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穿成反派女将【完结番外】>第160章 元帅的权谋与周全

  兰章宫校场, 谢兰芝举起一把银弓,连射三箭直中靶心。

  热身完毕后。亲军立即将装着毛巾的托盘端来。

  她抓起条毛巾擦擦额头的汗珠,顺手将银弓放在托盘上, 随口问道:“谢集到了?”

  “元帅, 大将军昨天就从威都转水路回到天京。”亲军恭敬道。

  “哦。”谢兰芝没有再问。

  她继续拿起银弓不断射出箭矢,直到一枚箭脱靶, 她终于放下。

  靶兵跑去报数:“十箭红心, 一箭虚发!”

  亲军立即恭维道:“元帅今天状态不错。”

  谢兰芝看着一百步以外的靶心,她突然开口问道:“本帅问你十个人死了三个人,另外七个人都不无辜,你又会怎么处理?”

  亲军不知元帅为何这么问,但作为亲军,既不听从族内, 更不听从军队。

  他们亲军就是元帅的近侍军队。只听从元帅的命令。

  亲军道:“若另七人惹元帅不快, 属下一定会责无旁贷, 手刃其人。”

  “如果你有孩子呢?”

  亲军:“自然是好好教他们,不要让他们学坏。做父母的都希望儿女能够争气, 对得起自己。”

  谢兰芝没有别的反应, 她转身就回宫。

  建章宫此刻十分忙碌, 西卫与京臣不断进出,偶尔还有谢氏的文官,只是谢氏的文官总是闹不愉快出宫。

  谢氏文官们聚集在一起, 各自发着牢骚:“元帅近日不管事,到处放权, 连句商量都没有。”

  “再这样下去, 我们谢氏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

  “不能再坐以待毙, 直接去找元帅吧!”

  “糊涂, 元帅正有融合两军的意愿,你去了岂不是在违背元帅。”

  “可我们原先占着的地方,通通被京臣那帮家伙夺走了。这口气,我如何能忍!”

  谢氏到底是尚武的家族,连文官的脾气都火爆。

  其中一人便指名道姓:“谢正风你是怎么想的?别以为你儿谢梅乡现在西卫,他就安全了。”

  谢正风现在是个五品官员,从属吏部。同辈突然把矛头指向他,还是颐指气使对他。

  谢正风当下甩袖,冷哼一声:“要是这个世道讲理,本就轮不到我们。”

  “见好就收吧!”

  “你这个懦夫,又要跑了。”其他人纷纷指责他不团结。

  谢正风没有理两人,因为最近他的眼皮总是在跳,每天都睡不好,吃不香,总处于一种踌躇不安的状态。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就好像谢氏瞬间失去主心骨一样。

  明明元帅还在,为什么他会有这种感觉?

  又想起谢广的事。

  谢正风忍不住道:“即使元帅这么对大将军,我们也不该这么对待大将军。”

  “做人都要良心,大将军是做错事,但当初如果没有你们点头的话.....”

  “谢正风!”有人打断他。

  谢广这人顿时令其他人面色一沉,纷纷避讳。

  谢正风干脆不与他们为伍。

  出宫时刚好遇到谢梅乡路过,父子俩相见,谢梅乡特地留下让手下人先去办事,自己耽搁点时间和父亲说话。

  “爹,我在慎刑司见过谢颖,她现在被罚去劳役算是保了一命,但是她的前途就...。”

  谢正风沉默点点头。

  谢梅乡说着谨慎看看左右两边,然后贴着脸跟谢正风说实话:“爹,最近族内的把戏真是越玩越低劣。”

  “要是以前我铁定看不出来,自从进西卫后,我就看得越清楚。”

  “梅乡,你尽管说。”谢正风道:“爹和你一样最近总感觉不安,但又不知这股不安从哪来。”

  谢梅乡终于道:“爹,谢氏不比以前了。”

  父子俩眼里都是惋惜之色,接着又聊了下岗位最近发生的事,父子间唠嗑后,又庆幸起来。庆幸自己跟上元帅的步伐。

  谢广一家再次搬家,这次搬到离县衙比较近的地方。县官是谢梅乡的表弟谢清。

  谢清几次三番劝王夫人去一晋,起码还是卢平候的丈母娘,身份尊贵,没人敢欺。

  谢清还表示并不是所有谢氏都憎恨大将军。

  王夫人坚持要留在父女俩身边,并且每个月谢广发了月钱,她除了家用其他的都捐给穷苦人家。

  好好的大将军夫人,从一个贵丽的妇人落魄到每日每夜替人洗衣服,来赚取家用。

  谢颖那边已经由海允派的官差监视她去废渠清理淤泥和搬运落石。谢颖无怨无悔地搬着。

  岸上的两个官差都窃窃私语说:“好歹是大将军的千金,还是当兵打仗的能手,谢氏说不要就不要,还往死里整。真是让人心寒。”

  “本来海大人是想让她扫扫大街,洒洒水也就过去了。谁知道谢氏有人向大人施压非得让大人按照流放的程度去劳役。”

  “这个世道流放,一旦出天京还有没有命回来都是回事。指不定陪着去流放的官差都没命活着回来。”

  “这帮子做人也太狠,都不怕断子绝孙?”

  “我听说是元帅授意...。”

  谢颖的声音从河下的渠道传来:“两位官爷,还是不要胡乱妄议比较好。”

  两个官差顿时闭上嘴巴,他们这些小人物平常是接触不到像谢颖这种高贵千金,现在听她叫官爷只觉得新鲜。

  两个官差就壮着胆子问:“喂,听说你爹做错事了,可打仗死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怎么就罚他罚的那么重?”

  “是不是你爹平日在家里作威作福,得罪过不少人?”

  两人迎来的是一阵沉默。自当谢颖是心虚承认了,两人对她的同情顿时减少大半。

  “切,敢情是自作自受。”

  谢颖突然喊道:“才不是!”

  “我爹不是这样的人!!”

  “他一向对族内尽心尽力,对...对大元帅更是忠心耿耿。”最后连她的声音都渐渐弱下去,官兵还是认为她心虚,喊出来的话连自己都没底气。

  与此同时,谢集在族内接任大将军的位置,他还特地去金銮殿接受大将军官印和半个虎符。

  谢兰芝并未去金銮殿亲自授印。授印的是吴秋,当吴秋双手将官印奉上时,他却没将半个虎符立即交给他。

  谢集收到官印,还特地暗示吴秋快点将虎符交给他。

  吴秋拿出半块虎符,他特地问道:“大将军,这是虎符你可想好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谢集一把将虎符夺过来,只认为他在替谢广打抱不平,但谢广闯祸被革职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应该是那个最无愧疚的人,接替谢广是名正言顺的事。

  吴秋作为他曾经的幕僚,他念着情分又问一句:“您真的有想好?”

  谢集顿时不悦道:“吴大人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我不配当这个大将军?”

  “并非,臣只是在问您,您真的问心无愧?”吴秋再三追问,让谢集有点不耐烦,他心情本来就不好。因着各种原因,只有大将军之位才能带给他一丝抚慰。所以他是带着好心情过来接任的。

  吴秋最后便叹气再没说什么。他不说话,谢集反倒感到不安。

  他是了解吴秋的为人,他从不会说废话,更不会打哑谜。如今那么明显提示自己。

  谢集主动问他:“吴大人,你能明白告诉本将军,为什么这么问本将军?”

  吴秋道:“您如果能问心无愧就好。”

  最终他还是没有完全说明用意,吴秋朝他作揖,然后称公务繁忙直接去军机阁。

  谢集被他的态度弄得更加心烦,他出宫后,谢氏一群人纷纷排成两队迎接他,祝贺声一片,恭喜声一片,都是在高兴谢集坐上大将军的位置。

  被如此热情接待,谢集没一会就将吴秋抛在脑后。晚上还举办喜宴。

  谢兰芝送了份礼过去。谢尚光谢梅乡等人没有去参加,原本不少谢氏人认为庆功宴会办得热热闹闹,结果起码有一半人没来,宴会的酒桌都空出十几桌。

  谢集一脉的人认为这些人还惦记着谢广,沉浸过去,简直愚昧。谢集本来心情有点不爽,因为手下人一直祝贺他,还送了他喜欢的礼物,那点不爽立即消散。

  从今以后谢氏的大将军就是他谢集,就算有谁不服,都不能将他从大将军的位置拉下来。

  这一晚,谢集明显是最开心的人。

  谢尚光之所以不去,是因为他对谢广很纠结,纠结他的鲁莽让表哥死了,但作为军人,兵随将死,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责怪谢广,就是侮辱作自己侮辱表哥。所以谢尚光没有去参加谢集的喜宴。

  其他人没去是不服谢集。觉得谢集并不如谢广,谢广虽鲁莽,但大将军的位置真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坐的。谢广之所以能够稳坐大将军的位置不仅仅是元帅的庇护,更多的是为了维持一种平衡。

  谢氏内部并不像外面看的那样团结。

  现在一半人都没能看见这种危机感,让不少人感到失望。甚至有人想当初还不如随着其他子弟兵去各地安家。留在天京就算享受,估计也会没命享受。

  兰章宫这会儿,谢兰芝正在与司栖佟小酌,她们接着皎洁月光,星空万里享受着二人世界。

  两人少有的谈论两个后辈的婚事。

  司伯公今年已经催了好几次,关于司栖年的婚事,还推荐过李令的千金。

  谢兰芝觉得婚事要让孩子自己做主,大人还是尽量别掺和,毕竟是他的一生。

  司栖佟也没有打算随便指婚。两人就绕开司栖年提起谢尚光。

  说起谢尚光,这少年从二年前就一直跟着她们,虽然办事不太牢靠,但毕竟是她们看着长大的。

  “兰芝想撮合他和琦琦?”

  谢兰芝道:“这个,尚光那孩子还不成熟,我可以帮他一把能不能成就看他自己。”

  司栖佟没有多说,她很感激尚光的奶奶为兰芝做的一切。她会记得这份恩情,但婚亲毕竟是终身大事,还得看大宗婆那边的意愿。

  如果北域与谢氏联姻,北洛肯定也会毫不犹豫答应。

  两人碰一下杯,然后互相交头靠着彼此。浩瀚的星空下,再不是孤零零的身影。

  翌日金銮殿上,谢集提出谢氏整备军的意愿,打算想重建一支谢氏新军,弥补谢氏失去的三万军力。

  按理说谢集履行大将军的责任,并无过错,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提起,并且谢集还不得不硬着头皮请求,只因为他在喜宴上答应支持他的亲信,整备军队,继续维持谢氏在天京的地位。

  如今元帅有意让谢氏融合进京衞军,这是好想法,可以加速谢氏融入天京的脚步。然而不是所有谢氏都保持开放的理念,也有人固执保守。谢集此时代表的就是这行人。

  司栖佟除了整合京衞军,她的心思还在书报亭,已经有想法在军队建立一支文工团。让京衞军与传统的晋军有跨越度的区别。

  从前的晋军多少都是为了吃饱饭才当兵,如今天京各地大丰收,军粮已经充沛,吃饱了,不缺粮自然就要好好抓思想。何况队伍里有一群不听话的兔崽子们。尤其是谢氏,可以说谢氏子弟简直是天生当兵的料。

  马洪练兵挑将中,谢氏兵种无论是素质还是实力都是最优秀的。

  与之而来便是谢氏的傲劲,他们只服强者,不服弱者,难免会有捧高踩低的缺点。

  谢兰芝答应谢集整备新军,只要有人愿意就可以去谢集那报道。

  她完全一副放权的态度,与人都一样。让谢集十分惊喜。

  退朝后,谢集立即召集谢氏开始整合军队,本以为起码还能立起十万军以上,结果笼统加起来也就二万人。比他印象中少五倍人。

  谢集瞬间由喜转悲。之后大为震怒,觉得谢氏根本不服从他。

  支持他的人开始族内族外为谢集拉拢兵力,仍旧不过一千,谢氏内部就跟散架一样对参军十分不积极。但凡认点字,哪怕在书堂天天挨先生的板子,他们都不愿意再当兵。

  于是,这股人去凤溪镇拉人,凤溪镇谢氏多数是南域来的,而且还是大宗婆送来的。大宗婆的态度就是他们的态度。

  何况大宗婆曾经希望挽留谢广。其他人也认为军人该以服从天职为上,谢广是鲁莽行事令三万士兵无辜惨死,但活着的人所做的事令人更加寒心。自从三万兵死后,谢氏士气就开始正式溃散,族内小人当道,上蹿下跳,不禁不为三万牺牲者正名,还将所有的过错推给谢广。

  比起他们推卸责任,趁机拉踩,谢广从未有过怨言,只是默默接受。就跟谢广还是大将军时,他也是无数次站出来为族人顶着压力,争取利益,为此常常挨元帅的打。

  当谢广出事,所有人眼里好像一下子只有谢广的罪过。他昔日的功劳就好像灰飞烟灭般不为人提起。谢氏族内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会感到寒心。

  更别说谢氏再整备新军就是那群上蹿下跳的人组成。他们更不想与这些人为伍了。

  而谢集却不知道,只当其他人不服的是他。

  谢集当即强行命令凤溪镇的年轻人参军,不愿意,就抓到天京来。可人毕竟是活的,抓一批就逃一批,利用武力拉壮丁起到很大的反效果。

  凤溪镇的底层谢氏立即联合起来写了一份上诉书,将谢集告到谢兰芝那儿。

  谢集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族人联合反对。他觉得自己这个大将军当得真窝囊。

  谢兰芝还是第一次收到千人诉书,她将谢集叫进宫里,并没有训斥他。

  谢集原本愤怒的心情在见到谢兰芝后烟消云散。

  两人在校场,谢兰芝还拉着她那把银弓射了一箭:“委屈了?”

  “元帅。”谢集低着头,眼里透着迷惘与不解:“末将真的一点都比不上谢广吗?”

  谢兰芝放下银弓,跟他说:“你比谢广优秀。”

  “那为什么大家都对我有意见,不服从我,不就是还念着谢广吗!”谢集十分不甘,这和他想象的大将军完全不一样。

  他应该比谢广更威武,更受族人追捧。

  他不断反复念叨:“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谢兰芝见他虽然有怨,但起码还知道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而不是一味地赖在谢广身上。

  面对自己手下的大将,还是跟随着自己出生入死过的大将。她的心情到底是不一样的。

  有对谢尚光小辈般期待,还有对上将一份实力的肯定。

  他们每一个都十分优秀。甚至往后二十年,在谢氏还找不到像谢集谢广谢峡这一代大将。

  连最有潜力的谢小将之一,谢颖,都已经被剔除谢氏。

  现在的谢氏多数都已经开始从文,没有人再想像以前一样打打杀杀,过上刀尖舔血的日子。

  “谢集。”她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和你无关。他们不服的人根本不是你。”

  谢集迅速抬头,他十分疑惑问:“难道不是吗?”

  “你太不了解下面的人。”谢兰芝道:“谢广还是大将军时,他也不了解下面的人怎么想,但你知道他为什么却能坐稳大将军的位置?”

  “仅仅只是因为本帅在庇护他,为了保持上下层的平衡?”

  “难道您不是这层意思?”谢集小声哔哔,并不敢大声追问。

  谢兰芝道:“有,但不是全部。”

  “你肯定听过兵随将怂,强将手下无弱兵的道理。”她说着又开始拉起银弓一箭中靶。靶板红心钉着两根箭矢。

  谢集随着银弓视线落在箭靶上,他道:“元帅还请您直说。”

  谢兰芝告诉他:“五年前,不,七年前的我,和现在的我,对待谢广从来只有一种态度。”

  “那就是谢广代表着谢氏族人的诉求。”

  “我揍谢广,所有人都知道我并不满他们这个诉求,他们自然就打消这个念头。”

  便是如此,谢集常因为谢广主动背锅,当元帅的沙包而瞧不起他。当时他只觉得谢广愚蠢,愚蠢到不会用脑子去其他办法告诉元帅,族人的诉求。

  现在轮到他当上大将军,他从前看不上谢广当沙包的办法,但不得不承认确实很有效。

  可此刻,谢集并不认为元帅在教他,告诉他该怎么做?

  谢集沉默会,他又道:“元帅,在您心里,我真的没实力坐稳大将军的位置?”

  谢兰芝道:“我说过你比谢广优秀,你懂得变通。”

  “即使现在不行,你也很快会想出办法满足族人那些诉求。”

  谢集又沉默了。

  这次他开始反思。他能当上大将军肯定是与族人间互相支持互相利用,都是以利益至上。并非是所谓的族人情深。打感情牌对谢氏根本没用。

  现在却有很多人因为谢广打感情牌,是因为感激吗?不,元帅已经暗示很明显,族人的诉求。而族人满足从来都是无底洞。哪怕今天解决,明天也会有不同的需求。到时他又能怎么做?

  人的心是肉长的,即便是残暴冷血的谢氏都会因族人血脉而有一丝温情,所有人以集体的利益为上,谢广当大将军以来充当族人与元帅间的桥梁,对族人来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们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哪怕谢广为他们做过的事,收获不理想,但欠下的人情,谢氏不会不记得。

  哪怕族人们再痛恨谢广,也仅仅止步于将他从大将军的宝座拉下来。

  而不是...欺辱谢广。都是谢氏人,所以大家都互相理解对方在族内的一份自尊。然而谢广却从族谱被划去姓名,最后连谢氏族人的身份都不保。

  以至于最后要利用除名才能保住谢广一家的性命。若非谢氏上下大部分的意思,元帅是不会轻易将谢广革命。

  他们谢氏是这种鸡肠小肚睚眦必报之辈?有,就是推举他的那群人。那群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根本不在意谁坐上大将军的位置。

  在意的那些才是真心实意为谢氏着想的人。谢氏尚武之心不能丢,知恩图报的心更不可丢。

  而凝聚谢氏大军的从来不是大将军之位,是一颗人心。

  此刻,谢集的迷惘忽然拨云见日。

  他上前一步,朝谢兰芝弯腰抱拳:“元帅,能借您的银弓用一下?”

  “拿去吧。”谢兰芝将银弓交给他。

  谢集立即唰唰唰三箭齐发,通通都中了箭靶,靶兵连报三声中。

  最后谢集将银弓交回她手,他再深深鞠一躬:“元帅,末将明白您的苦心。”

  谢兰芝将银弓送给他。什么都没说。谢集最后告退,他离开了兰章宫。

  与此同时,耶律琦琦正巧换上谢军的衣服,偷偷跟着谢集出了宫。

  事后有人发现已经迟了。

  司栖佟得知琦琦不安分溜出去,回宫时,看见书案上有一封从北域来的信,是北洛寄过来通知琦琦和鞍山君联姻。

  “难怪她要出宫。”

  她即刻派人出去暗中保护琦琦。

  耶律琦琦也十分不安分,出去后,她立即离队去了成衣店换了畩澕一身儒服冒充学子,还去书店买了离开天京下南洋群岛的地图。

  如今这个时代南洋四国曾和晋国有过贸易,持续二百年,可惜后来陆陆续续中断,贸易环境不稳定,到二十年前再无贸易来往。

  并且南洋四国都曾是晋国的附属国,是朝贡体系的一份子。

  司栖佟派出去的密探在追踪到耶律琦琦到西边的岸口,正要阻止她上船,谢氏商船因为超载侧翻,还好在岸边,所有人只是虚惊一场。可偏偏耶律琦琦今天倒霉,上岸晚,一个不小心被急流冲到下游。

  密探顿时跳下水,可惜已经迟了。

  下游的两个官差正在开小差,喝着小酒,吃着烧鸡,时不时喊谢颖上岸:“喂,前小千户,水太急了你还是上来吧。”

  谢颖道:“等我修好这条缺口就上去。”

  “我说你那么拼命干什么,反正要劳役三年,你就算再努力也不能提前。”官差们十分不解。

  他们又不敢离开,毕竟是谢家的千金,曾经前途无量,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翻身,就算元帅那儿不行,起码他们大晋殿下是个明主不会浪费人才。指不定谢颖会被殿下招揽。所以官差们多少看在这份上,不敢对谢颖无礼。

  何况他们两个人冲上去都打不过人家,更别说欺负她。

  “你快上来。”另一个官差看不下去,起身要下岸,将人抓上来:“你是不是想逃跑啊?”

  官差故意这么说:“从水里游走。”

  此话一出,蹲着喝酒的官差顿时大笑起来:“老吴,你就别管她了,现在河流那么急,谁会傻到现在泅水。”

  “而且她一看就是旱鸭子。”

  两人又开始调侃谢颖,谢颖已经习惯了。正当她抬头时,河中心有个人不断在扑腾水花,游的流畅,她没有多留意。

  倒是两个官差看见后,顿时惊叫一声:“你看,是不是有人掉进河里去了?”

  “不会吧,我看着像在戏水。”

  “胡说八道什么,现在急流连头牛都能冲下去,谁会蠢到在河心戏水。”

  随着两人叽里咕噜说着,谢颖再转首,果然发现有个年轻娇小的公子在河心被冲下来,因为力气流失,她连仰头平躺的姿势都做不到。

  谢颖毫不犹豫地跳进河里,凭借力气强行游到那公子身边,要将人拉回来,但水流越来越急,直接将两人冲了十米远。

  岸上的官兵吓得头皮发麻:“救,救命啊!”

  “有人被冲下去了!!”

  两个官兵穿着制服大喊大叫,附近正在休息的民工听见纷纷起身,站在岸边看见水里有两个小女子被河流一路冲下,大家都立马出手,将岸边的竹竿接上,临时拼凑个竹筏,让水随着冲下去。

  谢颖见此,她立即往竹筏上靠,看着竹筏靠自己越来越紧,她抱起怀里的小公子,右手捧着对方胸口,发现整只手都装不下来...。

  怀里的小姑娘闷哼一声:“呜呜呜痛。”

  谢颖:“......”

  是个姑娘。

  她将小姑娘放在竹筏上,拼命往岸边推,还好有民工们帮助,将竹筏停稳,可急流一个派打直接将谢颖再次冲走。

  琦琦趴在竹筏上,她第一次朝她的救命恩人伸手,这一次她眼睁睁看着身手矫健的女子,脆弱地被水流冲出更远的距离。

  对方还朝她挥手安抚一笑:“姑娘没事就好,你不要害怕,我会没事的。”

  琦琦的心最软的那块,冷不丁被此人触动,咚咚咚地胸口炙热地跳动着。这是一种从所未有的感觉。

  心疼。

  事后,两位官差找到谢颖,第一反应就是哭得死去活来。

  那就是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

  谢颖上岸后,她全身湿透,还打了个喷嚏,两个官差可不敢再让她下水干活。赶忙让她回去。

  谢颖不愿意给人添麻烦,又怕母亲担心,所以她特地找了块树林用捡来的瓦罐烧水洗了洗,好在她身体硬朗,并没有感染风寒。

  整理好后,她用仅剩下的钱买了套粗布衣穿上,然后踩着点,等太阳落山才回家。

  回家时刚好碰上老爹,谢广。

  谢广疲惫地回来,他看了眼谢颖,父女俩暗地点点头,默契回家,都高兴都喊着大嗓门:“夫人。为夫回来了!”

  “娘,我回来了。”

  王夫人匆匆从屋里出来,打量两人,见他们父女都平安无事忍不住松口气:“好了洗手吃饭吧。”

  父女俩进屋脱掉靴子,自己倒水洗手,然后上饭桌吃饭。

  一家三口唠嗑着,王夫人突然提起白天有人被冲走的事:“我听说谢氏的船又翻了,让个小姑娘不小心被水冲走了。还是个贵人,然后有个孩子去救她,自己反倒被冲走了。”

  “这年头我看还是好人多,希望那孩子没事。”

  谢颖闻言,她捧着个缺口的瓦碗,顿了下,不过很快就掩饰过去。

  她道:“娘,我就在岸边看着,人没事,被一帮好心的民工救了。”

  “这样啊,那帮百姓真是好心肠。”王氏顿时开心道:“只要我们一家人平安,我就放心了。”

  一家三口吃着粗茶淡饭,竟然一点都不觉得苦。

  兰章宫子殿。

  太医为耶律琦琦诊断后,开了几服药就走了。

  谢氏婆子熬好药就往床边端,伺候着琦琦喝药。

  耶律琦琦喝完药,躺在床上,尽管头胀眼花,但脑海里仍旧不断浮现出那名女子的仪容。

  眉眼英气柔和,皮肤淡铜,但五官清秀,令她每次想起她心里就怦怦乱跳。

  谢兰芝刚处理完军务就听说耶律琦琦跑出去差点出事,她急匆匆赶回来,同时碰到司栖佟。

  两人眼神间都充斥着无奈。这件事她们谁也没告诉,都瞒着,省得闹得更大。

  两人过来探病,耶律琦琦还在发呆。

  谢兰芝还以为这孩子被吓傻了。她过来安慰她,岂料耶律琦琦看见她后,一直挪不开视线,眼里还一直探寻她身上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和元帅长得有点像。

  谢兰芝见她目光灼灼盯着自己,还以为她人烧傻了?

  司栖佟亲自为她把下脉,告诉她:“只是风寒刚吃了药,应该没事。”

  “那就好,不然我该怎么和她哥哥交待。”谢兰芝替琦琦换了毛巾重新盖在她额头上。

  耶律琦琦就轻轻抓着她的袖口,似看她,又似不是:“别走。”

  谢兰芝只当她生病没有安全感:“你乖乖养病,不要再乱跑。”

  “还有你父汗联姻那件事,只要你不同意,我和你哥哥都会为你保驾护航。你不用担心。”

  耶律琦琦缓缓闭上眼,这才松了手。

  司栖佟在旁边,她若有所思地盯着琦琦,又想起密探的报告。

  她便忍不住叹息一声:“兰芝,现在的孩子是不是有点早熟?”

  谢兰芝目光微愕,然后上下打量她,眼神里都透着一股你好像差不多的情绪。

  “我已成年。”司栖佟拉过她的手,两人走出宫殿。

  想起谢兰芝今天一整天都泡在军营,还时不时往慎刑司里跑。她料定兰芝应该在暗中办某些事。

  她没有特地点破,而是道:“兰芝,你的苦心以后会很难让人理解。”

  “看似京衞军是本宫的晋军在获利,其实何尝不是在带动谢氏,将正在走下坡路的谢氏重新拉回正道。”

  “没了谢广对谢氏族内的打击多大。可偏偏有些人还抱着从前断尾求生的心态,一直沉浸在过去的荣光而停止前进。”

  “他们不但不跟随,反而试图阻挠谢氏的未来,这是件不可原谅的事情。”

  谢兰芝深深地盯着她:“小凤凰也看出来,尚光和谢颖都是谢氏的未来。”

  “谢氏却亲手葬送了未来。甚至是底层的未来。”谢兰芝想起纵案的那十人,还有二个是孩子。

  幼弱的苗芽,若都是经纵案背后的人一手毒液在浇灌,那教出来的将不是栋梁,而是贼窝。

  “谢颖反杀一案没有那么简单。”谢兰芝道:“此案背后一直有人暗中操作,那七人我不处理,背后的人也不会让他们活下去。”

  “包括那两个孩子。”所以她今天去慎刑司了。

  慎刑司章句找到了那两个纵案的孩子,只不过是尸体。脖子上两道淤青是在睡梦中活活被勒死的。

  另外五个人都被谢氏某些人派出去执行任务,次日名单就被划上阵亡,匆匆发些抚恤金到家属那就了结了。

  谢氏某些人便是谢集的弟弟,谢临。

  谢集府邸内,自从谢集从谢兰芝那儿得到答案,他就一直在暗中观察族内支持自己的那一派人。

  让人暗中盯着他们做了什么,尤其是他的弟弟谢临。只是都没查到异样,他还以为自己多心了,直到慎刑司那边悄悄给他情报。

  他才知道纵案那些人被报出来后,又派往各地死了。说是阵亡其实是自己暗杀的。

  谢氏族内最忌讳在内部搞暗杀一套,即便是元帅要杀父杀亲都是明目张胆的屠戮,而非是暗杀。

  暗杀无疑是触到谢氏底线。

  可他派出去的人却告诉他,没事发生。

  谢集笑了,皮笑眼不笑,他捂着头万万没想到,不仅是弟弟对自己欺上瞒下,甚至他在天京的人都被弟弟收买过去。对他阳奉阴违。

  他这个大将军当得真够窝囊的。

  想到弟弟暗中操作,谢集偏偏不想让他如愿。第二天,他直接单枪匹马离开天京,走前还留给吴秋一封请辞信。接着去一番,继续当他的红河商都大将军去。起码那里不会有勾心斗角,起码那里都是真心服从,跟随他的兄弟们。

  而不是在天京当一个傀儡。

  谢集总算明白,大将军不是那么好当的。即使当上大将军,也不能肖想抓权。

  因为大将军头顶上站着的是元帅。

  所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只属于元帅。

  大将军是什么?他们谢氏的大将军就是横在族人与元帅之间沟通的傀儡。

  若想凌驾于元帅头上,死的第一人就是他!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未曾想过取代谢广,偏偏就他想?

  因为元帅。

  元帅从头到尾都在散发着一个信号,她看好右将军谢集。所以族人们在她潜移默化的影响下,自然会做出向他的选择。

  想通一切,想通何为权谋,谢集自是惊悚不已,再也不敢接触这种东西。

  而谢集留下请辞信西走北域一事,震动天京谢氏。

  谢氏们纷纷不解,上门找谢临要个说法,大家当聚在谢临的宅邸里,章句就带着慎刑司牢吏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谢临抓走。

  连给谢临开口的机会都没,章句亲自打掉他的牙,直接塞块布给绑走。

  谢氏都没人敢阻止,只因章句腰间挂着元帅的令牌,如尊亲临。

  谢临一进慎刑司什么都招了。当天由海允亲自调查,顺天府派出官兵四处找寻那七名纵案犯,最后都只找到尸体。但其中一具尸体写满谢临算计谢颖的罪行,还有谢临近年干得所有勾当,甚至还是当初逼良为娼的主犯之一,只因他偷梁换柱让底层谢氏背锅才躲过一劫。

  现在再清扫,谢临当初被抓个现行,还有从犯。

  谢兰芝命令章句将每一个从犯都抓出来,实施零容忍行动,绝不允许再有人拿赎罪银抵命。甚至留在晋律中的赎罪银,但凡是大案,或者是偷鸡摸狗之案,只要落网必须以罪罚劳役为主,不得再以赎罪银消罪。赎罪银将改为对被害人的抚恤金。

  司栖佟与她配合双打,直接换了新令。

  同时还命书报亭的三位学子,以谢临一案为实编个除暴安良的故事益民。

  三位学子以自己的风格分别写出不同的案件,都和罪人当罚,好人当赏的主旨离不开。

  之后海允宣判谢临罪孽深重手上无数人命,罪无可赦,当以午时三刻即刻斩首。

  下午,谢临就被推到菜市口,当着百姓们面,被砍了脑袋,结束罪孽深重的一生。

  谢临的死给了谢氏重重的一击,再加上谢临是谢集开口子检举的,谢集算是大义灭亲。所以无人敢指责谢集,更不敢再提大将军一位。

  谢兰芝也没有再任命大将军的意思,这个宝座暂时搁置。

  谢尚光听说谢颖是被冤枉的,他第一时间就要去找她。

  耶律琦琦比他先到一步,她查到谢颖的茅屋后,就一直在门口鬼鬼祟祟,她红着小脸,正犹豫要不要直接推门进去。

  谢颖便挑着簸箕出门,她今天被两位官爷安排去捡水泥路的牛粪,只要捡满十筐就能提前回家陪娘给人洗衣服。

  她刚出门,就发现耶律琦琦,只觉得眼熟。

  而耶律琦琦看见她后,她直接结了巴:“我,我我我我。”

  谢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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