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小王也没敢在长辈面前开口辩解殊途同归什么的。
待医生护士给老太太做完检查挂完吊瓶, 便把主场交还回了病人家属。
同样是一老太太,只是不像周老师那样赶时髦地染了棕发,不过满头花白也有满头花白的好, 映得面色红润精神矍铄。
两人向照看小王的护工阿姨询了价,打算雇下来一起照顾周老师。
周老师的家属扭过头来问小王的意见,小王连连点头:“没事没事,朱阿姨很厉害的, 照顾两个人照顾得来的。”
护工阿姨是个挨了夸绝对会放在脸上的, 她笑得合不拢嘴, 又说要给小王加菜。
小王像是怕了似的:“可别了, 住院比我在家吃得还丰盛呐, 我今天已经觉得裤腰带勒得很。”
这不是虚言,小王在家都是陪着栗玦清汤寡水,说来挺不好意思的, 比医院的定餐还清淡呢!
周老师在病床上搭茬道:“不是你的问题, 一定是这病号服做小了,我穿着也很紧。”
就这样, 四个本来无甚交集的女人打开了话匣子。
从睡前闲聊中, 小王了解到陪周老师来看病的也是一位退休教师,姓贺。
贺老师同周老师是一对老闺蜜,因为上一辈是经常串门子的老邻居,她们可以说是打娘胎里就认识。
世事浮沉变迁,她们都没有选择按部就班成家,自此过上相夫教子的生活。
年轻时曾打趣要是双方都没找到男人依靠, 年岁上去了老来为伴倒也不错。
没想到这一天真的来临了。
因为献身教育事业而耽误个人问题,着实有些可惜了。护工阿姨如是想。
与此同时,她却听见小王用饱含羡慕的口吻感慨道:“这样可真好呢。”
两个小老太太都被逗笑了, 周老师拍着贺老师的手背,那嘚瑟的老眼神抛得可利索了:“你瞧瞧,我就说我们这样的状态没什么不好的,你非说人家会觉得我俩干瘪老太相伴到黄昏既可怜又可笑。”
“你又添油加醋,我原话哪里是这样的。”贺老师不依她,气咻咻地抽出手来。
小王心下怅然,她很希望她和栗玦在几十年后也能这样亲昵自在地相处,耍贫的工作交给她,埋汰人的活儿肯定非栗大小姐莫属了。
陪伴扶持有,小打小闹有,这才是有滋有味、你中有我的人生啊……
小王啃了一口手边的苹果,连肉带皮。
她承认,她想她了。
但她知道,一时的思念不能阻挠她想为自己争取一次的决心。
......
翌日傍晚,被小王那颗滚烫炽热的心千百遍地召唤着的人儿出现了!
栗玦这回拎了一只保温壶来,表现得若无其事,仿佛她们昨天没有不欢而散,只是十分平常地道了个别。
见到靠窗的床位入住了新的病人,栗玦得体地向两位老太太点头致意。
两位老教师也不约而同回以温善和蔼的笑。
反倒是原本仰面平躺着的小王略显刻意地翻了个身,撅起屁股背对着门口方向。
躺了两天有些躺扁了的小屁股还耀武扬威地摇了摇。
哼~
看似任人宰割的小肥羊其实小肚肠里弯弯绕绕,她不是没有与外强中干的大老虎一较高下的底气。
虽然吧,向来只有被人哄,从未有过哄人经验的栗总能这么快登门造访已经算是给彼此递出台阶了,但是到底要不要顺梯而下,决定权在王语非手里。
她听见身后响起那人比猫还轻的脚步声,而后是栗玦将保温壶搁上伸缩桌的脆响。
“你要翻身也该往左边,你现在压着右臂,不会疼吗?”栗玦的语调浅浅淡淡,一如往常,听来就是她那特有的冷眼旁观。
每次栗玦这样说话,王语非其实都很来气儿,就好像在乎的、介怀的、跳脚的从来只有她一个人。
“左边有我不想见的人,你说我能怎么办!”小王抱着受伤的右胳膊赌气道。
这话又冲又重,本来依栗玦的性格,极有可能酿成死局。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栗玦快走了几步绕到小王的右边,衷心地建议她道:“现在你讨厌的人到右边来了,你可以往左边翻身了。”
小王:“......”
她由下至上扫视了一遍眼前人。
唔,如假包换,是栗大小姐本尊没错!
可是这人怎么会愿意放下身段,使这种赖皮的法子,只为了让她别压坏受伤的手臂呢?
年轻人的互动给病房带来新的生气。
隔壁床的周老师咯咯地笑了出来,连带着陪床的贺老师掐了一下她的手背,却也没忍住被牵扯出一些笑意。
“小王,这位是......?你不给我们介绍介绍呀。”周老师自来熟地问。
因为两位老人家和栗玦身处同侧,王语非也没好意思真别过身去,拿屁股对着她们,索性回到最初的仰躺式。
介绍俩老太太给栗玦认识的时候,王语非说得比较仔细,至于对栗玦身份的囊括,她只是凑合用了一个“我上司”。
要多生分有多生分,栗玦听了下意识地攒起眉头,缄默不语。
“哦嚯嚯,这么说来小王一定是公司里的业务骨干了,能得领导亲自入院探望。”周老师惯会打趣人的。
这话叫人怎么接嘛!
小王目前还没那张老脸在这种事上自抬身价。
谁知栗玦竟是点头认可了:“当然,她很重要。”
末了,又补上一句:“对我来说。”
小王的脸唰地涨成猪肝色:“???”
这这这!
这话搁谁嘴里不是搁,可千万不能从栗玦嘴里冒出来!
实在是栗玦说话的口气太认真,眉目正肃,语调都不带上扬一下的,仿若任何玩笑或戏言到了她这里都能成为发自肺腑的句句箴言。
小王这个事件的中心人物一时被羞臊感堵住了口,话题凝滞了少许。
好在周老师从业数十载,什么场面没见过,她笑吟吟地将闲谈的气氛重新活络起来:“栗总看着岁数不大,是青年企业家吧。年少有为,真是不错。我和青青虚长你一些年岁,喊‘栗总’总归也不大合适,喊你一声‘小栗’怎么样?”
青青,应该说的是贺老师。
按资历辈份,这样的称谓并无不可,栗玦刚要开口应下,却被一只斜肚里钻出的拦路羊给阻止了。
拦路羊没看她,对着俩老太太龇了龇牙:“栗总还有个妹妹呢,那才是‘小栗’来着。小栗的姐姐,你们就喊她‘大栗’吧。”
在场其他人:“......”
周老师和贺老师面面相觑,表示这么喊一个姑娘家,尤其人家还是老板,多冒犯呀!
栗玦一脸黑线,火锅店那次后就没听这家伙提过了,没想到对方竟是对“大栗”这个奇奇怪怪的称谓如此情有独钟念念不忘。
显然,其他人都没有get到小王不走寻常路的兴奋点。
大栗大栗大栗......
明明很萌的说!
“啊,那个......”见栗玦一直蹙着眉,周老师原本想改口叫栗玦“栗小姐”的。
孰料栗玦舔了舔唇道:“随便吧,大栗也可以。”
哦吼!
该说这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吗?
“大栗”出息了,居然能得到正主亲口盖戳儿!
然而......
王语非努力拿自己气呼呼的后脑勺朝向她家大栗,她可没忘记,她现在还在闹脾气,怎么能跟俩老太太一起,其乐融融地一口一个大栗地叫。
另一厢,周老师本就是个老活宝,说起来栗玦这性子看起来冷冷清清,但实际上挺明事理挺好沟通的,有那么点贺老师年轻时候的影子。她爱屋及乌,对栗玦笑得更和煦了。
......
与隔壁床的打好关系后,栗玦绕回小王床前,低声说:“我给你带了骨头汤。”
小王单臂枕在脑后,拖声拖气地答:“喔——”
全程没看汤,也没看千辛万苦把汤拎来的人一眼。
栗玦眉目稍敛,伸手去旋保温壶的盖子,却在使劲尝试了两次后宣告失败。
她从床头柜的纸巾盒里抽了一张用来垫手增加摩擦力的纸巾,正准备再拧一次,却被一只暖乎乎的手按住了动作。
甫一抬眸,她跌进了一束蓄满不耐烦的视线中。
“叫你不好好吃饭。”小王撅着嘴嘀咕了一句,而后用近乎命令的口气指使栗玦道,“你帮我固定一下壶身,我来拧。”
睫毛轻颤了颤,栗玦没有应声,但行动上还是分外乖巧地用双手抱住了保温壶。
换人来就是不一样,尽管只有一个臂膀能用,但小王没费吹灰之力就把盖子摘了下来。
栗玦不知作何感想地又舔了舔唇,她将汤匙摆在这个比她还健壮的病人面前:“喝点吧。”
王语非凑过去看了一眼骨头的分量和汤色,心中有数。
“不像是外面买的啊,这......是你自己煮的?”
“嗯,我买了一口炖锅在办公室里放着。”
“其实你不用......”
“无妨,只要调好模式,不用看着就能煮好一锅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