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 在得到一个鸡飞狗跳的清晨之后,多弗朗明哥又在下午得到了一个缠满绷带的弟弟和半箱子钱。

  年轻的少主看着被鸮扛回来的木乃伊,差点把手里的酒杯捏碎。

  而罪魁祸首居然还满脸嫌弃。

  “揍了这么久居然都学不会,悟性太差了。”

  还是说, 是她揍得还不够狠?

  赫佩尔将差点挺尸的罗西南迪横着往沙发里一塞, 自己则是坐在了茶几上。

  她点了点罗西发青的脸:“等你养好伤再继续吧,正好先跨个年。”

  维持哑巴人设的罗西南迪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正好他现在也不想说话, 就让他一个人静静!

  多弗旁观着两个人的互动,他现在才刚有点相信这两个人是相识的, 毕竟那种亲近之感做不了假。

  拿到钱之后,多弗也进入了商人模式。

  做中间人的, 都很重视口碑,多弗朗明哥自认是个很有原则的黑市商人,既然说了有货, 那就必须有货。

  “咈咈咈咈咈,罗, 把清单拿过来。”

  头戴斑点帽的小男孩拿着唐吉诃德家的货物清单走了进来, 赫佩尔看看这个走到自己面前的小不点,又看看正给她倒茶的baby-5, 神色微妙的问多弗朗明哥:“你这的劳动力已经紧缺到需要童工了?”

  “我们是自己要求留下的!”

  名为baby-5的小女孩将茶杯递给赫佩尔后, 骄傲的扬起下巴:“是好不容易才通过了柯拉松先生的考验,努力留下的!”

  赫佩尔接过明显没泡开的茶看了眼, 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提出了抗议:“我不喜欢喝茶, 有咖啡吗, 给我杯咖啡, 加糖加牛奶。”

  虽然泡出来的茶被拒绝了,但被使唤的小女孩并没有沮丧或生气,她堪称激动的,面带红晕的频频点头,一脸幸福的跑走了。

  赫佩尔听着那丫头诡异的好心情,沉默了。

  她斜着眼睛,瞥了眼瘫着一张死人脸站在旁边的小鬼,突然就觉得自己简直正常的狠,哪里就需要罗西南迪那么担心了呢。

  跟这两个小鬼比起来,她的心理简直健康到爆炸好么。

  赫佩尔接过罗举在手里的清单,直接翻到了贵重商品的部分。

  她看着将果实名称标注得一清二楚的清单,分神琢磨起了唐吉诃德这个姓氏。

  虽然她没有恶魔果实的说明书,但赫佩尔从红先生的记忆中得知,政府手里有个叫《恶魔果实图鉴》的东西。

  里面记载着大多数已经出现过的果实名称和能力。

  除了世政以外,海军本部有图鉴的副本。

  与圣地交往密切的王族手里,也有那东西。

  那么,这个唐吉诃德,会是哪一路的人呢。

  食物类的超人系恶魔果实其实还挺少的,只能说这次算赫佩尔的运气好,刚好赶上了。

  “可可果实,巧克力?”

  赫佩尔盯着那个有着方块花纹的果子图片,觉得这个能力好像还不错。

  巧克力的可塑性比饼干强,虽然怕热,但融化的巧克力,就是可以吃的沼泽,杀伤力也并不低。

  克力架能把饼干变成比钢铁还硬的盔甲,没道理她的人就不行。

  在赫佩尔盯着清单思考的时候,罗就站在离她极近的地方,打量着这个坐在茶几上的女人。

  这个人,明明身为入侵者,却没有被唐吉诃德海贼团围剿,甚至还占据了谈判的上风。

  ……这就是力量吗?

  他也想要。

  这样,他就能在自己死之前,杀掉更多的人了吧。

  小小的身体里,翻腾起本不应出现的残忍

  ,那【冷漠】的声音太大,吵到了赫佩尔的耳朵。

  于是赫佩尔将视线从清单上移走,看向那个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的小鬼。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了起来。

  泡好咖啡的baby-5开心的一路小跑,她将咖啡杯双手举过头顶,期待的看着赫佩尔。

  虽然依旧泡得不怎么样,但至少是咖啡,所以这次赫佩尔终于接受了baby-5的好意。

  她浅尝了一口。

  “ennnm,行吧,再接再厉。”

  【被使用了】

  baby-5双手捂脸,觉得被使用的自己真是太幸福了,幸福得就快要死掉了。

  被人需要的感觉真好!

  面带红晕的baby-5发现罗居然在瞪需要自己的人,于是她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喂!罗!你在对我的客人做什么!”

  其实罗并没有瞪着赫佩尔,只不过他一直瘫着个脸,所以看谁都像是在不爽而已。

  被拍头的罗表情凶恶的看向baby-5,他甚至都没说话,只是真的瞪了她一眼。

  而被瞪的baby-5又委屈又害怕,眼泪汪汪的绕过了赫佩尔和罗,跑到多弗朗明哥的身边,抱着他的小腿躲在了他的身后。

  “少主!罗又欺负我!呜呜呜!”

  赫佩尔端着那杯有些劣质的咖啡,听着这两个小孩扭曲的情绪,神色微妙的对正在沙发上挺尸的罗西吐槽。

  “说真的,如果你想给我找心理医生的话,最好问问有没有那种买一赠二的优惠套餐。”

  和“病友”们相比,她实在是健康得令人落泪。

  多弗没有在意小鬼们的玩闹,他看向明显挑选完毕的鸮。

  “选好了?”

  “嗯,就这个吧,可可果实。”

  终于把可可果实卖出去了,多弗其实也很高兴。

  这颗恶魔果实其实算是滞销货,自从拿到手之后,都已经压了快大半年了。

  曾经的客户们,都觉得这颗果实弱得很,说不定还没有刺猬果实来得有用。

  太弱了。

  他们才不想买个赔钱货。

  但多弗朗明哥知道这颗果实的价值,所以他并没有降过价。

  准确来说,就没有什么恶魔果实可以被称之为弱。

  不过是主人太过愚蠢,不会开发罢了。

  “baby-5,去把可可果实拿来。”

  “好的!少主!”又被需要了!今天真是幸福的一天!

  赫佩尔看着小姑娘哒哒哒的跑远后,顺手将咖啡杯放在了地上。

  她低头,看向杵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斑点帽。

  刚才是被恶魔果实吸引了注意力,所以没有反应过来。

  这个帽子……

  赫佩尔突然一把拎起了站在面前的小男孩,举在手里颠了两下。

  “喂,大唐吉诃德,你家的小孩真是一个比一个有意思,这个借我玩一会。”

  ……这帽子,有点眼熟啊。

  她将手里的小鬼举到眼前仔细打量起来。

  在哪见过么?

  自从见面开始,赫佩尔对多弗朗明哥的称呼一变再变,每次都不一样,所以虽然大唐吉诃德听起来很奇怪,但多弗已经接受良好了。

  他只是提了一句别把罗玩死。

  被赫佩尔捏在手里的罗不满的挣扎起来,在挣扎中,他的衣领歪到了一侧,于是肩颈处的大片白色也露了出来。

  “这是什么,白色的胎记?”

  意识到自己的白斑露出来之后,罗短暂的僵硬了一下,然后挣扎得更剧烈了。

  “放开我啊你这个臭女人!”

  可惜赫佩尔完全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她就这么钳着他,盯着他的脸看个不停。

  “那是铂铅病,你刚回北海,还不知道吧,咈咈咈咈咈。”

  多弗对看向他的女人露出了一个充满恶意的笑:“那是毒。而罗是白色城镇最后的幸存者。”

  “……白色城镇?”

  白色城镇,弗雷凡斯,带着斑点帽子的,黑发黑眼的小男孩。

  在罗翻来覆去的挣扎中,赫佩尔第一次有些讨厌自己的脑子转得太快。

  她松手,看着罗气哼哼的跑远,有些怔然。

  报导说是传染病,但唐吉诃德说是毒。

  他说罗是唯一的幸存者,那报导里所谓的消杀是指……

  baby-5拿着装了可可果实的盒子又哒哒哒的跑了回来,她将盒子打开,展示给赫佩尔看。

  只是这一次,她并没有再期待的看向赫佩尔。

  因为baby-5突然觉得,她的客人现在看上去突然有点可怕。

  好奇怪,明明是在笑着的,为什么她会觉得可怕。

  baby-5紧张的举着盒子,小小的挪动着身子,有些不想再站在这里了。

  赫佩尔拿起可可果实验了下货,确认无误后,她直接将果实揣进了口袋里。

  “嗯。”

  她从坐着的茶几上站了起来。

  猫头鹰沉默的站在原地思考了几秒钟,虽然沉默,但她依旧在笑着。

  赫佩尔在笑。

  多弗朗明哥也在笑。

  可两个人都只是有个表情,一点笑声都没有。

  baby-5瘪着嘴站在原地,在这莫名压抑的气氛里不敢移动。

  她又想哭了。

  罗西南迪担忧的望着赫佩尔,但他现在是哑巴,并不能说什么。

  最后是赫佩尔先动了。

  她推了下自己的星星墨镜,平静的与唐吉诃德们告别:“年后我会再来找你特训的,罗西。”

  她笑着与他们告别:“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

  在返回栗果村之前,赫佩尔绕了个远。

  她顺着旧海图,用自己那半吊子的航海术找方向,最后在日落之前终于飞到了弗雷凡斯。

  之所以用旧海图,是因为制作新版海图的出版社,已经将弗雷凡斯抹去了。

  她降落在那或许已经不能再被称之为港口的位置。

  那是,游轮曾经放下悬梯的地方。

  高耸的铁围栏突兀的立在这个国家的边缘,铁丝网上满是已经沉淀成黑色的血迹。

  可以看到有几处被由内而外破坏出的洞,但地表的深色同样宣告着,那并不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故事。

  赫佩尔直着走了过去,她一脚将拦在面前的铁网踢倒,就这么直着,走了进去。

  已经不需要再拐弯了。

  因为这里已经变成了彻底的废墟。

  曾经举行过草坪婚礼的公园,现在堆满了因为数量太多,而无法燃烧彻底的家具残骸,那或许是某种“消毒”。

  被国民引以为傲的浮雕,也在烈火中扭曲断裂,再看不出曾经的矜贵。

  赫佩尔看见了那个曾经矗立在交叉口的天使雕像,它碎得彻底,连头都是四散的。

  她走过了曾经坐在屋顶上的教堂,又走过了曾经看过病的医院。

  最后,她站在了那个曾经买过冲浪板的小店前。

  建筑早已崩塌,留在原地的只有残垣断壁,和躲过一劫的半块浪板。

  浪板的边缘泛着焦黑,说不清那是烧到一半便熄灭的火,还是店铺主人的血。

  北海的冬天,似乎总是在下雪。

  夕阳将落未落,那余晖落在残雪上,也落在这焦黑之上。

  “……啊,是么,这就是你们的消杀啊。”

  原本一言不发的猫头鹰,低笑着,说出了抵达白色城镇后的第一句话。

  但或许正是因为突然出声,这声音打破了某种平衡,也惊扰到了这个死寂的国家。

  赫佩尔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长久的紧绷后,终于在这一刻断掉了。

  积压了许久的疯狂随着怒意一起上涌,短暂的淹没了她。

  愤怒、愤怒、愤怒。

  无限攀升的愤怒终于冲破了金色的桎梏。

  像是一场重演地狱的烈火。

  滔天的暗红色席卷了整个弗雷凡斯。

  攀升、攀升、攀升。

  那红色不停的向天空抓去,似是非要将什么东西狠狠拖下来不可。

  赫佩尔站在这片红色的底部,眼神有些涣散的向上望着。

  只是一瞬,以她为中心,突然就爆发出了一场可怕的气浪。

  飞鸟坠,游鱼显。

  这是一场颠覆了天空与海洋的震颤。

  国将不国。

  【听】得到。

  弗雷凡斯,在愤怒。

  凭什么!为什么!他们招谁惹谁了!

  只是想看病而已!只是想要买到药而已!他们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国,已不国。

  【听】得到,有人在祈祷。

  是声音,

  他们一遍遍不厌其烦的试图让她听见:

  ……夜游神啊。

  在引领我们去黄泉之前,可否再聆听下我们的愤怒。

  就请拿走全部,

  就此供奉上我们的所有。

  天色将暗,

  愿共赴,

  且以此身助。

  愿,共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