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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里的花束不好买,要不就是花朵颜色不够漂亮,要不就是花苞不够饱满。

  天坂佳乃挑挑拣拣好久还是没能够选到满意的白百合,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买了一个水果篮。

  医院并距离花店不远,天坂佳乃买完果篮之后没有再打车,而是选择走路去。

  出门时,天坂佳乃带上了伞,但风太大,雨伞一开,眨眼间就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撑了约等于没有撑,她索性不打伞了,仍由冰冷的雪粒落入脖子,融化成冰水。

  实话说,她并不喜欢冬天,无孔不入的寒冷总令她幻觉自己触碰到灼热的火焰,指尖开始皲裂出血。

  天坂佳乃敲响了病房门,在得到一声沙哑的回应之后,她开门走入,嘴上问道:“爷爷,我又来了。”

  “今天感觉怎么样?上次听你说腰痛,现在有好点吗?”

  虎杖倭助还是眉毛高扬,精神矍铄的样子。

  见到天坂佳乃,他从病床上坐起来,傲娇地“哼”一声,自夸道:“不过就是稍微扭到而已,怎么可能到现在还不好。”

  “年轻时,我在校队打棒球,手臂骨折都不算什么,打好石膏第二天照样能跑能跳。”

  正说到兴起,他瞥见天坂佳乃手上拎着的果篮,登时发起脾气来,声如洪钟,“怎么总是买一些不实用的花哨东西来?我老头子缺那么一口半生不熟的雪梨吃吗?有闲钱就存起来,不要胡乱花出去。”

  老人家絮絮地念叨起来,还是重复着“赚钱不容易”、“要节俭,精打细算过日子”之类的话。

  此时的他看上去就像个生闷气的固执小孩。

  对此,作为虚心认错,下次还敢的典范,天坂佳乃选择左耳进右耳出,口不对心地敷衍几句,“嗯嗯嗯,爷爷说得都对,下次我再把钱存起来。”

  接着,她从果篮中拿出比较适合病患食用的水果,说:“现在我先去把这盒樱桃都洗一下。”

  天坂佳乃环顾了病房一周,都没有发现类似碗或盘之类的物件,于是指着桌上的大号保温瓶,问:“爷爷,这个保温瓶你现在需要用到吗?如果不用的话,我就用来装樱桃了哦。”

  虎杖倭助抱臂,不爽地撇过脸。他算是看出来天坂佳乃对自己的敷衍了。

  得到肯定回答的天坂佳乃直接拿起那个玻璃材质的保温瓶,预备等下将洗干净的樱桃都倒进里面。

  天坂佳乃提着满手的东西走去卫生间。

  今天的医院走廊分外多人,才一会儿功夫,天坂佳乃就已经闪身回避了好几个行色匆匆、一直低着头往前赶的人。

  但可能是因为天坂佳乃躲得太急,也可能是保温瓶瓶口的提绳经过长时间的磨损已经濒临断裂。

  在差不多要走到卫生间的时候,原本好好挂在天坂佳乃手上的保温瓶猛地往下坠。

  随着一声巨响,它砸到光滑的地板上,作为瓶身的玻璃自底部起,往上一路开裂,顷刻间破碎成数十块锋利的碎片。

  天坂佳乃懵了,下意识伸手去捞瓶子,连带着装了樱桃的塑料盒也受到牵连,盖子“啪”的一声蹦起,红艳艳的脆肉樱桃滚落一地,其中的大部分都落到玻璃碎片上。

  看着眼前的一地狼藉,天坂佳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下糟糕了。

  一地的碎玻璃和一旦被踩到就会汁水四溢的樱桃决定了天坂佳乃不能置它们不顾,一走了之。

  天坂佳乃扶额,感觉自己的头更加晕了。

  无暇去心疼,她任命地蹲下身去捡玻璃碎片,等捡完碎片之后,要再把樱桃收拾干净。

  沾到玻璃碎片的樱桃都不能要了,哪怕能够用水把樱桃冲到从表面上看不出来有碎玻璃,但对于要入口的食物,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正捡着的时候,一双红色的板鞋停留在天坂佳乃的视线内,接着一束灿灿盛开的向日葵被放在她身旁。

  ?

  一个清朗的男声出声说:“需要帮忙吗?我跟你一起捡吧,这样能快一点。”

  说着,不等天坂佳乃回答,男生就蹲下身,伸手去捡拾那些锋利的玻璃片。

  突如其来的人员介入显然出乎天坂佳乃的意料,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看着一只小麦色、明显具有男性特征的手径直伸向地面上那些晶莹的碎片。

  来不及多想,多年习得的神经反射令她抬手就摁住对方手腕,说:“不要碰。”

  天坂佳乃抬眸,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对方那一头浅红中泛出些许橙色的粗硬短发。

  他没有留刘海,光洁的额头露出,看起来清爽且阳光;男生的眼睛明亮,眼神坚毅,暖棕色的眼瞳里仿佛含光,小麦肤色,风华正茂,整体有着极为优越的五官线条。

  光从外表上看,是一位俊朗的运动型男生。

  看着他,天坂佳乃联想到生意蓬发的幼虎,尖牙和利爪正在长成,年龄虽小,但已有咬断猎物气管的能力。

  “嘶——”手掌冷不丁被按到碎玻璃上,虎杖悠仁嘴里发出痛呼声,想要把手抽回来。

  天坂佳乃闻到极为淡薄的血腥味,那甜蜜的香味仿佛能勾人,牵引出她心底最隐秘的食欲。

  很甜,很甜,甜得入骨,香得烧心。

  天坂佳乃以一种不加掩饰的直白眼神打量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幽深的视线扫过上面突起的淡青色静脉。

  在静脉之中,承装着代表生命和鲜活的液体,她甚至已经能够听见清晰的涌流声。

  这是从来未曾闻见过的气味,拥有令人着魔的致命诱惑。

  天坂佳乃疯狂地想要把那一滴滴往下流淌的秾丽液体舔舐入喉,再把饱含汁液的肌肉撕裂,连骨头都一同嚼碎,吞进腹中,彻底填满蛰伏在灵魂内的饕餮和永不止息的渴望。

  虎杖悠仁开始感觉到面前的柔弱女生不对劲,他的力气大到掷铅球可以轻而易举地打破校运会记录,但现在却没办法从对方的桎梏中挣脱。

  不受控制地,天坂佳乃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摸上虎杖悠仁流血的指尖,做出交握一样的动作,她沾满一手腥红。

  天坂佳乃喃喃低语,“……对不起。”

  虎杖悠仁以为她是对自己受伤感到抱歉,于是说:“你也不是故意这么做的,我确实伸手伸得太急了点,不用再帮我按住伤口,我自己处理就好。”

  他再度用力抽手,但天坂佳乃依旧紧抓不放。

  虎杖悠仁:“怎么……小姐?你晕血了?”

  天坂佳乃勉强挤出一个善意的假笑,“你的血有很好闻的味道。”

  她费了很大力气将自己幽暗的想法压回最底层,松开虎杖悠仁的手腕,尴尬地解释道:“我确实有点头晕,很抱歉弄伤了你。”

  “没关系。”虎杖悠仁摩挲自己的手腕,不出所料在上面看见一圈红痕。

  天坂佳乃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来一包纸巾,将其递给虎杖悠仁,说:“先拿纸巾止血可以吗?”

  虎杖悠仁接过,“可以,谢谢你。”

  他看见天坂佳乃脸色通红,一边盯着自己擦血一边在神经质地扣手指,心底的怪异感更甚。

  仿佛终于忍耐不下去,天坂佳乃询问:“你能够站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吗?”

  虎杖悠仁心善,看自己手指只是划开一道极小的口子,没必要进一步处理,便点头同意了。

  天坂佳乃如蒙大赦,转身往卫生间的方向跑。

  一进隔间,天坂佳乃就忍不住把沾上血腥的手放于唇前,用力嗅闻。

  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

  阴暗的私语窃窃,裂开尖锐的、鲜红的牙齿,狞笑起来,一下一下啃咬着天坂佳乃的理智。

  天坂佳乃听得烦躁,手握成拳猛地砸门,低吼道:“闭嘴!”

  好饿啊!好饿啊!好饿啊!

  她又捶出一拳,“别吵了!”

  脑海中的声音开始哭嚎,呜呜呜……要饿死了,好痛苦,好难受,好想死……

  她在挣扎,跟理智角斗。

  天坂佳乃用力咬住手臂,在上面咬出深刻的牙印。

  但在喧嚣的噪音拥覆之下,哪怕是极致的疼痛也无济于事,她的意识模糊起来。

  最后天坂佳乃还是抵挡不住诱惑。

  她舔舐干净了已经在手掌上凝固的血。

  天坂佳乃尝到熟悉的铁锈味,所有沸腾的心绪冷却,重新归于沉寂,内心被沉甸甸的罪恶感占据。

  她咽下带血的唾沫,大脑彻底放空,凌乱纷扰的声音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天坂佳乃折断了自己左手上的食指和中指。

  随着两声细微的“喀拉”声,原本完好的指骨开裂,雪白的骨头戳出脂肪,暴露在空气中,纤长的食指和中指扭曲为怪异的形状。

  天坂佳乃咬紧牙关忍耐住惨叫,往后靠到隔间的门板上,她想到奏太哭着对自己说他没办法控制住杀戮冲动的场景。

  那时候她安慰奏太,说一切都会变好的,说抑制天性并非难以逾越的难关,说忍耐是最具力量的词语,可以克服所有尖锐的痛苦。

  天坂佳乃暗骂:真糟糕,活人的血真难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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