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样继续在一排排衣服间穿梭, 这次获得灵感的是栗玦:“你看看这个,或许你可以穿这套去。”
被栗玦的呼唤招过来的王语非凑近一看,原来是一套老山羊模样的玩偶服, 标牌上写着“山羊老虚”。
“老虚”是老师的意思么?
如果是山羊老师的话,的确挺符合这套玩偶服稳重老迈的形象。
恕小王跟不上新时代的卡通题材了,这山羊老虚她闻所未闻,不见得高岭之花栗总反而了解过吧?
小王问过之后, 栗玦眉梢一展:“没有啊, 我只是觉得‘老虚’说的不就是你么?”
小王:“???”
说她虚, 她不能忍, 小王连忙弓起健硕的大臂以证自己压根儿不虚!
她再看看面前这个瘦巴巴风一吹就能倒的女人, 就差流露出鄙夷的神情来。
也不知道虚的到底是谁!
栗玦瞧出小王是误会了,向她解释道:“我不是说你体虚。嗯......上海话的‘输’发音和‘虚’差不多。虽然这样说不大好,但你好像运气有点差。”
好吧......
人家是常胜将军, 她是常输小兵, 所以就给她安了这么个“老虚”的名号?
小王无奈地扶额,不太乐意地嘟囔了一句:“我好歹也是中过两次彩票的人......”
栗玦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那么请问你的投入回本了么?”
“......”小王弱气地辩驳道, “彩票本来中奖概率就小啊, 和我一样翻不了身的人多了去了,但不代表我在其他事上也会失利。”
栗玦不置可否地歪了歪头。
“你不信,那我们来比比啊,看看最后是我胜还是你负!”
“嗯,你也就只能在放狠话的时候过过干瘾了。你想比什么?”
小王满脸透着不想被瞧扁的倔强,今儿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竟然和栗玦有了这般从斗起嘴来到一决雌雄的趋势,当真是前所未有。
“石头剪刀布,一局定胜负!”
“可以。”
“要不要设个赌注!”
“随便, 如果你不怕输的人是你自己。”
“既然你也不想穿老虎装,我也不想穿山羊装,那不然谁输了谁就必须要穿,怎么样?”
栗玦点头应下,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她们本来就是来购置舞会衣装的。
虽然当下的栗玦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居然对这家伙幼稚的提议如此奉陪到底。
小王跟打了鸡血似的率先将拳头藏到身后,坚定的目光中闪烁着对胜利的渴望。
相反,栗玦的表现就很举重若轻了,她眸光沉沉,静静等待小王发令。
“石头剪刀布——”
随着尾音落下,小王伸出的是剪刀,栗玦伸出的则是石头。
无须眨眼的小半秒工夫,胜负已分。
好吧……
事实证明,她果然不会成为被幸运女神眷顾的那个。
小王沮丧地耷拉下脑袋:“我输了......”
那声音就快低落到地壳之中了……
栗玦显然没想到她这样当真,闷闷不乐不说,眼底似乎还浮起了一层泪光。
栗玦不善应对,只能尽力安慰:“石头剪刀布不就是概率游戏么?再多来几次胜者或许就是你了。如果你不服气,我们可以加局到三局两胜。”
“不用了,输了就是输了。你不懂,我这人就是这辈子都交不上好运。”小王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弃,“小时候,我妈手巧会做一种很好吃的甜饼子。我们家有好几个娃儿,我上面还有哥哥姐姐。我们谁都想多吃几块,但饼子就摊了那么几张。”
“所以我和哥哥姐姐们就会像我们刚才这样用石头剪刀布或者猜丁壳的方式决胜负,输的人要把自己那份甜饼子让给赢的人吃。你也猜到啦,多数时候我都是那个倒霉蛋儿。”
栗玦听了这理由,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她方才确实有意拿“山羊老虚”的玩偶服逗一逗王语非,却不曾料想这么刚巧地戳到人家痛处了。
想来也是,王语非同她的家庭背景、成长环境完全不同,她虽然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可从来没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过。
豪门世家有豪门世家的烦恼,农村家庭自然也有,物产贫瘠的情况下,好几个兄弟姐妹,那可不就是既患寡,也患不均嘛。
倾吐畅快之后,王语非感到不大好意思:“抱歉啊,我这点小牢骚跟你经历过的事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没有,我没这么想过。”栗玦视线转向招待台前的店长,“去结账吧。”
诶??
栗总的衣服不是还没选好么?
小王满腹狐疑地跟上栗玦的脚步,却是见她将猴子挂件摆到柜台上,然后对店长道:“那边的山羊老虚,还有老虎面具、虎纹披风,麻烦也替我们打包一下。衣服我们周六应该能还回来,你帮我们算下费用。”
“好嘞好嘞,您稍等。”交易达成,店长脸上乐开了花,很是麻利地操办去了。
待店长的身影在拐角处消失,小王挠着下巴弱弱地问:“栗总,你不是赢了么,你怎么也......?”
栗玦走远几步,推开玻璃门送进一些冷彻清新的空气,店中的灯火摇曳,好像掠过她的眼眸,轻轻闪烁。
“嗯,我是赢了。”她的目光一沉,不大自在地移向别处,“但输的人未必不能得到他想要的。”
王语非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那样的波动,再一圈圈地漾开。
栗总说话还是那个调调啊,三分靠揭露,七分靠意会,妥妥的社会精英高级风。
但基于这段时间培养出来的默契,王语非马上就懂了,栗玦是想告诉她——
不要害怕“老虚”的人生,如果说胜者亮的是东边,没准败者亮的是西边呢?
就像现在,若非她输给栗大小姐,也不会看到她这么别别扭扭哄人的一面。
一般人说几句好听话了事,而栗大小姐迂回老半天,还不惜赔上自己的老虎装处女秀。
偏偏小王就吃这套,一个劲儿地傻笑起来。
寒风凛凛,小王咧开着的嘴里吃了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别再给她着凉了,栗玦连忙合上门,瞥一眼傻乐傻乐的某人。
真是没眼看呐……
......
归家之后,王语非将披风熨好,和山羊玩偶服一起,挂在玄关旁边的大衣帽架上。
做完这一切,远远看见书房里栗玦似乎还在埋头伏案,王语非走近几步,正打算问问对方是否要先去洗漱。
今时不同往日,栗玦在书房办公不会像她刚搬进来时那样永远紧闭房门。
小王扒着门沿探出脑袋,咦?
栗总居然不是在看报告,而是在摸“猴”!
她一手支腮,一手握着“你的福气还在猴头”的小挂件,神情透着一种难以明状的、专注的温柔。
比她更专注的或许是小王躲在暗处偷.窥她的目光。
在她抿唇淡笑之际,这笑又轻又浅,却宛若绽放着的一袭素云,纷乱迷眼。
心里软软地陷下一个角落,王语非慌忙背过身去,贴靠着墙平复胸中的悸动。
这就是栗玦。
从不在人前直抒胸臆,但人后你总能捕捉到那只影片痕。
王语非伸手按住心跳,咚咚作响着的——
是她对她呼之欲出的感情。
......
最后,王语非没有选择去打扰这份萦绕着栗玦的难能可贵的温情。
她回到了自己的天地,仰面在大床上躺了一会儿,莫名之间,想到了那本被她尘封起来的《被栗总暗恋的每日一记》。
其实也才过了没两个月而已,王语非坐而起身,从背包里翻出压箱底的小速写本,她第一次落笔是10月20号。
此时的心境却和那时浑然不同了。
彼时,刚刚迁入陌生的环境,每晚整理对栗总的观察日记也算是打发时间、加深适应的一种手段。
至于现在么……
王语非又有些蠢蠢欲动了,久未更新的速写本中又给增添了两笔。
从正数着写起的是栗总的好,比如今天她狠狠地安慰到了小时候那个眼巴巴望着哥哥姐姐大快朵颐,自己却只能饥肠辘辘干咂嘴的小小王。
从倒数着写起的是栗总的坏,送她东西还唧唧歪歪的,嫌挂件便宜配不上回礼,最后不还是老老实实收下了么!
所以说嘛,栗玦其实根本不像表面上那样清冷如幽竹,她有时候既毒舌又顽劣,特爱欺负她!
但又有另一种时候,只要小王能坚定立场硬起来,栗玦就会弱势下去,显得乖巧柔顺易推倒。
唔,上次给她揉腰不就是这样子的么。
王语非这是越写越越来劲儿啊,看来重启《被栗总暗恋的每日一记》很有必要,她甚至都想一口气把中间缺失的那段全给补上。
写着写着......
王语非迷失了......
照目前的状况来看,这本日记似乎更像是她暗恋栗总的心情摘要啊???
但她和栗玦,真的有可能么……
在遇见栗玦之前,唔......她也说不好自己是直还是弯。从小到大受教育、受熏陶的环境都告诉她,女孩子嘛,不需要多能干,赚的钱够养活自己就好,只要在岁数大起来前找到一个上进体贴的如意郎君,这辈子就等着享不完福了。
事实确是如此么?
王语非镇定下来想,她的心意早就昭然若揭,在喜欢上栗玦之后,她根本不可能再过回寻常人眼中那所谓“幸福”的生活。
只是......
她暗恋着的对象又是个什么想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