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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听见“地下管道里有怪物”这个说法时,天坂佳乃只是一笑而过,认为这跟“消失不见的深夜公交车”同属于一个系列的都市怪谈。

  直到追着一只逃跑的咒灵跳入下水道后,天坂佳乃才不得不承认,或许这个传言空穴来风,事出有因。

  在下水道的拐角处,有一团巨大的东西靠在墙壁上,恰如有实体的阴影。

  察觉到那团东西是一个有生命的活物、正在呼呼地喘着粗气后,天坂佳乃停下追逐的脚步。

  那怪异的气息吸引住了天坂佳乃的注意力,她无暇去顾忌跑掉了的杂鱼,而是往“阴影”所在的角落走去。

  天坂佳乃谨慎地掐出数把“雾刃”,控制其悬浮在身侧,作为处理突发情况的应急武器。

  随着距离缩短,“阴影”的全貌逐渐显露出来。

  纵然下水道里伸手不见五指,但依靠血族出色的夜视能力,天坂佳乃依旧能把那东西的特征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个完全不能辨认出五官和四肢形状的人形生物,它全身□□,周身皮肤黑里透紫,尤其是关节处,肉眼可见其表皮底下由血液淤积而成的巨大紫癜,密密麻麻地缀连一片,猛一看,就像是一块擦过了动物脏器的抹布,皱巴巴的,布满洗不掉的深色污渍。

  即使听见了天坂佳乃的脚步声,那生物仍旧一动不动,甚至没有稍微地挪动位置,只是气息变得更为粗重,让人知道它拥有意识,能够做出反应。

  环绕在天坂佳乃身旁的“雾刃”已经流动为更为致命的阔刀形状,奇怪的异样感令天坂佳乃再度走近,想要仔细端详。

  人形生物已经臃肿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大部分皮肤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溃烂。

  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恶臭,比起下水道里弥漫着的沼气,它闻起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糟糕。

  但哪怕是外表猎奇到这种程度,天坂佳乃也没办法将它跟咒灵划上等号。

  它更加干净——不是字面意义上的,而是给人的感觉更干净,没有如附骨之蛆般的阴险恶意。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天坂佳乃看着它,觉得自己看见了一匹中枪的鹿,是受了重伤的生灵,而非畸形的怪物。

  天坂佳乃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好吧,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这世界可真喜欢给它的客人惊喜不是吗?

  她环顾四周,没有再发现其他相似的“阴影”。

  这是一个好现象,起码能确定这生物不是在下水道中突发变异而来的物种。

  正想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时,天坂佳乃的耳朵微动,从充斥着整个地下空间的流水声中分辨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摩擦声。

  与此同时,人形生物的呼吸节奏出现紊乱,天坂佳乃能听出它的情绪变得激动,几乎可以说是惊慌。

  天坂佳乃没有跟着一起惊慌,而是转过身,望向人形生物感到恐惧的源头。

  从整体轮廓来看,“他”是个身材高大、体型匀称有力的人类。

  但那翻涌着黑色寒意的气息告诉天坂佳乃,那是个高阶咒灵。

  不对。

  天坂佳乃不由得皱起眉,不止有一个,而是三个。

  “啊嘞?”走在最前头的真人率先出声。

  他惊讶地眨了眨眼睛,接着笑嘻嘻地跟同伴分享自己的发现,“漏瑚、花御,你们看,有个奇怪的东西在欣赏我的作品,真稀奇。”

  天坂佳乃听清楚了真人说的话,也跟着缓缓露出了笑容。

  真有意思,这世道连畜牲都会说话了。

  天坂佳乃勾唇,笑得嘲讽,“我还以为‘下水道里会说话的老鼠’只是以讹传讹的都市传说呢。”

  “现在一下子见到三只,我的运气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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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就你看见的那么一回事呗,因为看得不舒服、声音太吵,所以就顺手把它们弄死了。”

  说着,天坂佳乃满不在乎地甩手,属于咒灵的□□飞溅到地上,留下深色的液体痕迹。

  天坂佳乃瞥了一眼面前那笑眯眯的人,问:“刚才那三只叽叽喳喳乱叫的‘老鼠’是你养的?”

  尽管没办法说出个所以然,但私心里,天坂佳乃极其厌恶这个穿着黑色的五条袈裟、眼睛细长、额头上留有一排狰狞的缝合疤的僧人。

  比起纯粹由最黑暗的恶意与恐惧构筑而来的诅咒实体,这个人更像被一度埋进墓里、却又死不瞑目的活尸,浓郁的死亡气息几近凝结成绳索,缠绕着他。

  夏油杰避过她的问题,从容不迫地反问道:“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天坂佳乃斜睨着夏油杰,问:“你是诅咒师?”

  按系统所给出的字面意思以及跟五条悟有过的短暂接触来推论,天坂佳乃是这么想的:如果说咒灵是作恶多端的妖怪;咒术师对应的是走正道、做善事的传统“除妖者”、“卫道士”;那背负“诅咒”之名的诅咒师应该就属于行事邪异、品行不端的邪派人物。

  无论怎么看,面前这个笑得不怀好意的男人都跟“正义”、“善良”之类的美好名词相去甚远。

  天坂佳乃暗自腹诽,阴森森的家伙,跟鬼一样。

  夏油杰:“如果我说我是诅咒师的话,你打算对我做些什么吗?”

  夏油杰看着天坂佳乃的眼神就像是在打量一具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动物标本,显露直白的暴戾和不加掩饰的残忍。

  天坂佳乃看着他,就觉得哪怕有朝一日当街肢解活人,他也依然会保持着那幅完美得如同模型浇铸而成的笑脸。

  “不打算做什么。”

  以问句来回答问句的交流方式明显难以推进下去,天坂佳乃干脆停止兜圈子,无所谓地回答道:“我会打你,往死里打,打服你,然后让你臣服我。”

  直白地说,天坂佳乃不擅长搞弯弯绕绕地收买人心那一套,她很懒,懒得动脑筋跟狡猾的小人虚与委蛇,费劲巴拉地拉拢对方。

  同时,天坂佳乃也丝毫不在乎靠暴力手段得来的效忠只是表面作态,忠诚十分脆弱。

  反正她要求不高,只要能够成功招募十五名诅咒师作为部下,达成“咒灵之王”的称号要求便好。

  因此天坂佳乃决定在一开始便亮明意图,说清楚自己的想法,这样反而还可以更好地推进计划。

  听到这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夏油杰明显有一瞬间怔愣。

  不过这并不会令经历过无数风浪、早已习惯处理突发情况的夏油杰感到棘手。

  他恢复常态,依旧微微笑着,“让我臣服之后呢?你想要利用我的力量达到什么目的?”

  天坂佳乃毫不顾忌对方的感受,直言:“如果想达到什么目的,我自己就能行,不需要你。”

  夏油杰幽幽喟叹道:“不错,这才有意思,身为难得可贵的咒胎完全体,出人意表才算得优秀,哪怕这种说法无疑是一种无礼的冒犯。”

  能够勘破他设下的“帐”,接着以一己之力力挑三个特级咒灵,并且最终还能够取得压倒性的胜利,这个咒胎完全体简直能够担得起“完美”之称。

  做得真好,甚至让我有点想要跟“她”的制造者见一面了。

  想到这里,夏油杰望向天坂佳乃的眼神变得炽热。

  “可惜,你的想法恐怕难以实现。”

  夏油杰轻描淡写地叙述道:“我不准备、也不会跟你战斗。相信你也能够看出,如果想要以压倒性的优势战胜我,那并非是件易事。你必须付出极大的代价,乃至于赔上一切。”

  “但要想得到我的俯首称臣其实并不需要这么麻烦,有另一个方法——我提出一个任务,如果你能做到,那我就向你宣誓效忠。”

  闻言,天坂佳乃不假思索地否决,“还是别了,太麻烦,还是决斗好。”

  天坂佳乃说得轻松,漫不经心,“要是有机会的话,何不试试看呢?人生苦短,偶尔就得放手一搏,才能赢来更多。”

  “要是总畏畏缩缩、裹足不前的话,那到什么时候才能逆风翻盘?”

  夏油杰:“说得有道理,既然你都说到这份上,那我怎么样也不能令你如意了。”

  说完,夏油杰拍拍手,悠悠然地发出命令:“别再躲到一旁休息了,是时候该起来做事了。”

  察觉到异动,天坂佳乃猛地回头,看见刚刚被自己锤进了墙壁里的疤脸男正费劲地扒拉开桎梏住自己的石壁,挣扎着从中脱身。

  天坂佳乃的瞳孔紧缩,最后那一击没能弄死它?

  真人抖落身上沾到的碎屑,不开心地向夏油杰抱怨,“怎么现在才下令,刚才为了屏住气息,可憋死我了。”

  “装死真无聊。”

  漏瑚也骂骂咧咧地显身,暴躁得头上的小火山一直在往外喷火。

  花御倒是沉默不语,视线紧紧地锁定在天坂佳乃的蝠翼上,看得出来它很想把那对异形翅膀给撕得粉碎。

  夏油杰摊开手,周身气流汹涌而起,身后的黑暗随风肆虐——

  “现在,你是依旧坚持用运气赌实力呢?还是考虑我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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