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乔思只把这件事当成一个小插曲, 她回去就抛之脑后了。

  因为她之前参加的综艺,貌似终于要开播,正在疯狂宣传, 看样子还买了热搜跟水军。

  其实节目里的几个嘉宾, 别看大多数都是素人,但是因为身份使然,天生就会引起普通人的好奇和关注。

  而且节目组挑的还是豪门子弟中较为优秀的那波,像程兴言他们不提,光是叛逆的谭颂文, 人家也有白皙俊秀的外貌, 至少第一眼看到他,就会被他偏秀气乖巧的样貌吸引。

  当然, 他的脾气和长相半点搭不上,那叫一个嚣张恶劣。

  但总体来说, 节目组这次的噱头造的很足, 未播先火, 尤其是一些片段的剪辑,在网上疯狂流传, 点赞量非常高。

  甚至有不少视频是关于王乔思自己的。

  想想也能明白节目组的目的, 趁着自己还有热度, 稍微蹭一波,所以在宣传的时候,着重发和她相关的视频。

  虽然之前节目组在自己名声最不好的时候,拒绝了她帮忙发拍摄节目前后视频对比,但一个节目组为了自己的利益为先, 怕被她连累,王乔思多少是能理解的。

  加上她之前确实拿了节目组的报酬, 不管节目组怎么宣传,只要没有恶意剪辑,都是节目组自己的事情。

  王乔思放下手机,去厨房切了盆果盘,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吃水果,一边和开着电视和祖宗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马上就要放假了,她要先为王赋德找到合适的墓地,虽然王赋德说喜欢热闹,希望周围都是墓群,但是符合条件的可太多了,关于选哪处墓园,具体墓地在哪个方向,朝南还是朝北,靠山还是靠水等等,可有太多需要思量的了。

  这些主要也是看王赋德自己的喜好。

  所以王乔思上网搜了很多相关资料,让王赋德自己去选。

  包括王赋德目前所处在的荒野,应该去哪找到合适的人来起坟,迁坟是有很大讲究的,不可能王乔思自己到了地方,拿把铁铲就能开挖。

  甚至还需要选对时间,怎么挖怎么起都是有讲究的。

  她思来想去,专业的事还是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查了那附近相关的机构,不断联系,最后选了一家,只等着她放假赶过去。

  最终王赋德没有选他在的荒野的小县城的墓地,也没有选他曾经的故乡,而是选在了海城。

  王乔思问他为什么,王赋德十分不在意的躺在荒野的草地上,眼睛眯了眯,“有什么好在意的,去哪不一样呢,横竖我也没有子孙后代,活着的时候,宗族里的人对我也不好。

  海城好啊,离你近,将来你逢年过节多祭拜祭拜我,我还能和那些墓里里的鬼炫耀。”

  他是看破世态后的无所谓,但话里本身就含着股苍凉。

  这份苍凉不是豁达可以消弭的,因为它来自于不曾停下的万物运转。

  王乔思不知道怎么劝慰王赋德,但对方貌似也不需要自己去劝。

  她点头道好,然后便开始联系墓园买墓地。

  之后的事情也很顺利,王乔思甚至在王赋德的怂恿下,买下了以墓地为中心,囊括周边的土地。

  王乔思的理由也很充分,这座墓是她先人的坟墓,因为打扫的时候,发现还有一块墓遗留在这,现在把先人接走,周围的土地也希望买下了,毕竟先人住了这么久。

  人家只把王乔思当成人傻钱多的有钱小姐,钱给的够多,就没怎么为难。

  确实有人准备开发这里,但当初也只是来探测的人经过了王赋德的埋骨地,具体的消息压根没有透露出来,也就给了王乔思捡漏的机会。

  等到把王赋德的事情安排完,王乔思又马不停蹄的坐飞机转火车又转大巴,到了余长庭,也就是孟奶奶战死多年的丈夫所说的村落。

  村子很普通,地势险峻,靠山且交通不便,所以很多青壮年都外出打工,村子里只有村口开了家杂货铺,还兼快递代理点,如果有什么理发、打牙祭,甚至办酒席的需求,都得要往镇上走。

  王乔思问过老一辈人,确实有听父母说过,这里曾经打过仗,还是和小鬼子打的,而且十分惨烈,但具体什么情况,经历过当年事情的人,年纪已经很大了,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她只能和王载灵凑在一起研究,王载灵学识渊博,不仅对圣贤经典了如指掌,就连地理志义也颇为了解,所以他们讨论着余长庭鬼魂曾经提到过的,因为大炮和战火导致泥土崩落,将他们掩埋。

  他还说过那里山势险峻,再者,如果能互相作战,一定是有天然掩体的。

  顺着这些线索,王乔思很快得出结论,应该在村子外围一片无人居住的荒凉山脚,那里地势险峻,还有不少天然形成的岩石,是最符合余长庭形容中的地方。

  但这里也委实不算小,一处处探查深挖,恐怕得挖到猴年马月。

  这里埋着无数英魂,年代还不算太久远,应该不至于所有鬼都投胎了,王乔思用王岱风之前教过她的口诀,自己掐诀开眼,在闭眼的时候,她甚至下意识的在心里默许,希望自己能成功找到烈士们葬身的地方,如果可以,希望先烈们能给她一点提示。

  在王乔思心念落定的那一刻,被她挂在手机壳上的铜铃,无风自摇,清脆的泠泠撞击声散开。

  不远处的灌木枝上停留了一只乌鸦,发出刺耳的叫声。

  被叫声打断,以至于她的心念不集中,掐诀失败。

  但突兀出现的乌鸦,仿佛也说明了什么。

  乌鸦黑豆般的眼睛紧紧盯着王乔思,随后在灌木上到盘旋飞行,王乔思瞬间明白了一切,她说,“您是听到我的祈愿了吗,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诸位英烈,我王乔思在此发誓,一定带诸位回家,为您们正名! ”

  她走上前去,用手挖开灌木下的泥土,挖着挖着,便挖出了一块破损的布料。

  以身躯护国,以血肉做肥,眼前这些浓绿的灌木丛,恐怕都是铮铮铁骨所孕育。

  王乔思看着眼前郁郁葱葱,明显比周围开得更好的灌木丛,即便没有开通天眼,她也仿佛看见浴血奋战的战士英魂。

  他们衣裳褴褛,他们瘦弱不堪,他们手握落后的武器,但他们英勇不屈,奋战在最前线,不曾退缩,他们有世界上最坚硬的脊梁与强大的守候。

  王乔思将泥土挖得更开,露出被自然侵蚀过后的森森白骨,但她并不觉得害怕,而是向后两步 ,对着牺牲了几十年,却从不曾被世人知晓的烈士们,附身叩拜。

  一拜,英烈功绩;二拜,人世可见;三拜,魂归后土。

  随后,王乔思打电话报了警。

  她将自己的发现如实在电话里说出来,被问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她回答说,是之前在国外的时候,遇到一位年纪很大的老人,和她提过自己的战友曾经奉命在村子附近镇守,后来了无音讯,因为老人年纪太大了,恐怕这辈子回不了国,所以拜托王乔思有机会可以替他去看一眼。

  王乔思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来到了这里,并且机缘巧合竟然发现了英雄们的埋骨地。

  负责给王乔思做笔录的是位高个的年轻警察,从王乔思说到自己来到这边,看见一只乌鸦一直盘旋在灌木丛中不肯离开,像是在提醒王乔思底下有什么,所以王乔思才挖开灌木丛底下的土,发现了破损的布料的时候,年轻警察的三观显然遭受冲击,作为唯物主义的坚定拥护者,好半晌才落了句,“或许是万物有灵。”

  因为王乔思的遭遇实在巧合,并且她发现先烈们的埋骨地,本身并不存在利益关系,所以在做过笔录以后,又留下了王乔思的联系方式,就让她先离开了。

  至于后续的事情,自然有专门的人来负责。

  其中,证实英雄们的身份,找到他们的来历更是重中之重。

  趁着还有时间,坐飞机到了北平的王乔思,后来也接到了当地政府打来的电话,告知她后续。

  从发现尸骸之后,当地政府就十分重视,最后在县志里找到了记载,当年那里确实曾经发生过激烈战斗,因为当地县地势特殊,两边军队胶着了不短的时间,死伤惨重。

  故而有很多人找不到尸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因为战况激烈,后续的事情不了了之,只报了失踪处理。

  这次发现可以说弥补了当时的空缺,很快就进行身份的核实,并且为他们在发现处立碑。

  几经辗转,远在国外的孟奶奶,终于迎来了等了几十年的电话。

  即便……是余长庭战死的证实。

  得到通知的孟奶奶,像是夙愿已了,抱着青年泛黄的黑白旧照片,老皱肿胀的手指爱怜眷恋的流连在对方的眉眼上,浓烈的光线落在孟奶奶身上,像是舞台上的射线灯,将她衰老的面容照的模糊不堪,可她脸上的神情是那么满足。

  这一刻,超越了时间与空间,她在和自己最爱的人对话,也是在和自己的执念告别。

  她的语调温柔,犹如她十几岁的少女时期,她说,“长庭,我终于等到你了。

  我曾经应过,生,我等你,死,我为你敛尸。

  于我死前,总算要兑现诺言。看吧,你这辈都欠我的,等将来死了,我去找你,我看你还敢不敢像年轻的时候那样躲着我。”

  她的神态安详,面容柔和。

  明明经历了几十年的等待,可一朝得知余长庭的消息,她甚至没有痛哭,宣泄情绪。

  如果,是在余长庭走的第十年、第二十年、第三十年,她或许会按耐不住委屈,会难以承受失去爱人的痛苦。

  可她等的时间太长太长了,所有的怨愤都消弭在了漫长的岁月中,或许结果如何,她早已心如明镜。

  现在,她要完成的是她大半辈子的夙愿,为一切画个句号。

  远在北平,好不容易陪乔爷爷乔奶奶待了一个晚上的王乔思,到了第二天,又要仓促的赶上回海城的飞机。

  而在机场里,王乔思接到了来自于孟奶奶的国际长途电话。

  电话里的孟奶奶语气平和愉悦,她的情绪里甚至有一丝开心,“乔思,我过段时间要回国了,你要是有空,要不要和我吃顿饭?”

  王乔思估摸着孟奶奶差不多这个时候,应该也能知道余长庭爷爷的消息了,但是她没想到孟奶奶会选择回国。

  因为孟奶奶的年纪真的非常大了,她不管是坐飞机还是轮船,都有非常大的危险。

  尤其是长途飞行,突发意外的可能性很高。

  但想到孟奶奶已经等了余长庭爷爷几十年,甚至横跨到第二个世纪,王乔思多少有点理解。

  那几乎是孟奶奶的一辈子。

  她想了想,开口的时候没有选择劝孟奶奶,而是用同样愉悦惊喜的语气,“太好了!您什么时候的飞机,一定要告诉我,我到时候去接您。在国外的时候,一直是您照顾我,好不容易回到国内,我也要好好陪陪您。”

  孟奶奶在电话的另一头,笑的牙不见眼,语气里是对后辈的宽容宠溺,“好啊好啊,我就等着你带我好好逛逛了,过去几十年,也不知道故土是什么模样了。”

  ……

  王乔思和孟奶奶聊了很久,可以听出来,孟奶奶的心情是真的很好,两个人打着昂贵的跨国电话,有说有笑,一直到王乔思快要登机才挂掉电话。

  回到海城之后,王乔思想着孟奶奶要回国的消息,心情颇有些开心。

  即便是作为旁观者,可能看见孟奶奶得偿所愿,也足叫人一同欣喜。

  想到这里,王乔思放假期间的来回奔波似乎都消散了不少,她直接仰躺在软乎乎的沙发上,骨头仿佛也松散起来。

  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和上头悬挂的水晶灯,王乔思的嘴角翘起,目光惬意,周围的一切都是如此安好。

  等到第二天,一向素颜随意的王乔思,竟然也破天荒的稍微打扮了一下自己。

  她的脸白皙水嫩,寻不到一丝瑕疵,比品相最好的白玉还要引人瞩目,所以她甚至不需要粉底液,仅仅是夹了夹睫毛,画了眼影,涂了口红。

  眼尾旖旎的淡色眼影,让她看起来少了平素的清雅寡淡,或有种活色生香的娇媚灵动,微微笑起时,氤氲潋滟,叫看的人不自觉红了脸。

  她挑了身及脚踝的大裙摆连衣裙,很衬她的妆容。

  平时的王乔思也美,但比起她心情愉悦,细致打扮的时候,要显得低调很多。

  现在的王乔思,像是骄阳下盛开的蔷薇花,自信耀目。

  但好心情并不是能一直保存的。

  在王乔思好不容易下课了,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时候,她眼尖的在走廊看见楼下眼熟的兰博基尼,还有那个眼熟的齐敖田,几天不见,他脸上还是那副自信仰天的嘴脸。

  他的手上甚至还捧着殷红的大束玫瑰花。

  王乔思只觉得头皮发麻,不知道齐敖田是怎么搞到自己课表的,但目前最重要的是别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这个人缠上,想起上次的经历,就让王乔思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好在她上学有一段日子了,还算熟悉这边的教学楼,直接逆着人流,从教学楼后头狭小的后门溜了出去。

  直到远离教学楼许久,她才一脸劫后余生的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

  目睹全程的祖宗们不由得大笑,尤其是王赋德,这是个嘴上从不积德的人物,“我看那蠢物是打定主意缠上你了,你能躲过一次,总不能次次都躲过去吧?”

  王乔思……

  心上仿佛被扎了一刀,知道是一回事,被祖宗拉出来调侃是另一回事,她只觉得无限心塞。

  倒是群里宽厚温和的王君娥站了出来,她放下手里的梭子,安慰王乔思,“也是没办法的事,并非你缠着人家,而是人家缠着你,能躲过一次是一次。”

  西蜀太后王羸,倚靠在美人榻上,尝着她生前吃不到的葡萄,声音里尽是漫不经心,“可惜你没活在我当权的年代,要不然啊,我就帮你赏他板子,让他长长记性。”

  王载灵到底精通权谋人心,给意见较为中肯理性,“你和他素昧平生,他不应当是莫名其妙缠上你的。先前听你们二人交谈,他口口声声称自己为你的未婚夫,恐怕有所缘故。

  能定下你婚事的,唯有王氏夫妻,恐怕和他们有关系。

  若想一劳永逸,不如直指中心,从源头解决。”

  王载灵说的很有道理,稍微一分析,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王乔思点头,还不等她回应,在群里一直不太敢大声发言的,她的血缘关系上的爷爷王卫国就中气十足的怒喝一声,蹦了出来。

  “好哇,我前不久才在梦里告诫了那兔崽子,他这么快就阳奉阴违?这小兔崽子!”

  王乔思听着王卫国骂人的样子,颇有些无奈,她是真不知道,王卫国这样的性子是怎么养出王有为的,两个人除了脾气都不好,十分独断专行,别的倒是都不像。

  至少她没看见王有为跳脚骂人的样子。

  一旁的王衡之不耐烦听王卫国骂人,出声阻止,“你现在骂这么起劲有什么用,你都死的透透了,你儿子也听不见。”

  说完,王衡之还挠了挠耳朵,说了声,“聒噪。”

  眼看祖宗们又要爆发矛盾,王乔思连忙阻止,把话题转移到其他地方。

  譬如她之前拍摄的综艺,已经定下日期了,下周末就要播出。尽管阴间连阳间的网络十分卡,但是对于和王乔思相关的事,祖宗们可不会嫌麻烦,一个个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

  眼看目的达到,王乔思松了口气。

  至于接下来的几天,她上学下课都十分小心,生怕被逮到。

  但齐敖田虽然又油又自恋,但是不妨碍他还有点脑子。

  在好几次等不到王乔思以后,齐敖田成功悟出,王乔思或许从别的地方离开了,总不能她天天旷课吧,王乔思的课堂表现一直很好。

  所以,在王乔思某一天又小心翼翼的从后面的小侧门准备开溜的时候,眼前突然蹦出一束玫瑰花,玫瑰花慢慢下移,露出一张硬凹邪魅狂狷的普通脸,他甚至至!!!

  还对王乔思wink了一下。

  王乔思……

  如果她有错,应该让上天来制裁她,而不是让她的眼睛承受这一切。

  她可怜的眼睛呐!

  不仅是王乔思,群里的祖宗们反应也不一而足。

  尤其是王衡之,他不仅自己是个美男,就连往来的也都是当时顶级的名士,一副好相貌是入门的基本条件。

  只见王衡之冷笑一声,“要是按照我昔年的脾气,他已经被我扔进盐罐子里了。”

  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的子弟,确实有这种毛病,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为自己的血脉而自豪,平日里若是和寒门见了,都要嫌弃对方脏了自己的眼。

  但总有运气好的暴发户,会成为权贵,而后自己上门,跑到世家贵族里讨茶喝,仿佛这样也能染上世家的高贵。

  不过……

  世家子弟通常很任性,即便来的是皇后之父,太后之弟,只要他们不是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出身,管你是豪富还是一朝得权,表面客气的招待完人,转头就叫人把他经过的地板撒上盐,坐过的蒲团也撒盐烧毁,茶具统统砸碎。

  哪怕人家都还没有完全出府呢。

  说实话,论起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王衡之绝对比齐敖田要多,但王衡之却显得风流意气,齐敖田……

  大概是失败的霸总。

  王乔思很难明白,齐敖田是怎么在圈子里获得浪荡风流的名头的。

  想要浪荡风流,至少也要有王衡之一半的水平,才合宜吧。

  在祖宗们吐槽的这片刻里,齐敖田开口了,“欲擒故纵是吧,你的小把戏很有趣,很可惜,在我面前简单的很。”

  “好了,别闹了,这几天我的诚意你也看到了。我们是最适合的联姻对象,大不了我承诺你婚后我会经常回来,不会冷落你,这样够了吗?”他甚至想伸手拽王乔思的手。

  王乔思下意识就要反手给他来一个过肩摔,但还没等他触碰到王乔思,就被人拦了下来。

  来的人王乔思很眼熟,是王瑾珲。

  他比王乔思还要小两三岁,但是却比王乔思要高,有了点成年人的威势。

  而且王瑾珲应该很注意运动,他高,但并不瘦弱,在对上被酒色掏空的花花公子齐敖田的时候,哪怕年纪小,也毫不下风。

  王瑾珲的脸上充满怒气,眼睛紧瞪着对方,都快冒火星了。

  他咬牙切齿道。“你他妈想对我姐干什么。”

  “干什么?显而易见,我是你姐夫啊。”齐敖田还不知道危险的降临,笑嘻嘻的在那说话。

  怒气上头的王瑾珲直接一拳砸上齐敖田的鼻梁,经常锻炼的少年人的力气是不可估量的,他一拳下去,齐敖田只觉得头昏脑胀,鼻梁霎时麻住了。

  在齐敖田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王瑾珲上去又是嗷嗷两拳,“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攀扯我王瑾珲的姐姐!”

  王瑾珲打齐敖田几拳也就算了,打太重后面只怕不好收场,所以王乔思及时拦住王瑾珲,“好了,让他长长记性就够了。”

  说着,王乔思带着王瑾珲离开了这里。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别看拳头硬,但王瑾珲打得用力,又没学过什么正经的武术,全靠一身蛮力大打人,齐敖田估计是伤的不轻,但王瑾珲的手也破皮了,不知道是不是在打齐敖田的时候划到了哪里。

  不出意外的话,等到晚上,他的手背也会显现淤青。

  王乔思想了想,把王瑾珲带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矿泉水和创可贴,帮他用清水清洗了一下伤口,又用创可贴贴上。

  做这一切的时候,王乔思专心致志,就没注意到王瑾珲探究的眼神。

  说到底,在这样的场景下,先前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竟然意外有了点温情。

  甚至王瑾珲今天撞见这一切,也不单纯是碰巧。

  他从那天知道王瑾瑜是散播王乔思谣言的始作俑者之后,心里就一直记挂着这件事,晚上辗转反侧,怎么怎么都睡不好。

  即便现在事态平息,可他仍然难以想象王乔思当初是怎么应付那些戳人心肺的恶评。

  他只是得知真相就这么烦躁难眠,那王乔思呢,她会在深夜痛哭吗,会觉得茫然无措吗?

  类似的念头快把王瑾珲逼疯了,他到底是控制不住自己,就想去亲眼看看王乔思现在怎么样。所以他打听到王乔思的课表,每次都偷偷的躲在门口附近,他就想远远的看上一眼。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日没一次遇上。

  相应的,他也注意到经常出现的齐敖田,心里琢磨出不对。这次齐敖田换了地方等,所以他也跟着过去了。原本只是说话也就罢了,可是看齐敖田竟然还想动手动脚,王瑾珲是彻底忍不住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生气,但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人欺负王乔思。

  到了现在,面对面的时候,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对王乔思了。

  说些软乎温情的话?他做不到。

  就这样不说话?未免尴尬。

  打破沉默的反而是王乔思,她帮王瑾珲处理好伤口,抬头看王瑾珲尴尬又强装不屑的样子,主动缓解尴尬,“你喝奶茶吗?”

  “嗯?”王瑾珲有点没反应过来,她这是把自己当成小孩哄了吗,但是说实话,王瑾珲和王有为口味都偏甜,所以奶茶这种看似和男生不沾边的东西,王瑾珲他其实很喜欢。

  喜欢是一回事,被不对付的王乔思发现是另一回事,他别别扭扭的想呵责王乔思,但是想到她之前遇到的事情,又没了底气。

  包括齐敖田之所以敢那么快对王乔思动手动脚,态度轻慢,谁知道是不是有受之前流言影响的原因。

  也许王乔思本来不必经历这些的。

  想到这里,刚才还一副要死鸭子嘴硬的王瑾珲,仿若泄了气,认命般说,“喝。我要珍珠奶茶,十分甜,少冰大杯。”

  王乔思半点没觉得不对,她叫王瑾珲坐在这里等自己,她过去买。

  两个人现在是坐在花圃边缘,因为头顶有阳台遮挡,又是背阴处,这一出倒是很阴凉,晒不到太阳。

  然后王乔思自己顶着酷暑去奶茶店买了奶茶。

  可能是因为这个奶茶店开得偏僻,所以没什么人买,坐的速度很快,没等几分钟,王乔思就拎着奶茶回来了。

  她先取出一杯,撕开吸管一半的包装,手并不触碰到吸管内部,碰的一声插好吸管,递给王王瑾珲,“这是你的。”

  然后才拿出自己的那杯喝起来。

  王瑾珲把冰得沁人的奶茶拿在手里,表情有些凝固,他享受着王瑾瑜十多年的照顾,可是在此时此刻,王乔思不自觉的小举动,也昭示着,如果王乔思也一直都在王家生活的话,她同样会是个好姐姐,不一定会逊于王瑾瑜。

  越是想,王瑾珲的心里越是如同乱麻。

  他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王乔思,说到底王乔思之前虽然为难了王瑾瑜,可是想想她曾经的遭遇,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王瑾珲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竟然一直在心疼王乔思。

  他的理智和感情在疯狂拉扯。

  在王瑾珲思绪纷乱的时候,偶然瞥见王乔思奶茶上的贴纸,和他一样也是十分糖。

  之前关于王乔思的猜测似乎得到了证实,她和自己一样,都喜欢甜食,而且非常嗜甜。

  王家人都有这样的毛病。

  一种来自血缘的奇妙羁绊把两个人连在一起,明明和王乔思分开了这么多年,可是熟稔起来,却是那么容易。

  王乔思的额角泛起晶莹的汗珠,但是丝毫不损她的容色,王乔思深吸一口奶茶,冰凉的奶茶入喉,整个人都清爽了起来。

  然后她才顶着王瑾珲复杂的目光开口,“现在是夏天,伤口容易化脓,虽然现在不是很严重,但你回去以后要记得清理。

  还有,以后不要那么冲动了。”

  听到这里,王瑾珲立刻反驳,“可他对你动手动脚,难道要我忍下来吗?”

  王乔思面色沉静,注视着这样的她,仿佛夏日带来的烦躁也都慢慢消失了,王瑾珲激动的情绪重新平静。

  看到王瑾珲安静了下来,王乔思才继续道,“不是忍下来,而是还有很多解决办法……”

  王乔思看着王瑾珲还是不服气的模样,加上两个人本质上并不熟,他也是为了帮自己,所以王乔思不再多说什么,而是非常认真的道:“刚才,谢谢你。”

  王瑾珲的表情有所松动,明明很在意,却要强装不在乎,“小事而已,我是不喜欢你,但你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的。”

  王乔思轻笑出声,听到王乔思的笑声,王瑾珲脸上的表情更别扭了,很是防备的说,“你别误会啊,我就是顺手而已,我姐姐只有王瑾瑜一个人。”

  话一说出口,王瑾珲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是想收回也已经来不及,他的脸上飞快闪过一丝懊恼,但又不愿意服软,脸上的表情显得很奇怪。

  但当他小心的将目光移到王乔思的脸上时,却见她和刚才没有任何不同,甚至连半点黯淡都看不出来。

  他听见王乔思平静的声音,“我不会误会的,你的姐姐只有王瑾瑜,王家也只有王瑾瑜一个女儿,至于我,我想我先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和王家毫无瓜葛。

  用的钱也已经还了,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都希望能互不打扰。”

  她说着又笑出声,脸上的表情不变,目光灼灼,好似把王瑾珲的心都烧出一个窟窿,叫他无地自容,“你刚刚帮了我,还是要谢谢你,奶茶就当是谢礼,往后还是不要再见了。”

  说要,女孩从花圃边缘起来,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动作是那么的流畅自然,她的脸上始终笑盈盈的。

  在王瑾珲怔愣的片刻,她已经走远。

  王瑾珲想叫住她,却已经来不及了。

  再说了,即便叫住,又是以什么身份呢?如王乔思刚才所说,他们已经没有瓜葛了。

  而已经坐上公交车的王乔思,面对几个祖宗欲言又止的眼神,她拿出手机在群里发言。

  【可怜兮兮小白花王乔思:你们放心好了,我很好,我刚刚说的都是真的,王家和我早就已经是过去式。刚刚是因为王瑾珲帮了我,不管我是不是本来就能解决这件事,但王瑾珲不知道,所以我谢谢他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比起其他祖宗,王赋德就显得很不在乎,“哎呀,你们担心什么,小乔思在这种事情上头脑一直都很清楚,早就没有瓜葛的人,怎么会因为只言片语就觉得难过呢。”

  王赋德说的很有道理,但是看到他那副站没站像坐没坐相的姿势,配上他的表情,就很引其他祖宗公愤,这个其他尤指王衡之。

  耳边充斥着祖宗们的吵吵嚷嚷声,王乔思的目光透过公交车的车窗,清晰的浏览着飞速掠过的景色。

  她是真的不在意了。

  而事情巧的很,在这场插曲的第二天,孟奶奶就成功飞到了海城。

  时隔多年,她再一次踏上故土,就算是平时端着名媛风范的孟奶奶,到了这种时候,也忍不住失态,热泪盈眶。

  王乔思因为早就收到了孟奶奶的消息,所以提前等在机场。

  她到的时候,也瞥间谢逾明了。

  谢逾明并不是一个人,准确的说,他周围站满了人,看样子跟他还都是一波的。

  王乔思知道他应该也是来等孟奶奶的,但是瞥见他身边浩浩汤汤的人,她果断选择等在一边,看不出两人认识。

  当年迈老弱的孟奶奶,被保姆推着轮椅出现的时候,她的衣襟已经被泪浸湿。

  她一出来就看见了王乔思,先是怼王乔思露出和蔼的微笑。

  但在孟奶奶出来以后,根本等不及王乔思上前,那些站在谢逾明身后或身旁的人,就争先恐后的上前,围着孟奶奶,有叫阿婆的,有叫姑奶奶的,总之热闹的很。

  一贯对王乔思没有半点架子,态度特别温和的孟奶奶,笑容敛去,看着就有了不怒自威的贵气和距离感,“好了,散开点,你们都堵在着,后边的人怎么走?”

  闻言,那些最热切的人不免讪讪。

  反而是谢逾明跟王乔思一样,被落在身后。

  孟奶奶越过一群人,把目光落在了谢逾明身上,看到谢逾明的时候,孟奶奶重新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她主动唤谢逾明过来。

  理所当然的,谢逾明帮孟奶奶推着轮椅。

  而王乔思看着乌泱泱的一片人,反而犹豫了要不要上前。

  毕竟这些人也都是来接孟奶奶的,甚至关系更亲密,她这时候上去,会不会打断人家的团聚。

  然而谢逾明却在孟奶奶的要求下,把轮椅推向王乔思的方向,孟奶奶一看到王乔思,就笑得牙不见眼。

  “你这孩子,怎么躲这了,不是说好了来接我吗?”

  王乔思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想等一会儿上去的。”

  在孟奶奶和王乔思交谈的时候,刚才那一群人中,惊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原本很不起眼,但在看到孟奶奶和王乔思交谈的时候,立刻抓住机会上前,笑得一脸得意,“乔思,原来你认识太姑奶奶啊。”

  这个人正是昨天还纠缠不休的齐敖田,他的鼻子上还包着纱布,嘴角也有青紫的痕迹。

  孟奶奶的目光移到齐敖田这个小辈身上,“你……”

  齐敖田主动开口,“太姑奶奶,我是齐敖田,乔思是我的未婚妻。”

  孟奶奶一反对王乔思的和蔼语气,皱着眉头道:“我怎么不曾听说,我看你们颇为不配。”

  结合先前的态度,任谁都能听出,孟奶奶口中的不配是指谁。

  当着这么多亲眷的面,齐敖田闹了好大个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