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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经历过这么多年的生死博弈后,天坂佳乃已经将战斗意识深深镌刻进自己的每一条反射神经中。

  所以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在弹壳落地的一瞬间,天坂佳乃就已经转换为吸血鬼形态。

  绮丽的绯色在天坂佳乃的眼中漫覆,浸染瞳仁,尖锐的上獠牙长出,黑色的巨大蝠翼随之展开,翼展甚至一度遮蔽月亮。

  面对如此庞然的红瞳怪物,无色之王却仿佛感觉不到恐惧,反而亢奋地大笑起来,身体不停抖动着,笑得像个神经失常的疯子。

  他享受这种生死一线的惊心,喜欢被逼到绝处的人对自己露出獠牙,只有一直提心吊胆地活着,才能触摸到真实的世界。

  他喟叹道:“真不错啊,好一场华而不实的威吓。”

  那歇斯底里的狂笑声令天坂佳乃感到深深的厌恶,她不再防守,而是以“黑雾”勾出十数支致命的箭矢。

  “雾箭”悬浮在天坂佳乃的身旁,如一只只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无色之王。

  接着,天坂佳乃划破自己的手臂,通过催动血咒,将自己的血液凝成惯用的“血长矛”。

  那“血长矛”全长约1.7米,矛刃呈长三角形,刃口锋利、削铁如泥,细看,甚至可见殷红的血丝在长矛内部自上而下地缓慢流动着。

  整支矛并非是固定形态的,它就宛如带有生命的活物一般,跟随着物主的心跳脉搏一舒一张,刃口无时不刻不被血液洗刷得更为锐利。

  比起纯粹由“黑雾”制成的箭矢,血长矛的杀伤力更大,也更加坚韧,不会因外力重击而轻易折断。

  并且由于“血咒”激发了吸血鬼的血液特性,所以“血长矛”的矛刃自带猛毒和腐蚀性。

  只要在交战过程敌人不慎被它砍伤一次,就几乎等同于被宣告了死亡的下场。

  如非以命搏命的战斗,天坂佳乃一向都避免使用血咒。

  不仅是因为催动血咒要求她必须弄伤自己,也因为这对她的精力消耗极大,只要血咒一刻不终止,那她身上的伤口就一刻也没办法自愈。

  总而言之,祭出“血长矛”,就意味着天坂佳乃必须保证自己比敌人更加扛得住伤害,可以硬生生磨死对方。

  现在,天坂佳乃已经蓄势待发了,她血瞳中的杀意浓郁得简直要溢出来。

  没有人能够当着她的面伤害了她重视的人之后还可以全身而退,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她也绝不允许这件事发生。

  无色之王的眼神中写满疯狂,看向天坂佳乃的视线淬着刻骨的毒。

  他嗤笑一声,不无嘲讽地说:“自命不凡的权外者,你肯定觉得自己很厉害、很了不起,对吧?”

  天坂佳乃怒极反笑,“这可远远不止是‘威吓’,你今天死定了,我说的,哪怕就是上帝显灵也救不了你。”

  天坂佳乃没有跟他过多废话,直接挑起“血长矛”,大跨步暴冲上前,一个瞬身,闪现于无色之王身前,举矛便刺。

  无色之王勉强躲过天坂佳乃的第一击,外套被划破,布碎飞散到空中。

  待稍微稳住身形之后,无色之王举枪射击,撞针敲击子弹壳的引火点,火药瞬间点燃,子弹接二连三地迸射而出,巨大的轰鸣声穿云裂石。

  天坂佳乃闻到浓烈呛鼻的火药味,身影如鬼魅移行,避开旋转的子弹,再次逼近无色之王。

  这次,天坂佳乃不再给对方留出任何躲闪的空间,贴身之后,身旁的十数支“雾箭”齐发,堵截了他的退路。

  其中一支“雾箭”精准地命中了无色之王的肩膀。

  他痛呼一声,步伐停滞了一瞬。

  天坂佳乃抓住这难得的破绽,再次挥舞“血长矛”,往他的胸膛刺出。

  “刺啦——”长矛贯穿无色之王的胸口。

  天坂佳乃更用力地往前又捅了一下,直至长矛的一半都穿透过敌人的胸膛,她才取消血咒。

  血咒消失后,长矛从矛刃顶端开始一寸寸碎裂,最终完全散成千万颗血珠子,随冷风雾化而去。

  无色之王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啊!”

  血,粘稠的血,泛着腥味的血,鲜红的液体仿若喷泉一般从无色之王的右胸喷涌而出。

  无色之王抽搐着后退,他恨到目眦欲裂,红血丝遍布眼球,配合衣服上的斑斑血迹,宛如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罗刹。

  但是他能做的也就仅限于此了。

  在天坂佳乃面无表情的注视下,无色之王往后栽倒,后脑勺撞在水泥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抽搐了一会儿后,他仿若失去了全部生机,甚至连胸腔都不再起伏,气息消失殆尽。

  看着那一滩刺目的深红在地面上横流,一点点的,逐渐渗入水泥裂缝中。

  天坂佳乃听见了自己心脏鼓噪的嘈杂声,激烈的战斗极大地勾出了她身为吸血鬼的天性,渴血的“心兽”再度发出窃窃私语,蛊惑着她的理智。

  为了平复下躁动不安的心绪,天坂佳乃捂住鼻子,只通过嘴巴来进行深呼吸,不断吸气、吐气。

  如此循回往复了几遍,直到那些不断堆叠的私语彻底消失不见,天坂佳乃才停下动作。

  在恢复理智的第一时间,天坂佳乃就跌跌撞撞地跑向受伤的十束多多良,在他身旁蹲下,附耳于他的胸膛上,去听心音。

  在确认过人还活着、在正常地呼吸之后,天坂佳乃原本紧绷着的心弦稍微放松了一些。

  还好,虽然不幸中枪,但现下的心跳声有力,心脏“扑通扑通”地跃动着,为全身器官供给氧气。

  天坂佳乃张口,感到自己的喉咙发紧,声音绷成一条直线,“十束先生?”

  十束多多良听见了她的喊声,眼睛勉强睁开一线,内里的光芒还是凝聚的,并未失神,只是人却说不出话来了,仅仅吐出几个气音,喉咙里的血沫就涌出来了。

  天坂佳乃没有迟疑,当机立断地把人半抱起来,找出位于肋下的出血点,然后用力按住,以此来尽量阻止温热的鲜血从枪伤中流出。

  那血液太烫,灼热得如同无数粒火星,一路流淌着烧入天坂佳乃的心底。

  意识到这样下去并不能阻止怀中的人因失血过多而死亡,天坂佳乃猛地抬手,在手中凝出一把“雾刀”,径直把刃口对准弹孔,挑入伤口,想要把子弹挖出。

  十束多多良痛得抽搐起来,捏上天坂佳乃的手臂,五指用力收紧,指甲在衣服上掐出明显的痕迹。

  天坂佳乃:“没事的,没事的。”

  她安慰着十束多多良,也说服自己把急救继续下去。

  十束多多良听清楚了天坂佳乃说的话,硬撑着扯出来一个笑容。

  “医生小姐,你的脸色看起来比我这个伤患还糟糕,别这么紧张嘛。”

  “我害怕。”

  “怕什么呢?”

  我怕我太无力,怕我救不了你。

  天坂佳乃不回答,挖出子弹后,她割下十束多多良的长裤,将布料一圈圈缠绕上他的腰腹,覆盖住狰狞的伤口,看起来一切都有条不紊的样子,只是手上出现的轻微颤抖依旧泄露了她的心绪震荡。

  即使疼痛无比,十束多多良也在努力安慰她不要太过担心,他会没事的。

  十束多多良断断续续地说:“你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了,我、不是你的责任。”

  “我知道的,你不要再说话了,拜托……”

  夜晚的气温跌破零度,但在包扎过程中,天坂佳乃依旧满头冷汗。

  天坂佳乃没办法打结,手抖得不成样。

  她骂:“该死。”

  不行,不可以,十束多多良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她的手上、不能就这么悲惨地死去。

  好人不该死得这么冤枉。

  此时,十束多多良的意识已经模糊,陷入昏迷状态,他只在天坂佳乃压伤口的时候小小地抽搐了一下,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回应,如同沉睡在黑甜的梦中。

  好不容易完成包扎,天坂佳乃顾不上擦拭手上的血污,便心急火燎地去翻十束多多良的衣袋,想要找到他的终端。

  一拿到终端,天坂佳乃就用十束多多良的指纹打开了锁屏界面,然后,拨出急救电话。

  接线员可能是新来的员工,天坂佳乃连讲了两遍具体地址,那员工都没有复述出正确的地名,还是在一个劲儿地要天坂佳乃重复说一次,气得天坂佳乃让他换另一个人来接听。

  天坂佳乃:“……对,就是那栋大楼,伤者在天台,他的右腹部有很严重的外伤,急需要输血,你们快点过来。”

  在挂断电话后,天坂佳乃没有停,而是接着翻找通讯录,找到姓名标记为“King”的联系人,拨通了他的号码。

  在那极短暂、却又漫长的拨号声中,天坂佳乃的思绪在疯狂运转,思考着要怎么说才能适合且清晰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大约过了十秒钟,终于有人接起通话。

  周防尊似乎是刚从深眠中醒来,嗓音莫名低哑不少,气息隐隐透露出烦闷。

  周防尊言简意赅道:“有什么事?”

  猛地听到许久未见的人说话,天坂佳乃的大脑短路了一瞬间,不知道能够说什么。

  刚才在脑中组织起来的话语完全消失,没有称呼、没有交代情况,在这极短的时刻,她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十束先生出事了。”

  周防尊:“天坂?”

  虽然不知道周防尊是怎么做到的,但他明显认出了天坂佳乃的声音。

  天坂佳乃有一瞬间失声了,眼角酸涩。

  突如其来的,天坂佳乃听见呼啸的风声,她抬头,一艘巨大无比的银白色飞艇蓦然闯入眼帘。

  天坂佳乃拿在手上的终端则是传来周防尊的嗓音,依然好听,深沉的、醇厚的,令人联想到陈酿的、在灯光下显出黄金色泽的烈酒。

  周防尊哑声问道:“天坂,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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