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映照,康熙缓步进来,倚罗却是感觉自己的心脏那跳动的频率都快要和他的脚步在一个频率上了。

  倚罗犹如在梦中猛然惊醒的状态,甚至于有那么一瞬间分不清到底是睡梦之中,还是清醒之态。

  脑海里面想的东西,被猝然打断,而打断的那个人,还是自己之前所想中分量最重的那个人。

  康熙眼瞧着倚罗目光尽数地落在他身上,眼底尽是惊诧,还有些呆愣似的。

  “倚罗?”

  倚罗回过神来,赶忙道,“臣妾参见皇上。”

  康熙走进扶起倚罗,不由得有些好笑,声音之中也带着戏谑道,“今个是怎么了,这么意外,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天色已黑,臣妾本以为皇上已经在哪个嫔妃那边歇下了,没想到,竟然还能得见皇上。”

  “是吗?”康熙煞有其事点了点头。“朕怎么不信呢?”

  倚罗倒不是没听出来康熙声音中那充斥着玩笑的意味,但是鉴于自己之前想了一大堆,眼下就不住地往不该的地方联想,比如说试探,比如说警告,又比如说其他什么东西。

  这种思绪实在有些耽搁人。

  康熙眼见倚罗没说话,倒是没起什么疑心,只是俯下身子,侧过头,视线和倚罗那低垂的眸光相触。

  四目相对,康熙笑意越深。

  “好了,朕不说了。”

  “今日朝政繁复,故而在乾清宫忙了许久,不久之前方才轻松些。”

  “可是都弄完了?”

  “不,剩下的那些,交给保成了。”

  倚罗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目光看向康熙,康熙倒是身子站得笔直,眼底一片正气,“保成是太子,处理一些朝政,对于他也是一件好事。”

  “况且……”康熙说着,声音停顿了一下,“有些事情,朕也还在考虑当中。”

  “可用晚膳了?”

  倚罗对于康熙这戛然而止,下一秒转移话题的话,倒是并不关心,康熙既然不说,她也不打算问,至于用膳这件事情,倚罗当即摇了摇头。

  本来是到用膳的时候,只不过因为刚刚的事情有些耽搁了。

  “正巧,朕也还未用膳,从晌午一直忙到现在。”

  膳食没过多久就上来了,康熙再也没有说过有什么歧义的话。

  一顿晚膳倒是也吃得算得安心无事。

  而接连两天,康熙都是住在了坤宁宫。

  倚罗也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该扔的扔,该清的清,没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疑心,果然舒服了不少。

  直到开国议的前一天晚上,烛火早早地熄灭,倚罗身上极为疲惫,整个人恨不得瘫成一片,闭着眼睛,手任由他一下一下捏着,手指肚的位置上轻轻一按,一陷一陷的。

  不知道过去多久,倚罗甚至于都已经适应下来,眼皮也越发沉重,整个人处于一种睡了但是没有完全睡的状态之中。

  就在此刻,传来了身旁人的声音,“倚罗。”

  倚罗也分不清到底自己是在做梦还是身旁人真的开口了,不过倚罗还是下意识的应声,故而康熙那边听到的倚罗那边含糊不清的应声。

  他松开手,把人往怀里又抱了抱,倚罗对于这个姿势早就再熟悉不过,甚至于在这种情况下,倚罗都没有什么意识的情况下,凭借着身体的本能就朝着他怀里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整个人窝了进去,头也埋在他的怀里,调整好位置之后,俨然就是要彻底陷入梦想。

  康熙仿佛也在助力这个事情,把被子轻轻掖了掖,防止凉风进来,第二天一早再偶感风寒,虽然如今并不多冷,但是天气也还未暖起来。

  明个就是国议了,作为一个大权独揽的皇帝,臣子所做之事,或许会瞒之一二,有各种私心,但是康熙也不可能全权被蒙在鼓里,尤其是明日即将国议,要说的事情,或多或少也是提前有些了解,不管是下面的刻意禀告,还是他本就对于参与国议的王公贝勒们,极为关注。

  全天下,能光明正大分皇帝权柄的,到底也就是国议了。

  这些年虽然有所制约和削弱,但是康熙也没有做得太绝,更是留有了一部分余地,故而也做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眼下,太子逐渐长大,开始触碰国事,甚至已经能够独自监国,康熙更多的也是欣慰。

  除此之外……

  “倚罗,朕有一件事烦心。”

  “唔……什么?”

  “朝堂上的事情。”

  “嗯”倚罗眼睛也不挣的应声着。

  “不想问吗?同你有关。”

  倚罗继续应声着,声音仍旧含糊不清,整个人仿佛已经睡着了,只是还会应声而已。

  康熙低下头,透着月光看着倚罗的侧脸,长长的睫毛,稳稳地垂着,月光顺着鼻尖落下,隐匿在黑暗之中,康熙最终笑了笑,下颌抵着倚罗的头上,“若是皇后开口,朕定帮你。”

  倚罗仍旧应声了,只是这一次比之前的声音更低了,更加含糊不清,甚至于到了几乎不去仔细听都能够被忽略的地步。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稍稍调整了一下位置,之后再无声音传来,只留下平缓的呼吸声。

  至于倚罗也仍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眼睛也未睁开,只是那眼底的鸦羽微微动了动。

  装死虽然可耻,但有用。

  谁喜欢下水谁下水,她绝对不下去。

  走好一条路线不动摇。

  随即倚罗彻底陷入了沉睡,把所有的东西,一起抛之脑后,任由自己沉浸在梦乡之中。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康熙已经离开。

  朝堂之上,也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索额图之弟心裕素行懒惰,屡次空班,皇上交由索额图处置,未曾想索额图不曾大义灭亲也就罢了,竟然利用皇上所赋之重,徇私枉法!”

  “法保亦是懒惰,被革内大臣之职,但是念在其功绩,网开一面,仍旧随旗行走,奈何仍旧不思教训,在外校射为乐,索额图作为兄长,亦是丝毫不劝诫一二,任由法保我行我素!”

  “索额图所得巨富、通国莫及、在朝诸大臣、无不惧之,求皇上惩戒索额图,万不可任由索额图如此任性妄为下去,坏了祖宗基业!”

  康熙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喜怒,就这么听着王公贝勒对于索额图的控诉。

  下面的人仍旧在细数索额图更多的罪过,就比如说这风气之流等等。

  在场众人也摸不清康熙的意思,不过有些人未得到示意,还是在继续阐述着索额图的危害。

  若不是其父索尼的地位太重了些,即便已经故去,还是大清的大功臣,要不然此刻也想拉下水,毕竟当年这也就是有浑水摸鱼的嫌疑。

  等了许久,康熙方才开了口,“太子,怎么看?”

  “儿臣初碰政务不久,所知不多,故而不敢妄加定论。”

  对于这种万金油的糊弄话,康熙没听过一千也听过八百,若是方才以往康熙也就留不说什么了,但是现在,康熙看了眼在场的王公贝勒道,“虽然时间不久,但是你也大可以说说你的想法,毕竟也是接触了一段时间,大可以畅所欲言。”

  “前者所做,滥用职权,庇佑亲随也是大事,只是虽有过错,但是并非酿成大祸,到底是亲朋而并非本人,若是做得太过,或许有些偏颇,但是总归不能不惩戒,至于什么巨富之类,和同旁人之间,私下里如何,儿臣就真的不知了。”

  “若是说真的务必彻查,若是假话,也绝对不能放过污蔑朝中大臣之人。”胤礽道。

  此话一出,听不出来这是要重重拿起,轻轻放下,还是说了就跟没说一样,不过就说前面那句话,或多或少,都有着一点隐晦的倾向。

  但是真说是有什么问题,倒是也没什么,事情是这么个事情,该说的也说了,归根结底,还是一句看起来过得去的无用废话,如此倒是又转回去,打了个循环的结,不过有些人却是忽略了表面,觉得抓到了暗地里漏洞,其中一位原本就因为要即将惩戒索额图一事上了头,趁着这个机会站了出来,张口就打算对太子也发起冲锋道,“众目睽睽,朗朗乾坤,太子难不成说我等是假话不成!如今已是证据确凿,岂是弄虚作假!”

  此话一出,胤礽没有反驳,反倒是面上顿时有些焦急和无错,当即转过头看向康熙,“皇阿玛,儿臣”

  “大胆奴才,是朕让太子畅所欲言,你确如此顶撞太子,以下犯上,还把这祖宗规矩放在眼里吗?!”

  “况且太子什么时候说过是什么所谓假话,妄自揣测,这就是你的为官之道?!”

  此话一出,那人顿时当场汗流之下,“奴才不敢,奴才只是一时心急,求皇上赎罪!”

  康熙没说话,其他人也站出来为那人求情。

  最后甚至胤礽也开了口,康熙方才作罢,罚了两个月的月俸作为象征性的惩戒。

  不过经过刚刚一事,也把目光悄悄地从索额图身上挪开。

  再看看这一系列的事情,就不由得怀疑起了皇上的用意,是否想要对于索额图与其兄弟网开一面。

  而就在众人所猜测的时候,万万没想到,康熙那边却是峰回路转,把话题重新扯到了索额图身上,并且定了明珠查探此事。

  随即,不久之后,宫中传来旨意,革心裕銮仪使、佐领,仍袭一等伯,革法保一等公,革索额图议政大臣、内大臣,仍任佐领。

  在那一天,倚罗也收到了来自宫外额娘的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