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 也许是尽快恢复健康,也许是脱贫致富奔小康,也许是更聚焦的, 仅仅希望在圣诞节上送出的礼物不要遭女友嫌弃。
王语非撇过头微笑:“你的目标听起来很大、很难啊。”
栗玦同样回以微笑:“那你愿意陪我一起实现吗?”
彼此的心意在相视而笑中,逐渐清晰,逐渐嵌合......
......
在两人离开医院前,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行至肿瘤放射科的时候, 王语非瞅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深褐色的西服似乎两三个礼拜不带换的, 加之他的少年白头太有辨识度。
“华特助?”顺着小王的低呼, 栗玦也将视线探过去。
只见检验科室的房间里, 华西铭在护工的协助下,把送入设备密检的推车搬了下来,推车上坐着一个骨瘦如柴的佝背老太太, 一脸病容。
护工在老太太身后握住手柄准备推车, 华西铭蹲下.身体为老太太收了收领口。
再起身时,他看见了路过门口的栗玦和小王。
他转头与护工嘱咐了几句便步履匆匆地赶来门外向两人问好。
华西铭这一副正装打扮, 连领带都来不及摘, 一看就是下了班立马转场医院的。
栗玦显然知道一些情况:“你母亲的病况如何了?”
华西铭沉重地叹了口气:“最近在试新的靶向药,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她好像又瘦了些。”
“没法子啊,她现在吃不下东西,一碰就要吐,只能靠营养针勉强维持。”
栗玦垂下眸子想了想,开口道:“如果需要拿假, 可以跟我说。”
“别了别了。栗总,我知道你现在诸事缠身,让我尽一份力吧。更何况我欠你的钱, 也不知几时才能还上。”钱是任何一个重病患者家庭最深的痛,提及此事,华西铭不由露出无奈的苦笑。
栗玦是个体恤的上司,淡淡道:“嗯,先试着将人救回来吧,其他的推后再议。”
华西铭留意到一旁的小王抓耳挠腮直犯难,似乎是想说些宽慰的话,却又担心自己没有立场。
这种时候,贴心的华特助自然是要送上立场给人家的:“小王,最近我有些失职的地方,多亏你给我填上。”
说起来,华西铭是栗玦的工作助理,而王语非是她的生活助理,有点一个主外一个主内的意思。
当然,随着栗玦与王语非的关系愈发亲密,工作和生活的边界也就慢慢消融了去。
只要小王有那个意愿,完全可以在两边自由横跳,外带戏耍把式的。
小王心下了然,听出华特助言辞中的善意,故而回道:“你家遭逢变故,我们同事之间却都不知情,也没帮上什么忙,真是抱歉。”
“哪里的话,要真这么说起来,你手臂受伤我也没上门看望。”
“这样客气来客气去,感觉特奇怪啊。”
“是啊,有栗总这个桥头堡在,我们俩其实都很熟了。有件事还真要你帮忙,先前我都和其他人解释过很多次了,但大家似乎还是存有误会,以为栗总怎么个折磨压榨我法。你现在也看到了,我是单亲家庭,我妈妈对我来说很重要,用以她刚查出脑瘤的时候我一下子崩溃了。挺没出息的不是?可这种愁是渗到骨头里的,我没办法,真的没有办法......”
小王听了不免心下一恸,少白头的真相竟是如此。从起初的震惊悲痛到如今的接受现实,他一定走过一段旁人难以想象的曲折之路。
......
因而在归程的路上,小王仍惦念着该如何尽己之力向华西铭伸以援手。
“不用太担心,他已经度过最难的一段了。”
“也是哈,那个,栗总你借了很多钱给他吗?”
眼波轻转,栗玦是什么人,打眼便瞧出小王心底流淌而过的点点内疚,恐怕她曾经也是被那些无中生有的小道消息蛊.惑的其中一员。
栗玦倒也并不气恼,只是感到奇怪。
她看起来真的这么不近人情,甚至穷凶极恶吗?
乃至于把小鲜肉逼得一夜白头?
栗玦一时的走神令王语非以为自己不应该对一个数字刨根究底,她给自己打哈哈道:“不方便说就算了,我随便问问的。”
“没有不方便,”栗玦坦然回应,“前后加起来大概有三十五万吧。”
小王倒抽了一口冷气:“嘶——这么多!也没见那些造谣生事的人给华特助打钱!太欺负人了,那话怎么说来着?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世道是怎么了?!
没道理乐善好施的大善人要被扣上肆意剥削的土扒皮的恶名!!
眼见王语非在那儿气乎乎地撩腕子,浅浅的笑痕在栗玦的眉梢眼角晕开。
她从未说出口的是,其实她很喜欢看这家伙为了她动气的样子。
她越是表现得不在意,王语非越是会将她的事揽上身。
也许王语非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骨子里是流淌着英雄侠气的,栗玦喜欢看这个属于她的正经卫士劈波斩浪,她并不熟练,也不勇猛,但一如十三年前,那方窄窄小小的后背承载着她崎岖却终将获释的明天。
“不行,我感觉只是在论坛上澄清,力度还不够!或许应该让华特助在更重要的场合发声!”小王沉浸在替她家大栗挽回形象的大计之中,攥着拳头瞎琢磨,忽略了身边人饱含青睐和信赖的目光。
若能事后醒悟,她一定抱头痛呼亏大发了!
等小王扭头去看时,栗玦已经恢复冷冷清清的表情,以及那副事不关己的口吻:“都过去好几个月了,除了你,没人会把真相当真的。我总不能现在甩出我给华西铭的转账记录吧?别人又该反过来怀疑我是故意留一手洗白的。”
故不故意洗白,栗玦问心无愧。
至于故不故意惹小王心疼么,栗玦只能一笑掩之。
“行了,不必要为这些事烦心,反正也不会再有下次了。”
“啊?”
“我以后不可能再不经思索借大额的钱款给别人了。”
“啊???”
小王连连吃惊,一向我行我素的栗总还有这种因噎废食的时候?
那不就跟在路上扶了跌倒的老人反被讹之后誓言再不做好人好事一毛一样吗?
岂料栗玦接下来的一番话比催泪瓦斯还凶,惹得她毫无征兆地抽抽嗒嗒起来——
“认识你之前,我不在乎钱,留在自己手里没多大用,拿去接济别人也无妨。但认识你之后我总得为我们的将来打算吧,栗家的家底很厚,但那不是我的,我们自己的老本要自己攒,哪里还会随心所欲地当散财童子。”
听闻此言,小王是真的克制不住噼里啪啦地落下泪来,不知怎的,这些话特别戳她的心窝,熨在心上又烫又麻。
也许恰恰是因为这番话朴实家常接地气吧,小王本就是个踏实过日子的人。
和栗玦在一起,是她这辈子做的最不踏实的决定,她没想过她们其实是可以殊途同归,奔着同样的目标而去的。
栗玦从不对她说露.骨的情话,但一个原本对人生抱持着得过且过只是完成任务走一遭的人,现在开始主动提笔构画起属于她们有蓝天也有白云也有彼此的未来,这如何不让人感怀动容!
只不过......
这也太突然了吧……
甚而没有什么起承转合,小王的眼泪就溢成了河。
憋得通红的鼻头更像个汪洋的水库,小王接过栗玦递来的纸巾,呼啦啦地擤湿了一整张纸,末了她仍以浓重的鼻音呜咽着:“栗总,你再去银行开个账户,作为我们两个人的小金库。以后我一定努力挣外快,都存进这个账户名下!”
这算什么?
小肥羊乖乖地伸出前蹄扒住热油锅,煎炸烹煮浑不怕,主动送上门的好料让人哭笑不得。
栗玦顺势哑笑两声,一边揽过她的肩头捧起她的脸,一边替她把被泪水沾染的其他地方细细拭净:“你也太好骗了,几句话就能把你套牢,心甘情愿把自己的血汗钱上交。”
小王经正词严:“虽然我们家是你挣钱比较厉害,但我要是不出一份力,就跟被包.养了一样。”
她追求一体,也追求平等,栗玦怕了她似的:“你说得我都懂,但也不必存到我的账户上。”
然而小王接得很顺溜,觉悟那叫一个高:“谁让你是一家之主呢!”
小王一改先前领头闯进病房的豪情壮志,小媳妇儿地想,她们家的财政大权当然是要掌握在见多识广的栗大少手里。
“真是服了你了……”无奈之中浸染了层层笑意,栗玦鲜少有这样一笑再笑的时刻。
实在是当她回望身边特拿“栗太太”这个梗当一回事的家伙时,对方璀璨的星眸一瞬之间占据了她整片心空。
......
时光浅流,转眼就到了圣诞。
申城这个暖冬,没有落下雪来,也许漫天雪舞、银装素裹的景致更符合这样一个充满冬季色调的节日。
平安夜当夜,两人骨子里都有那么点宅家属性,故而没赶着热闹去外面商场、酒吧玩耍。
小王切了一盘“平安果”,回到客厅属于她那张小床上。
床上有位佳人静候,半倚在小王叠高高充当靠背的被子团前,正漫无目的地调着电视台。
“来,边吃边看吧。”
“嗯。”
叉着苹果你一块我一块的时候,两人还特别守规矩地各据半边床沿,克己复礼,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