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林老侯爷的义女,嫁妆自然是少不得的。
因此林老侯爷的那封信,不但送来了丝桐的名字,也送来了一份嫁妆单子以及各样嫁妆所需银两。
又因林老侯爷在姑苏,所以一切都是林如海指示小厮们按着单子去置办的。
丝桐眼见着嫁妆约添越多,心下也越来越惶恐,推脱了几次都没有推掉。
贾敏拍着丝桐的手安抚了许久,又叫人将内院东面的一个憩桐院收拾出来,作为丝桐在林府的闺房。
三月初八日晚,丝桐颇为不安,来寻贾敏。
贾敏笑道:“丝桐,你来的正好。日前与你说的,你可有挑好了?”
丝桐微微屈膝,惶恐道:“奶奶和侯爷已经备了这么多嫁妆,如海能再要陪房、陪嫁呢。”
贾敏向丝桐招了招手,道:“我站不动。你过来,坐着说话。”
丝桐赶紧走到贾敏身边。
贾敏便拉着她挨着自己坐了,这才道:“这是侯府姑娘的体面。咱们家来时,我也带了陪房、陪嫁呀。
只是林侯府上一向不喜服侍的人多。因此只与你两个丫鬟子,两个嬷嬷。嫁过去,你也好有个贴心的陪着。
另外再带三个二等丫鬟、三个粗使的丫鬟过去,扫洒屋子、看管院子。这些事你一向不做,过去便是王妃也没个自己动手的道理,正需要她们陪着。”
贾敏一番话,让丝桐红了脸。
过了半晌,丝桐才道:“想来顺亲王府应该会准备的吧?”
贾敏抚了抚丝桐的手,笑道:“顺亲王府自然有顺亲王府的规矩,咱们也该有咱们自己贴心的陪着。你家的圣上,可不止有你一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丝桐这才红着脸谢过了。
贾敏又道:“素日了里你调教的那几个,我看着就很好。你对她们又是知根知底的,用着也方便,你只管带去便了。”
丝桐忙拒绝道:“她们是为了服侍奶奶调教的,哪里能跟了我去呢!”
贾敏道:“咱们林府人口简单,很不用那么多人跟着。可是顺亲王府不一样,那一大家子的人,又是圣上父母、兄弟所在,比必定不能轻忽了去。”
丝桐红着脸想了片刻,便郑重的谢过了。
贾敏又道:“你去了顺亲王府,凡事都自己小心些。要拿起在荣府里头时候的精神来!”
说完,贾敏又抚了抚丝桐的脸颊,叹息道:“好好的,怎么就把圣上挂在心尖了呢。”
丝桐倾身抱住贾敏,闷闷的口是心非道:“没有!”随即,又极其肯定道:“丝桐只把奶奶挂在心尖上!”
贾敏抚了抚丝桐的后背,笑道:“嘴硬。快去歇着吧,明日可要折腾一整天!”
丝桐不肯放开贾敏,只沉默着不说话。贾敏知她紧张,便也只一下一下的抚着丝桐的后背安抚。
这时林如海进来,醋道:“丝桐!快放开你嫂子!”
丝桐顿时涨红了脸,放开了手。一跺脚,跑了出去。
贾敏忙道:“青竹,你快去看着丝桐!今晚就陪她睡吧,明日叫她早些起来。”
青竹“哎”了一声,又问:“今日唤谁守夜?”
贾敏瞥了一眼林如海,见他仍旧脸色不佳,于是道:“我这里有侯爷呢,万事无碍的。”
林如海立刻接口,得意道:“没错,奶奶这里有本侯爷服侍着。错不了!”
青竹道:“这如何使得,我去叫墨书过来。”
贾敏道:“你们四个,都到了年纪,就别来上夜了。只叫小丫鬟子过来吧。”
林如海走到贾敏身侧,伸手环住她,只道:“不用不用,有本侯爷尽够了。”
贾敏伸手握住林如海的手,笑道:“侯爷一直在跟前我才能安心,外间还少一个去唤人的、拿事物的。”
林如海心情顿时好了起来,笑道:“这话说的正是。不过今日外头有纪康,倒也无妨。”
贾敏笑道:“那就听侯爷的。”
青竹应了一声,不过到底叫了墨书过来守着才罢了。
第二日,整个林府的人都起的很早。洗漱装扮,又是一番功夫。
因为林老侯爷不在京都,因此丝桐出门是林如海和贾敏送的。
午时刚到,门房来报,迎亲的队伍已经到门口了。贾敏便叫墨书去通知内院准备着。
不过片刻,迎亲的人进来,林如海和贾敏这才知道竟是小圣上亲自来迎亲了,且穿着的也是王爷品秩的服侍。
这是真正把丝桐当成王妃看待的。
林如海和贾敏见此更满意了几分。
随即贾敏又开始为丝桐忧愁起来,毕竟小圣上这阵仗,显然大大的打了中宫皇后的脸面。
林如海自然知道贾敏心中所想,待送丝桐出了门之后,很自然的一手牵起贾敏的手,一手搂着她的腰,宽慰:
“一个,中宫那位轻易不能出宫,皇后和咱们丝桐碰不上面的。
再一个,咱们丝桐毕竟是去的顺亲王府,有顺亲王护着呢。
还有,咱们丝桐向来处事有度,脑子也好使,就算真对上了,未必会吃亏的。”
贾敏心事重重的“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沉默一会,又道:“圣上又不能时时出宫,总是不美。”
林如海笑道:“便是住在皇宫里头,哪里就能日日得见圣上呢。
你月份大了,身子不爽利,这些事情便丢开了罢。若肚子里的这个也似你这般多愁多思多忧,那可如何是好?”
贾敏叹道:“罢了。”
林如海笑道:“正是。温泉山庄里的桃花开了,可去赏一赏?”
贾敏微微摇头:“眼下有些乏,今日便不去了。”随即又蹙眉道:“已经三月了,只温泉山庄的桃花开了,今年是不是比往常更冷?”
林如海豁然心惊,过了几年清净日子,竟然忘了灾年将近了!
贾敏看林如海眼神有异,便不再多言。
林如海安慰道:“早春本就该冷的,莫要多想。”
贾敏点头,心下却道,三月,已经不是早春了。
连日劳累,贾敏到了晚间,到底发起热来,迷迷糊糊的,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谈娘子还未回京,因此林如海立刻派人去养生堂把小谈娘子请了过来。
小谈娘子的脉息极好,但相面功夫显然不够。之前一直没给贾敏把过脉,现在手一搭上贾敏的手腕,立刻惊讶道:“怎么会这样!”
林如海焦急的问:“怎么样?你师姐和腹中的姐儿可还好?”
小谈娘子道:“师姐这些日子忧愁太过,只好生调养着罢了。只师姐腹中的姐儿,定然是等不到足月了出生了。”
林如海皱眉摇头:“这些日子你师姐虽然操劳了一些,但是并未过分,至于说到忧愁,却又从何说起啊……”
小谈娘子道:“脉息就是如此。只稳婆和姐儿的奶母子可要尽快接进家来了。”
林如海定了定神,问:“这个月还是下个月?”
小谈娘子道:“下个月。”
林如海舒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还好,多养一个月总是好的!”
小谈娘子道:“常言七活八不活。下个月生,比这个月生更凶险。”
林如海焦急的踱了两圈,忽然向小谈娘子鞠躬拱手道:“请娘子在林府住下,看顾你师姐安全!”
小谈娘子侧身避过,随即坐下写了一张方子,只道:“每日早晚我都过来看一趟。到三月下旬,我再住进来便是了。”
林如海又拱手道:“多谢娘子。”
两贴药喝下去、发了几身的汗,贾敏的热才退了下去。
第二日一早,贾敏醒来还是浑身无力的样子。
贾敏微微动了动,林如海就醒了。
林如海放开贾敏,伸手探了探额头,忧心的问:“怎么样了?”
贾敏孕晚期,本就是侧着睡得,动了动手就给自己把了脉,只道:“无事。”随即又补充道:“就是还累着。”
林如海道:“那便再睡一会。”
贾敏淡淡道:“没有困意。昨日我那小师妹来过了?”
林如海“嗯”了一声,又问:“敏敏何时起了忧心?怎得不与我说明白?难道我还不值得你信任么?”
贾敏忽然起身,头晕目眩之下又摔了回去,好在边上有林如海护着,这才无恙。
林如海叹道:“你好歹也是个大夫,怎么就这么着急。”
贾敏推了推林如海,问:“现在几时了?可有去看过玉儿?”
林如海道:“卯时未到,天还黑着呢。不打扰她。”
贾敏这才卸了力气,重新睡下,不过片刻又昏沉睡去。
林如海听贾敏睡梦中又唤了几声“玉儿”,心下叹息,倒希望贾敏这一胎就是黛玉了。
辰时刚过,小谈娘子果然来了,给贾敏把过脉,重新写了一副药方子,就离开了。
墨书拿着药方子自去煎药不提。
林如海抱起贾敏,让青竹换了一床干净的床单被褥,这才把贾敏重新塞进被窝里。
见贾敏睡得安稳,林如海便道外头,桃花树下看绛珠草。
自从雪尽数消融后,绛珠草外头的琉璃罩就被林如海撤掉了。
如今沐了一夜星光月光,绛珠草的精神还是很好。
林如海蹲下身来,伸手点了点绛珠草最上头的一片叶片,轻声问:“玉儿何时来投胎呀?你母亲可思念的紧了。”
绛珠草挥了挥叶片,却无法回答。之前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诓一下恒哥儿罢了。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贾敏的药熬好了,青竹端了过来。
林如海见了,便起身进屋子,净了手,见贾敏的双唇微微干燥,便道:“把药放下罢。去烧一壶井水来。”
青竹应下自去。
林如海伸手抚了抚贾敏的双唇,贾敏便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