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境◎

  王角的箭不讲道理,第三波说来就来。洛若兮跑着跑着,只觉左肩撕心裂肺地疼,已是中了一箭。

  她不敢用手去碰,每跑一步,肩膀的剧痛就加重一分。血从她的左袖口滴滴答答地流下来,眼前天旋地转,站立不稳。

  “主公,你中箭了!”刘禅扶着洛若兮,嚎出了哭腔。

  正此时,又一支箭将将擦着刘禅的头顶飞过,差一点儿就射中了他的脑勺。接着,洛若兮眼睁睁地看着刘禅的四周好多只箭矢滑过,有的划破了他的衣角,有的从他腋下穿过,他本人却仍旧毫发未损。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选之子?

  洛若兮强忍着左肩的剧痛,缓缓挪到刘禅身前,用他胖胖的身躯挡住自己。

  “呜呜呜主公,你可不能让我帮你挡箭啊!我会不会也中箭啊!”刘禅哭得鼻涕眼泪一齐流下来,不知所措地看着洛若兮。

  王角看着射出去的箭矢受到风的影响偏离了刘禅左右,洛若兮又被他挡在身前射不到,心中怒火燃起,催动马匹快步赶到两人身后,手握长矛就要刺向刘禅。

  此时就算刘禅运气再好,恐怕也无法躲过王角用力刺来的矛,他眼睛紧盯着矛尖,嘴里哭喊道:“相父!你快告诉我该怎么办啊?四叔!你到底在哪里呀?快来救救我!”

  长矛在刘禅眼前划过一道寒光,眼看就要落下将他刺伤。

  却不知从何处伸过来一支长戟,将矛拦在半空。

  王角用力向下去刺,却发现丝毫拨不动那戟。偏头去看,一位骑着浑身黑亮色骏马的银袍将军出现在他眼前。

  刘禅抬眼,恍恍惚惚地问道:“是你?”

  阮常林眼神向下瞥了刘禅一眼,又越过他看到受伤抱住左肩的洛若兮,露出不忍的神情,随后手中铁戟用力一挑,王角的长矛应声落地。

  王角来攻荣宁郡之前也曾特意派人打探,洛若兮军中有一勇将,武艺高强,据说唐乌就是死于此将铁戟之下。

  手中兵器被他挑落,王角自知单挑抵挡不过,连忙回马去叫自己的手下。

  王角回马的空当,阮常林立刻转头对刘禅道:“这里有我,主公受伤了,你快带她走!”

  刘禅好似刚刚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努力去搀扶洛若兮。洛若兮脸色煞白,刚刚起身走了几步,便又无力地摔在地上。

  阮常林见状,望向快要回到阵中的王角,咬紧嘴唇,翻身下马,轻轻将她扶起,然后单膝跪地,抱拳道:“请主公上马快走!我来断后!”

  洛若兮含泪看他,本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与他相见,将心中情意道出。谁想千钧一发之际,仍是他来相救。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发现中了对方计策,又连夜一个人追到此处来救她的,但眼下完全没有功夫细问。

  “我骑走了乌影,你怎么办?”

  阮常林回头看见王角已经引兵过来,急道:“主公身上有伤,请上马速回!我誓死拦住敌军!”

  刘禅也在一旁相劝:“主公快跟我走吧,一会儿敌军赶到,我二人手无寸铁,阮将军恐怕保护不过来。此处距郡城已经不远,我们回去了立刻派援军来迎阮将军。”

  洛若兮拉住缰绳,被刘禅扶上了马,回过头来,泪水在眼眶打转:“子贞,我要你好好的,好好的回来见我,不得有误!这是军令,听到没有?”

  阮常林微微低头,仍保持着单膝跪地的抱拳姿势,眼中也闪过泪光,道了声“是”。

  **

  乌影在刘禅的催促下,扬起后蹄,朝郡城方向飞奔而去。

  这一路上,没再遇到追兵围堵,反而在城门口与己方几股回城的士卒汇合了。

  一进城门,洛若兮第一个看见的便是淳于琼,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他高喊:“仲简,你快带城里的一千兵马去救子贞!他在城西五里左右的山林里,快去!快去!”

  洛若兮回城之前,淳于琼就已经看见几股士卒零零散散地回城,知道形势不妙。但看见洛若兮左肩上的箭伤,还是愣了半晌:“主公受伤了,快来人扶主公下马,请郎中来!”

  洛若兮拼命摇头:“先别管我,我让你带兵去救子贞!”

  淳于琼这才慌忙点头,披上许久不穿的铠甲,领着几队人马出城,朝西侧奔去。

  被人搀扶着小心翼翼地下了马,洛若兮还想要出声询问昨晚被袭营后的情况,无奈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声音小得只有自己和刘禅听得见。

  刘禅明白洛若兮的意思,替她大声向回城的士卒问道:“敌军现在大概在什么方位?你们是如何从营寨回来的?”

  士卒们虽然俱都灰头土脸,但精神尚可,其中一个回答道:“禀太守,被袭营后我们几个力战不敌,本以为会就此丧命,所幸敌军后方突然有我军将士回援,这才侥幸逃脱。”

  “是阮将军带着三千精锐回援的吗?”

  “正是。我们仔细一问才知道,阮将军带着三千精兵去河边埋伏,发现异样,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敌方人数比我们多,但我们装备更好,那三千人回来之后就打赢了。营内交战了好一阵儿,阮将军找不见太守,就头也不回地骑马去寻了。没想到太守还是受了伤,阮将军也不见了踪影。”

  得到了士卒们的答复,刘禅又看了看洛若兮,不知是否还有其他问题。

  洛若兮对他摇摇头。看来营寨中的几千人还能收拢回一部分,三千精兵应该损耗不大。

  但最关键的,是子贞。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没有了马,能不能打得过王角,会不会受伤。

  她闭上双眼,不敢往下想。如果没有了子贞,她手里有再多的兵又有何用。就算真能平定蓝巾军,加声望也好,升迁也罢,都不值得她用心中至宝去换。

  “主公,郎中来了!你快躺好让郎中医治!”孔融引着一位女郎中疾步走来。

  那郎中名叫华雪雯,医术高超,全郡城闻名。城中各世家小姐生了病,都不惜花重金请她医治。

  洛若兮就在城门守卫将士休息的屋子里躺下,额头渗出汗珠,嘴唇毫无血色,见到华雪雯轻轻说了一声:“劳烦了。”

  华雪雯帮她将左肩的衣物剪开,仔细清理伤口旁的杂污,对她说:“太守忍着些,这箭不能一直这样扎着,需得取出来。”

  洛若兮微微点头,双手攥住被角,酝酿了一阵儿,咬牙说道:“请便。”

  华雪雯将钳子放在火上,正反面烤了烤,随后夹住箭簇,用力迅速向上一提。

  洛若兮觉得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有经受过这样的疼痛,一阵强烈的疲惫感袭来,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四肢仿佛不再听自己使唤。

  眼前郎中的模样逐渐模糊,最后还是昏了过去。

  华雪雯轻轻将伤口包扎好,帮她掖了掖被子,便起身将医具收拾整齐,坐在案前提笔写了一个药方。

  孔融和刘禅刚刚一直背过身等待,这会儿回过头来见洛若兮没了声音,有点着急:“郎中,主公她......”

  华雪雯不紧不慢地安慰二人道:“不必担心,箭上无毒,位置在肩膀处,没有性命之忧。太守中箭后又奔波了许久,体力不支,昏睡过去是正常现象,几个时辰后便会醒来。”

  随后她将药方递给孔融,嘱咐道:“按照此药方去抓药,一日煎两副,对太守伤势恢复会有帮助。这几日我会守在这里,随时照看太守。”

  孔融接过药方,感激道:“多谢郎中,我这就去抓药。”

  谁想刚一出门,便迎头撞上慌慌张张进门的马谡,“我说马幼常,你慢着点,别惊扰了主公。”

  马谡没有搭理孔融,看见洛若兮躺在床榻上,左肩被包扎得严严实实,膝盖一软半跪在地上,泣道:“是我误了主公!我求胜心切,查看地图不仔细,以为王角只能渡河过来,忽略了另一条路线。我有负主公信任!”

  刘禅在一旁听着,责备他说:“我跟主公九死一生,险些丧命,属实是被你害惨了。”随后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叹口气道:“被你坑惨的人还少吗?”

  马谡默然。良久,轻轻说了一句:“日后我一定深深反省,再不敢妄论军事。”

  刘禅没想到这样的话会是马谡说出的,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两人看了看彼此,都沉默了。

  这边洛若兮昏睡过去后,眼前白茫茫一片,仿佛置身幻境之中。

  自己穿着一身贵气的袍服向前走着,忽然看见前方一把龙椅,上面坐着一人头戴十二旒冕冠,笑着对她道:

  “洛爱卿破贼有功,朕特召你来京师觐见,为你加官进爵。”

  洛若兮懵懵懂懂地下拜,领旨谢恩,脑子里却想着阮常林为了救自己仍被王角围困,便怔怔地问道:“臣能破贼,多仰仗身边一位勇将。阮将军身在何处,还望陛下告知。”

  龙椅上那人却好似吃了一惊:“那位将军姓阮?朕怎么记得不是?”

  洛若兮更加迷惑:“陛下以为他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