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见了这些小姑娘之后, 才发觉英莲和黛玉两人没有说谎,果真各个都是极其钟灵毓秀的女孩子。别说英莲两人舍不得她们步入火坑,连长青这个自认冷心冷肺的人, 也觉得这样花骨朵儿似的姑娘们, 不该因为旁人的过错就此凋零。
故此,她默认了英莲等人拿她当靠山,去和林家、贾家的长辈交涉, 甚至和皇帝司徒祐做交换。用一张百毒丹的丹方, 换了城郊的一个皇家农庄, 并在那里建起来大乾国第一所女子学堂。
这学堂里什么都教, 琴棋书画之类的占比最少,算是兴趣课。
而四书五经,医术草药, 天文历法,易经八卦, 都是教导的内容, 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 选择其中两门去学习。不过有一门必修的课程, 是武艺和谋略,只要是进入女子学院的女孩子,都得学。
除此之外, 但凡通过考核的学生,一律不收取学费束脩,有需要的学生还能免费提供食宿, 待遇极佳。
消息传出去后, 整个京城都轰动了,那些权贵人家的主母家主, 纷纷谋划着要把孩子送去女校。有些是真心想让孩子学些本事,有些则是为了给皇帝卖个好,还有些则是单纯想和圣女打好关系,若是自己的孩子能被国师看重,那日后自家的前程也就不必担忧了。
打着种种算盘,等到女校招生那天,甚至连皇室的公主郡主都来了,场面可谓极其热闹。
除此之外,也有许多京城附近的女孩子,跋山涉水而来,士农工商,不论是什么阶层的人,只要能赶到女校门口的,都可以进去参加这次考试。
考试进行了三天,最后录取了三百名学生,可以免费入学,每个月还有补贴费。这些学生家境参差不齐,有皇室成员,也有乡野村姑,大家也不知道录取的标准是什么。
此外,还有五百米学生是自费生,一年就要五百。这个学费的数目不可谓不大,只是但凡家里负担的起的,也都不会放弃这个机会,拼尽全力也要送孩子进来。
因为女校的先生们,实在是太过于出名了,各个都是大佬!
负责教授四书五经的,是当朝太子太傅,他年过六旬,是当世最显赫的大儒。他之所以来女校任教,一来是林如海再三邀请,二来是司徒祐的暗示,三么他最疼爱的小孙女也在这里上课,如此三管齐下,才有了他一周来上两次课。
英莲负责教授天文历法,黛玉则是主攻艺术草药,两位圣女的名头,在整个大乾国也是相当拿得出手的。
还有谋略心术,任教的是已经颐养天年的前任兵马大元帅,在战场上纵横数十载,无一败绩,杀的敌军闻风丧胆。
至于武艺打坐,则是由长青亲自出马,一周只有一次课。虽然清玄门的功法不能泄露,可长青毕竟曾经在修真界上千年,手头有的功法数不胜数,从里面挑出几本适合女子的修习的,并不是难事。
除了这几位主讲之外,还有名满京都的贵妇人,金榜题名的文豪,以及善于商贾之术的大商人,精通稼樯之事的老农,云游四海的道士……
单单是看在这些先生的份儿上,就没有人能拒绝这所学校。
贾家三春以及薛宝钗和史湘云等人,都进入女校,成了里面的一员。而大字不识几个的王熙凤,居然成了女校的先生,教导那些女学生管家事宜,不得不说世事果真奇妙。
时光倏忽而逝,转眼就是五年,女校第一届的学生走走留留,如今只剩下了一百多人。其他的要么随着家人离开了京都,要么年龄到了迫于压力嫁了人,能够留到现在的这批人,都是心智极强的学员,各个都能称一句万中挑一。
长青甚至从她们中,挑了几个有灵根的,收为记名弟子,传授了她们清玄门的道门心法。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英莲等人聚在一处,手里拿着众人写的策论,满心欢喜。
这些策论里写的,都是女院学生针对时事,发表的治国之论。有关于治理河道的,也有关于北疆战事的,与异族开通互市的,也有海上航运贸易的,还有诸如良种改良,套种技术,开挖沟渠,冶炼铁器等等,千奇百怪无一不有。
她们牟足了劲儿努力,多年心血汇聚,为的就是向世人展现女人的智慧与能力,让大家再不能小觑了她们去!
黛玉满怀激动,却又十分忐忑:“明日我就入宫去求见陛下,希望事情能顺利。”
昭明郡主坐在一旁,闻言忙道:“我和你一起去,皇帝舅舅最疼我了,我可以帮忙说情!”
长平公主也在一旁示意:“加我一个,我虽然算不上得宠,但是毕竟也是中宫嫡出,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母后和太子哥哥也会帮忙捞我一把的。”
薛宝钗等人都蠢蠢欲动,只是碍于身份地位,并不好直接入宫,故此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她们三人身上。
大家又细细的商量了半天,把司徒祐有可能问到的东西一一做了推测,最后英莲说道:“我就在师父身边等着,若是有什么意外,玉儿你就给我传音示警,我怎么也要把师父磨过去,肯定不会让你们出事儿的!”
十几个小姑娘围坐一团,商议的热火朝天,丝毫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了长青的神识之下。
她饶有兴致的听完了众人的商议,对于后续的情况发展,难得好奇了几分,故此第二日英莲借故在她身边一直打转,长青也不曾出言撵人。
而宫中,则是另一番惊心动魄。
司徒祐并不是个傻子,最开始的时候,他或许以为那所女校,只是长青为了传道而立,或者是两位圣女小姑娘家家起了玩心,办来打发时间的。可是一年,两年,三年,直到现在第五年,女校的规模越来越大,人数越来越多,影响力也几乎能与国子监相提并论,司徒祐又岂能不上心呢。
只是从始至终,长青对女校的插手都不多,她最开始的吐纳课程是一周一节课,后来教出了第一批的学生后,干脆就变成了一月一节课,其他时间都是由学生代课的。
女校的运行,大多是由黛玉和英莲主管,外加贾敏以及王熙凤等人协助,还有三春等姑娘配合。最开始真的是历经艰险,学生退学的,经费不够的,其他家族派来想要挑拨关系从中获利的,都被她们一一克服,这才有了如今的女校。
要说她们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司徒祐还真的没看出来,从始至终,这些年轻的女孩子们,都是满怀热忱。别说借这所女校行不轨之事了,甚至还年年往里面大把大把的贴银子,要不是有一手高超的医术,那女校说不定早就破产倒闭了。
就这个问题,司徒祐还曾经和皇后讨论过,不知道这群小姑娘到底想做什么。
皇后倒是隐隐约约明白,可是她却不能说,也不想提前暴露了这些姑娘们的野望。想着从前囿于深闺中的自己,还有现在每天都快快乐乐去上学的女儿,皇后善意的帮着她们描补了一番,只说是小姑娘家好奇罢了,至于事实真相如何,她并不在意。
而现在,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昭明和长平,还有旁边满脸严肃的林黛玉,司徒祐终于知道她们想干什么了。
“你们想要女子也能参加科举,入朝为官,出将入相?”
黛玉心中忐忑,但还是沉声道:“是,陛下,您富有四海,大乾国目之所及都是您的领土,这里每一个人都是您的子民。可是为何在您的辖下,子民都还要分三六九等呢?男人可以自由出门行走,女子却必须要遵守礼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能留在家中相夫教子?”
“自古以来皆是如此,男子出门挣钱,养家糊口,女子操持家务,奉养子女公婆。”司徒祐沉声道,语气不温不火,“这并不是分什么三六九等,而是男女体力侧重不同的社会分工罢了。”
体力侧重,分工不同?三人不约而同的撇了撇嘴,但是又不好直接顶撞司徒祐。
还是黛玉出声,从随身的袋子里掏出几叠厚厚的册子来,递了上去:“陛下,这是我女校学生的策论,请您过目。”
司徒祐看得很仔细,也看了很长时间,临敬殿内静悄悄的,谁都没有说话。等到司徒祐把册子放下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小太监们早就轻手轻脚的点了灯,把临敬殿照的如同白日一般。
“这些,都是你们女校的学生写出来的?”
长平公主终于等到他看完了,闻言忙回道:“正是!父皇,里面关于和异族互市的册子,就是儿臣所写!而开通海贸,与海外各国通商贸易的册子,是昭明写的。”
司徒曜唔了一声,随即问道:“改良的农种,确认有效果吗?”
“确实有效果,那是我们女校几个农家女孩研究出来的,她们已经在自家和皇庄上都种了两季了,产量比之从前增加了一层多。”
她们昨天就猜到,皇帝肯定对良种最感兴趣,故此黛玉还特意带了些种子进宫。这会儿听到司徒祐发问,她立刻从袋子里掏出一把种子来,递给小太监呈上去。
司徒祐虽然政务繁忙,但是每年还是会参与春耕,对于农桑之事也有些了解。黛玉呈上来的种子,颗粒饱满,散发着一股子粮食的清香,确实比司徒祐从前见过的要好些。
除了种子,其他册子里面写的东西,也俱都是言之有物,堪称治国良策。若不是几人信誓旦旦,司徒祐真的要以为是什么隐世大儒操刀,才写出这般花团锦簇,言之有物的文章来。
真是小看了这些姑娘,也真的是小看了天下女子。
司徒祐沉默良久,突然说道:“朕会加一届恩科,允许女子和男子一同考试,男女同一张卷子,糊名改卷。若是你们真的能考赢了他们,朕也会酌情给你们派官,许你们在朝堂任职。”
三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俱都狂喜不止。
长平公主和昭明郡主,更是连连叩拜:“多谢父皇/舅舅!”
看到女儿和外甥女如此高兴,司徒祐也不由得露出个笑脸来:“阵只说给你们个机会,但是能不能把握住,就要看你们自己的能力了。若是到时候丢了人,可不要到朕面前来哭鼻子,日后也再不许和今日这般,再来说什么三六九等的话了。”
“陛下放心,同堂相较,若是技不如人,我们也绝不会哭哭啼啼的。不过,我们努力多年,只为今朝,还请陛下拭目以待。”
这话说的不算客气,司徒祐却没有着恼,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好!那我就看看林卿的女儿,比之他当年如何。从前你父亲是探花,去年你弟弟似乎也考中了解元,就看明年三月,你又能拿到什么名次来!”
黛玉闻言并不害怕,反而双眼放光,朗声应了下来。
等到出了宫门,坐在回女校的马车上,三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穿过马车,飘到繁华又喧闹的大街上,让路上听到的行人也跟着开心起来。
虽然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但是听几个姑娘笑得那么欢畅,应该是极好的事情吧。
女校门口,一群姑娘正忐忑等候,远远的见着马车过来,连忙聚拢过来,七嘴八舌的问道:“怎么样,怎么样,陛下有没有生气发火?”
“他同意了吗,咱们有机会了吗?”
“你们还好吗,陛下有没有为难你们?”
黛玉三人刚从马车上下来,就被大家包围起来,她们也不恼,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大声道:“我们成功啦!”
大家都呆住了,半晌薛宝钗回过神来,问道:“成功了是什么意思?陛下,陛下他恩准我们……”
“父皇说他会加一届恩科,天下女子和男子都能入场同考,卷子会糊名批阅,只要能过关,就可以进入朝堂论政!”
长平公主这话,真的出乎大家的预料,她们从前只觉得,自己拼尽全力,有生之年许是能见到女子入朝堂。可是现在,居然第一次就被允许和男子同考,实在是太过意外的惊喜了。
英莲匆匆赶过来,看到附近许多人在张望,忍不住出声道:“好了,进去再说,堵在门口成什么样子了。”
大家吐吐舌头,这才跟着英莲进屋,各自寻了个蒲团坐下细说。
“陛下此次确实仁慈,恩科加试也不是轻易的,他能给我们这次机会,都是看在诸位姐妹策论写的好的份儿上。”昭明舒了口气,语音轻快的说道,“时间很赶,从明年二月的县试,再到秋闱春闱,流程是严格按照往年科举走的。”
“咱们这次的对手,可都是那些号称十年寒窗苦读的学子,大家万万不可掉以轻心。陛下可说了,若是此次咱们比不过,以后就不会再给机会了,到时候丢脸是小,错失良机才是大大的不该。”
“说的对,古人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次咱们开了个好头,更是要全力以赴,博出个光明灿烂的前程来!”
……
一群姑娘又是踌躇满志,又是心怀忐忑,但是最后都转化为满腔热血,想要一举成名天下知,为世间女人博一个更加公平公正的未来。
长青收回一直外放的神识,微微一笑就不再管了,年轻人么,总归是喜欢闹腾些,且随他们去吧。
随着司徒曜一道旨意,整个大乾国都沸腾起来了,有人赞同,有人漠视,但更多是卫道士站了出来,满口的三从四德,礼义廉耻。
甚至还有人放话说:“女人家家的,就该在家中相夫教子,打理家事,做什么要出来抛头露面,与男人抢饭碗,实乃伤风败俗!”
“区区小女子,不过略读了几本书,识得几个字,就敢出来跟男人叫板了?哼,狂妄自大,不知道天高地厚!”
“我等读书人,耻于和这些无知妇孺同堂科考,若是圣人不收回成命,我等就去国子监、宫门口静坐!”
……
舆论沸沸扬扬,不过大多数还是对女子参与科考十分不满。
黛玉等人虽然并不在乎,可女校里还有许多学生,她们要考虑的更周全些才好。好在,能坚持到现在的女孩子,谁没有点本事家底,很快大家就组织起来,进行反击。
先是女校研发出的新型农具和改良粮种被推广,大大提高了亩产,获得了百姓的认可。后又有几位姑娘操刀,写了文章反驳那些所谓相夫教子,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谬论,把场面弄得更热闹了。
再有林如海、甄士隐等学生家长,也不甘示弱。凡是对女校学生进行抨击的人,若是在朝为官的,便揪住他们的错漏之处,连同御史等参他们一本;而本就糊涂度日的,就被那些家中有权有势的家长们找上门来,亲切友好的会谈一番,确保他们能看清事实。
有一个说话过于难听的,更是被林如海亲自堵住家门,狠狠□□了一个时辰。素来儒雅的林阁老,为了自家女儿的梦想,宛如一只斗鸡,只把对方说的掩面羞愧败逃,公开道歉致意才肯罢休。
纷纷扰扰近乎两个月,司徒祐连管都没管,众人见陛下铁了心如此,不论是赞成的还是反对的,最后都偃旗息鼓,安静下来了。
英莲等人也松了口气,开始全力备考,只等开春之后,背水一战!
后世人提起大乾国第一次女子科举,都一致觉得,那是大乾国国力鼎盛的转折点,也是世间女人从后院迈出的第一步。那次科举为后来男女同朝为官,男女同工同酬等等,奠定了十分坚实的基础,也让世人看见了女子的智慧和力量,彻底让女性登上大乾国的政治舞台。
不过后世再多的夸耀,对于当今的人而言,都是虚无缥缈的。
对于薛宝钗而言,她本以为自己会满怀激动,可是真的坐在考场上,拿起笔答题的时候,居然意外的平静。她做的很快也很顺,那些经史子集,早在年幼的时候,便已经深深的刻在了脑子里,如今再度翻找出来,就变得十分轻而易举了。
等到题目写完的时候,离着收卷还有半个多时辰,薛宝钗轻轻吐了口气,环顾了四周的考生。
还是以男子居多,偌大一个号房三百多人,女子只有少少二十多个。其中有薛宝钗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可是不论是谁,都在奋笔疾书,脸上慢慢的都是全力以赴的认真。
这对她们而言,是难得的机遇,天予不取,反受其害,女孩子能拥有的太少,一旦抓住了就绝不会放手,就如薛宝钗一般。
她不合时宜的想起了早亡的父亲,以及家中那个纨绔无能的兄长,这二人都是极疼爱她的,从小父亲疼她胜过兄长百倍。她也很是争气,只是父亲常常抱了她在洗头,略带失落的感叹自家宝钗怎么就不是个男儿,如此便能鼎立家业,振兴薛家了。
而哥哥呢,天资不足,纵然是有心都无法支撑家业,更何况他还无心。薛蟠此人的心思,都放在吃喝嫖赌上头,反正薛家有钱,足够他挥霍潇洒,何必要辛苦努力,白白浪费了这大好的光阴呢。
从前薛宝钗不懂,也不接受这些,她总想着让哥哥再努力努力,自己再懂事一点,就按照母亲说的那样,嫁个好人家吧,日后也好拉拔哥哥一把。她几乎都要认命了,妈说的嫁给贾宝玉的事情,她险些就松口应下了,好在峰回路转,接到了国师府的帖子,走出来不一样的人生。
想着如今的自己,已经可以全权管理薛家的商铺,母亲和哥哥都能在她的庇护之下安稳度日,薛宝钗就不由得露出个笑脸来。
往事已矣,来者可追,从今日起,她更要为自己的未来奋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