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力量被卸了个干净,阿落握紧拳头,嘴巴咬的死紧。

  他一定会让这些人付出代价的。

  那么想着,忽然眼前一热,有什么东西喷洒在他脸上,再接着,他看到了一抹红,那红似火,劈开了全部的黑暗,照进了他眼中。

  然后,身体的疲倦控制着他,逼迫他陷入了漫长的黑暗中。

  但在陷入昏迷前,他看到了那本该对他充满厌恶的身影朝他跑了过来。

  真是讽刺至极。

  惨叫声在庙堂内此起彼伏回响着,阴冷的风吹入堂内,将本就摇摇欲坠的烛火熄了个干净。

  血,飞溅四周。

  风,呼啸而入。

  本就破败的庙堂在此刻平添了一层诡谲和阴森,宛若众鬼地狱。

  女人手里的长刀沾上了粘稠的血,它们顺着刀刃滴落在地面。

  那四名前一刻还在欺|辱阿落的盗贼,此刻已是女人手里的刀下魂,他们甚至来不及有所反应,就被女人斩杀。

  女人似乎习惯了杀人,那一刀下去毫不犹豫,甚至带着强烈的杀意。

  此刻,女人的手在颤抖着。

  本该是习惯了的。

  可她的手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当手松开,长刀应声落地,女人这才回神低头去看已经被她抱在怀里的少年。

  少年的脸色苍白,衣服凌乱,身体冷得要命,看上去就像一具尸体。

  伸手搭上少年的颈侧,确定那颈侧边的动脉还在跳动,女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她说着,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眼眶子里落了出来:“对不起……”她是真的怕了,如果她在晚点回来,少年会承受怎样的经历,她连想都不敢想。

  她也是大意了,竟然留着少年一人在寺庙内。

  源玖纪很少哭,自从杀老师走了,父母过世,到抱着感情上面的遗憾离开这个时代,再到与日暮戈薇分别,她那漫长的人生当中似乎很少有什么事能够触动到她。她以前还无聊的数过,自己哭为了些什么事,最终总结下来她哭最多次,都是为了一个人。

  一个求而不得的人。

  “我是不是已经回不去了,杀老师。”庙堂内黑黢黢的,源玖纪搂着怀里昏迷的阿落,眼神迷茫地望向了外头。

  外头的天还是那么黑,那本该圆圆的月亮此刻正呈现弯钩状,挂在夜空中,散发着微弱到不行的光芒。

  ******

  茨木扶着额,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那面目温和的鹿妖正轻叹着摇头。

  “苜蓿,你说说该怎么办?主人的伤势还没有好,怎么就独自一个人跑了呢?”刀刀斋絮絮叨叨起来,就和聒噪的老妇一样,完全没有个头。

  宝仙鬼双手抱胸,对于杀生丸离开这件事完全在意料之内:“瞎嚷嚷什么,他会离开不是很肯定的事吗?你看他那个性子,像是喜欢和别人一起合作的吗?”对于斗牙王未来的儿子是这种性格,宝仙鬼其实蛮意外的。

  那性格真的完全不似他的父母。

  “杀生丸未来是这种性格,你是不是该担心担心了?”宝仙鬼朝完全不担心,照旧有心思在逗弄怀里小婴儿的女人看了过去。

  “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已经长大了。”女人嬉笑道:“比起担心他,我不如担心担心我怀里这个小家伙呢。”她怀里这个小家伙正是婴儿时期的杀生丸,刚出生不到一年,乖极了。“……瞧瞧这小家伙,谁知道多年后就长成冷面小子了,ε=(ο`*)))唉。”

  那声叹息到底是惋惜,还是什么,在场人完全不知道。

  “主人这么一个人走了,夫人不担心吗?”要知道现在的情势比较险峻,杀生丸就这么跑出去,他们不免是很担心的。

  女人睨了眼刀刀斋:“需要吗?”

  刀刀斋语噎:“……”这位夫人的性格着实……令人不敢苟同。

  苜蓿轻轻开口:“他或许去那座村庄了。”

  “你的意思是……他去找狮妖单挑了?”茨木表情十分微妙。

  苜蓿垂眸:“以实力来说,狮妖不足为惧,但我们迟迟不攻的主要原因也是因为狮妖所盘踞的迷雾森林深处是一片瘴气沼泽,若是不摸清地形贸贸然闯入,怕是还没到城堡……”

  苜蓿说的也是他们所知道的,宝仙鬼扯了下唇角:“啧,那等什么?我们先赶到那边去。”

  茨木道:“宝仙鬼,你和苜蓿先过去,我再部署一下,稍后追上你们。”

  宝仙鬼点点头,和苜蓿对视了一眼后,就拜别了女人他们,率先离开。

  他们俩离开没一会儿,茨木也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留冥加和刀刀斋面面相觑。

  女人看了眼他们俩,轻笑道:“别太担心,就算不是夫君,以杀生丸的实力也不会对付一个狮妖而束手无策的。”她的儿子,就算还不是太了解,可她相信对方的实力。

  她和斗牙王的儿子可不是什么妖怪都能欺负的。

  ******

  阿落再醒来已是第二日下午,他身上盖着很薄,起不到什么作用,但莫名有些温暖的衣服。

  雪白的衣服,一看就是那个自称翠子的女人的。

  他慢慢坐起来,看了看周围,什么都没有变,除了地上那隐约可见的血迹。

  “醒了。”门口处是道温暖的声音。

  阿落抬头看过去,就见源玖纪手里托着一个木碗,木碗内有白烟冒出来,是暖气。

  源玖纪走过去,来到他面前,慢慢蹲下,并将手里的木碗也放到了地上。

  “我给你熬了点热乎的,你吃点。”这是一锅大杂烩,果子,野菜和鱼,但没什么味道就是了。

  盯着木碗里面的鱼肉,阿落眨眨眼重新看向源玖纪:“他们呢?”

  被问及那些人,源玖纪先是一愣,随后轻叹一声:“死了。”

  “怎么死的?”

  “我杀的。”没有避讳杀人这件事,源玖纪平静地说道。

  她垂着眸子,看似平静,实则并不平静,那张脸在她提到“杀”这个字眼的时候,明显白多了。

  她肯定没杀过人。

  这是阿落十分肯定的一件事。

  伸手将木碗端起来,轻轻吹了几口气,将汤稍许吹凉了些后,他才慢慢喝了起来。

  这汤喝起来不错,虽然没什么味道,但很香,也十分干净,算是来到这个世界后喝得最美味的。

  见他开始喝汤,且不提昨夜那件事,源玖纪内心舒了一口长长的气,她其实很怕阿落打破砂锅问到底。

  对于杀人这件事,她还是心有余悸的。

  喝完汤,吃完里头的鱼肉,阿落放下木碗重新看着源玖纪,一字一字道:“我要跟着你。”

  “你……?”

  “我没有可去的地方了,现在我只能跟着你。”他在这里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在还没找出原因前,他要找个可以依靠的。眼前这个女人虽然长了一张他不喜欢的脸,但他能依靠的恐怕就只有她了,昨夜如果她没有出现,他怕是……

  想到昨夜的事,阿落眼里划过一丝阴冷的光芒。

  那些人死得太快了,如果是他的话,一定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要喝水吗?”源玖纪轻问道。

  阿落回神,慢慢点头。

  “那我们一起去打水吧。”源玖纪会提出要对方和他一起去打水,也是因为昨晚发生的事实在是让她心有余悸,她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这个少年是她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是她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个认识的人,虽然还只是陌生人,可不知为何带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

  仿佛宿命如此。

  “……好。”起身,阿落拉上了源玖纪的手。

  被拉着手,源玖纪也没不习惯,这让她响起了前世在儿科里待时,和小孩子相处时的感觉。

  阿落此刻就像那些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们。

  回握上对方的手,源玖纪拉着他离开寺庙,往附近的小河走了去。

  在寺庙附近有一条河,川流不息,绵延而下,直往东去。

  源玖纪带着阿落来到小河边上,先是往竹筒里灌些水给对方喝,随后从袖口里掏出一块洗干净的布,将它浸在河里面,打湿后再拿起来,拧干将它递给阿落。“擦擦吧。”

  盯着递送在面前的布,喝了一口水舒服很多的阿落一手放下竹筒,一手接过这块布,并擦起了自己的脸。他现在是何模样,就在刚才借着河面里的水大概看了个清楚,他的的确确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河面里倒映着一张陌生又瘦削的面容,干燥的发质和瘦弱到不行的身体。

  就是这具身体让他昨夜差点受到从未有过的屈|辱。

  半垂眼眸,阿落眼底的阴霾加剧,他不清楚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脑海里时不时会闪现许多与这具身体相关的记忆,其中与眼前这个女人有关的画面也有零星几段,就如女人自我介绍的一样,女人叫翠子,是一名巫女。

  而这里,则是过去,数百年前。

  把脸来来回回擦了几遍,在抬头时,阿落眼里已没有那冰冷的阴霾,他定定地看着身侧这个与源玖纪有着如出一辙相貌的女人,思考着她与源玖纪之间的联系。

  因为,在他看来这一切都太巧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