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月的视野里, 这位主公大人身体各处的精孔上,都附着了一层半透明的灰黑色物质。

  不同于念能力者通过运转身体中的“气”将精孔打开的状态,这层不明物质更像是将精孔腐蚀开来, 使得他体内的生命能量不断蒸腾而出,消散在天地之间。

  特别是他的右眼上,这种半透明的黑色物质,已然将这只眼睛全部占据, 才在外表现出被白翳笼罩, 疤痕蔓延的景象。

  见月看的专注, 浑然不知自己在不死川的眼里, 形象已经全无。

  不死川只觉得现场氛围无比奇怪,竹之内见月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紧紧看着主公大人,视线出奇的露骨。

  而主公大人居然也不觉得被冒犯,嘴角依旧带着柔和纯粹的笑容,一脸包容。

  在场三人中, 竟好像只有他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喂,不要这么失礼。”

  不死川忍不住了,偷偷扯了扯见月的衣角, 强行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见月这才回过神来,对着产屋敷耀哉问了声好。

  产屋敷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让他们不要多礼, 便邀请见月和不死川一起, 去往会客室坐坐。

  “这一次, 我主要是想了解一下, 关于你被鬼袭击这件事。”

  亲自提起茶壶, 斟上两杯清茶, 产屋敷将茶水分别递给见月和不死川,示意他们不要紧张。

  “如果你感到不舒服或者不想提起,可以随时终止。”

  见月摩挲了下杯身,略有些粗糙的杯壁被茶水染上了温度,很是适手。

  “你想知道些什么,我知道的我都会说。”

  沉吟了一会儿,她还是决定说出实情。

  可能是流星街的那段经历,见月对人的善意和恶意都很敏感。而产屋敷对她的态度和其温和体贴的作风,让见月很是受用。

  当然,即便如此,也不是她说出实情的最大原因。

  荒原上那一战,她承认,她打不过继国岩胜。

  紫藤花的毒素无法使其完全致死,日轮刀砍头竟然也能够复生,还有砍下那最后一刀时,刀刃上出现的一抹血色。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将她砸的晕头转向。

  没错,继国岩胜以为她会失血而死,所以放过了她,出乎意料的,也没执意想要将她转化成为鬼。

  那以后呢,难道她就要从此隐姓埋名,随时戒备着那埋伏在黑暗中的危险吗?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过尔尔。①

  她既然想要鲜活而热烈,想要肆意又张扬,就得用尽办法,扫清面前的一切困难。

  然而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过微末渺小。

  在蝶屋的日子里,除了和姐妹们贴贴外,她也在暗中观察往来蝶屋的剑士们。

  以见月的眼光来看,他们都不是很强。

  别说是上弦陆那对兄妹俩了,估计连隐雾那个美丽小哭包都打不过。

  然而正是弱小的他们,一次又一次,遍体鳞伤,生死不明的被后勤部队【隐】抬进来。

  有人站着出去了,却也有人,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每当有一位剑士逝去的时候,蝶屋总是很沉默,所有人都像是往常一般做自己的事,然而空气中满溢着悲伤。

  他们的日轮刀被带了出去,送往各大培育师的住处,用作教育下一届剑士之用。

  不论是柱,还是级别最低的癸级剑士,假如没有亲人安排后事,遗体都会被送往总部。

  据香奈惠所说,鬼杀队的总部,有一座漫山遍野,皆是墓碑的坟山。

  从那时起,见月才恍然。

  于她来说,大部分鬼都弱

  的不堪一击。而对于万千普通人来讲,那是令人绝望的灾祸。

  屠鬼——是这群鬼杀队剑士,百年来,前仆后继,虽万死而不悔的大业。

  她想要知道更多关于鬼的信息,彻底打败对方,也为这种精神所动容,愿意为其尽一份力。

  听出见月话里的认真,产屋敷耀哉愣了愣,随即,眉眼更加温柔了,简直像要滴出水似的,就这么浅笑着看着见月。

  他没有看错,这个孩子,不仅有趣,还有一颗炙热滚烫的心。

  二者一问一答,分外和谐。

  日头正一步一步西斜,产屋敷也慢慢的从见月的描述中,拼凑出了她与鬼之间的往事。

  一旁一直沉默的当个摆设的不死川也惊了。

  他料想到竹之内见月的来历非比寻常,可没有想到,能这么不寻常。

  究竟是那些鬼太天真,还是竹之内见月太狡猾?

  想了想自己在荒原上遇见对方的情景和自己那些举动,嗯……不死川沉默了。

  好吧,这些鬼被蒙的也不冤。

  “对了,忘了说了,那只鬼叫黑死牟。”

  将关于继国岩胜的事情托盘而出,见月想了想,不知道为什么,隐瞒了“继国岩胜”这个名字,而只用“黑死牟”来称呼他。

  产屋敷耀哉本来还在心疼见月这个孩子,从小就要与鬼作伴,不知道背地里遭受过多少生死一线的磨难。

  乍一下听到“黑死牟”这个耳熟的名字,一瞬间,竟然失态的把杯中茶水都晃了出来。

  不过片刻后,他就收敛好了情绪。

  转头对着有些惊异的不死川安抚一笑,请他出去稍等片刻,他与见月有点事情要谈。

  不死川心下明白,有些事,还不是他一个甲级剑士就能够知晓的。于是恭敬的退了出去,打算在院中等着。

  等不死川出门了,产屋敷才重新看向见月,郑重地问道:

  “你所说的黑死牟,可是十二鬼月之首,喜穿紫色服饰,面有六眼,善用刀之鬼。”

  嗯?鬼杀队消息这么灵的吗?

  见月虽然惊讶,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这下,产屋敷肉眼可见的更加兴奋了起来,甚至没有完全跪坐下去,而是隐隐抬起上半身,向见月靠拢。

  他似乎是有很多话想问,但又不知道从哪里问起,最后,也只是长叹了一口气,又重新坐了回去。

  “据你先前叙述,继……黑死牟对你非常欣赏,那最后,你们为什么又会兵戎相见呢?”

  极力冷静下自己的情绪,产屋敷耀哉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慌乱,不要紧张。

  这是百年来,第一次知晓那位曾经的月柱的踪迹,他一定要慢慢筹划,不可冒进。

  “啊~”听到这,见月撇撇嘴,带着点委屈冲产屋敷抱怨道:

  “我不过就是宰了上弦陆,黑死牟就追杀过来,让我选,要么成为鬼,要么就死。哪有这种让人强制入职的公司,分明是传|销组织!“

  产屋敷没有听懂她的后半句话,但是前半句话的意思,他听得明明白白。

  十二鬼月中的上弦陆,竟然死了,居然还是被面前这个不到十四岁的女孩,轻松抹杀的!

  因为从小被要求修生养息,产屋敷从来没觉得自己那么激动过,从指尖蔓延到发丝,都在不停的颤抖。

  这是……鬼杀队百年来,都不曾有过的变局!

  他感觉到被诅咒缠绕着的右眼,似乎都要灼热的燃烧起来了。

  另一厢,见月也坐不住了。

  她不过是莫名自这位主公大人身上感受到了父爱,一时忍不住带出了点撒娇的态度,抱怨了一下继国岩胜奇特的脑回路和堕

  姬兄妹俩的废物程度。

  谁知道产屋敷耀哉会突然那么激动。

  快冷静下来啊喂!

  情绪越激动,那种半透明的灰黑色物质也更加活跃了,正进一步腐蚀精孔,蒸腾出海量的生命能量。

  见月生怕自己再不作为,产屋敷会激动的晕过去,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可不想从热血杀鬼频道忽然转成悬疑探案频道。

  操纵念线,见月试着勾动这种灰黑色的物质,将其于精孔剥离。

  然而,可能是念线的特性不符,虽成功将其套了出来,可刚刚清理干净的精孔附近,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重新汇聚了一缕灰黑色物质。

  见月有点想试试其他特性的念线,然则当务之急是解决现在的困境,试念线的事情还是留到今后再安排。

  见月心念一转,将几股念线交织,像是穿针引线般,三两下就把念线织成了一张缝隙狭小的纱布网。

  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小块念线纱布,她心下感叹,好久不见,我偏科点满值的动手能力。

  见月再次操纵念线,“啪——”一下,就将这块“小纱布”贴到了产屋敷耀哉大开的精孔上。

  稍稍改变了下念线纱布最外部念线的特性,使其牢牢粘在对方的皮肤上。

  贴上去后,见月有些紧张地盯着那一处,不知道能不能起效。

  泄露出的生命气息遇到这块“小纱布”时,顿了几秒,随即,就原路返回了身体里,只有一两缕极为浅淡的气息,从念线的缝隙中穿透而过。

  成功了!

  虽然还没到完全挡住的程度,但见月已经很满意了。

  许久没有用念线织东西了,她还生怕自己手生,没有想到,这辈子第一次织,成果就挺斐然的。

  以后谁再说她动手能力弱,她就用念线织一条毛衣给他穿上,让他好好瞧瞧,什么叫做——动手能力!

  这一切看起来挺久,然而现实中,不过只过了几个呼吸。

  熟练织毛衣女工——竹之内见月,飞快地织就了数十个小纱布,一一将产屋敷的精孔堵上。

  而产屋敷这边,只感觉自己可能是被上弦鬼之死的消息振奋到了,不仅右眼隐隐发热,精神也更加饱满,甚至身体似乎都好上许多,没有那么疲惫了。

  “见月。”

  竭力压抑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产屋敷严肃了神色,望向见月,庄重地邀请道:

  “我希望你,能够加入鬼杀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