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

  书房里没人,我晃了一圈,对着空荡荡的书房默默摇了摇头,肯定又跑去练功了,没日没夜不休不眠的练,也不怕哪天给自己练的走火入魔!

  临出门前,我忍不住又瞥了眼书桌上,那张金光灿灿的请帖——连张请帖也要土豪的涂上金漆,一看就是金子轩家的手笔。

  犹豫了一瞬,我收回迈出门的脚,合上门,拐了回去。通常我是不喜欢掺和江澄的公事,不过这请帖看得我心下莫名的不安。

  请帖——金陵出生金氏宴请天下!

  啪的合上折子,我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重新打开帖子这是……春去秋来的,小金凌出生了已经?

  我记得金凌一出生便没了亲爹亲娘。如此说来,金子轩江厌离这两人是马上要领便当了?

  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金子轩会遭人设计被掏心而惨死,紧接着江厌离混战里中刀身亡,几乎同时魏无羡坠崖尸骨无存——至此,江澄血亲尽失,一无所有……

  纷乱的记忆汹涌而至,我捂着抽痛的脑壳,腿一软瘫在椅子上,心脏砰砰直跳。

  ……

  吱,一声轻响。

  我贴在桌面上的脑袋猛得抬起。及腰的长发湿漉漉的披散在身后,一袭长袍松松挂在身上,冷白的月光洒满院落。

  似是没料到书房中会有人,江澄推门的动作顿了下,飘过来的嗓音带了几分潮意,“怎么不点灯?”

  我没答话,在黑暗中坐的久了,不点灯丝毫不影响我正常视物,他这一幅出浴的月下美人模样,叫我不由呆了一瞬。

  幽幽的烛火照亮书房,江澄撩了撩衣袍在桌边的圈椅上落坐,手臂搭在扶手上手心撑起下颌,歪头看来。

  指间的青色茶盏轻轻晃动,殷红的唇上染上几分水渍。一头漆黑如瀑的长发垂落在旁,衬的他肤色皎白莹莹如玉。五官俊美锋利,眼角眉梢皆是掩不住的戾色,致命又勾人摄魄!

  我捂着心口,迟钝的眨了眨眼,看着他怔怔的半响回不过神。

  “色胚——”江澄要笑不笑的轻嗤一声,放下手中的茶盏,身子稍稍坐直了些,顿时恢复成一派正经模样。

  等我再看过去,哪还有什么出浴美人,狗江澄坐的端正,手上拿着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书,闲闲的翻了一页。

  分神瞥了眼我手里还紧捏着的请帖,开口时带了几分漫不经心,“请帖看了么,过几日我要动身去兰陵。”

  “你要去兰陵?”蹬蹬蹬几步跑过去,停在他跟前,我举着手里请帖,十分想摔他脸上,“要不是我今天恰好过来找你,又刚好看到请帖。你是不是准备招呼都不打直接走人,你是不是太过份啦?”

  知道不知道差点耽误你自己终身大事啊喂!跟我气急的模样完全相反,江澄垂着眼眸头也不抬,自顾自的翻了页书,就拿个黑色的发顶对着我。

  我颇为怨念扒拉着他的头发,“我也要去!”

  能忍着没生气不是因为我脾气好,说到底还是自己做了错事心虚——她姐姐大婚之时我没去兰陵,事后,足足一个月他都对我爱搭不理,现在想想,简直是人间惨剧!

  “想去便去,我又不会拦你。”至那之后,每次提到跟江厌离相关的事情,他都是像现在这样——冷淡疏离、油盐不进。

  只恨当时年少不经事啊,怕这又怕那,躲着没参加江厌离的婚礼,却忽略了她是江澄当时唯一亲人。

  我是理不直气也虚,默默叹了口气,“哎,别这么小气嘛,事情都过去多久了,还生气呢?”

  轻点扶手的手指一顿,江澄撩着眼皮横了我一眼,目光如炬,瞪的我脾气全无——行叭,哄人,我是专业的!

  我麻溜的一矮身抱住他一条腿蹲在地上,一把拽走他手里的书远远扔开,仰头看着他满眼真诚,“求江宗主大发慈悲,给个将功恕罪改过自新的机会,好不好,恩?”

  纸张在风中哗哗作响,江澄目光落在门口地面的书册上,泯唇不语。

  我抱着他的腿轻晃,“江澄-我道歉我去跟姐姐道歉,你就别生气啦原谅我一回,好不好?”

  闻言,总算分了个不太冷冰冰的眼神给我。见江澄态度稍有缓和,我趁机起身,要往他腿上坐。

  木着张脸,江澄手臂一伸将我推的退了几步,手指点点倘开的房门,道,“去把门合上。”

  “麻烦——”我嘟囔着跑过去,将门合上,回身,三两步冲过去跨坐到他腿上。

  “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像山泉冰雪一样清冽!”痴迷的深深吸了两口气,我搂着他的脖子紧贴在他身上,能清楚感觉到单薄的衣衫下,他温热的躯体还带着几分湿意。

  拎着后衣领无情的将我往后拖开一些,江澄松松靠上椅背,一手支起撑着头,浑身透着股懒散劲,“无事不登三宝殿,一身懒骨头难为你等到现在,有什么事,说吧。”

  一年来杀戮无数,眼睛里的戾气浓厚到遮掩不住,偏偏身上的味道清新如故,我忍着扑过去再吸几口的冲去,乖乖坐在他腿上,老实道,“其实我是下午过来找你,看到请帖才想起来,具体细节我也不清楚。”

  “无防,先说来听听。”虚虚搭在我腰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扣。

  “我记得温情好像有个弟弟,死了后来又被魏无羡给救回来那个。”金子轩好像是被那人掏心而死。

  “恩,”江澄点点头,散漫的眼神终于多了一丝凝重,“温宁——一年之前身死魂灭,魏无羡借阴虎符之力将他复活,准确的说并不能称之为活人,不过是受制于人的傀儡罢了。”

  傀儡?我一呆,温宁若是完全受人控制,那他就不是金子轩身死的根本原因。可幕后黑手具体如何布局杀害金子轩我又完全不清楚。

  “金子轩最近有血光之灾。”

  身子轻颤,声音发抖,江澄笑的不可自抑,“血光之灾?哈哈……陈久久你上辈子是算命的呀!”

  一巴掌糊到他肩上,我虎着脸道,“我说正事呢。”

  “恩你说,谁要杀他,”眉头舒展,眼含笑意,江澄勉强止住笑声,语出惊人,“金光瑶?”

  我一脸惊悚,江澄怎么知道的?

  “别这幅蠢样子看我,若是连对手是谁都搞不清楚,如何在仙门百家立足。”

  江澄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有能力杀金子轩的大有人在,能从中获利的人不作二想只有他。早先在清河,我便查觉此人颇有心计又极善隐忍。”

  不是让你来夸人家聪明的?

  “我们要不要提醒一下金子轩?”

  江澄摇了摇头,道,“金子轩好歹是兰陵金氏的未来掌门人,你太小瞧他了。若是随随便便被人做掉,他还是趁早自刎谢罪,才不叫人笑掉大牙。”

  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啊?我一头问号的看着江澄淡定的自说自话。

  “挑在这个时间动手,难道是想,借刀杀人?魏无羡修的鬼道不被世人接纳,若借他的名头杀人,确实是把好刀。只是他,常年窝在夷陵极少外出,此次金氏大宴天下,十有八九他会去赴宴,如此……”

  手指有节奏的轻扣桌面,江澄目光放空,眉头轻锁。

  我只随便提一嘴,你自己就完全把剧情给补全了,亏我纠结半天要不要告诉你?

  借机一巴掌糊到他脸上,我捧着他的脸晃道,“别分析啦,清醒一点!快想办法救你亲姐夫,万一过几天真出意外,你姐姐怎么办?”

  难得没计较我拍他脸,江澄按下我的手,略加思索,问道,“杀他的人是谁,温宁?”

  “你怎么不猜魏无羡?”我又是惊又是奇,刚才明明猜到有人要借魏无羡的手除掉金子轩,怎么一开口就猜温宁?

  “因为阿姐,魏无羡即便再讨厌也不会对他下杀手。”随口解释完,江澄垂着眼,又陷入沉默。

  怕打扰到他的思路,我默默等了半响,才小心道,“怎么样,你想到解决的办法了吗?”

  “呵,”江澄轻笑一声,幽幽道,“可惜啊,敌在暗我在明,想抓住狐狸尾巴可不容易。”

  呃——没办法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可高兴的!

  靠我自己的力量改变剧情,可能性几乎是微乎其微,但江澄可以——只要保住金子轩不死,后面挑拨魏无羡跟仙门百家对立的计划十有八九不能成功,他姐姐也不会因混战死去。

  也是考虑到这些,我才只说了金子轩身死的事,但看江澄现在的模样……他好像完全没想过金子轩万一真挂掉,后面可能引起的一系列严重后果。

  我生无可恋的掐着他的脖子使劲摇晃,“江澄,江小澄-你清醒一点,轻视对手要不得,小心阴沟里翻船!!”

  抬手制住我的手腕,江澄哭笑不得的斜了我一眼,“你有什么好办法,倒是说来听听?”

  呃——莫说现在只是金氏内斗,江澄根本没有立场去插手别的家族内乱,能一步一步成长到金光善的心腹,无凭无据的,金光瑶的地位又岂是几句话能轻易撼动的。

  所以,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不如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提前去兰陵看你外甥,顺便看着点金子轩?”

  “可以,”江澄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抬眼上下打量我几眼,半响道,“你还是留在家里吧。”

  “你不带我,我自己去。” 我撇着嘴推开他的手,站起身拍拍裙角,居高临下的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走,“我回去睡觉,你继续忙吧!”

  走了两步,江澄沉沉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冰凉的调子在深夜时分,显得格外阴森,“到了兰陵管好自己的嘴,被人拖走拷问我可救不了你。”

  我一边回头瞪他一边继续往外走,“你还真是冷血无情!”

  停在在门边,磨蹭了一小会,回头,见江澄垂头还坐在原处老神在在,我忍不住哼道,“再熬夜,小心猝死!”

  抬眸时漆黑的眼底还有戾气一闪而过,江澄默了默,站起身掸掸衣摆,淡定的觑了我一眼,“走吧。”

  “啊,你要回房睡啦?”

  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啊,我兴奋的冲上去一蹦,挂在他身上,“白天黑夜的窝书房,我都多长时间没见到你人啦,你干脆搬书房和你的公文一起过?”

  托着我走下台阶,挥手灭了屋内桌上的蜡烛,合了房门。

  江澄长眉微挑,才看向我,“每晚烛火都是我熄的。”

  “啊,你晚上回去啦?我怎么不知道?”要掉下去了!

  我还没出声,江澄默契的拎着我往上提了提,闲闲道,“问你自己,为什么人会睡得跟猪一样沉?”

  “哦!你还是回书房睡吧!”

  “我并未做错事,为何要睡书房?”

  冷月高悬,湖水粼粼,凉风吹散他的长发,江澄漆黑的眼眸中带着细碎的微光,“啧,刚才眼巴巴求着我的是谁?”

  江澄这狗男人,还真是喜欢得了便宜再卖乖!分明就是故意的,先勾的人心痒难耐,结果到头来他还要倒打一耙诬陷人,同样的招数用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他要真是容易心软之人,江厌离成亲后的整整一个月,也不能任我磨破嘴皮都不带搭理我一个字的。

  我抬头,面无表情,“求你了,去睡书房!”

  “再求一次。”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