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吗?”唐满坐在山坡草地上, 干枯的杂草下钻出嫩绿的芽,她伸手拨弄,抬眼看想远处有条不紊发掘遗骸的人。

  常明轩咬了咬后槽牙, 偏头看着唐满, “没有。”

  孙志毅拒不招供。

  孙志毅被拖回去后经过简单救治,一部分人负责初步审讯, 其余全部被派去追踪露出马脚的赤影组织。

  “跟我去一个地方。”傅诚庭站在两人身后, 他有些不忍心看到唐满。

  常明轩下意识蹙眉,仰头看着满脸郑重的傅诚庭, 显然经过了一番心理斗争,多年的默契让他的心微微揪起来。

  ——

  残阳如血。

  因为长期盯着远处, 眼睛有些酸涩,唐满微微仰头看着黑鹰指认的竹楼,里面还在进行清理。

  常明轩站在唐满身侧,伸手拍拍她肩膀,“去看看吧。”

  距离驻地不过几十公里的地方有赤影组织的据点, 一排排竹楼中一栋不起眼的小楼中发现了大量刑具。

  经过专家对视频及照片分析,这里就是赤影组织用来审讯用刑的地方,十年中不知沾了多少人的鲜血。

  进到最里侧的房间就闻到经久不散的血腥味儿, 唐满看着没有窗子的房间,微弱的阳光强硬的从竹条间隙挤进来, 一顶沾了血迹的灯泡垂在房间中间, 散发出昏黄的灯光。

  各种味道混杂, 虽然已经经过初步清理, 但依然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这个场景她在上次生日会中炸·弹后的照片中看到过, 那个不知名的卧底所待的地方与这里别无二致。

  她额角青筋直跳, 压下胃里的翻涌, 就着头顶昏暗的灯光看过去,对面挂着满满一整面墙壁的刑具,单单看到这样冰冷的死物就让人寒毛直立。

  唐满攥紧拳头,指甲死死陷入手心,房间中没有开窗,她呼吸有些不畅,身体浑身上下都在发麻发颤。

  所有的刑具都被磨的光亮,有些还是崭新未开刃的。

  她缓缓走过去,手指因为麻木而抽搐抽筋,目光落在冰凉的弯刀上,与视频中一模一样的弯刀。

  弯刀刀刃被磨的锋利,寒光凛凛,指腹刚一触上去便见到了血珠滚落。

  “小满,你父亲的遗骸位置还需要进一步审讯确认,今天让你师父送你回去。”傅诚庭时刻注意着唐满,生怕她情绪崩溃,队里的心理医生自从唐满到来之后便时刻待命。

  唐满仰头看着满墙刑具,没有反驳傅诚庭让她回去的话,良久,才开口道,“傅伯伯,您说这上边沾了多少人的血?”

  “数以万计。”每牺牲一个人都会让警方多年心血功亏一篑,就会因此让大量毒品流入境内,就会毁坏千千万万的家庭。

  唐满浑身发僵发冷,呼吸困难,她眼中含着水光,“人人看来简单的愿望……竟是这么难吗?”

  “什么?”傅诚庭开口问道。

  傅诚庭很少看娱乐版面,常明轩十分关注唐满,他见过她的采访,里面提到的愿望是——世界和平。

  生长在没有战火的境内,几乎所有的阴暗面都会在暗中被阻断,即便有些被翻到台面上来都是经过善意的加工处理过,所以大部分人觉得“世界和平”是理所当然的。

  所有每个放心安眠的夜晚都有数不清的人为了这份安定在斗争。

  “小阮,走吧,我送你回去。”常明轩翻了翻角落中堆在一起的麻绳,“骨碌”一声滚出一个头骨。

  他被吓了一跳,没想到经过清理后还藏着骨头。

  麻绳像是匆忙被扔在这里的,上面还沾着斑斑血迹。

  而这枚头骨的位置……很大可能是被特意安置在这里的。

  “鉴定科!”傅诚庭也看到了,叫人过来。

  唐满若有所感的看着那枚头骨,黑洞洞的眼睛直直盯着她,她后背骤然一凉,动了动唇角,想要说点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前的头骨缓缓填充进血肉,最终形成的样子与记忆中父亲的面容逐渐吻合。

  她双膝发软,张着嘴巴嗓子哽的发不出声音。

  难以言喻的悲痛涌上来,犹如实质般的痛苦在窄小昏暗的房间内弥散开来。

  常明轩伸手去拿的手顿住,偏头看向唐满,见到她发红的眼角以及因为麻木而抽搐颤抖的身体,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目光落在面前的头骨上,见识过生离死别的男人竟也无法撑住身形,“小阮……”

  唐满不敢动,常明轩的眼睛红了,傅诚庭看着那枚头骨,后槽牙咬的咯吱咯吱作响,拿了块黑布盖上,鉴定科的人过来见到这一幕默然站在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傅诚庭抹了把脸,“鉴定科,马上去送检,查证是否是……阮清晖。”

  唐满长久的看着那枚头骨,眼前浮现出父亲温和的笑,见到有人要带走,她眸光动了动扑过去连同那块黑布一起抱住,“不要带走!”

  鉴定科的人知道唐满身份,不知道要不要强硬的从她手中拿走。

  “拿走。”傅诚庭伸手去拉唐满,开口道,“小满,要检测一下才能得出结果。”

  常明轩也反应过来,他是被唐满的情绪带了进去,先入为主的觉得这枚头骨是阮清晖的。

  他也伸手去拉,“小阮,我陪你等结果,不要干扰工作。”

  唐满不知道是听到常明轩的话还是因为巨大的冲击而无力,终究是松开了手,眸光波动仰头费力拉着常明轩衣角,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师父……我……”

  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着,声音断断续续的让人听不真切。

  别人听不出来,常明轩听的清楚。

  “我父亲,是我父亲。”

  唐满无助而惶恐的目光让人心中一阵阵刺痛,傅诚庭不忍看下去,红着眼睛转身离开房间,把师徒俩留在房间内,伸手一拳捶在摇摇欲坠的竹楼墙壁上。

  若真是阮清晖的头骨……

  孙志毅把头骨放在这里是让他死后都要看着所有卧底的生命在痛苦中一点点流逝。

  这一点,常明轩同样也想到了。

  人死后还妄图要动摇阮清晖的信念。

  孙志毅,罪无可恕!

  他伸手摸摸唐满头顶,“小阮,师父相信你,我陪你等结果。”

  离开竹楼,外面天色微暗,太阳已经落山,乍然从昏暗的房间出来让她眯起眼睛,很久才适应了光线,感受着外面温软的风,她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房间中的一切让她止不住的发抖发冷,脑海中不断闪着曾经的画面。

  一阵清风吹过,终于忍不住干呕起来。

  人在极度悲伤时会有干呕的生理反应。

  傅诚庭看着鉴定员手中被布料包裹起来的头骨别开眼,“尽快出结果。”

  有目的性的甄别还是很快的,他也不急着送唐满回去。

  ——

  等待结果的时间,唐满一个人走到花田,一路上摘了一小把野花拿在手中,她面色苍白,眼角因为悲伤而泛红,眼中布满血丝。

  走到坟包前,半蹲下来扯了扯坟头上的枯草,下面有青草嫩芽冒出头。

  一个人就这样长久的蹲在坟包前静静看着。

  “你们说……他会把我父亲的遗骸埋在哪里?”唐满幽幽开口,伸手从坟包上抓起一把干燥的土,“可是,我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没由来的怀疑,孙志毅把父亲的遗骸埋在了这里。

  她的怀疑很容易被验证,只要把坟包扒开,这里边是否是孙志毅妻儿的骸骨就能查清楚,是否有阮清晖的遗骸也能够知晓。

  孙志毅有罪,但他妻儿是无辜的,他们是受害人。

  这点,唐满还是分的清楚的。

  唐满双手撑在坟包上,手指逐渐收紧攥紧拳头,而后骤然松开,手中干燥的土滑落,无声笑笑,声音嘶哑,“大概你们并不想回境内吧?”

  身后有脚步声,常明轩走过来,“结果出来了。”

  唐满眸光陡然有了光彩,殷切的看着他。

  “是他。”常明轩咬紧牙关。

  鉴定科也排查了其他在竹楼中发现的骨头,并没有属于阮清晖的。

  分尸。

  这一结论他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唐满,委婉道,“其余骸骨还在鉴定追查,你……”

  唐满仰头,“分尸吗?”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

  常明轩沉默,艰难的点头。

  唐满怒极反笑,站起身,看向陪同而来的傅诚庭,“傅伯伯,这对母子是不是应该也被接回境内?”

  傅诚庭看了眼小小的坟包,沉默了很久,见到唐满邪气的目光,他有种感觉,若是自己不答应,唐满会亲手把这坟包扒开。

  他拿出对讲机,“鉴定科派两人过来花田这边。”

  ——

  “卡!”导演笑吟吟开口道,“非常好,辛苦了,大家先休息一下,十五分钟后我们进行下一场戏。”

  傅韵身上披了一件厚重的披风,在春天穿十分闷热,她小心的脱掉披风,漏出里边浅绿色的裙衫,额头上汗津津的,低头给唐满发消息。

  已经连续三天没能联系到唐满了,林瑜的电话打到她这里,夏繁星那边也找不到人,如今又联系不上傅诚,她不能再等了。

  “帮我跟剧组请假。”傅韵抿了口水,抬眸看向叶晴。

  叶晴拦住傅韵,“导演已经破格给你请了很多次假了,临近杀青没有特别重要的理由不会放人。”

  “唐唐失踪了,我得去找她。”傅韵放下水杯便往化妆间走,不由捏紧手上的平安符,心慌的厉害。

  叶晴还想说什么,但听到傅韵不容置疑的语气住了口。

  不知什么时候,唐满这个人在傅韵的心中已经要比事业更重要。

  作为旁观者,叶晴清楚的看着傅韵一步步从高不可攀变成提到那人便满眼柔情。

  傅韵边拆着身上繁复的上衣边往临时搭建起的简陋更衣室走,突然脚步顿住,脱到一半的外衣挂在臂弯,转头看去就见剧组入口处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临近结尾,好难写,要把所有埋下的线都揪出来,不要嫌弃我啰嗦,很快唐唐就能回去了。

  不确定明天还能不能更新,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红红火火,疫情退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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