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良安教过的学生有多少, 只怕他自己都要记不清了,各种各样的孩子, 调皮捣蛋的他也不是没见过, 礼貌懂事的更是有很多。

  不论林子轩是什么样的, 基本上都不会让周良安感到惊讶, 事实上, 他在过来教书之前,就已经听林如海讲过很多他儿子的情况了,这时候自然显得很淡定。

  林严很快就出去了, 不管他有多么担心, 这教书还是得周良安来,他在这里时间久了,难免有不信任对方的嫌疑。

  没有理会悄悄退出去的林严,周良安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先是翻看了一下桌子上的几本书, 而后才微微抬头,仔细的瞅了自己的小学生一眼。

  与林如海口中形容的那个有些顽劣的孩子不一样,小小的少年身姿笔挺的站在那里,双眼显得极为明亮,一身淡青色的常服, 头发用一根简单的镶玉发带束起。

  没有一般孩子的浮躁, 脸上虽带着好奇,但却并不显得失礼,虽然脸蛋圆圆的还带着些婴儿肥, 看起来有些稚嫩,可风姿气度却已经显现出来。

  望着面前站着的小少年,周良安的精神忽然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在白鹿书院的时候,他第一眼见到好友,对方似乎就是这个样子。

  虽是世家子弟,不过身上却半点不显跋扈,一袭淡青色的长衫,只是淡淡笑着,就能让人升出好感,更是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当然那些人中并不包括他,周良安出生虽然算不得好,但他自幼便天资聪颖,八岁便拜得名师,少有才名。

  有才华的人一般都是傲气的,而作为当年整个江南都富有盛名的才子,周良安自然不会例外。

  事实上,他一开始与好友之间的关系不仅不好,反而还算得上是死对头,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对当时那个年少气盛的他是不会允许有人超过自己的。

  可偏偏,因为世代书香,家世出众的缘故,每次别人提起,都是把好友排在自己的前面,这让周良安如何能忍,当年的他不知道主动挑衅过多少次。

  而最让他气恼的,便是那个看起来温和儒雅的好友,骨子里却是个腹黑的,明面上每次看都是被他逼得应战,但实际上那家伙就是想在大家面前出风头。

  按理来说,这样一个性格恶劣的家伙,周良安是不应该跟对方成为好友的,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们斗着斗着竟然就有了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不过即便是承认了对方的才华,认可了对方的人品,年少气盛的周良安也是没想过与对方和平相处的,但那个家伙不知怎么得,就偏偏找上了他。

  其实若是他当年坚持一下的话,也不会被引诱,但整个白鹿书院说实话,就只有对方这么一个人能被他放在眼里,所以对于那蹩脚的理由,周良安还是没有犹豫的应了下来。

  他童年最好的朋友跟他说过,他这辈子或许再碰到那人的时候就注定要被毁了,但他却并不这么觉得,当年不,现在也依旧不。

  虽然他的仕途确实是毁了,本来可以金榜题名,跨马游街的他,只能被迫的停在会试门外,可若是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人生的道路永远不只是有仕途,做官或许对很多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但对他来说,却绝不是如此。

  若说他真正后悔的,就是没想到好友去世的会那么早,让他很多话都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这遗憾才是一辈子没法弥补的。

  周良安现在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快六十岁的人了,在这个平均寿命并不高的古代,他可以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悄无声息的没了。

  他原本也不打算再教学生,早五年前他就已经不开学堂,打算单纯的过着养老生活了,这五年来,无论谁过来请,都没有改变他的想法,哪怕是他自己的儿子。

  不过当林如海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周良安却连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当年好友曾邀请过他做自己儿子的师傅,也就是林如海的师傅,可他直接就给拒绝了。

  因为那个时候他正陷入人生最狼狈的境地,自尊心极为强烈的他,绝对不允许自己接受好友的帮助,哪怕他知道对方是真心的看重他的才华和人品。

  对于这件事,当年的周良安一直认为是正确的决定,哪怕那个时候他是真的狼狈到极点,就连饭都差点吃不起了,可现在的周良安却已经后悔了。

  只是这世上的事就算是再遗憾也挽回不了,尤其是好友那么早就去世了,更是没有办法也没有机会。

  即便是现在他应了林如海的邀请,过来给他儿子做师傅,那也无法弥补当年的遗憾,不过只是稍作慰藉罢了。

  可这个想法,在看到林子轩的这一刻似乎完全改变了,周良安望着面前这个小小的还很稚嫩的少年,总觉得自己似乎看到昔日的好友。

  不仅仅只是容貌上的相似,更多的还是气质上,是骨子里某些特质的相似,他甚至有种感觉,这是上天给自己弥补过往遗憾的机会。

  “周师傅……”

  林子轩不是个没有耐心的人,别说是这么一会,他就是在这里站上半个时辰,也不会觉得怎样。

  只是瞅着周良安目光一直盯着他,脸上神情变幻不定的诡异模样,难免让他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忍不住就唤了对方一声。

  “刚刚林管家已经说了,我是你父亲为你请来的师傅,以后就由我来教你,我这个人没什么太多的规矩,你也不用太紧张,像平时一样就好……”

  被林子轩的话唤回神来,周良安的眼神柔和了下来,说话的声音很是平稳,并不如何严厉,倒显得很是和蔼。

  若是让周良安以前的那些学生们看到,怕是各个都会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估计都得以为周良安是突然中邪了。

  要知道这个时代教书的师傅很少有和蔼可亲,和学生们打成一片的,正所谓严师出高徒,基本上大多数师傅都喜欢把体罚,当做教学生的重要手段。

  周良安倒是不怎么喜欢动戒尺,也不怎么打人,不过他教学生,一向也都是很严厉的。

  他教出来的那些学生,对他尊敬的同时也都很怕他,就连那位已经中了进士,现在正于外地做官的也不例外。

  一般来说,教学生的时间长了,慢慢就会形成自己的一种风格,很难改变的过来。

  其实周良安没见到林子轩之前,也没想过要改变自己教学生的方法,因为他并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好的,他学堂的成材率就很能说明一切。

  不过瞅见林子轩这张酷似自己昔年老友的小脸,那周良安真的是很难硬的下心肠,而且也不愿意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师傅模样。

  他更想能与这个小少年像是朋友一样的相处,这会让他更能回忆起昔日的美好时光,填补他曾经的遗憾和悔恨。

  “周师傅,我们今天要学什么?”

  望着对面这老先生不知怎么的就柔和下来的神情,还有那看着自己越发怪异的眼神,林子轩张了张嘴,只觉得声音都变得有些艰涩。

  一开始对方刚进来的时候还好,可不知道为什么,时间过去的越长,对方就变得越发的不对劲,这老先生看着他的目光,总像是在透着他看别的什么人。

  想到昨日林如海说的,这位老先生与自己的祖父是好友,莫非对方是在透过他回忆他的祖父,这倒是有可能,毕竟父亲也说过自己和祖父长得挺像的。

  只是以后若是一直这样的话,那有这么个先生,也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不过瞅着对方这模样,大概是往好的方向发展,或许他不用在暗中计划着如何把对方给气走了。

  毕竟他现在似乎还有一张脸作为优势,能让这位老先生对他格外的宽容几分,若是换了一个先生,这样的优势那估计就没有了。

  这么想着,林子轩倒是淡定了下来,对于周良安的目光也不觉得如何了,反正就是看几眼,他也少不了一块肉,因此而多些特殊待遇反倒是福利了。

  “今天我们先不讲课,第一天认识,我们可以聊一聊,你……叫子轩是吧?这名字是你父亲取得?”

  虽然面前的少年还只是个小不点,甚至还是自己的学生,但周良安用得却是相对平等的语气,更是难得主动的找寻话题。

  要知道往日里,他是绝对不会与自己的学生如此闲聊的,除非对方已经出师了,要不然他的姿态一向都是摆的很高的,毕竟要努力塑造师傅的威严。

  只是这一次显然是要例外了,对于当年好友的孙子,长得极像好友的孙子,即便是周良安已经年纪很大了,经历过无数的风浪,可当他真面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态。

  “对,我叫子轩!不过这名字不是父亲取得,我听父亲说过,这名字是祖父当年玩笑时说得,说以后有了孙子就叫这个名字……”

  既然已经大概猜到了面前这人的心思,林子轩自然知道该如何的往下接话了,多提提他祖父总是没错的。

  而且他说得也确实都是真的,想当年他父亲才十几岁的时候,他祖父就已经畅想到了日后有孙子的场景,随口就说了这么个名字。

  当时估计祖父也没多想,只是说着逗父亲玩得,谁成想祖父去世去的那么早,所以后来他出生之后,父亲自然就想到了祖父当年的话。

  虽然知道那会的祖父是开玩笑的,可为了纪念自己的父亲,林如海还是执意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字。

  要不然,林子轩的名字也不会显得这么奇怪,在世家大族里面都属于独一份的那种。

  “你祖父起得?”

  听到林子轩的解释,周良安先是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有些恍然,心里暗道了一句难怪,眼中不禁带上了些笑意。

  “周师傅认识我祖父吗?可以与学生讲讲,祖父当年的事情吗父亲很少与我提起这些……”

  没用周良安让,见眼下的气氛融洽,老先生也是一幅和蔼可亲的模样,林子轩很是随意的便自己坐到了椅子上,顺便还招呼着板凳和石头也坐了下来。

  看着面上露出些笑容,又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的老先生,林子轩眼神中露出些无奈,只能再次开口把对方的思维给唤回来。

  他知道,一般年纪大的人就比较喜欢回忆,而现在对方又见到自己这么一个跟昔年好友长得很像的人,那估计就更是会时不时的就想起曾经的事情,正所谓触景生情嘛。

  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起码他不用被埋首于四书五经之中,读书的时候也会更加自由一些。

  林子轩这话绝对是挠到了周良安心里正痒痒着的地方,这位头发已经花白,明显年纪不小的老先生,瞬间便是精神一震,整个人都显得年轻了一些。

  红光满面的说得那叫一个神采飞扬,就连林子轩有时候都没有能插进嘴的地方,不过只是在旁边听着,他倒是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他那位祖父在白鹿书院当年也是一位风云人物,或者说在整个江南都是一位风云人物。

  他祖父十六七岁的时候,正是林家鼎盛的时候,完全不像是林如海一样小小年纪,就得支撑门庭,过早的浪费了自己的青春年华。

  听周良安这位他祖父的好友说,他祖父当年基本上什么事情都干过,青楼画舫乃是常客,赌坊黑道也是混过的,其他的那就更多了。

  可以说,在会试科举成婚之前,他那位祖父的人生足以写出好几部精彩。

  周良安在说这些的时候,语气中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既不是赞叹也不是不赞同,就是显得很复杂,林子轩很敏锐的感觉到了这一点,可他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难道是周良安认为他祖父年轻的时候,太过风流放浪,所以才造成的英年早逝,这倒是有些可能。

  不过还是略略有点牵强,毕竟听对方话里的意思,当年的这位老先生可是个很规矩的书生,完全是被自己祖父给拉上了这条风流才子的不归路。

  要说起来,这世上的人也是蛮双标的,有些事情,有才华的人做出来那就是有性格,没有才华的人做出来,那就是丑人多作怪。

  就比如说青楼赌坊,他那位祖父做的与那些纨绔子弟一般无二,甚至还要更甚一筹,玩得花样更多一些,但人家就是被人赞扬称颂的风流才子,青年俊杰。

  而没有才华的人,要是做这些事情,那不用说妥妥的就是纨绔子弟标签没得跑了,估计就算是回家,都得挨上好几段揍的那种。

  这倒是给林子轩打开了一条新的思路,他觉得他以前的想法似乎是有些狭义了,不是这条路就是那条路,不是黑就是白,想法太过简单了些。

  全然忘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着灰色,两条极端的路中间还有一条综合一些的路,人生不是只有纨绔和青年才俊这两种选择,大可以普普通通的啊。

  虽然他宁肯当纨绔被打,又或者是成为优秀的人被父亲压榨,也不愿意选择这个中间档,变得普普通通的,但是周良安所讲的,他祖父的故事已经给他树立了榜样啊。

  他当纨绔的目标是什么,不就是不愿意劳心劳力,想要活出精彩一点的不同的人生吗,不就是想要开开心心的玩嘛,这祖父都做到了啊。

  读书对他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上天赋予他的天赋,足以让他轻松的胜过无数人辛苦的努力,他完全可以两者兼得,成为真正的人生赢家。

  而且这么做的话那还不用辛苦的和父亲斗法,更能得到别人羡慕的眼神,说不定就连玩的时候,很多东西都能轻而易举的得到。

  至于说以后会如何,那起码有着十几年的潇洒时光,毕竟会试三年才开一次,想要拖个几年完全不是问题,这么一想,人生的前景瞬间就光明了。

  被周良安的话指引了人生道路的林子轩,听得顿时更加认真了,以前他自认为对于古代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可听着对方话里那玩得那些花样,他觉得自己的认识实在是太浅薄了,谁说古人不会玩的,谁说古代没有现代有意思的,这古人的花样那丝毫都不比现代来得差。

  尤其是这些才子之间的,什么击鼓传花,行酒令,曲水流觞,斗琴斗棋斗剑,那输了的处罚,听得林子轩都忍不住兴奋,玩得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还有什么蹴鞠马球,打猎捞鱼,野外踏青,各种各样的比赛,榜单排名的激烈竞争,还有书院中各派的暗中较量,甚至有学子们联合起来对抗书院先生的事情。

  这听得林子轩心里都痒痒的,忍不住也想去白鹿书院见识一下了,他觉得这些书生们上学好像也挺有意思的,完全不像是他原本想象中的那么无聊。

  就比如说周良安所说的,白鹿书院开设的那些课程,四书五经自然是不会抛弃的,不过那是最基本的。

  除了这些之外,琴棋书画是必须要学的,哪怕你不精通,也一定是要懂一点的,此外还有一些其他的乐器课程。

  比如说萧啊管竹啊,不过这几样就不强求了,属于选修的,任凭学生自己选择,想学就学,不想学也没关系。

  而除了琴棋书画这四项必备的技能外,马球蹴鞠这也是必修的,还有剑术和射箭,同样如此。

  就算是你想要懈怠都不行,因为书院每一个月都会有新的排名榜单,虽然最后一名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处罚,但是对于这些才子而言,面子大于天啊。

  那就算是不争第一,也坚决不能落到后面啊,据周良安说,他当年和父亲成为好友之前,就是在这榜单上你追我赶,互不服气的那一伙。

  其实正常的书院是不会有这么多的东西让你去学得,四书五经就已经够很多人读一辈子的了,他们哪里有那些精力去学这些杂学,科举三年一次可是不等人的。

  不过白鹿书院里面的人却不一样,大多都是权贵家族的子弟,对于这些东西都是从小就接触的,耳濡目染之下学起来并不难。

  而其他的那些不是权贵家族子弟的,那能进白鹿书院,肯定都是极为天才的学生,想要学这些东西,自然也不会太费劲,努努力很快就能跟上进度,不会浪费正常读书的时间。

  整整一个上午,林子轩就是在听故事中度过的,这样愉快的经历完全不符合他一开始的想象,不过对此,他无疑是感到非常愉快的。

  至于石头和板凳这两个书童,此时已经完全被林子轩和周良安给忽略了,好在这两人听得也很入迷,半点都不在意别人的忽略。

  周良安讲得这些东西,不但对于林子轩来说,是无比新奇的,对于他们两个来说,更是如此,还没被现实生活腐蚀的他们,心中不禁充满了向往。

  中午一起用了顿午膳,几人丝毫都没有午休的意思,周良安谈兴正浓,与好友的孙子,讲述当年好友的往事,这让他心里有一种别样的满足感。

  林子轩就更不用说了,难得有这么精彩的故事听,自然不会主动的拒绝,所以与上午一样,这一下午的功夫也是在讲故事中度过。

  等天色慢慢黑下来,林管家过来提醒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该离开的时候,周良安才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颇有些恋恋不舍的感觉。

  林子轩也是如此,不仅主动把周良安送到府门,甚至站在府门口,两人还有些依依惜别,一大一小这幅模样,看跌了林府不知道多少人的下巴。

  小少爷的脾气府里面谁不知道,他们本以为,就算是老爷强压着,小少爷不会搞出什么事来,肯定也不会乖乖的去读书的。

  哪里成想,小少爷不但在书房里一坐就是一天,就连中午午休都不回去,现在更是对先生表现出一幅恋恋不舍的模样,这就算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他们都想不到。

  不过他们的想法林子轩自然是不会在意的,他站在府门口,望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头一次觉得上课是如此有意思的一件事,完全不像是他曾经想象中的那样。

  果然,他的见识还是太少了,总是容易自我主观臆断,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揣度果然不行的,好在现在认识到了也不算晚,毕竟他还年轻着呢。

  站在门口,林子轩深深的呼了口气,他转了转脖子,活动了一下坐久了有些疲惫的身子,便转身想要带着石头和板凳回去。

  这一天虽然只是听故事了,并没有真的学习什么,坐了一天也是够累的了,原本一直处于兴奋状态没有感觉,这会一放松下来,那疲惫就全涌上来了。

  不过刚刚转身,林子轩就听到后面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抬头看了眼天色,算了算时间,他估摸着应该是自己父亲坐轿子回来了。

  想到这里,林子轩不禁回过头来,果然便看到一顶四人小轿远远的从街角那边走过来,不用看别的,只瞅着那衣服,就知道是林如海的轿子。

  下人们的衣服看起来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大多都是深色系的,显得很简朴,上面也没有什么太多的花纹装饰。

  但其实若是仔细瞅,就知道各个府里面的下人衣服那都是不一样的,不知道的自然是分辨不出来,可知道的想要分辨出来就很简单了。

  既然瞅见了自己父亲的轿子,那林子轩自然是不能转身直接回府了,哪怕他并不是专门出来迎接父亲的也是如此,这是礼貌问题。

  望了眼站在自己身旁的管家,林子轩头一次有了种期待林如海问问自己表现的心理,带着这样的想法,他很是愉快的望着父亲的轿子慢慢的靠近。

  轿子是人抬的,比起马车还要慢一些,明明看着那都已经在街角了,可等他们过来的时候,却还是过去了好一会。

  当然,这也跟轿夫们走得比较慢比较稳有关系,若是他们走路的速度快一点,或者是跑起来的话,就不会这样了。

  不过坐轿子嘛,谁也不会在意时间,跑起来虽然快,但是坐在里面的感觉那就可想而知了,倒是还不如坐马车呢,所以一般抬轿子都是以慢和稳为主。

  林如海在衙门里处理了一天的事务,等坐上轿子回来的时候,脑袋已经是很昏沉,身子也非常疲惫了,他刚刚调任扬州知府还没一个月,正是事情最繁杂的时候。

  这还是他在扬州经营的时间比较长,所以事情虽然繁杂,但并不难办,只是有些多而已。

  若是刚刚从京城调任过来的官员,那瞅着吧,光是梳理地方上的关系就得耗费很长时间了,再加上衙门里的事情,没个半年想清闲下来,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说句实话,一省的知府,下面那么多个县,那么多的百姓,所有的大事都得呈报给你处理,想清闲下来那估计就只有在梦里了。

  迷迷糊糊的在轿子里眯了一会,感受到轿子停下来,林如海才敲了敲脑袋,让自己清醒了一些,他与周老先生已经约好,要谈谈儿子读书的问题,混混沌沌的可不行。

  只是想到这件事,林如海却又不禁感到有些头疼,儿子那滑不留手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难管的很,也不知道周老先生能不能应付,被再被儿子给气坏了。

  这么想着,林如海连忙晃了晃脑袋下了轿子,准备赶紧去处理一下自己府里可能发生的矛盾冲突,不过这一下来,他顿时就愣住了。

  看着站在府门口的管家和儿子,饶是林如海智商过人,一时间也弄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管家站在这里,他能理解,可儿子怎么也站在这等他了,他又不是出了什么远门,不过就是正常的去衙门处理事情而已,怎么这小家伙还摆开阵仗迎接上了。

  莫非是家里出什么事了,林如海心中猛地升出了些不好的预感,不过瞅了瞅儿子那面色如常,甚至似乎还带着点微微兴奋和激动的小脸,他又放下心来。

  瞧儿子这模样,就算是真的有什么事,那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坏事。

  安下心来,林如海就也不瞎猜了,他上前几步便直接奔着儿子去了,想问问这小家伙为什么今天这么高兴。

  正常来讲,不应该是沮丧更多一些嘛,毕竟他不仅强推过去了一个师傅,还让这不愿意读书的小家伙,一连读了好几个时辰的书。

  “父亲……”

  见林如海走过来,林子轩首先行了一礼,要说这古代最不好的就是这一点,礼数太多,哪怕是父子母女之间也必须得如此。

  “老爷……”

  跟在林子轩这声音后面的,自然便是管家的声音,再之后才是石头和板凳,至于旁边的那些家丁下人,那基本上就可以忽略了。

  “周师傅呢?”

  虽然心里有些担心儿子调皮,但瞅着儿子那带着微微兴奋的小脸,林如海还是忍不住笑了笑。

  他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便看向了林严,这儿子突然出现在大门口,周师傅总不会自己在里面吧,那这可就有些不像话了。

  “周师傅刚刚已经走了,儿子就是出来送周师傅的……”

  见林如海询问,没等管家开口,林子轩就首先说道,难得他与周师傅这么投契,必须得在林如海面前好好的展现一下才行。

  虽然不太可能,但是万一,万一林如海回头询问的时候,从石头和板凳那里知道他们说了一天的话,几乎就没学过什么,再把这么好的师傅给他换了怎么办。

  他刚刚是有交代和嘱咐石头和板凳,让他们一定不能跟林如海说这些事,但想也知道,他们卖身契都是握在林如海手里的,怎么可能完全听他的。

  两人现在说是他的书童,但其实真正的主子还是林如海,可以说他身边的这些人,那真正的主子都是林如海,他们的卖身契都在林如海的手里。

  “周师傅走了?被你气走的?”

  虽然从儿子出现在大门口的时候,林如海就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周师傅会直接走了,毕竟他们可是说好了,等他回来还要谈一些事情的。

  一瞬间的错愕过后,林如海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他眉头微皱瞅着面前这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儿子,心里基本上已经有了明悟。

  不用说了,只瞧着这小子刚刚那兴奋的劲头,再加上周师傅不顾与自己的约定直接走了,很大可能就是被气的,而且估计被气得还不轻。

  这么想着,林如海再看着儿子的目光,就变得极为不善了,虽然他有想过儿子会调皮到把周师傅给气着,但气走这个概率在他看来还是比较低的。

  毕竟周师傅好歹都已经教了那么多年的学生,年纪更是已经不小了,怎么都不至于被自己五岁的儿子给气走,这说出去也没面子啊。

  更何况,为了怕这种情况发生,他还特意的与周良安约好,就是为了等他回来,真出了什么事,他也好安抚一下对方,哪里成想儿子的战斗力竟然强到了这个份上。

  “怎么就成了儿子气走的!周师傅教了儿子一天了,累了回家休息不是很正常的吗?”

  没想到林如海上来就怀疑起了自己,林子轩那叫一个气啊,他是这种人吗,上课第一天就把师傅给气走,他倒是想有这个本事呢。

  气鼓鼓的反驳道,林子轩原本的兴奋和激动顿时消失了大半,他就知道,想得到林如海的夸奖,没有那么简单,看吧,这上来就开始污蔑他。

  也不知道怎么就在父亲的心里留下了这样的印象,果然他的策略还是该换换了,这种明目张胆的反抗,以后绝对不能再有了。

  他还是要向他的祖父大人看齐,没事要多学学做表面功夫,这样才不会一有什么事情,别人就想到自己,这要是自己干的,倒是也还好,不像是被冤枉。

  若不是的话,那就成了背锅侠了,世人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最不好当的就是背锅侠。

  “不是你气走的?那周师傅怎么这么早就走了,为父可是与他说好,要晚上设宴款待他的……”

  听到儿子这气鼓鼓的反驳,林如海有些诧异的问道,虽说是看向儿子问得,但其实目光已经转移到了林严,还有石头板凳的身上,显然他并不太相信儿子的话。

  一边问着话的同时,林如海也没有忘记,伸手把这小家伙拎进府门里,这站在大门口的争论像是什么话,让人看到了得多笑话。

  虽然现在外面没有人,但林如海敢保证,若是他这林府大门口真的发生了什么事的话,那不出一天,整个扬州城那些豪门大院,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别看古代的通讯不发达,但其实真要说起来,这秘密的隐藏度怕是还不如现代,尤其是那几个顶级的世家大族,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消息就会迅速的扩散出去,至于那消息到底是怎么传得,嘿嘿,人力有的时候比手机那是丝毫不差,而且看到的绝对比监控视频还要清晰。

  作者有话要说:  可乐配鸡翅,没有更棒的组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