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
晚上训练场的约会成为思雅和利威尔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有时只是牵着手随意地聊些天，当然更多时候都是思雅在说，利威尔静静听着，偶尔接几句话或者嘲弄她。
有时他们会在月光下亲/吻，说不上是谁先主动谁先凑近，反正就是酱酱酿酿。大部分时候都能适可而止，也有几次两人多少有点情难自制。
最后总是利威尔将思雅狠狠按进胸口，贴近了便能听到他的心跳怦然有力，伴随着凌乱的呼吸，渐渐平息体内的灼热。
思雅甚至会忘记利威尔的身份，忘记他们将要面对的那些危险与不测，忘记墙外可怖的巨人和以后要发生的故事。
只觉得自己是这万千世界里贪恋红尘的一个，他们就像这世间每一对最平凡的情侣，做着最普通的事情。
直到有天半夜偶尔醒来，思雅发现伊莎贝尔不在宿舍，她以为对方半夜去厕所了。可是等了很久也不见人归来，心里便有些打鼓。
她闭着眼睛装睡，在心里默默算着时间，很久之后伊莎贝尔才蹑手蹑脚地披着月色回到房间，还在自己床边站了一会，似乎在观察思雅有没有醒来。
待伊莎贝尔重新入睡，思雅才缓缓睁开眼睛，陷入沉思。
穿戴如此整齐，又出去那么长时间，绝对不会是上厕所。
思雅一直没忘记，在地下街时那个神秘的罗博夫议员和利威尔他们之间的交易。即便至今仍不知道交易的具体内容。但她总觉得和调查兵团的事情有关。
暗流汹涌不过只揭开小小一角，却足以粉碎思雅千方百计才抓住的平静生活。
她现在了解的信息太少，既然利威尔有心不让自己知道，她一定要想办法从别人口中挖出想要的情报。
只等一个机会。
不过机会思雅还没盼到，倒是先迎来了调查兵团的休假。
调查兵团虽然每日都会训练，但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全年无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次修整，士兵们可以回家或上街购买些必备品，或啥也不干的睡大觉，总之干什么都可以。
他们几人正好轮到这次休假，不仅如此，还赶上了调查兵团发工资。
简直双喜临门啊！
伊莎贝尔抓着小钱袋，兴奋地在宿舍里蹦来蹦去，闹着要出去玩。法兰也想着，来地面上那么久都没有来得及出去看看，确实是个好机会。他找同分队的人画了张小地图，拉着利威尔、思雅还有伊莎贝尔，四个人凑在一起，低头看了半天，选定位置后决定一起出门。
调查兵团总部所在的区域虽然不比希娜之墙内繁华喧闹，比起地下街而言也足够琳琅满目、丰富多彩。
灿烂阳光之下，伊莎贝尔几乎是左顾右盼，没有一刻闲着，恨不得全身长着十双眼睛。
她拉着思雅的手凑到街边商店的橱窗前，看着里面各式各样的头绳发卡，花花绿绿，五颜六色，连连发出「哇」的惊呼。
“喜欢吗？进去看看吧。”思雅见她眼睛瞪得圆溜溜，活脱脱的一只红色小鸟，笑着提议。
伊莎贝尔很心动，她回头犹豫地看了眼利威尔。
利威尔察觉到她的视线，颔首道：“想去就去。”
伊莎贝尔喜笑颜开拉着思雅小旋风似的往店里冲，这里瞅瞅那里看看。可当看到价格时，眼睛里写满了震惊。
天啊，她在调查兵团一个月拿到的钱，甚至买不了几个漂亮的发卡和头绳。
到底是调查兵团给的钱太少了呢，还是这里的东西实在太贵了，伊莎贝尔眼睛里满是迷茫。
思雅见不得她失落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她的胳膊：“喜欢哪个？我买给你。”
她以前在训练兵团和调查兵团时就很少花钱。除了生活必备品之外几乎没有支出，伊莎贝尔喜欢什么，自己给她买就好了，只要她能开开心心的。
利威尔原本和法兰站在另一边，听到两人的动静，掏出钱袋走过来。刚要说什么，就见伊莎贝尔摇摇头，眼睛亮亮的，指了指头上的猫爪发卡：“都没有大嫂送给我的好看，才不要花这个钱。”
她半抱着思雅的胳膊，走出店门，又恢复之前没心没肺的快乐模样。
伊莎贝尔走着走着停在一家衣帽间的橱窗前，看着橱窗里一条白色束着淡黄色腰带的连衣裙，眼睛泛光。
“大嫂，你穿这个一定很好看吧！”
思雅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心中一动。这条连衣裙款式简洁，配色温暖，她还真的挺喜欢的。等她扫了眼橱窗下的价格，脸色微变，妈耶，买完这个月调查兵团直接白干。
倒也不必！
不过……以后存存钱确实想买条像样的裙子。
想穿的好看点去约会，嘻嘻。
思雅偷偷向旁边的利威尔看去，却见利威尔死鱼眼正盯着那条裙子不知道想什么。估摸着是之前在地下街试衣服差点把自己试没了的事，多少让大家都有点心理阴影。
就这样一路逛下去，四人才知道调查兵团给的工资与士兵们的付出相比而言，多少有些可怜。
倒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墙内世界本身资源匮乏，分配又极度不均衡，罗塞之墙和玛利亚之墙内过的基本是农牧生活，大家也不过是维持基本生活罢了，更高级的娱乐本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拥有的。
调查兵团的士兵，说到底也不过都是墙内出身的普通人，只不过多了些勇气和毅力。
思雅深深怀疑，那个给地图的士兵是想好好整一整来自地下街的法兰，故意给了一条超出他们消费水平的路线。
最后，四人停在一家杂货商铺前，思雅、法兰和伊莎贝尔俱是长舒一口气。
总算能有些自己买得起的东西了！
思雅挑挑拣拣了一些生活用品，灰头土脸地从人堆里把自己/拔/出来，就看到柜台上陈列着几款价格不同的红茶。
利威尔最喜欢喝的就是红茶。
她没忍住凑上去看了半天，发现红茶的分类很精细，价格从低到高可以分三档。最高的一包就可以抵她半个月的工资，低的那档她怀疑口感应该不好，利威尔会不喜欢。
思雅探头看了半天，想把利威尔叫过来，就见利威尔停在另个柜台前，双手抱胸正注视着眼前的东西。
“你在看什么？”她挤到利威尔身边询问，偏头就见到柜台上摆放着的那一套精美茶具。
茶壶并茶杯，色泽均匀的白釉，印着红色纹路，典雅而颇具意趣。
“这个好漂亮啊！”思雅称赞。也不过是半个月工资罢了，感觉完全可以买一套呢！
她知道利威尔一直想买套全新的茶具，换下那套从地下街带上来的。
“买一套吧！”思雅扯了扯利威尔的袖口。
利威尔拉过她的手：“现在的话还没有这个必要，走吧。”
“诶？”思雅被他牵着离开柜台，完全摸不着头脑。
明明很喜欢啊不是吗？眼睛盯在上面，半晌也没移开，怎么不买呢？
走到杂货店门口，法兰和伊莎贝尔两人手上抱着大大小小的纸袋，享受到购买的快乐，玩的很开怀，正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
天光正好，倾洒在两人脸上，像定格的油画，鲜艳夺目。
四人走到十字路口，正想着要往哪里去。思雅却渐渐停下脚步，茫然地抬头：“我好像把东西落在刚刚的店铺里了。”
“头上顶着的果然是猪脑子吧，还不快回去找。”说着利威尔就要拉着她往回走。
思雅挣开他摆摆手：“我自己去就好，很快的，你们等等我啊！”
说完也不等其他人什么反应，转身就跑，跑的确实很快，将剩下三人甩在身后。
她气喘吁吁地闯进之前的杂货铺，想也没想的抱住利威尔看上的那套茶具，又扒拉下柜台上最贵的红茶，豪气万丈地往店员面前一拍。
“都给我包起来！”
她发工资了，她有的是钱！她要给男朋友买礼物！想要的都给他买买买！
过一会，思雅便抱着两个纸袋，挂着空空如也、比脸还干净的钱袋大步流星地走出杂货店，喝了一箱红牛似的意气风发。
等到她走回之前的十字路口时，发现法兰和伊莎贝尔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利威尔靠在角落的墙壁前，正安静等着自己。
他背靠着墙，单脚踩着墙壁，黑色的刘海遮住大半张脸，看不出什么表情。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则拎着一个纸袋。
思雅慢吞吞地走近，他听到脚步声，缓缓抬起头。
两人目光在半空飘然交汇。
利威尔放下脚，直起腰，看着思雅一点一点走近。
他们在人潮人海的路口处同时走向彼此，又同时看向彼此手中拎着的纸袋。
“哎呀。”思雅吃惊。
利威尔的纸袋里整整齐齐叠着一条白色束腰的连衣裙，正是之前他们路过橱窗时看见的那条。
“你给我买了裙子。”意识到什么，她开心地笑起来，小梨涡浅浅漾开，眼睛弯起像天边的月牙儿。
利威尔默默凝望着她的笑容，又扫过她纸袋里的红茶与茶具，语气微顿。
“笨蛋。”191.
利威尔带着思雅走进街边的一家小旅馆。
旅馆的房间是木头结构，简陋狭小，但胜在干净整洁。房间中央靠墙处摆着一张并不大的床铺，靠窗的地方有一张方桌和两把椅子，椅子旁则摆放着一面半人高的圆镜。
思雅在浴室里换上了那条新买的白色连衣裙。
打开门走出来时，利威尔正在检查房间内的卫生，听见动静回过神，眉头尚未舒展开，眼神却已微微怔愣。
思雅觉得双颊发烫，避开他的视线，走到圆镜前抬起头。
这条裙子要论做工比不上在地下街商会试的那条蓝色连衣裙。但纯白的底色，印着淡黄色小花的裙边，搭配着同色系的腰带，看起来却那么温暖。
就像一朵迎风盛放，亭亭玉立的百合花。
可惜鞋子不是很搭配，思雅还穿着调查兵团发的黑色长靴，要是有双小皮鞋就好了。她暗暗想着，脱掉长靴，赤脚站在地面上，露出纤细的小腿，莹白圆润的脚趾羞赧地蜷缩着。
利威尔见她赤脚踩在地上，皱眉嫌弃道：“啧，脏死了。过来。”
思雅在镜子里冲着他吐吐舌头，就见利威尔也脱掉了长靴，将鞋子整整齐齐地在一旁放好，赤着脚站在原地。
她想也没想地转身扑向利威尔的怀里，听见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踩上来。”
思雅乖巧地将双脚分别踩在利威尔的脚背上，顷刻感觉到脚心传来的温热和酥痒。她的脚比利威尔要小一些，放在上面倒也正好能踩得住。
她歪头，小声笑着：“好痒。”
又痒又硌人，忍不住的想笑。
利威尔一只手揽住她的腰防止她踩滑摔倒，另一只手则牵起她的手，放在掌心里，香温玉软。
他抬脚，思雅跟着抬脚，他后退，思雅也跟着后退。
他们彼此相拥，沉默无声。
裙摆轻扬，蹭过小腿，分明没有音乐，却仿佛已翩然起舞。
夕阳裹挟着千万金光拂云飘洒，倦鸟归林，旧燕还巢，飞向人潮纷涌的大地，穿过老旧窗棂间的缝隙，落入木屋间，凝聚于方桌上那盏雀跃的烛火。
烛火映照着利威尔的妍丽容貌，忽明忽暗间，心也变得异常柔软。
不过一间小小的木屋，却能够抵挡外界所有风雨。纵使街道吵吵嚷嚷、沸反盈天，嘈杂也无法撞破这块门板。即便巨人终有一天踏破城墙，无数爱人流离拆散。此时此刻，分别却与他们完全无关。
一间小小的木屋，隔绝人世万般纷扰。隔着微闪的灯火，望向彼此，刹那永恒。
那一瞬间，思雅想到太多太多的事。有关生命，有关死亡，有关她的世界，想到回忆里无数快乐的事，她那么想要告诉利威尔。
可当撞进他的眼眸，看见他瞳仁里清晰摇曳着自己的身形时，一切语言灰飞烟灭，化为唇中的呢喃，只不过剩下那个名字——
“利威尔。”“嗯？”
思雅埋首在他的颈间：“有一天我做梦，梦见我们在月光下跳舞，跳着跳着，一起飞到月亮上去。”
利威尔声音低沉温柔：“笨蛋，我可没法把你带到月亮上去。”
身影错落，跨过混乱的时间与空间，记忆与现实重重交叠。他始终是他，从未变过，一如既往。
思雅搂住他的脖子，痴痴的笑，笑的眼尾泛红。
“没关系呀，你就是我的月亮。”
利威尔抬起她的下巴，认真凝望着她的眼睛，想要穿透那层淡淡的忧伤。他突然那么想要在地上拥有一间自己的房子。
最好是两层楼的房屋，推开门就能看见绿茵茵的草地。
思雅会坐在草地上晒着太阳，编着花环，哼着不知姓名的歌曲，抬眼轻柔地看向自己。他会拉着她的手回家，家里也点着这样的烛火，晕开暖黄。
两人越靠越近，呼吸交错间，全是彼此的气息。
最后思雅被蓦地压进被褥间，她惊呼：“我的新裙子……”
“还会有的。”利威尔贴在她的耳边低喃。
192.
她才是他心上的月亮。
是他隐秘的七情与六欲，是他难言的渴求与期望。
是他的家。他的梦。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