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雨天。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明明是白天，却是一片阴沉。本来就没有出去玩的打算，现在更是失去了出去的兴致。
沢田纲吉拿出还是空白的作业本，咬开笔盖。
已经偷懒了一个周六，如果现在再不开始写作业，恐怕到明天都完不成。
但是作业对他实在是太不友好，一样作业他能写下去的只有一半，还不能保证一定是正确的。
明明我记得老师上课讲过的！为什么自己完全想不起来？
看着密密麻麻的题目，沢田纲吉只觉得心情愈发烦躁，连看的欲望都没有了。
果然，懒惰是人最大的敌人。
前两天补习时还是斗志激昂，现在没了监督者，他一个人就什么事也干不成。
他干脆扔了手中的笔，数着屋檐上滴落的水珠发呆。
“啪嗒！啪嗒！”大颗大颗的水珠滴落在窗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好像组成了一首曲子。
不知不觉，他的思绪飘到了新来的老师那。
昨天一天都没有看见太宰老师，妈妈说他去见一位朋友了，究竟是去哪里了呢？
“是去了一个很大的城市哦。”有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回答。
欸？
沢田纲吉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去看，却看见太宰老师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太宰老师？”他的语气中不知是惊喜多一点还是惊讶多一点，“你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还有，你是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的？”
“我是昨天晚上回来的。纲吉能一直想着我我还是很高兴的啦，不过啊，如果不想让人知道在想什么的话就不要念出声啊。”好似被逗乐了一样，太宰“噗嗤”一下笑出声，又顺手关上房门坐到了床上。
原来刚才一不小心，他把心里所想喃喃出声。沢田纲吉的脸不自觉红了一下，不过还是强装镇定。
“是很远的地方吗？有没有发生什么好玩的事？”
“不远，其实来去也不用花太久。”太宰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好玩的事的话......大概只有我下午去的咖啡厅死人了吧。”
“死人了啊......欸欸欸欸！死人了？！”开始没有留意 ，在注意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后，沢田纲吉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声音不自觉颤抖了起来。
“太、太宰老师你没事吧？到底发生什么了？”虽然内心深处有些惧意，他还是关切地望向他的老师。
“放心好了，我怎么可能会出事呢？”
太宰向他大致讲述了发生了什么和凶手的动机以及作案方式，当然，省去了他出手的两段。
“青叶小姐对今琦先生也是感情很深呢。”沢田纲吉听完整个故事，心中也是有些波动，“她会被关进监狱吗？”
“是的，大概要在里面待四五年。怎么，你很同情她？”
“也不算，不过多少有点吧，既然她已经知道错了，我希望她还是可以少受点苦。不过——”他思考了一下，好像是在组织语言，“不管怎样，杀人是不对的。”
“那你觉得她应该怎么办呢？”
“她应该去问今琦先生的想法和打算，她也可以去找店长先生商量。”
“哪怕她希望帮上今琦先生的忙，也不应该做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总有人选择这样的方式呢？”
“我希望所有人都可以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活着，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流血或死亡，没有人会去伤害其他人。”
“太宰老师，我偷偷告诉你，我以前的愿望就是变成巨大的机器人，可以保护妈妈。”
“如果真的可以，我不止想保护妈妈，我想保护所有人。”
沢田纲吉仰望着窗外的天空说。
他希望所有人都是笑着的，希望大家都互帮互助，友好相处。
他的神色有些恍惚，好像已经看见了那个他理想中的世界。他的眼睛熠熠生辉，好似承载着最耀眼的星辰。
雨像断了线的珍珠，一刻不停地往下落，笼罩着所有肉眼可见的范围。
“这样啊。”太宰治轻声应和，内心却在嗤笑。
这是不可能的。
没有人能比他看得更清楚，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是一种多么天真、幼稚的想法。
所有人都幸福的世界是不可能存在的。
人是一种贪婪的生物，但凡是人，总是不肯轻易满足。他们尽力收揽自己所能见到的事物，希望所有一切都归自己所有，愈是得到愈是不愿收手。
而只要如此，人与人之间就一定会起冲突。
和平只是暂时的错觉，只是因为争斗的报酬没有损失的多。
而暴力是刻进人血脉中的一部分。
暴力和流血，在人类历史中片刻不曾停止。
他没有反驳沢田纲吉。
一是因为沢田纲吉还是一个孩子，孩子的目光总是更单纯些，虽然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黑手党中摸滚打爬了；一则是因为他正需要他保持这个样子，他说过，他会把沢田纲吉培养成一个好人，一个完全善良的人 。
幸好，沢田纲吉本性便是如此，虽然有点天真、善良过头。
而他需要做的，只是一点小小的引导。
“可是纲吉，如果有人不想要你的保护呢？”他的声音充满了耐心，带着点细微的引诱，好似那条暗藏祸心欺骗夏娃的蛇。
“欸？有人不想要我保护？”沢田纲吉一愣，他实在想不出还会有这样的人。有人保护自己使自己免受伤害，不好吗？
“是啊，你总不可能保护所有人吧？像是一些坏蛋，或者你的敌人，你总不能保护他们吧？”
“那就、那就——”沢田纲吉努力思考了一番，“那就不保护他们了！”
他歪着脑袋，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如果他们道歉的话就原谅他们了！”
“你怎么保证他们的道歉是真心的呢？”
“唔......我不知道。”沢田纲吉想了一会，最后摇了摇头，“不过我会努力分辨的。”
“那如果你保护的人中有人讨厌你呢？”
“为什么会讨厌我？”
“像是嫉妒你啦，或是觉得你不是人类，害怕你啦。”
“......我不知道。”沢田纲吉颓然地低下了头，以他现在的年纪和阅历，他完全想不出这些问题的答案。应该说，他本身就想象不出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他接触的世界是美好的，有着最鲜艳的色彩和最鲜活的生命。
虽然同学嘲笑他、不待见他，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太弱小。对他来说这也不过是一朵乌云，总能被奈奈妈妈这个太阳驱散。
这个圈子实在太小，里面的人总是千篇一律。
街坊里和善的大爷大妈，年轻的家庭主妇和工作的丈夫，虽然可能会欺负人但没什么心机的同学。
最大的挫折不过是今天又摔了，考试又是不及格或是又被人嘲笑了。
这是好事。
这样单纯的环境养出的是他这样最单纯的灵魂。
他翻着漫画书一天天地长大，渴望成为里面的机器人有一天也可以保护别人被别人崇拜。
他会由一个单纯善良的孩子，成长为一个单纯善良的少年，再成为一个单纯善良的成年人。
但人的性格由先天和后天共同造就。
有的人身处光明却性格扭曲，有的人身在黑暗却心存善良。
沢田纲吉是那种最纯白无瑕的白纸，而太宰治可以做的，在他的灵魂下留下烙印。
“这些问题，我希望纲吉有一天能想明白。”
“你至少要知道你保护的人值不值得你保护。”
“如果有一天，有一把刀突然从身后捅来，你能怎么办呢？”
“你一定会很伤心难过的吧。”
“所以啊，为了自己，也为了你想保护的人，你一定要选择好你要保护谁。”
“我知道了。”听见太宰老师这么认真的叮嘱，沢田纲吉镇重地回答，“虽然我还不是很懂，不过我会很认真去想的。如果有一天我得到了我的答案，我会告诉老师的。”
“好的，我们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
沢田纲吉的心好像一瞬间被填的满满的。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和他作下这样的约定。虽然只是一个问题的答案，但对方的告诫仿佛把他当成了大人一般。
况且，这样的假设就好像太宰老师坚定地相信着，他总有一天会成为一个保护别人的人。
他不会辜负太宰老师的期望，他还会继续长大，总有一天，他会成长成一个能保护太宰老师的人。
先不管其他人如何，至少他现在真心地想保护的，只有奈奈妈妈、太宰老师和野田同学。
至于其他人，等他思考出问题的答案就应该能知道是谁了。
“对了，太宰老师。”在这个话题告一段落后，沢田纲吉问起另外一个感兴趣的问题，“你去见的，是怎样一个朋友啊？”
“是一个老友呢。”太宰治笑了起来，“我是在两三年前认识他的吧，当时他还是一个小混混。”
“小混混？”沢田纲吉十分惊讶，“太宰老师还认识这样的人吗？”
“不要小看他，他现在已经是社会精英了。”
“虽然看上去不怎么友好，其实也只是一个别扭的家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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