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居安比白祺离席时间还要早一些,在离开时,他曾对白祺轻声耳语:“去沈公馆等我。”
彼时,白祺乖巧点头,还体贴道:“早去早回。”
但此刻,在白泽楷书房的沈居安却收到自己女友已经回到兰亭名邸的信息。
她写道:“有一个视频会议要开,我先回兰亭,抱歉。”字迹后附上一个可爱的表情。
沈居安神色淡淡按灭屏幕。
他可以猜到,她是用何等不耐烦的表情打下这句还算温柔的文字。
白泽楷敏感察觉到他的不悦,小心翼翼道:“是白祺?”
沈居安微微颔首。
他双腿优雅交叠,神色依然平静,目光深邃幽静,但他身上的沉郁气息却瞒不过白泽楷。
白泽楷笑起来,把玩着手中一支定制钢笔,不咸不淡说:“白祺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搭上白家的大门在政商两界混得风生水起 ,如今成功入了zy的眼,却又要把白家撇在一旁了。”
沈居安抬眼,淡淡说道:“白家不是已经对她跪下了么?既然已经向她跪下,那为什么不心甘情愿呢?”
白泽楷被他不轻不重噎了下,没有恼怒,反而继续说道:“当初白祺没进白家族谱时是很好说话的,现在脾气倒大了起来。她的目的达成,白家在德国的生意却处处掣肘,明明她是萨尔森财阀的大股东,可萨尔森银行却迟迟不拨给白家贷款。”
“还有。”好似觉得好笑,他唇角扯起弧度,说道:“沈先生,你能想象到吗,白祺竟然举报白氏集团搞垄断违反了德国反垄断法!”
“可是,在德国,由她控股萨尔森财阀就是最大的垄断财阀!她怎么好意思举报白家!”
显而易见,白泽楷对白祺已经非常不满,不满到在沈居安这个白祺男友面前都不愿意伪装。
他认为从前对她还有过微弱好感都是眼瞎,更后悔没有像白景仁一样直接阻止她进入白家。
沈居安倒没什么反应,他依旧面色平静,好整以暇听着白泽楷倒苦水,好似白泽楷愤愤不平的不是他的女友。
白泽楷对他的反应丝毫不意外。
沈居安这个人公私分得非常清晰,有时会理智到到冷血的地步。
即使那人是他的挚爱,但也不妨碍他会在某些方面给她使一下绊子。
他这样想。
——
白祺回到兰亭名邸 ,打开门,客厅里的灯还亮着。
她这栋房子装修得很简洁,乍一看像样板房一样毫无人气,只有灯光是暖融融的晕黄色。
梅姨从卧室出来 ,看到她,眼底闪过喜悦 ,她比划:“回来过年?”
梅姨跟白祺在旧金山旅居三年。
回国三年,三年内也没过过像样的春节,但她仍然对春节充满眷恋。
白祺想起防盗门上贴的“福”字,忍不住笑了笑,她向前去抱了抱跟自己生活了六年的阿姨。
她点点头,看了窗外即将破晓的天色,用手语道:“您先去睡觉,明天我们好好过年。”
梅姨点点头,回房前有恋恋不舍看了她一眼。
在独子去世后,梅姨就跟白祺住在一起。
白祺从来没说过她跟梅雨书的渊源,但梅姨却认为,她跟雨书一定是很好的朋友。
看梅姨回了房间,白祺才收回视线,走到酒柜里,随意挑了瓶酒喝。
手机被她放在一旁,屏幕上闪着幽光,显示着来电人的身份。
高脚杯里装满猩红的液体,剔透的杯壁被女人纤白手指握着。
看到来电,她端起酒杯,拨开来电。
“你知道我身边都要漏成筛子了么?”没等那边说话,白祺先开了口。
她站在落地窗前,俯瞰整个城市的盛景,背影高挑纤细,却又很寥落。
她微微抿唇,侧颜线条绷直,她听到对面的声音,他用柔和夹杂着笑意的声音说:“rose,今天是你的生日,你不要那么暴躁。”
怕她在生气,他又及时解释道:“沈家对刺探情报这项工作有很深的了解,我的保密系统对他们来说实在不值一提。但是,他对你也不是全部知晓的,最起码,我跟你的关系他应该联系不起来。”
白祺捏了捏眉心。
她说道:“尽你所能就好,我不是怪你。”
“好的。”他笑起来,声音低沉,问道:“rose,你在落地窗前吗?”
白祺“嗯”了一声。
“抬眼。”他说。
白祺抬眼向远方看去。
此时,天际炸开缤纷的烟花,全部都是玫瑰色。
最后一朵,极肖似玫瑰的形状。
看完烟花秀,白祺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反正是没有感动的。
但伪装是她的保护色,尽管心无波澜,她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欢喜,似甜品中的奶盖甜腻,“谢谢你,我很喜欢。”
他却说:“rose,你演的太假了,我很了解你。”
此刻,白祺才真正笑起来,眼底映上了玫瑰色的烟花。
然后他又讲了一些事情,白祺暖起来的目光渐渐沉寂,重化为无波澜而静谧的湖水,透出丝丝凉意。
——
第二天早上是大年初一,白祺起的很早,跟梅姨一起包饺子。
白祺曾经在旧金山开过中餐馆,自己担任店长和厨师,对做菜一行非常有心得。所以,她饺子包的又快又好,连馅料都比旁人调得新鲜。
梅姨看她在厨房忙碌,心里却有些心疼。
她不知道白祺究竟会多少东西,但她知道的东西,好像没有白祺不会的。
电视机不像往常一样放财经新闻,而是播放着重播的春节联欢晚会。
梅姨比划道:“昨晚看过了。”
白祺笑了笑,她精巧又包了一个饺子,抬眸很温柔说:“那就再看一遍吧。”
门铃就是这个时候响的。
白祺没在意,认为是霍华德来拜年,摘下围裙,擦了擦手去门。
打开门,就看见站在门口的沈居安。
她蹙下眉,伸手挡住门框,不让他进去,而是轻声要求说:“你去楼下等我,好吗?”
她太瘦,想挡住门,身体却遮不住室内。
沈居安随意一瞥,就能看见里面的老太太。
他外形出色,气质斐然,长身玉立站在门口,即使不说话还是引起梅姨注目。
梅姨果然走过来,她身上还带着围裙,茫然跟白祺比划:“依依,他是谁?”
白祺笑了笑,同样用手语比划:“同事。”
沈居安眸色深了深。
白祺告别梅姨,亲自跟沈居安下楼。
到了楼下,白祺找了个树林隐蔽的地方跟他谈话。
说是谈话,可她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们的关系隔着一层温情其实就是利益而已。
沈居安倒不在意地摸了摸她脸颊,一切好像没发生过一样。他莞尔道:“脸色这么不好,为什么不开心?”
白祺只想快速解除这项关系,于是随意找了个借口。她忽而笑了笑,玩味道:“沈先生,你知道我的每一个前男友,知道我的情史里的点点滴滴,却不知道昨天是我的生日吗?”
“其实,昨天一整天,我都很期待你的礼物的。”她轻笑道:“但好像,我自作多情了。”
沈居安敛了眸色,平静无比。他淡声说:”我认为你的生日对你来说是一段痛苦的回忆。”
在白祺生日那天,她被赶出白家。沈居安认为,她不会想庆祝那一天。
白祺了然点点头,说道:“你说得很对,那你过来做什么?”
她不无恶毒讲:“我认为你现在看得很清楚,我十分厌恶你,那么善于揣摩人心的沈先生,现在可以走了吗?”
沈居安笑起来,很温和讲:“依依,你今天好暴躁。”
“是啊。”白祺也笑起来,好似在嘲讽她自己的无知:“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敌人谈恋爱。”
“白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呢?”沈居安淡淡笑起来,轻声细语说。
白祺看着他,认真说道:“我一直不知道是谁透露是我扶持白雅和上位的消息,现在终于明白,原来是你。”
昨天,W先生给她发来了一份文件,上面标注着沈居安的点点滴滴,包括他的亲情、友情、爱情。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他跟白泽楷是至交,那么,是谁告诉白景仁关于白雅和背后之人的事情似乎就一目了然了。
沈居安还是很温和解释道:“我跟白泽楷做同盟时,跟你还不相识,如果我知道有一天我们会在一起,我绝对不会那么做……”
没等他说完,白祺做了个“stop”手势,她莞尔一笑,声音很轻道:“不用解释,我们结束了。”
“幸好,我们还没有结婚。”她如是感慨 ,最后礼貌对沈居安送上祝福:“祝你得遇良妻,恩爱一生。”
说完,她理了理风衣,转身就走,但没走两步,手腕被人扣住。
白祺倒没有挣扎,手腕扭了扭,见拽不动,也就老实任他扣住。她回眸挑眉笑道:“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我一定告你性骚扰。”
沈居安只是摇头笑了笑,他松开手,只是慢条斯理替白祺围上围巾,指骨不小心碰到她脖颈,她忍不住偏头躲了躲。
沈居安忍不住捏住她下巴,慢吞吞问道:“昨天你还告诉我你最喜欢我,今天却要抛弃我而去,依依,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白祺没说话。
她对分手一事极有经验,知道不能说明原因。
你一但说明,接下来等着你的,就是男人的一句:“我改还不成吗?”
他既然说要改,那这段关系就断不了了。
但沈居安不是常人,他的话不是恳求,而是有理有据的威胁。
“是W先生吗?”他轻笑起来,敛去一切情绪,只眸光淡淡看向白祺,好整以暇询问:“白小姐,他是你埋得最深的一步棋吗?”
白祺僵硬动了下,瞳孔微缩一下,然后很快敛去情绪。
但沈居安却捕捉到这一瞬她的不自然。
他点点头,轻笑说:“原来真是这样。”
此刻,白祺又体会到梅雨书跳楼的场景。
冷冽冬风呼啸而至,让她遍体生寒。
她浑身冰冷,绝望又无助,每个人都拿她的弱点威胁她妥协,可是她明明没有错。
为什么要让她一退再退呢?她已经走到悬崖边上,再退一步就要万劫不复。
每个人都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她,每个人再跟她交往之前就找好她的软肋,她的爱人亲人都成为吞噬她的黑洞。
白祺面色依然很平静,脸却白得没有血色,瞳孔漆黑,冷淡得吓人。
沈居安察觉到不对,他轻轻揽住她,感受到她身体僵硬,他只好收回手,然后温柔哄她:“依依,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无需在意。”
他的意思是他不会用这件事威胁她。
白祺却摇摇头,从恐惧中抽身,微微扯出笑意,淡淡说:“没关系,你爱如何就如何,我曾经一无所有过,所以不怕再次一无所有。”
我曾经万劫不复,再万劫不复一次又何妨?
她有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