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和搓鱼饵是一个道理, 搅拌过了头,鱼饵过硬过粘,即使鱼儿咬了钩也会因挣扎力而轻易脱钩的……
路鹿不知这对好友的暗自角力, 只是被敖天玲的大白话激得有些脸热。
辅一凑近沙九言,路鹿就被盆子里屎黄屎黄的饵料吸引住了视线。
沙九言搅拌的手法很娴熟,像一个正在打发奶油的糕点师。
“我还以为, 钓鱼只要, 穿一条蚯蚓,在钩子上, 就好了。”路鹿眼巴巴地望着鱼饵,充满了新奇感。
沙九言笑笑:“嗯,那也是可以的。不过我习惯用自己混合的饲料,里面有小虾米、肉骨、小米、大米之类的。我的想法可能比较拟人化, 我不爱吃口味太单一的食物, 那么鱼生的最后一顿总不能亏待它们吧。”
路鹿脊背一凉,这是沙姐姐式的残酷的温柔吗……
自己好像也最吃这一套诶……愿者上钩,果真如此。
“喏,尝尝吧。”沙九言捻起一小坨鱼饵递到路鹿唇边。
“诶???”路鹿刚吃惊地张开嘴,又害怕沙九言二话不说直接上手塞进来,连忙用肥短的小手把嘴巴捂得严严实实的。
虽然听沙九言说的,里面都是一些日常的食材,但它们应该都是生的吧?
这确定能吃???
“噗嗤”一声,沙九言被小家伙惊乍惶恐的模样逗笑了。不能怪别人总是逗她,实在是小活宝无论做什么表情都喜感十足。
“不、不是,这到底,能不能吃啊?”路鹿非常纠结这一点,纠结得小脸皱成了十八个褶子的灌汤包。
“你说呢?”沙九言忍着笑意反问, “是你自己直勾勾盯着鱼饵,我以为你想尝一口呢。”
“我只是单纯,看看,又没流口水……”路鹿脸憋得通红,镜片后委屈巴巴的小眼神特别招人怜爱,“我看它,是因为我想问问,我能不能,也拌一下试试。”
在她单调乏味的人生中,难得有这么一桩趣味横生的事。不过如果玩得太过火,小家伙一个急眼,难免不会迸发出某些她现阶段还无法正面回应的热切来。
沙九言正了正脸色道:“其实我已经拌好了,不过你也可以试试。”
“这样啊……那
不会,被我拌坏吧?”临上手了,路鹿又有些踟蹰不前。
沙九言突发奇想,“鹿言鹿语”张嘴就来:“你不用有负担,拌坏了我自会处理。钓鱼不是因你而开始,也不会因你而终止。不要给自己压力,好么?”
开关旋钮“啪”地一下被拧到最高档,路鹿觉得脑神经像被煮沸了似的突突地跳,这话这么耳熟她能不知道是出自她本人之口么?
她望向沙九言,而面前这个女人也正望着她,目光凝注于年轻的面庞。
对方嘴角噙着一朵意味深长的笑,路鹿略略胆寒,今天的沙姐姐是铁了心要玩坏她么?
她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惹沙姐姐不快……
也难怪敖大小姐会有吃鹿肉的调侃。其实早在酒会上借醉调。戏沙九言那次就可以瞧出端倪。拿捏住她,对沙姐姐来说轻而易举,端看她想不想罢了……
。……
碧水澄泉,波光粼粼。
河水流淌一如渺远不见源头的星际,肉眼所能看到的不过是几万分之一。
打游戏打得火冒三丈的敖天玲从原先的淑女侧坐,慢慢演变成翘着个二郎腿,一边抖,一边同游戏里的队友开麦对骂。
糟心的一局终于结束,敖天玲沉沉吐出一口恶气。
这年头什么都可能是稀缺物资,唯有猪队友,几乎每一把都能叫她碰上!
刚准备找沙沙和路鹿抱怨一通,却发现两人各据一边,却早已浑然一画。
河岸边的青草地上,她们间隔着一米的距离静静坐着。被风挑唆的小河浪从远处一波波嬉戏追逐过来。团团抱抱的柳树笼着她们,携着她们的身影一齐倒映在被阳光打湿金灿灿的河面上。
路鹿目不转睛盯着自己钓竿前那一枚随着水涡打旋的鱼漂,紧张兮兮得好像一樽戍边卫士。
沙九言却神思怠惰地半支着脑袋,侧过头视线交汇于一脸认真的小家伙身上。她的目光很轻很柔很静很缓,仿佛调皮的时间精灵已被她封印眼底。
她在看她,而她竟未察觉。
她若察觉了,她或许便不会再看她。
这画面谈不上多么赏心悦目或铭心刻骨,但它牵引着敖天玲的思绪,让她愿意相信这段美好的感情正在生根萌芽,茁壮成长。
敖天玲捂着胸
口莫名想哭,哽了哽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她才不承认自己矫情地想为好友的苦尽甘来恸哭一场。小嫩芽马上就会长成庇佑她的参天大树,往事就让它停驻从前,属于沙沙的幸福迟到了但幸好没有缺席。
风一起一止间,路鹿的鱼竿动了动。
鱼上钩了,好的事情也会接二连三吧,敖天玲期待着。
。……
黄昏日落,暮霭沉沉。
钓鱼其实并不是桩累人的事,反而能给予自身反思沉淀的空间。
因而,钓了一天的鱼,沙九言和路鹿一点不显疲态。
倒是敖天玲歪着脑袋,哈欠连天,谁让她不信邪地开了一局又一局,九连跪还不罢休,叫嚣着要再战三百回合,最后是被另二人强行架回了车上的。
“今晚继续杀它个昏天黑地!姐儿就不信了,非得赢一局,还得风风光光地赢!”敖天玲和沙九言就是这么一对朋友,老爱说对方倔,其实生而为人,谁没有点坚持呢?
真的无欲无求,无牵无挂了,恐怕就会像沙九言自己以为的那样,随时可以撒手离开。
“你来不来啊?我们双排机会大点,我看你脑子挺灵活的,手应该不残吧?”敖天玲的约战帖已送达。
路鹿揉着鼻头将其原路退回:“不了不了,我回去,还有点事,要忙。”
“嘿!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要真忙今天还会出来啊?”
“为了沙姐姐,和你。”
“……”
这顺带的还能更明显一点不……
说话间,敖天玲的住宅小区已经到了。
晚上小区车多,沙九言转了小半圈才找到停车位。
敖天玲撞撞路鹿的肩膀:“路鹿小朋友,又到你展现的时候了~帮我把我的东西搬回去。”
敖大小姐使唤人真是越来越顺口了,然而路鹿倒也不恼,刚才秀肌肉拉垮的部分她要通过孔武有力的搬运填补回来。
她想逐渐扭转沙九言对她身娇体软的初印象,毕竟她日后的定位可是大猛攻啊喂!!
三人几乎同时下了车。
甩手掌柜敖天玲立在一旁,来回掂着手机给它降温,刚才打游戏打得热火朝天,连带着手机都快烧冒烟了。
苦力壮丁路鹿掀开后备箱,抻了抻胳膊憋出压根不存在的肌肉来,刚准备抬出敖天玲的鱼具。
先前一直对这两人的互动冷眼旁观的沙九言冷不丁道:“放着。让她自己拿。”
语调轻轻柔柔,但妻管严属性闪耀的路鹿小短脖一缩,即刻把东西扔下,笔笔挺挺地立正了。
敖天玲指着自己,一脸纳闷:“‘让她自己拿’是说让我自己拿?”
“一共就我们三个,你说呢?”沙九言漠然一笑。
“可是人家做了美甲呀~~~”一旦做了就万万不能的美甲被敖天玲拎出来当挡箭牌使。
“打游戏能用手指,提东西倒用不了了?你在哪做的这么神奇的美甲,也给我推荐推荐可好?”沙九言不咸不淡道,但任谁都能听出她语意中的威胁意味已经顶到了喉咙口。
一旁的路鹿噤口不言却暗自窃喜,替她出气的沙姐姐威武!!!
“吼~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之前就是一直忍着没护犊子。”敖天玲一边摇头一边倒退,就像突然不认识沙九言这个人了似的,“说好的做彼此的天使呢?行吧,知道你现在整颗心都悬在新欢身上,哪能听闻旧人哭呢。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飙完戏后浑身都舒畅了,敖天玲手脚利落地把自己带去的东西取出,顺便还拐走了路鹿的保温杯。反正她用过了的,路鹿回收也没啥用,回去再充点水进去还能有个余味。
路鹿看得一愣一愣的,同样是女人,为什么沙九言和敖天玲跟她一比都显得力大无穷???
沙九言练过柔道,她自叹不如,可怎么连敖天玲也吊打她了……
她这个自己颁发的大猛攻地位岌岌可危啊……
“沙沙,路鹿小朋友。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一起出来玩了,微信多联系吧。”敖天玲腾不出手挥手告别,索性潇洒一点头。
“会的。”两人不约而同道,怎么会没机会呢?
忽略敖大小姐那让人听着分外别扭的怪腔怪调,她本人其实性格豪爽,值得深交。
沙九言问她:“不拿两条鱼回去吗?”
敖天玲笑:“一不是我钓的,二我也不会煮呀。你们小俩口留着分分吧,我走了~~~”
目送敖天玲隐没于夜色之中。
沙九言环胸倚在车前,谛视着一离开空调就汗如雨下的路鹿:“她就是矫情,你没必要都顺着她。”
路鹿还是维持着挺拔的立正站姿,一副聆听教诲并付诸实践的三好学生模样:“唔,我不顺着她。我以后,只顺着你。”
“……”沙九言横她一眼,小家伙是越来越放肆了,也归咎于她时常因为不忍心而纵容无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