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现代言情>不当继室[双重生]【完结】>第32章 核雕的玄机

  ◎她觉得自己必定是活不成了,意志薄弱之下松开了记忆的阀门。◎

  扬州城郊的一座破庙柴房里, 宋时禧正一边抹泪一边拆着一根十二股的绣线。

  昨夜她和妹妹逃走途中不慎滑落山坡,妹妹伤了额头当场昏死过去,正当她爬起来摸黑寻找妹妹之际, 那帮匪徒们追了上来, 将她们关进了这间破旧的小柴房里。

  天逐渐放亮,昨夜她撕下被雨水湿透的衣裙里衬敷在宋时祺额头给她降温,一夜都未曾停歇, 烧总算是退下去了,可躺在柴草堆里的妹妹依旧昏迷不醒,一直梦呓不断, 偶尔还会呜咽两声。

  宋时禧被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所笼罩, 妹妹的伤急需看大夫, 然而此时此地,在一帮匪徒的眼皮子底下, 她如何才能带着她逃出去?

  泪水又一次模糊了视线, 她用袖子狠狠抹了把眼泪, 娇嫩的脸被擦出一道红痕, 她仍不解气, 扇了自己一巴掌。

  “哭有什么用!”

  她埋怨着自己,咽回满腔的恐惧和无助, 拿起一根线继续拆起来。

  这是她从身上翻出来的唯一一点可以用的东西, 一包绣花针、一把梳子和一团绣线。

  她用一晚上将绣花针插进每一个梳齿上,这样一排的尖针不输任何一把利刃, 要做成此种凶器并不容易,一夜之间她葱段一般白皙纤长的手指上就遍布了无数个血色伤口。

  宋时禧瞥了一眼身后的柴堆, 她昨晚照顾妹妹时无意间发现那处有个狗洞, 她找了根木棍捅了一下, 土墙年久失修已十分松软,她索性捅出了可容一人通过的大洞,再用柴堆掩盖起来。

  防身利器有了,逃生出口有了,可妹妹不醒,那帮匪徒又随时会进来,她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她下意识地将一根根绣线抽出,揉一揉,再拆成十二股,这是她拿到绣线的习惯性动作,苏绣是一门极为精细的手艺,绣线越细才越能更好地展现绣品的细微末节之处。

  宋时禧对着眼前比发丝还要细的绣线出了神,即便是在白天,若不仔细看这细若游丝的绣线根本不会注意到,就好比蛛网,有时人迎面走过去并未发觉,直到脸上蒙了一层轻易摆脱不得的网才会发觉。

  那么若是将此线拉成一张轻易察觉不了,碰到就能将人缠住的网,是否能将那群匪徒缠住片刻呢?

  思及此处她眼里霎时有了神采,加快了抽丝的速度。

  锁链的撞击声突兀响起,宋时禧吓了一跳,收了手中丝线朝妹妹那处靠过去。

  头顶几个鸡蛋大小肿包的流匪之一钱四并无心关注宋家姐妹俩,他往柴房里扔进两块大饼后关门快速落了锁,匆匆离开。

  晌午过后,外面一阵杂乱之声,宋时禧偷偷靠近柴房门口,侧耳倾听。

  山间清幽,男人们粗狂的声音格外清晰,他们说话也并不刻意压低声音。

  “娘的,这座山被人围了!”

  “哎哟,老大,这可如何是好?”

  无比熟悉的钱四的惨叫声再次响起,就听那位老大吼道:“慌个屁?你个没用的东西!老子还没跟你算昨日的账呢!让你找辆好车,结果半路车轱辘断了,让你好好看着那俩丫头,你让人家跑了,你说说你到底能做啥?!”

  “大哥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赵四认错熟门熟路极其麻溜。

  “行了,把兄弟们召集过来,咱们到天黑分三拨人逃,俩丫头也分开,我带一个,你跟小五子一起带一个。”

  “是是!”

  宋时禧贴门偷听着,指甲几乎扣进门框腐朽的木头里,不行,她决不能跟祺姐儿分开,她必须要在他们发觉前先逃走!

  她听着外面正收拾安排各种忙碌,断定到离开之前不会再有人来,于是折返回去,将抽了半日挂在柴堆上的细丝一根根连接起来,在柴门前约摸五步距离的地方慢慢用细丝编织出一张网来。

  ……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桓翊圈出的三处山地有两处已搜过一遍,并没有那帮匪徒的踪迹。

  搜山的人手大部分是桓家护卫,还有一部分是霍轩问扬州知府借的官兵,理由是在扬州地界发现了西南流匪踪迹。此事没有任何上级的旨意,全凭他霍轩以及威远侯府的面子,如今搜了两座山也毫无收获,自是遭到了官府不少人的质疑。

  霍轩跟上桓翊,压低了声音问道:“你确定还要再搜?”

  “审问可有消息了?”桓翊回头问紧跟着他们的墨三,墨三无奈摇头。

  “就剩最后一座小山,必定在那里了!”桓翊转向霍轩,目光不容置疑。

  霍轩与他对视一眼,一咬牙,“好好好,我今日就豁出去这张脸面,定陪你搜上一遭!”

  两人没走多远,就见曲六策马朝他们狂奔而来,临到近前,他急急勒停马,马前蹄高高扬起,他不等马站稳,直接顺势滚下来跪到地上禀报:“少爷,最后那处山上有马车痕迹!”

  未等他说完,就听一声鞭响,桓翊已策马直奔那座山而去。

  ……

  夜幕降临,宋时禧将钱四扔进来的大饼放在水碗里泡烂了,扶起宋时祺试图喂她几口。

  起初喂进去的食物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她凑近她耳边轻声哄着,就好似小时候她喂抱在手里的妹妹喝粥一般。

  她的锲而不舍总算是有了效果,有几口喂进嘴里并未流出来,正当她欢欣鼓舞之际,就见妹妹呛红了脸一阵猛咳。

  “祺姐儿,祺姐儿……”宋时禧又急又慌,不断给她拍着背,眼泪又一次决堤,“我真笨,什么都做不好……”

  这时她忽觉脸颊一热,一只微凉的手覆了上来。

  宋时祺一口气将呛进气管的食物咳了出来,人也逐渐清醒过来,见哭得伤心的姐姐,伸手去擦她脸上的泪,“姐姐……”

  “祺姐儿!你醒了?!”宋时禧有些难以置信,狠狠撩起袖子擦了擦模糊的泪眼,瞪大了双眼看妹妹。

  宋时祺被逗笑了,“姐姐什么时候也会用袖子擦脸了?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宋时禧确定了是妹妹醒了无疑,也不顾妹妹笑话自己,抱紧她大哭起来,“呜呜,你吓死我了,呜呜呜呜……”

  宋时祺不再笑她,等姐姐宣泄情绪,昏迷的这一天她一直在梦中,但偶尔也能听到一些周围的动静,偶尔半睁半闭着眼睛,能看到姐姐挖墙壁,拉网,她很想帮她一起,可就是怎么也醒不过来。

  待姐姐颤动的肩膀幅度小些了,她才出声提醒道:“姐姐,天黑了,我们得抓紧时间逃了!”

  宋时禧受惊一般窜起来,脸上还挂着泪痕,“你说得对,可是祺姐儿,你能走吗?”

  宋时祺点头,一手撑地,一手借姐姐的力,慢慢站起来,眼前忽地一黑,她站定后靠着姐姐试图缓一缓,就听门外想起了匪徒集合的声音。

  她顾不得站稳,推了一把姐姐,“快,姐姐你先钻出去。”

  “不行!”宋时禧将柴堆推到一边,掏出她昨夜做的防身杀器,手握着梳子手柄有些微颤,但语气却异常沉稳,“听姐姐的话,你先走,出去了就往外逃,姐姐定会追上你!”

  锁链叮当,钥匙插进锁眼的声音好似近在耳边,宋时祺也不再推拒,忍着晕眩俯身钻出去。

  钱四打开门时,昏暗之中扫了一眼未见到人,上前两步定睛一看才发现宋时禧正后退着往墙洞里钻。

  “好你个死丫头!”他大吼一声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抓人,可惜只走了三步,面部、手部,但凡外露的肌肤就感觉碰到了一张细密的网,他试图挣脱却逐渐被缠紧,他不知眼前是何物,一时慌了神。

  眼看着宋时禧半个身子爬出去了,他大声喊叫寻求援手。

  身后很快跑进来两个流匪,其中一个目力极好,看到了缠住钱四的细密丝网,果断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将那张网一刀划破。

  宋时禧爬出墙洞,正欲站起忽觉脚腕一紧,她被人拽住了。

  此刻她双膝跪在地上,回身看脚腕上的那只手,幸好那狗洞她凿得不大,她和妹妹畅通无阻,大男人想爬出来还是要费点力的,她扬起攥得紧紧的梳子,朝那只手狠狠扎去。

  一下两下三下,伴随着男人的惨叫声,鲜血四溅。

  只听里头有人喊着:“让开让开,连个丫头都抓不住,我来!”

  钱四痛得哇哇直叫,发了狠地朝外钻,宋时禧一个不察被他胡乱一抓抓住了拿着梳子的手腕。

  她的心脏蓦地收紧,就听到一声“姐姐让开!”

  原来宋时祺并听话未独自离开,她不知从哪里搬来一块石头,狠狠朝钱四探出来的脑袋砸去。

  浓重的血腥味传来,宋时禧感觉手腕倏地一松,她不敢去看,一脚蹬掉钱四的手,爬起来拉住妹妹往外跑。

  手里的梳子随风散发着浓浓的血腥气味,她干呕两声却不敢松手,姐妹两人手挽着手,用尽全力往山下跑。

  不知过了多久,宋时祺力气很快耗尽,脸白得毫无血色,即便靠着姐姐借力也无法支撑,脚一软瘫倒在地。

  “祺姐儿,祺姐儿!”宋时禧连拖带拽,却再也挪不动她。

  不远处响起刀剑碰撞的打杀声,宋时祺眼眸亮了亮复又黯淡下来,她轻声唤姐姐,“应是有人来救我们了,姐姐,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吧。”

  这显然是目前最适合她们的对策,宋时禧咬牙扶起妹妹,姐妹俩晃晃悠悠以极慢的速度朝路旁一处茂密的灌木丛中走去。

  ……

  山里的打杀声响了一夜,快到凌晨之时,有人举着火把一处处搜寻,宋时祺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呼喊她和姐姐的名字。

  姐姐两夜未合眼,又经历了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奔逃,她将她拖进灌木丛里后就几近昏厥,她不断喊着姐姐,深夜寒凉,此时在山野里睡去太过危险,姐姐起初还应几声,后来实在无力支撑,昏睡过去。

  此刻她即便抱着姐姐也感觉到她们彼此都在急速失温,好几次呼喊的声音离她们很近,她想应答,却只能发出几声呜咽。

  呼喊声再次离她们远去,宋时祺不可遏制地开始回想梦里的场景,从醒来到现在,她都逼迫自己不要去想,然而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必定是活不成了,意志薄弱之下松开了记忆的阀门。

  床帐内的亲昵,彻夜的疯狂,孤独等待的烛火,颜嬷嬷狰狞的嘴脸,梳妆台上孤零零的核雕……无数场景闪过,她如溺水者一般疯狂挣扎,在沉沦的最后一秒突然舒过一口气。

  她摸到腰间挂着的核雕,接着微弱的晨光,一处一处仔细查看,猫咪的腹部好似有一个针眼大小的洞,她再次慢慢摸索到姐姐手里抓着的梳子,用血淋淋的针尖扎进核雕的空洞里。

  只听极轻微的“咔哒”声,核雕应声裂成两瓣,一个陶瓷烧制的小鸟哨子从核心滚了出来。

  额头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她的心好似也以相同的频率刺痛着。

  呼喊声再次由远及近,宋时祺将陶哨放进嘴里,牙齿跟陶瓷轻微碰撞,她紧紧咬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吹响了陶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