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抵达荣北县时, 刚好赶上开城门,便随着不少推粮车的农夫一起进了城。

  荣北属于大县,比她之前待过的荣西县要大不少。他们人生地不熟,连着问了几位热心路人才终于找到一家客栈。

  “二位客官要住店?”店家见洛若兮妆容大方得体, 所穿衣裙面料考究, 一旁的男子更是举止投足间气度不凡, 连忙过来热心招待。

  洛若兮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放于柜台, 说道:“麻烦店家为我们准备两间上房。”

  “呦,二位郎才女貌, 如此般配,原来还没有成亲呢。”店家打趣地笑道, 乐呵呵地将银钱收下,在案台上翻找着上房的钥匙。

  洛若兮扭头看了阮常林一眼,不好意思地笑笑。

  “两间上房的钥匙,请收好。”店家递过铜钥, 指着楼梯道, “从这里上三层, 右转最尽头的两间就是, 安静清雅,包客官满意。”

  洛若兮伸手接了,一只递给阮常林,另一只收于袖中, 正要上楼,却听外面街上一阵喧哗。

  “何人竟敢拦我的马车?”

  一驾马车被十多个手拿大棒的家仆围住, 为首的一个骑在马上高喊:“甄伦, 你家中已有八房妾室,却夺我妻子, 欺人太甚。是可忍熟不可忍,大家跟我一起上!”

  一声令下,十多个家仆便跟车架旁的仆役打成一团。那领头的竟直接掀起车帘,揪住里面人的衣领给拎了出来。

  此刻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已经围成一个圈,人声沸腾地叫好。

  阮常林忽然回想起前日,蒋干曾与他闲聊荣北县的事情。甄家长子只图享乐,竟娶了八房小妾。

  “这不是杨氐嘛!”人群中有眼尖的,一眼就看出了与甄公子扭打在一起的人正是杨县令的儿子杨氐。

  两人在地上打得不可开交,都置华贵的衣袍于不顾,只往彼此的脸上招呼拳头。

  洛若兮此行是来闲游,并不想参与纷争,故而没有作声。

  “住手!来人,给我把他们拉开!”县令杨治一路小跑,匆匆忙忙地赶到,看见甄伦和自家儿子的衣服都被扯烂,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叹气道,“你呀,整日只会惹事!”

  杨氐仍然紧紧攥着甄伦的衣领,不服气地高喊:“爹,魏姑娘与我两情相悦,虽然是他甄伦府上的婢女,但我已经在为她赎卖身契。谁想他最后画押前,只看了一眼魏姑娘的容貌就反悔,不问她是否愿意,强行纳她为妾。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围观众人听了都窃窃私语。那甄公子已经有那么多妾室了,依旧夺人所爱。而县令之子竟也为情所伤至此。

  “那你也不可拦人马车,当街打人!”杨治气得狠狠跺脚道,“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甄公子没在赎身契上画押,那魏姑娘就仍是人家的人。来日爹再帮你说门好亲。”

  “我才不要,我与魏姑娘海誓山盟,今生非她不娶!”杨氐并不领情,反而一字一顿地当众说起两人曾经的誓言。

  洛若兮倚在客栈门口听到此处,小声对阮常林说道:“没想到这杨县令的儿子还真是个痴情人儿。”

  杨治见儿子油盐不进,自己也丢不起脸面,便命人将杨氐强行从地上拉起,头也不回地往县衙走。

  这边甄伦也从地上站起,看见家仆中有不少受了伤,于是干脆弃了车驾,准备骑马回府。

  就在人群渐渐散去,洛若兮也吃够了瓜准备上楼休息之时,街头忽然传出一阵惊呼。

  “公子,腿千万不要动,我这就去找郎中!”惊呼声是从甄伦的贴身仆从口中发出的。

  原来甄伦坐在马上没骑出多远,竟连人带鞍一起摔下了马背。

  阮常林闻声向前靠近了几步,观望一阵儿,便折回来道:“那匹马用于固定马鞍的肚带被人切断了。马鞍不稳,骑在上面的人自然也容易跌落。我瞧着甄伦痛苦的样子,多半是伤得不轻。”

  洛若兮皱眉疑惑道:“那匹马刚才还好好的,难道是杨氐借这个时机顺便割断了肚带?”

  “或许真是如此,”阮常林微微点头,“杨氐不会不知道,他在大街上这样一闹,他爹一定会来阻止。所以他的目的很有可能是借此报复甄伦。”

  洛若兮看着他认真思索的样子,笑道:“之前还说此行不谈公事,但真遇上了事儿还是会上心,你我都是如此,谁也别笑话谁。”

  阮常林也自嘲地笑笑,问道:“此事主公打算插手吗?”

  洛若兮摇摇头:“暂时还不是什么大事,我若露面,杨县令怕是要羞得钻进地里。而且那甄伦荒淫无度,棒打鸳鸯,也算是自作孽了。”

  “那主公今日有何打算?”

  洛若兮迎着日光展颜一笑:“荣北县四面被水道环绕,何不泛小舟于河上?子贞可愿相陪?”

  阳光照射下,她的脸颊更显得柔美细腻。与之前指挥战斗时的杀伐果断不同,此时的洛若兮换上裙装,更像是被精心呵护长大的世家小姐,眼中不含半点杂质。

  阮常林凝视着她的笑颜,如获至宝。于是拉过她的双手,捧于手心,轻声道:“你去哪儿,我就跟去哪儿。只怕有一天,你看腻了我。”

  洛若兮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如此情绪外露之语,抬眼认真地回望他的双眸:“我从不倾羡海誓山盟,只愿你我能够细水流长。”

  随后玩笑道:“每过一天,我们就都变老了一分,每天都在变化,又怎么会看腻呢?”

  阮常林藏不住嘴角的笑意,牵起她的手,缓步向河边走去。

  停靠在岸边的船家原本在悠闲地晒着太阳,见来了生意,连忙坐起身来问道:“二位要坐船去何处?”

  阮常林答道:“绕着河道慢慢划便可,我们只是欣赏沿途风景。”

  船家愣了愣,似乎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要求,站在船艄没动地方。

  “船家别担心,”洛若兮又补充道,“依然正常按照里程算船费。”

  船家看着二人举止亲近,情意甚浓,终于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咧嘴笑道:“好说,好说。”

  船家立于船头,撑蒿慢划,断断续续地轻哼着民谣。

  阮常林躺在船尾,枕着双臂闭目养神。洛若兮则坐在船舷,伸出纤手在河里轻轻搅动着水花。

  小舟每次穿过桥洞,都会吸引拱桥上人们倾羡的目光。

  昨夜阮常林陪着她几乎未曾合眼,现在躺在晃悠悠的小舟上竟不知不觉睡着了。洛若兮凝视着他的睡颜,轻声感叹:

  “子贞于众人之间,仿佛锥处囊中。或许我抽卡运极差,是因为遇见你已经花光了全部运气。我虽无抽卡运,却有桃花运,所以老天其实也是公平的。”

  随着船家哼完了一首又一首的民谣,日头也渐渐落了,晚霞一缕缕浮现在天边。

  阮常林悠悠醒来,看了看天色,愧疚道:“原本是要与主公聊天放松,结果大半的时间都让我睡过去了。”

  洛若兮刚要笑着安慰他,忽然听到岸边人声嘈杂,县衙的差役几乎全部出动,将一座府邸围住。

  洛若兮皱眉不解,问道:“船家,这个被围住的府邸是谁家的?”

  船家远远地瞥了一眼便回答道:“女郎应该不是本县人吧,甄家的府邸咱们荣北县没人不知道的。”

  正说着,便看见杨治火急火燎地赶到府邸门口,吩咐左右道:“甄公子遇害,没调查清楚前,任何人不得出入甄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