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床上醒来。

  花了几秒来弄明白我是躺在了医院的床上,还来不及享受一下劫后余生的喜悦,身上的疼痛让我哀嚎出来:“我凑好痛啊!!”

  “啊啊啊啊啊!阿真!!”

  被我的哀嚎吓到,我这才注意到在我病床边上削苹果的居然是前田小姐。把削的坑坑洼洼的苹果丢在盘子上,前田小姐冲上来握住了我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然后突然又把我的手甩开,冲出了病房。

  “叔叔、阿姨!阿真她醒啦——!!”

  “啊?”

  被丢在床上茫然的我在看到冲进来的二人时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呜呜呜阿真!”

  “阿真你醒了吗!!”

  冲进来代替真田小姐握住我的手的是住在偏远乡下老家的,我的父母。

  “啊,你、你们怎么来啦……?”

  自从来到东京打拼之后就没见过的二老的脸看起来有点陌生,跟记忆里属于我真实父母的脸也并不相似,只有那担忧和欣喜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

  “我们接到医院电话之后就立刻来了。”

  “呜呜呜东京真的好危险阿真你看看你都瘦成这样了……呜呜不过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醒过来就好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跟流露出片刻狂喜之后马上恢复淡定伪装的父亲不一样,刚刚还很高兴的母亲摸着我哭哭啼啼起来,然后被摆出冷淡假象的父亲拍了拍,又露出勉强的笑容来。

  “我没事的啦……你看我这不活的好好的嘛……”

  除了伤口真的很痛以外。

  大概也是察觉了我的不舒服,围着我絮絮叨叨好久的父母终于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开,只留下了前田小姐对我交代些事情。

  “哇阿真你真的,最近怎么回事啊,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出院之后你赶紧去拜拜神社吧。”

  把手中削的乱七八糟的苹果塞进我的手里,听得她的话我下意识是想要吐槽一句,我招惹的哪里是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啊是拥有主角光环的神奇男子好吗!好在有了她的这一句话,我终于拥有了一点昏迷前的记忆,刚想同前田小姐打听一下那个人的事,前田小姐却继续她的长篇大论。

  “阿真你知道吧你被送过来的时候啊,呼吸也好脉搏也好基本都快没了……失血真的太多了心脏差点都要停跳了,你肯定不知道你已经昏迷了好几天了吧,你昨天才从ICU搬出来的呢。”

  “这年头的跟踪狂真的太可怕了……居然对阿真你求爱不得就下死手,呜呜呜听我一句劝你好了之后赶紧去神社拜拜,就算是去去晦气也好。”

  “啊……?”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了个跟踪狂的设定,没怎么搞懂的我脑袋开始跟伤口一起疼,果然这具身体濒死一定对我的脑袋也产生了影响,我怎么想也只能想到安室透的背影,在锐利的疼痛之后,我终于反应过来。

  那个现在已经被前田小姐定性为不干净的东西的人,也受了伤。

  “等等,前田小姐,是谁送我过来的?”

  “啊,你不是跟安室先生出去的嘛,当然是安室先生了。”

  不知道为什么眼神灼热的前田小姐握住我的手拼命点头。

  “听说不是安室先生你就要被跟踪狂杀掉了啊,我就说安室先生也救你不止一两次了他真的是你的真命……”

  “停停停!”

  赶紧打断她的老生常谈,我只想得知一个消息。

  “你说是,安室透,就是平时老来我们这里的那个人,送我来医院的对吧?”

  “是啊,怎么了……?”

  搞不懂我为什么严肃地盯着她,真田小姐的回话里有点迟疑。

  “那他人呢?他也在这家医院吗?”

  前田小姐脸上的疑惑怎么看也不像是演出来的,她也没什么瞒着我的必要才是。只不过她的回应还没有给出,病房外的走廊上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咬词清晰,音色凌洌,只不过是单纯的遣词造句就能体现莫名贵气的声音。

  “叔叔阿姨好。”

  “哎呀,是安室先生啊,你又来看阿真了呀。”

  “真的,真的太感谢安室先生了。”

  “啊,刚刚好,阿真他醒了哦,安室先生你快进去吧,我想阿真见到你肯定也会很高兴的,她还没来得及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呢。”

  什么救命之恩啊你们知道你们的宝贝女儿之所以现在受伤躺在床上就是因为这位安室先生好不好!而且我挨的那致命一刀明明救了安室透怎么不是他向我道谢!!

  内心的咆哮在他推门进来的时候戛然而止。

  不知道我究竟昏迷了几天,但他的脸色看起来并不是很好,总觉得又尖了一点的下巴和苍白脸色带出少见的病弱感,只不过那种感受在他手中的向日葵的映衬下很快就消失了。明亮的鲜橙色比我想象中要更适合他不少,将那张平静的脸衬出少许的血色来。

  将手中的向日葵靠在我病床旁的花瓶旁,我这才注意到那瓶子里插着一束不太新鲜的康乃馨。本是粉红色的花朵因为脱离枝干,又疏于照顾,跟安室透送来的那一束向日葵形成截然不同的姿态。

  “我来吧。”

  将那束濒死的康乃馨从瓶子之中拿出,前田小姐将那一束向日葵插进瓶子,对着我丢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之后突然一把抓起那可怜的康乃馨。

  “我先走了哈,你们慢慢聊,不过医生说阿真还没恢复再过半小时探病时间就结束啦,你们注意,呃,注意点时间哈。”

  总觉得几乎是逃跑一样离开的前田小姐肯定又想到别的什么地方了,脚底抹油溜的飞快的前田小姐还不忘把门关上后再招呼在门口听墙角的父母离开。

  整个病房回归昏睡一般的沉默,我想找点什么话作为开端,安室突然转身迈动步伐将紧闭的窗户打开条缝,新鲜的空气将病房内沉闷粘滞的污浊气息冲散不少,却也带来令人脊背发寒的冷气。将视线从窗棂上移回我身上,光线随着他的动作流转一点,那苍青瞳孔一瞬间闪过晦暗不清的奇妙光色。

  他笑着低下头来掩盖掉那错觉般的浮光。

  “开开窗吧,多呼吸空气对桃野小姐的恢复有好处哦。”

  一边这么说着,他一边慢慢走来。

  “啊,谢谢……”

  冰冷的空气吹在脸上莫名有些奇异,我总算有机会提出问题。

  “对了,安室先生,你的伤——”

  我的话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扼制在嗓子里。

  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明明离我还有好几步的距离,他突然如同弹射一般迫近,毫无防备的我被那庞大的力道给押在了床上。仅仅只靠一只手就足够将我的双手钳制并困在了床头的位置,另一只手更是以微妙的力道掐住我的脖颈。不要说继续说话,连疼痛的悲鸣都难以从喉咙里漏出一点。

  只有受到巨大冲击从身体内部发出的气息化作闷响。

  窗外的寒风咆哮起来,冰寒的温度劈头盖脸地压下来,如同这个世界给了我一记重掴,缺氧的痛苦让我眼前发黑,耳旁嗡嗡作响。

  “你是谁?”

  再简单不过的问话,他的声音还是听不出任何别的情愫,如果忽略所有其它因素,单纯看我们二人的姿态的话,或许还能被前田小姐误认为是什么旖旎画面。

  在头晕目眩中我终于回想起那次昏迷之前的最后一件事,鬼知道我为什么会活下来,在前所未有的痛苦之中我恨不得就没有醒来过,他的声音比起动作,更像一把冷硬锐利的钢刀直直贯入我的心头。

  “为什么会知道我……是谁,说!”

  他那平时刻意散漫以营造温和气氛的目光随着低声宛若情话般的声音凝聚,窗外的寒气好像攒在那目光化作的钢刀上,光是看上去就令人毛骨悚然。我只能呆呆地看着他,视线无所逃避,只能与他直直相撞,笔直地看进那冷漠的眼睛里。

  他有意让我害怕对我施压,我却一点都不怕。

  “咳、咳咳……”

  察觉到我有说话的欲望,他放在我嗓子上的力道稍微放松一些,难耐的咳嗽先漏出。

  “你不必紧张。”

  嗓子实在被掐的太痛,明明他的胁迫已经不是致死的程度,我却只能以缓慢的语调轻柔遣词。

  “我对你没有恶意,包括,恩,你代表的势力。”

  他的手困在我的手腕上。

  很奇怪吧,不论如何,人在危急时刻去抓住谁的话,怎么看都应该抓住手掌才对,他的手却以让我感到疼痛而皱起眉头的力道死死覆在手腕的位置。

  在那里,薄薄的皮肤之下,有青色的血管在流淌,那是心在鼓动而运输在全身的血液。单纯的脉搏反馈了心跳的频率,我的一切全部暴露在他的掌心之中。我的心跳速度,一定决定了他如何判断我的话语真伪。

  手指的末端因为缺少血液开始产生冰冷的饱胀感,是否是安室的力道直接由手掌直直冲击进我的心里。他那冰冷非常的掌心,在寂静一片之中令我感受到同样的颤动。

  他的心跳,他的想法,他的一切,我也同样全然知晓。

  他松开了手。

  倒吸一口冷气将总算逃脱束缚的双手取回,刚刚还插在手背上的针头早已因为他的力道而从皮肤之中被抽出,自静脉里流淌的沉闷血液洒在洁白的床单上,把所有该有的狂妄幻想尽数打碎。

  我听到楼下的运动场传来人声,挣扎着坐起身,我看到楼下为病人提供的运动场上一群小朋友在羽毛球的场地打起了网球。那样子有点滑稽,不恰当的笑意沉入心里,我用僵硬冰冷的手指指了指楼下:“可以带我去那里吗?”

  那个冰冷沉默,同时锐利危险的姿态,才应该是他真实的样子。

  其实我的世界因为没有隐形眼镜而非常模糊,但我就是可以看清他的一切。忍着四肢百骸的疼痛,我努力抬起手用手指比出两个圈圈放在眼睛上,扯着嘴角露出笑容来:“降谷先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