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那倒是不错。”魏无羡依然嬉笑着,只是脸颊有些微红,却是被沈言婳最后一句话给臊的——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不通情事,听不得这些情话。

  他这边害羞,江澄则是微微蹙眉,他怎么越听越觉得沈言婳描述的此人就是她自己呢。旁敲侧击道:“沈姑娘,这世间除你之外,还有哪位仙子修为可与魏无羡比肩的吗?”

  他这一话问得二人皆是一愣,沈言婳完全是按照蓝忘机来描述的,却没想到阴差阳错居然刚好与自己有几分相符,顿觉有些尴尬。干笑道:“自然是有的。”

  她总不能说这人真的是有的,只是不是仙子,而是个世家公子吧。

  好在魏无羡完全没想过沈言婳说的人会与她自己有什么关系,又极为信任沈言婳,对她所说之话全然信服。

  他随即说道:“你哪那么多问题。”又问沈言婳:“沈姐姐,算完我的,也给江澄那小子测测呗?”

  江澄腾得站起来,脸颊绯红,“我不算,你算你的,拉我一起做什么!”

  “哟呵,真稀奇啊,你还不好意思了。我不管,你听了我的,我就要听你的。我倒要看看,哪家仙子眼神那么不好会看上你。”

  “魏无羡,你讨打!”江澄喝道,飞身扑过去就要打他。

  魏无羡一闪身躲在沈言婳身后,“你臊得慌你别听,我听了不告诉你就是,怎的还不让我听。”

  江澄咬牙切齿,他自己未来的道侣,哪有让旁人比他先知道的道理。因而恨恨地瞪了魏无羡一眼,又坐了回去。

  “诶你看你,还是想听不是?口是心非的毛病能不能改了。”魏无羡也坐了回去。

  “闭嘴吧你。”江澄瞪他。

  魏无羡嬉笑两声,不再与他拌嘴,看向沈言婳,“沈姐姐,这下可以跟我们说了吧。”

  沈言婳自他俩刚刚打闹时就在沉思,实在是不知该如何作答。无论是江厌离还是魏无羡,都是因她事先知晓才可以说得这般肯定。可江澄并未有过道侣,或者说有,但她并不知晓,也就无从说起了。不过,她依稀还记得江澄的择偶标准……

  沈言婳放下茶盏,沉吟道:“江公子未来的道侣,相貌甚佳,有倾国之貌,倾世之才。虽修为不高,然性情乖顺,温柔贤淑,勤俭持家,谈吐时更如和风细雨。且尊师重道,爱护幼子,是不可多得的女子。”

  “嘿,沈姐姐算得果真是准,江澄他就喜欢这样的。”魏无羡奇道,瞬间对沈言婳刚刚所说的话又信了几分。

  “诶,江澄,你说呢?”魏无羡挑眉问道。

  “不知道,以后的事我怎么会知道。”江澄沉声道。

  江澄这态度很是反常,魏无羡与他相交这么久,对他再了解不过,明白他这是生气了。端详他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江澄,你生气啦?”

  “没有。”江澄僵硬地回道。

  “哎呀,别生气嘛。虽然未来弟妹修为不高,不及我夫人远矣,好歹也是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嘛,你就知足吧。”

  “滚,哪个是你弟妹!少占我便宜!”

  “谁占你便宜了,本来就比我小。来,叫师兄,师兄给你买糖吃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澄被他调戏得恼羞成怒,抄过去与他打做了一团。

  沈言婳脑海中还都是魏无羡的那句话中的“夫人”二字,与之对应的是蓝湛那张冷冰冰的脸。她摇摇头,也不知,究竟谁是夫人啊。

  又想起什么,沈言婳叮嘱道:“有道是姻缘天注定,我虽能窥得一二,但你二人切不可因此而刻意去寻某人。缘分到时,你们自能遇到自己的命定之人。”

  尚在玩闹的二人闻言具是应是。

  晚间用过膳之后,沈言婳就回了自己房间,却意外地看到江澄在自己门前等着。

  上前问道:“江公子,有事找我?”

  “嗯。”江澄应了一声之后就开始沉默,思索着该如何开口。

  “更深露重,江公子进房中来谈吧。”

  “不敢。”江澄脸色微红,他知道沈言婳身为妖兽,对人类中男女大防一事并不在意。可沈言婳不介意,他却不能不注意。本就是夜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难免对沈言婳的清誉有损。

  “几句话的事,我在外面说完就好。”

  “也好,江公子有话不妨直说。”沈言婳明白他的顾忌,也不多劝,就和他一起站在门前。

  “你……”江澄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问道:“我只想问,姑娘今日与我和魏无羡所说的那些,当真是,是姑娘演算出的天机吗?”

  沈言婳微有些沉默,她心中明白江澄是何意,可却又如何能据实以告呢。

  “姻缘之事,乃人生大事,言婳怎敢造假。”她眼眉低垂,如是说道。

  江澄脸色有些发白,想到沈言婳说过的“虽修为不高,然性情乖顺,温柔贤淑,勤俭持家,谈吐时更如和风细雨”,脸色又白了几分。

  “此事,便毫无更改的余地了吗?”他问道。

  沈言婳心头微颤,语气仍是平淡,“却不知江公子想如何更改?”

  “若我已有心上人,且与姑娘的推演截然相反,却不知该当如何?”

  “江公子年纪尚轻,难免会对哪个仙子生出仰慕之心,然遇到公子命定之人之前的那些女子,不过是过眼云烟,一场虚幻罢了。”

  “刻骨铭心,也能称为虚幻?”江澄反问。

  沈言婳嘴唇轻颤,“公子年少,难免……”

  “够了!”江澄低声打断她。

  他知道自己和她相比年纪太轻,他始终不肯面对他们二人之间的差距。却实在是受不住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提及,尤其是,用在这方面。

  他是年少,可是年少就意味着没有真心了吗?

  “我自己的道侣,难道还轮不到我自己来选?”

  “我心悦谁,与谁结为道侣,又岂轮得到他人指手画脚。便是老天,也决不允许。”

  沈言婳轻咬下唇,“命定之人自是天定,公子遇到便会知晓了。”

  “命定之人,也该是我心上人。”江澄坚定地说道。

  沈言婳转过身去,痛苦地闭上了眼,不敢让江澄看到自己此时的表情,左手腕剧烈的疼痛起来,却不及她心间的万分之一。

  她伸手紧紧攥住自己的手腕,声音发颤,“江公子,命盘一事本就是因人而异,信则有不信则无。江公子若是执意不信,言婳也无话可说。”

  “夜已深,公子还是请回吧。”说完,沈言婳抬手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江澄站在门外,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久久不言。

  沈言婳面色冷淡,决绝地关上了门。

  就像关上了她与江澄之间的——

  门。

  那日的话江澄再没有提过,沈言婳也就当做不知,就像她一直对他的心意佯作不知一样。

  射日之征结束了,压在众人头上的大山也消失了。一切,又都恢复了以往的样子。

  只除了沈言婳的手腕,还时不时的会疼一下。

  夜深人静之时,她也常常因为疼痛而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可是每每看到与江澄肆意打闹的魏无羡,沈言婳便觉得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至少,江家没有被毁,剩下的所有,由她一人承担便可。

  她睁开眼睛,结束了打坐。

  左手腕阵阵的痛着,让她无法全神贯注地修炼,索性便不修炼了。

  她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不想走远,沈言婳去了魏无羡他们常去玩耍的那片莲花池。

  此时不过是初夏,莲花尚未绽放,已有大大小小的花苞含羞待放,不难想象盛开之时会是一派怎样的光景。

  沈言婳在岸边坐了下来,看得出神。

  她活了那么久,却从未曾好好看过这个世间。

  这世间的山川河湖,四时交替,她都不曾留意过。

  如果,她想,如果一切都解决了之后,她还有时间的话,她想离开江家,去好好看看这一番天地。

  浅浅的交谈声自身后传来,听出是熟悉的声音,沈言婳回过神来。

  “沈姐姐,你怎么在这啊,真是叫我好找。”魏无羡抱怨道。

  他在沈言婳身边坐下,“难得见你不在房中修炼,怎么坐在这里?”

  沈言婳看着身前的莲花池,神情温柔,“终日坐在房间修炼,也是无趣,闲来无事,便想出来走走。记得此前你与江公子总爱来此,我便也来瞧瞧。”

  “我差点要忘了。”魏无羡浅笑道:“算起来,沈姐姐也是同我们一起长大的。”

  “是啊。”沈言婳看着他,眼底含笑,“也算是,青梅竹马?”

  魏无羡大笑起来,“算,怎么不算。”

  他神采飞扬,眼角眉梢尽是笑意。十九岁的少年郎,意气风发,不含半点阴霾。

  真好啊,沈言婳想,这样的魏无羡真是帅极了。

  “沈姐姐,”魏无羡笑道:“我和江澄准备去夜猎,左右你也无事,不如与我们同行?”

  江澄就站在魏无羡身侧,一言不发,只静默地看着她。

  沈言婳与他对视一眼。

  自那日他们二人谈话过后,再面对她时,江澄就变得格外的沉默。

  沈言婳自然察觉到了,可是察觉到了又能如何呢,她根本给不了他任何回应,只能装作不知。

  “你们去吧。”沈言婳摇头拒绝了。

  三人同行,难免会有她与江澄独处的时候,她实在是不愿再徒增烦恼了。

  “诶?”魏无羡没想到会被拒绝,有些失落,“算了,沈姐姐你不想去就在莲花坞和师姐作伴好了。”

  “恩。”沈言婳应了一声。

  她一手撑地想要借力站起来,却不巧左手腕骤然疼了起来,她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手一滑差点摔进河里。

  魏无羡手疾眼快地拦了她一下,好险没能掉下去,却是把人吓的够呛。

  沈言婳懵懵地坐在那里,整个人还没回过神来。

  魏无羡蹙眉,“沈姐姐……”

  江澄上前把她搀扶起来,面色凝重,“怎么回事,你的身子,怎么这么虚弱。”

  沈言婳挣脱他的束缚,一脸平静,“没事,手滑了一下。”

  “你们聊吧,我先回去了。”

  魏无羡站了起来,看着沈言婳离去的背影,满脸担忧,“江澄,你说沈姐姐她是不是……”

  是夜,莲花坞。

  沈言婳突然感到了一阵心悸,她睁开了眼睛。

  周遭明明没有任何威胁,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感到不安。

  翻身下床,她去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突如其来的痛楚自五脏六腑蔓延开来,沈言婳猝不及防呕出一口血来,血液染红了茶盏。茶盏滑落下来,摔得粉碎。

  是江澄,怎么会?她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这个念头。

  来不及多想,她以最快的速度用地上的血绘制了一个传送符。

  下一刻,屋内蓝光大作。

  光芒消散后,沈言婳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