。”

  “哪里的话,”宁惠帝心知是自己亏欠她更多,遂将前几日心头刚生出的萌芽狠狠掐断,“此非难事,阿姝若真喜欢那丫头,不如收她做义女,只要阿姝点个头,朕立马给她封个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