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桌铺上洁白桌布, 在其上红肉绿蔬中流淌着金色的酒液,宴会气氛正浓,刀叉叮叮当当地落在瓷盘中央。

  兰堂家本来就没有食不言的规矩, 吃饭的时候嘻嘻哈哈, 众人举起酒杯欢庆一家之主兰堂提前锁定港口Mafia的位置。

  阿遥都不知道要怎么输。

  他们家有两个强大的异能力者, 江户川乱步这个智商超高的家伙把控大局, 而且还有一条龙啊。

  龙,可是传说中的生物。

  兰堂一点都没有觉得几个在他眼中还是孩子的人在开玩笑,他轻抿一口红酒,酒液缓缓划过喉咙,刺激得全身都在发热, 让本就畏寒的兰堂身体都渐渐舒缓。

  “可以。”大家长首肯, “你们要是能做到的话, 我也不是不可以配合你们的计划。”

  坐在他左手的中原中也真的开始认真考虑这个问题:“那……我们要怎么让兰堂继位呢, 需要把港口Mafia的现任首领绑架过来吗?”

  “哇——”今天新加入这个家庭的太宰治脸上写满了纯真, “现在的小孩子这么可怕的吗, 动不动就说要绑架别人诶,虽然最后肯定是要杀掉对方的啦, 但是绑架虐待后杀掉比起直接杀掉也太残忍了点。”

  太宰治把椅子往远离中原中也的方向挪了一点。

  “中也, 好可怕。”

  中原中也:“……”

  到底可怕的是谁啊!他明明是想说要不要找个机会好好劝劝港口Mafia的现任首领, 让他自觉点退位让贤,怎么在这个黑头发的小鬼口中就变成了简简单单的杀掉两个字。

  他忍了又忍, 被另一侧的兰堂揉了揉脑袋。

  在失语的间隙中就被其他人抢先, 即使在室内, 江户川乱步也要紧紧戴着他的小帽子, 奶茶已经喝完了, 换上兰堂特地吩咐佣人带回来的波子汽水。

  蓝色玻璃瓶磕在红木桌面, 瓶颈中的小珠子提溜一转,江户川乱步拍桌而起:“这种事情是成年人考虑的事情,我才不要管,而且现在是吃饭时间,不要讨论这种事情啦,吃饭才是最重要的!”

  阿遥举手赞同:“吃饭!”

  龙可没有吃撑的说法。

  桌前的虾壳都堆成了一座小山,且高度还在不断增加,从小山后边露出一张腮帮子鼓起来还沾了点油腥的脸。

  就算见惯了他这副样子,散兵也一脸难以言喻地皱眉头,飞到桌上放置湿毛巾的地方,提醒他:“快擦擦。”

  要是他有实体的话早就把毛巾丢到阿遥脸上去了。

  嘴里还有食物,好不容易才咽下最后一块虾,阿遥说话也含糊不清:“不就是脸上沾了点油嘛,就算我吃成满脸污渍在你心中就不是最可爱的龙了吗……干嘛,干嘛非要瞪我。”

  散兵深呼吸好几口气,片刻后才把血压降下去:“呵,你要是吃得优雅一点我也不会说你。”

  “那么多虾要是优雅地小口吃早就被抢完了……”

  他们家的几个小孩全都是抢饭吃的怪物,尤其是中原中也,胃口好得出奇,一顿饭抵得上三四个成年人的量,说来也奇怪,他吃这么多也没见长高或者是变壮。

  中原中也的胃袋是连接异次元的黑洞吗?

  阿遥如此想着,再一瞥,就见到今天刚救回来的太宰治跑到身边,好奇地问:“遥哥哥,你在跟谁说话?”

  圆桌边上围着六个人,阿遥和太宰治本应是相对的两个位置,此时不知道为什么太宰治绕过半个桌子,特地跑到另一端同他说话。

  他就像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小孩,阿遥不知道太宰治的身世背景,他不像兰堂和中也那样曾经失忆过,也不像江户川乱步那样对世俗红尘没有太多心眼。太宰治自称无父无母,是个孤儿,今天还是他流浪到横滨的第一天,见到一条波澜壮丽的大河就忍不住跳下去。他说自己是好可怜的小朋友,能不能暂时留在兰堂家。

  阿遥看着太宰治。

  然后在后者纯良无辜的眼神,默默地将椅子挪走了一点。

  ——他不想再触碰太宰治了啊!谁知道会不会就因为接触时间过久,阿散和他的通讯就断掉了。

  异地恋真辛苦,看不见摸不着不说,还有随时被挂断通讯的风险。

  见阿遥这么无情,太宰治立刻露出一副泫然若泣的受伤表情。

  他长得乖巧可爱,如同一块浑然易碎的水晶,但阿遥才不吃他这一套,他心念一句太宰一点都没有他的阿散可爱,抿了抿嘴回答他之前的问题:“我刚刚在和阿散说话啊。”

  “你看我旁边的空位,”阿遥拍拍身边的座椅,还要小心地绕过太宰治的皮肤,“这是阿散的座位,阿散也是我们家的一份子。”

  “那这位哥哥现在在哪里?”

  “他就在我旁边啊。”说到这阿遥又微微降低音调,凑得离太宰治近了一点,“不过你的异能力会让我和阿散的联系中断,到时候阿散就会回到他原本应该在的地方。”

  太宰治看着阿遥一动不动,鸢色的眼睛里清晰倒影阿遥严肃正经的神情。

  他没有像中原中也当初听见阿散的时候被吓得颤声问是不是鬼,而是慢吞吞地扫视了一圈,淡淡地说了一句:“哦,这样啊。”

  手悄悄地伸过来,就像小孩子伸向玩具的手,想要够阿遥的袖子。

  又被阿遥灵巧地躲过去:“都说了要离我远一点嘛。”

  “哥哥对不起,下次不敢了。”太宰治又一副“我很乖我知错了”的听话模样。

  他长了一副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的好脸,真诚地望着他人的时候总会让人忘记他的所作所为,轻易地原谅了他。

  但是龙怎么会轻易地上了他的当呢?

  他可是拥有传承且聪明的一条龙!

  天赋直觉从来就没出错过,甚至会在一次又一次轮回中逐步强化,阿遥叉腰居高临下地哼了一声,从桌上拿起热毛巾擦掉嘴角的油渍:“才不信你,小骗子,你在说谎。”

  才不是下次不敢,而是哥哥我知错了,但坚决不改!

  太宰治竟然就这么承认了:“诶,哥哥怎么看出来的?”

  “这才不是重点啊,”短暂触摸不会有事,阿遥用手指戳戳太宰治的脸,“快告诉我,在阿散在的时候你要和我保持距离。”

  被戳得口舌都不清楚,太宰治:“嗯嗯嗯,和你保持距离。”

  “你在说谎。”

  “我不会来打扰哥哥的。”

  “你眼睛里明明说你就喜欢来打扰我的啊。”

  太宰治叹了口气,这一叹倒让他不再像一个十岁的小男孩,反正阿遥是没有见过比他更成熟心眼更多的同龄人了:“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呢,说实话,因为在河边哥哥下意识就躲开了我,弄得我现在就想一直和你呆在一起,毕竟哥哥的表情很有趣啊。”

  “……”这句倒是实话,阿遥梗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恶趣味?”

  “是不是恶趣味不重要,反正骗不过你嘛。”太宰治反倒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眼睛弯弯可爱无比。

  他说:“好啦,那我答应你,在你有需要的时候我会尽量和你保持距离的。”

  这还不够,阿遥又补充道:“还有今天饭桌上的话不能说出去哦。”

  得到太宰治懒洋洋拖长调的回答:“我知道啦。”

  “不会背叛你们的。”

  直觉没有提示,想来太宰治是真的做出了不会违背的承诺,但是答应要求之后,小孩子向来是需要用一颗糖来哄哄的。

  在兰堂家饭厅的大堂,冒尖的虾壳小山后江户川乱步不知因为什么事在哈哈大笑,中原中也红着脸在同他争吵,兰堂一边喝酒一边看着闹剧,倒没有注意到虾壳小山后的太宰治和阿遥在说些什么。

  太宰治还不肯走,停顿片刻:“那哥哥,我都答应你了,可以给我一个奖励。”

  “你想要什么?”

  他认真地想了想,想了许久才给出一个答案:“那我就要一个拥抱吧。”

  “一个长长久久的拥抱,怎么样?”

  阿遥:“……”

  当然不怎么样啊!

  合着在这等着他呢!就非要想和他贴贴吗,小孩子怎么这么不好忽悠!

  处于礼节,散兵一直安静地停留在阿遥腿上,作为一名不言不语的观众听着阿遥和太宰治对话,但是这小孩实在是弯弯肠子太多了,想方设法要摸到阿遥。

  不就是想要用人间失格无效化他和阿遥的连结,再欣赏阿遥的表情吗!

  “抱什么抱,别拦着我,我今天一定要修理这个小……”散兵的声音都有点莫名的咬牙切齿。

  然而他话都还没说完,就见到阿遥跳起来,桌上的虾壳小山被这一震塌下来,零落几个滚到地上。

  兰堂等人的目光也被吸引,看阿遥连忙摆摆手:“才不要抱你呢,略略略!”

  他提着衣摆撒脚就跑,太宰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见阿遥离席就跟在他身后追,一个大的在前面绕桌跑,一个小的在后面觉得有趣踩着他的脚印追,也就是别馆够大才够他们两人跑开。

  但是太宰治普通人的体质怎么可能比得上阿遥。

  就在众人懵逼摸不着头脑的目光中,阿遥轻轻一跳就跃在了头顶的水晶吊灯上,他像没有重量一样倒挂在吊灯支架上,还不知从哪摸出一只油性马克笔。

  灯影轻轻来回摇晃。

  在太宰治横冲直闯跑过来的时候,阿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雷霆速度出手——

  ——太宰治的脸上就左右各多了三道黑色墨迹的猫胡子。

  好奇捣蛋忍不住伸爪子,可不就是一只猫猫吗!

  阿遥显然很满意他的作品,吐吐舌头就躲过了太宰治再次想要挠他的手,从吊灯下轻巧翻下来后落到了公馆另一端。

  “今天我也吃得很快乐!太宰你不要闹啦,安安静静休息一会洗漱睡觉吧。”

  “我先回房了。”阿遥朝饭桌上的其他人和太宰治挥挥手,还顺带捞走从餐厅飞过来找他的散兵,两步跳上楼梯,回到二楼右手边第一间房。

  开门,闪身,关门,一气呵成。

  太宰治还想跟过去敲开门,他刚走到阿遥卧房门口,就见到门被再次打开。

  阿遥像是早就预料到他的行动,挑了挑眉:“你不是答应要听我的话吗,还不快乖乖上床休息。”

  “——哦。”

  半是被催促半是被抓包之后获得了游戏的乐趣,太宰治悠悠往回走,下了楼梯。

  其实阿遥并不是专门盯着太宰治的,在黑发鸢眼小朋友下楼的同时,在他身后,阿遥拔出同样被顺回来的马克笔帽。

  在兰堂家,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椅子和房间,他有,中也有,兰堂有,估计过不了多久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也会有。

  阿散也不能没有。

  卧室门上挂了一个小小的金属铭牌,上面写了阿遥两个字,而现在又在马克笔下多了阿散两个字,书写者还贴心地在日文

  阿遥&阿散的房间。

  阿遥看着这个字犹自不满足,盯了好一会,又拿出笔,在铭牌上两个名字中间写写画画了一会才满意地停下笔。

  这次又多了一点别的东西。

  是一颗用笔画下的,被填满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