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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坂佳乃本不打算以这么狼狈的模样出现在周防尊的面前的,但是既然人都已经来到这里了,不管如何还是得进去一趟的,至少要知道十束多多良的情况是否已经稳定下来,然后才能离开。

  手术室外的红灯亮得刺目,仿佛在宣告着一种危险的预兆,令人提心吊胆。

  在以白色为主色调的空间中,表情冷漠的周防尊格外引人注目,不仅因为他的发色如焰,更因为他周身的气场迫人,只是在椅子上坐着,便足以使周边的人噤声。

  周防尊正低着头,摆弄着手中的DV。

  天坂佳乃走过去,轻轻地叫了一声,“尊哥,好久不见。”她看见DV屏幕上的影像在不断倒放,一帧帧地往回跳转,最后停留在银发少年开枪射击的那一幕。

  周防尊发出气音,“嗯,来了?”

  此时,天坂佳乃能清楚地看见这位最强王权者的表情了。

  毋庸置疑的是,他没有奚落,也不见责备,保持一如以往的沉着冷静,只是无言地看着天坂佳乃,就像是在注视一滴墨水落入纸张,黑色的不规则花纹缓慢洇开。

  周防尊打量过天坂佳乃,当瞥见她裤腿上的血点时,他的眼神一凛,肯定道:“你受伤了。”

  “小伤。”天坂佳乃咧嘴一笑,说得轻巧,只字不提坠河的伤害。

  “十束先生的情况还好吗?”

  “打算知道了他没事的消息后就直接走?”

  见天坂佳乃尴尬得直摸鼻子,周防尊也没有为难,指了指身旁的座位,言简意赅道:“坐吧。”

  天坂佳乃原以为周防尊会问自己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十束多多良会受那么重的伤,就像是淡岛世理问过的那些问题一样,但是他什么也不提。

  周防尊又再按了一下上面的几个按钮,接着把DV递给天坂佳乃,说:“要看看吗?录像里面有你,多多良拍得很好。”

  天坂佳乃看见自己在镜头中笑得很灿烂,眉眼弯弯。

  她把DV推回去,“不了,刚一身湿地从河底爬回来,我怕看见那混蛋的脸,一个没忍住,弄坏十束先生珍贵的DV。”

  周防尊笑了,轻言:“脾气真不好。”

  这是他第二次这么说了,依旧眼中带笑。

  天坂佳乃不禁感到局促,捏着指尖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有克制住,说:“不问我为什么会这么巧地出现在哪里吗?”

  天坂佳乃斟酌着,“那个袭击者——”

  未几,周防尊便制止了她,嗓音低沉,“没必要,你并非被怀疑的犯人,‘吠舞罗’不审讯同伴。”

  想知道的、重要的信息,全部都在摄像机里了,只要花上一些功夫,最后总能把人从藏身处挖出来,他不想勉强天坂佳乃去回想起只有伤痛的回忆,那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加害。

  周防尊:“我唯一想问的仅有一个问题,只希望你可以诚实回答,是就说是,不是就说不是。”

  天坂佳乃看向他,如果不是错觉,她甚至可从周防尊凝神的目光中读出深刻与专注。

  天坂佳乃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人正在注视着她。

  “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你还在隐藏自己吗?”周防尊在问天坂佳乃是否仍在偷偷摸摸地潜入医院,用血液饱腹,却在他人面前假装自己是个普通人。

  “我想说没有,但事实上,是的,我没有说出来。”

  天坂佳乃感到喉咙发紧,接下来要说的话令她紧张,“我遇到了很好的人,好得出奇,毫无保留地信任我,待我好,但他们不知道我是以人类的血液为食的吸血鬼。”

  “如果我说出来,有很大的概率是他们会接受我这种异于常人的食性,但也有极小的概率是他们会露出恐惧的表情,让我滚。”

  “我不赌人性,因为我从来不认为自己能赌得赢。”

  运气太差了,这辈子仅有的几次压赌,便输得她再也不敢。

  天坂佳乃抱歉地笑着,“我总不能要求别人违背本心来爱我吧。”

  周防尊了然。他不赞同这种说法,这只是天坂佳乃的偏见,是习惯性的固执,下意识的自我防御。

  周防尊:“说谎。”

  他不容置疑地向天坂佳乃伸出手,说:“你得到了一些事物,然后你放弃,因为放弃而揣揣不安,那好,现在我重新把它们放回你的手中,你握紧、收好。”

  天坂佳乃看着他的举动,很快便意识到这代表着“真正加入‘吠舞罗’的邀请”。

  只要她与周防尊握手,那独属于“吠舞罗”的印记便也会烙在她的灵魂上,至死不渝。

  周防尊赤金色的眼瞳内流转着暗光,目光紧紧锁定在天坂佳乃的脸上,“这次就不要再放弃了,因为那是我给你的,而不是你偷来的。”

  既然你不敢越雷池一步,怕失去、怕连累身边的人,那我来给你自得的底气和勇敢。

  “我是认真的,天坂佳乃。”周防尊说出面前人的全名,定定地望入她的紫瞳,看见藏在平静底下的波浪。

  天坂佳乃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赤王显然也不需要她说什么话。

  一种莫名的冲动在心底鼓噪,怂恿着天坂佳乃伸手,触碰界线,打破她给自己圈定的牢。

  别辜负他,不能总是一退再退,有什么好迟疑的,这是绝对可以信任的好人。

  天坂佳乃伸出手,与之交握。

  周防尊的手十分干燥,宽大、有力,握上去时,天坂佳乃隐约能摸到手背上纵横的青筋,是能给人以力量的手。

  慢慢地,慢慢地,天坂佳乃弯下腰,直至额头抵上周防尊的虎口,直至遮住脸,把所有情绪都隐没在对方看不见的黑暗中。

  天坂佳乃觉得眼角干涩,从手心传过来的温度给予了她安心与慰藉。

  “有时候,我真的害怕自己会害了你们。”天坂佳乃生硬地说。

  她已经不止一次看着很多人自己面前倒下,父母的脸、朋友的脸、给过自己善意的陌生人的脸,肉色的皮肤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无比大、无比宽的网,将她网入其中。

  天坂佳乃不得不承认,她讨厌跟人建立联系,是因为不想再经历一次失去。

  但那是怯懦者的思维,她现在不想再这样活了,哪怕就是为了对得起周防尊给予的信任和支持,

  好,你给的,我收好。

  周防尊当然能看出天坂佳乃的僵硬。

  他只是微微颔首,说得简短,“嗯,我知道。”

  “我护得住。”

  红得惑人的火猛然烧起,自周防尊的掌心起,一路势不可挡地烧向天坂佳乃的周身,她如入火海,但却丝毫不觉得灼痛难耐,衣衫内的水分顷刻蒸发成雾,全身上下被温暖的热量包围。

  天坂佳乃抬头,在火光中,她看见周防尊的嘴角上扬,笑得意气风发。

  “往后,你可以昂首挺胸地说自己是‘吠舞罗’,你的身后永远不是空无一人。”

  是了,就是这种眼神。

  对方的眼神总让她想到在荒原上空巡视的鹰隼,目光带着可以烧伤人的温度,灼烫得厉害。

  天坂佳乃也跟着笑起来,紧紧地握紧赤王的手,“我抓住了,就不会再放手。”

  在那一刻,印记烙成,天坂佳乃拥有了可以随心操纵赤色火焰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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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一夜的抢救,十束多多良的伤情稳定了下来,虽然缝合后的器官即使愈合了也会留有不可逆转的后遗症,但只要人还在,就足够值得庆幸了。

  确认过十束多多良已经从休克中恢复过来后,心终于安定下来的天坂佳乃才离开医院。

  在路过的24小时便利店时,天坂佳乃里买了很多便当和牛奶,赶在虎杖悠仁上学前回到了虎杖家。

  眼瞅着差不多该到虎杖悠仁往常的起床时间,天坂佳乃估量着虎杖悠仁的饭量,哐当哐当地拆了两个便当盒包装,起锅烧水,用水汽一股脑地把它们蒸热了再取出,放到餐桌上,等虎杖悠仁洗漱完出来吃。

  由于昨天晚上迟迟没听见天坂佳乃回来时会发出的开门声,虎杖悠仁睡得并不安稳,所以他今天早上一听见客厅传来响动就起床了。

  天坂佳乃:“早啊,悠仁,我热了早饭。”

  ?

  看着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天坂佳乃,虎杖悠仁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虎杖悠仁:“是昨天晚上找对地方了吗?”

  也只能往这个方向猜了,之前天坂佳乃天天为这件事奔波,次次扑空的时候虽然她压着失望不表露出来,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的情绪消极。

  说着,虎杖悠仁走近餐桌,看着在面前一字排开的成品便当,不由得扶额。

  有些时候他真的很怀疑天坂佳乃究竟是在什么样的家庭中长大的,不管再怎么说,一般的日本家庭是不会把肉菜兼具的便当当作早餐来吃的吧。

  “不是,是遇到了比这更好的事。”

  天坂佳乃的眼睛里含着笑意,“我又复职了。”

  “这样啊,那很好啊。”

  虎杖悠仁担心天坂佳乃是误入了什么奇怪的传销组织,但见她那么开心的样子,也不好说些怕她被骗之类的话。

  虎杖悠仁欲言又止,只得埋头默默扒拉便当里的饭。

  可恶,要赶不上上课时间了,白饭太多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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