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数不清自己拆了多少个炸弹,汗水顺着被打湿的额发往下滴落,甚至有些许滴进眼睛里带来不适的异物感,但他凫青色的眸子仍专注地看着眼前的炸弹。

  媒体报道的什么威力巨大,且被安装炸弹的人身份或多或少有点问题,这些他在拆完炸弹后也听了一耳朵。

  但是,

  心里有鬼的人,见谁都有鬼。[1]

  只要他们是人民群众,是被炸弹威胁着生命的人,他自然会一视同仁。

  不算是盲目的善良,只是他觉得,就算是恶人,被炸死也太过于便宜坏人了。

  也许成为警察前的自己会这么想,甚至像阿凛一样想要杀掉他们,这是人类的本性,他自然也不能免俗。

  只是成为警察后,他明白了小小的樱花勋章的意义,明白这一身制服的沉重,明白警察所肩负的沉甸甸的责任。

  松田阵平想,他应该把他们救下来,交给法律,由法律的标尺评判他们的罪行,把一切违背公平正义的人都钉在耻辱柱上。

  毕竟人们会选择性地同情弱者,对加害者抱以最坏的揣测。

  ——就像他的经历一样。

  被当成杀人犯的儿子,被暗地里指着,说:你看,他爸爸是杀人犯,离他远点,不然谁知道他会不会有一天和你有过节就下手。

  不管他父亲做了与否,在未查明前,他都被死死地钉在耻辱柱上。

  知道内情的同情他,不知道内情的谩骂他,即使他没做,又有什么关系呢?

  即使他现在已经完全不在意他人的目光,但他就是一直这样经历过来的,所以他清楚谣言对一个人的危害,也就更加迫切地想要做出改变。

  最起码……不要再有这种冤假错案发生了。

  所以松田阵平始终在媒体的报道下沉默着拆弹,原因有二:

  第一,这种伤害一旦造成了,他无法开口原谅,因为铺天盖地的谩骂,清水敏子退却了,这是事实。

  所以他只是用行动表明了他一视同仁的原则。

  第二,注意力的集中是他们的拆弹原则,虽然这种炸弹被他发现端倪,实则危害不大,但大量的炸弹、造成危害力不大的炸弹,以及被安装的地点,都过于巧合了。

  巧合到他不得不深思这背后的人,肯定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可以提供大量的炸弹,并且是不致死的炸弹威力,显然,炸弹犯的身后肯定有个幕后推手。

  所以不论如何,他都需要保持沉默,让人们将视线停留在他身上,不去细究其中的深意。

  毕竟炸弹犯做出这种威胁,是断然不会将目光只放在谩骂过他人的有钱人,而是不论好坏的有钱人。

  ……

  不知过了多久,松田阵平和拆弹部队放下钳子,与此同时,萩原研二也跟着结束了最后一枚炸弹的拆弹。

  在这场全网关注的直播下,众人呆滞了一下,接着全场爆发了狂欢——

  米花町大范围爆发热烈的欢呼声。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在队员的帮助下脱下防爆服,他们因为长时间待在密闭的防爆服内,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萩原研二撩起湿哒哒的刘海往后一梳,露出漂亮的深紫色桃花眼,引得大多数的摄像机都不由偏爱他。

  至于松田阵平则是漫不经心地撩起眼皮,冷冷地看他们一眼,便自顾自地干自己的事情。

  但每个通过镜头、直面他们美貌的人都不由地呼吸一滞。

  [我觉得……我的三观也不是不可以跟着五官走,啊啊啊好帅!!!]

  [就冲他们这个长相,就算让我叫黑涩会大哥都可以,汪!]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的咩,这是我莱茵玛卡国的第86位和87位丈夫,你们属实冒饭了咩。]

  [这婚事我们狼族不同意,我们狼人族的孩子都是千辛万苦化形成人的,不容你们这些凡羊糟蹋。]

  ……

  比起这些插科打诨的,更多理智的、在之前被压住了的声音陆陆续续冒出来:

  [所以竹中直也那一案,肯定有一方在说谎。]

  [未知全貌,不予评论。]

  [蹲蹲结果。]

  因为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是属于警视厅警备部警备第一课机动队□□处理班,因此上级仅是让警视厅辅佐这起案件,于是这起案件落到旁边的公安负责。

  所有人都在关注着这起案子,共同等待着一个结果。

  *

  然而,这起炸弹案件并不是终结。

  炸弹犯没有被抓到,而案件旁落到公安部门。

  11月7日下午。

  一个无名人士在网上发起了直播,直播内的主人公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另一个则是和她调情的竹中直也。

  昏暗的灯光和狭小的包间依稀能认出来是在酒吧包房的背景,男人的手已经摸到了女人的大腿处,而女人则不断后退。

  “先生您说笑了,就算您是首相我也不卖身的,请让我离开。”

  女人眼底深处藏着恐惧,却强装镇定地微笑着,并拍开了他的手。

  “你跟我进来不就有这个意思吗?还矜持什么?”

  竹中直也露出了公众熟悉的绅士笑容,在众人眼中却显得格外陌生可怕,他笑着诱哄道:“你不是要拉投资吗?我有钱,另外就是门口有保镖守着,你跑不掉的,识趣点起码大家一起快乐,还能获得利益。”

  女人的脸色瞬间煞白。

  她的视线触及到桌上的文书,又迅速地移开,她脸上的笑容都摇摇欲坠,在竹中直也脱她的披肩的时候反抗着,最后仍旧被拽了下来。

  雪白的针织衫外套掉落在地,女人不住往后退,唇角颤抖着:“我会去告你的。”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竹中直也笑了下,接着做了个标准的“请”的绅士礼:“最近的那两个警察,叫什么萩原来着,你可以和他们联合一起告我。”

  他礼貌性地给她提了建议,甚至把这个当成无关紧要的小打小闹。

  女人脸上的血色全无,她的手臂都微微颤抖着,问道:“所以……那个女孩真的是你撞死的?”

  “我可没这么说,她自己撞上来的。”

  竹中直也挑眉笑着,掌心摩挲着她外漏的手臂。

  “哦?”

  女人的神色变了,她笑意吟吟地点头:“很有意思的说法,等等我也让你自己撞上来。”

  竹中直也不明白一个人的气场怎么会突然大变,但他本能地察觉到不对劲后停止下动作,接着被女人顺势抓住他的胳膊反手一拧,直接踩在脚下。

  “好了,扮演游戏结束。”

  她自顾自地喊下暂停键,接着视线落到隐藏暗处的摄像头,眸子里带着笑意:“你们好,东京的居民朋友们。”

  “另外就是官方组织不需要试图搜寻我的信息,我做了易容,想必你们也发现数据库也没有这张脸吧?”

  她神色自若地说着,指尖轻点着这张脸,似乎是体贴地给了他们反应的时间,再不急不缓地说道:“你们可以叫我‘A’,如果眼前的这一幕你们认为是做戏,那也没关系,我们也考虑到这点,于是收集了我们公正廉洁的竹中直也先生用过的杯子、毛发等,也会给你们寄一份。”

  房门突然被拉开,两个黑衣人走了进来,比起女人的易容,他们脸上的狗头头套显得格外不走心,甚至配上那身西装显得格外滑稽。

  一个黑衣人压制住竹中直也的动作,另一个人则取了他的毛发装进透明袋子里。

  竹中直也挣扎着,结果女人漫不经心地将一罐汽水捏瘪,汽水从她手中渗出,她冷冷地瞥了竹中直也一眼,接着又不甚在意地露出笑意:“不好意思,情绪激动了点,先生您还是安分点,否则我怕下次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气,会捏爆你的脑袋。”

  有了黑衣人的压制,她索性坐了下来,一双长腿交叠,狭长的漂亮眸子微眯,语气嘲讽:“可能有人担心我们会数据作假,因此我们特地请来了你们公认难请、不为金钱利益所动的医学专家,我们一起现场等结果,再闲聊一下。”

  她仅是坐在那里,便轻轻松松地将所有人的小动作尽数全收,让人下意识跟着她的节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