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时, 洛若兮哈欠连天地起身,对着铜镜一照,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十分显眼。

  这个朝代又没有遮瑕,只好扑上一层妆粉, 简单遮一下眼底的青黑。

  “主公, 众将士已经整装完毕, 何时出发就等您一声令下。”淳于琼敲了敲门, 立于门外提醒道。

  洛若兮匆忙将手中的粉盒扣上,答道:“来了, 来了,你去通知, 咱们这就启程。”

  起晚了半个时辰,果然做什么都慢半拍。只希望以后能睡个好觉,不要再反复做噩梦了。

  洛若兮从荣宁郡出发时带了九千人,留下三千给阮常林守城。这九千人除了伏击王宝时受伤了几十个, 其余皆没有损失。

  再加上又新收编了八千蓝巾军, 共一万七千人马浩浩荡荡地踏上了返回荣宁的道路。

  不知不觉, 她竟然也有了一支两万人的军队, 一呼百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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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宁郡内,阮常林将昨晚接到的书信又反复看了几遍。洛若兮的字迹娟秀工整,一个字便是一个字,从不潦草勾连, 让人看着十分舒适。

  一封信先是洋洋洒洒地把战事经过描述了一番,中间不乏对小计策的解释。阮常林看得笑出了声, 不愧是她想出的主意, 将王宝和王梁骗得团团转。

  再看到末尾“睹月思人”四个字,心中更像是被猫爪挠过, 痒痒的。

  他将此信郑重地揣入怀中,决定偷偷珍藏,不让她知道。

  “阮将军,太守距城不到三十里了。”

  阮常林今早特意多派了几个探马去打探消息,每隔五里就来报一次。

  三十公里还是好远,怎么走得这么慢?

  他吩咐道:“再探,再报。”

  “是!不过阮将军,太守是咱们自己人,为何要探得这么勤呀?”那小兵不知就里,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出声询问。

  蒋干刚好从门外走进来,接话道:“让你探你就去探,没看出来咱们阮将军心急啊?”

  小兵丈二摸不着头脑,只好领命再去。

  阮常林被蒋干说中了心事,耳朵发热,脸上有些尴尬,忙招呼他道:“子翼这几日辛苦,可曾用膳?”

  “我不饿,等主公回来再吃吧,就是口渴。”蒋干坐在案边,连着给自己倒了好几杯茶。

  洛若兮临走前,曾嘱咐蒋干去郡内各县巡查。刚刚打退了蓝巾的攻势,亟需稳定民心。所以身为督邮的蒋干自然而然地肩负起此职,几日来跋山涉水,走了好大一圈。

  “这一路可还顺利?”

  蒋干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还行,没什么大事儿。我路过荣北县的时候,发现那里的百姓都在骂娶了八房小妾的甄公子,压根没人提前些日子蓝巾攻城的事儿,看来心思都已经回归日常琐碎了。”

  “什么人竟娶了八房小妾?”阮常林不可置信地问。

  蒋干撇撇嘴:“这甄氏也算是高门大族了,祖上曾经官至太尉,荣北县的这一家属于旁支,已经趋于没落。此人身为长子,不顾家族名誉,还在一房一房的往家里抬,也不嫌害臊。”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阮常林方觉时间过得快了些。

  “报!阮将军,太守距城只有五里了。”

  阮常林和蒋干闻言,彼此看了一眼,都起身准备去城门口迎接。

  这边洛若兮骑马走在最前面,因为要等后面大军步行跟上,所以走得很慢。

  本就没睡好,又在马背上摇摇晃晃了半日,洛若兮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

  等终于远远地看见荣宁郡的城楼,和门口那一长列迎接她的队伍,才勉强打起精神。

  阮常林站在人群中,仿佛鹤立鸡群,那一身银色盔甲最为引人注目。

  根本无需她费心寻找,目光扫过,一眼就能瞧见他。怎么感觉,几日不见,她的子贞更帅了?

  洛若兮催马快走几步,来到他面前,脸上洋溢起胜利的笑容。

  阮常林仰头浅笑,与众人一同道贺:“恭喜主公平定蓝巾之乱。”

  洛若兮本想下马向大家回礼,但或许是太困的缘故,动作变形,左腿已经跨过马背了,右脚却被卡在马镫里。

  她整个人瞬间重心不稳,就要从马背上摔落下来。惊呼之时,猝不及防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于一瞬间的惊慌中抬眼看他,目光正落入一双关切的眸中。阮常林的眸子向来是波澜不惊的,但她刚刚分明也看到了一丝慌乱,好像生怕她摔伤了。

  被一副强有力的臂膀环住,洛若兮方才稳住身形,放下卡在马镫里的右脚,毫发未损的落地。

  幸好阮常林眼疾手快,否则她怕是要在两万将士面前出丑了。

  “主公小心。”阮常林放下扶住她肩膀的双手,瞧见她眼底的青黑色,心疼地小声提醒。

  洛若兮对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拱手向出城迎接的众人深深鞠了一躬,高声道:“能平定蓝巾军,不止我一人的功劳,也多亏了各位的鼎力支持。”

  不少百姓也赶来城门口凑热闹围观,跟着一起欢呼。为大燕做出一番大事的人正是自家太守,总给人一种自己也参与进去了的奇妙感觉,面上沾光添彩。

  等按部就班地将回城礼仪程序走完,洛若兮已经精疲力尽,恍恍惚惚地回到自己房间,钻进软软的被子里,倒头便睡。

  阮常林过来帮她关好窗子,轻声询问淳于琼:“仲简,主公这几日睡得不好?”

  淳于琼皱着眉回想了一阵,没发现洛若兮有什么异样,疑惑道:“我没注意啊,主公怎么了?”

  “无事,或许是来回奔波过于劳累,你也快去休息吧。”

  “我可不急着睡觉,这几日被主公管得严,没喝到好酒,都快馋死了。我今夜要不醉不休!”淳于琼咧开嘴笑道,直奔酒窖而去了。

  阮常林看着淳于琼大摇大摆去取酒坛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或许是他自己多想,洛若兮只是累了,但他还是决定在她门口多站一会儿。

  洛若兮睡在自己熟悉的大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但梦里的场景却又是她这几日反反复复梦到的。

  她站在城楼上观望,王角、王宝和王梁三兄弟一人骑一匹高头大马,并排立于城下叫骂。

  奇怪,她不是已经将蓝巾平定了吗?这三个人为何又来?

  “你兄弟三人不知好歹,侵占大燕领土,还敢公然叫嚣!”但是任她怎么喊,这三人只是徘徊于城下,久久不离开。

  须臾,城墙下不知何时出现一条深深的壕沟,王角神经质地躲进地道中,每隔一阵儿就探出头来,诡异地看着她笑。随后身上忽然燃起熊熊烈火,整个人变成一个大火团,在地上痛苦地打滚。

  王梁被几支不知何处来的长矛刺中,满身是血,趴在土坑里一动不动。

  王宝身上则凭空多出来几支箭,其中一只正扎在脑门上。王宝却仿佛不知疼痛,笑呵呵地打算用手去拔。

  “不要!”

  洛若兮梦中高喊,惊坐而起。睁开眼,看到的却是自家卧房熟悉的摆设,哪里还有什么三兄弟?

  又来了,又是这个噩梦。

  她大口喘着粗气,发觉被角已被汗水打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