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缓解同事们的精神压力, 张璇招呼路鹿过去:“小路,你帮我问问大家想喝什么,我请客。”
路鹿回答:“好, 哪一家?我边问,边在app上,下单。”
“一点点吧, 就在附近, 送得快。”张璇想了想,又特地嘱咐, “也问一声沙经理吧,我看她这两天忙得午饭也没去吃。”
“什么?!”路鹿一嗓子嚎停了周围几个电话。
几个同事扣住听筒,以眼神示意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路鹿连忙歉意地摇手,她刚才真是反应过激了诶……
不过在路鹿这里, 心上人不好好吃饭确凿是大过天的事。沙经理本来身上就没两斤肉, 还如此折腾自己,可把路鹿心疼坏了。
“沙经理最近压力是很大,但你放心,她不会把你骂出去的。”张璇笑了笑,显然是误以为路鹿犯怂不敢涉虎穴。
路鹿挠了挠鼻尖,不置可否。
等基本上问完了一圈同事,路鹿扣响了沙九言办公室的门。
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沙经理原本埋头做着什么,像突然被拨断了琴弦的吉他,只余一片茫然的嗡鸣。
“请进。”玻璃窗内的人目光终于落定,看到门外的人是路鹿,眼底恢复了清明。
拧开把手,路鹿怕打扰她办公, 只远远站在门边问:“沙经理,你要喝,什么饮料吗?我在点单。”
然而还是打扰到了,沙九言含嗔带怨地瞪她一眼:“你就找我问这个?”
小怂包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又想到沙经理最近肯定攒了满肚子怨气,无处消解。
心疼不能光心里想想嘴上说说,小怂包体内霎时注入一腔孤勇。梗了梗脖子,或许是不自量力吧,但她想做沙经理的出气筒。有什么不痛快的骂完她就都痛快了,有什么过不去的骂完她一定都能过去!
于是乎,路鹿这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的滑稽模样落在沙九言眼里就是只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小长颈鹿。
“我在这儿理数据呢,你一进来把我思维全搞乱了……”半是幽怨,半是无奈,却没有丝毫责怪。沙九言甚至薄唇一抿,抿出了几许笑意。
万千思虑化作云淡风轻的一笑。路鹿知道不是没有任何事情能困住沙九言,而是被困住的女人从来不愿拖人下水。
“我是故意的!”路鹿胆儿肥了,一副我知道你不爽但我偏要让你更不爽的挑衅表情。
沙九言这下是真的笑开了,她按着手中的原子笔就像按着仿佛装了弹簧伸缩灵活的小鹿脑袋:“好啦,我知道了。你是爱捣蛋的小鹿嘛。”
这这这……沙姐姐哄孩子呢?!
路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恰好沙九言的电话又进来了,讨骂未遂的路鹿只能一脸沮丧地合上对方的办公室门。
有些温柔是镌刻入骨的,沙九言这个女人永远不可能也做不到迁怒……
。……
垂头丧气回到自己的工作位,热心肠的许如依凑上来:“怎么啦?沙经理说什么了?”
“唔,她说她不喝。”路鹿一边确认订单,一边回答。
不过话说回来,奶茶店也的确没有适合沙经理的饮品,如果单点一份不加糖的红茶什么的,还不如在办公室里自己泡。
许如依撑着下巴略略惋惜:“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要吃点甜的促进多巴胺分泌。沙经理拒绝甜食无异于拒绝快乐。”
“听你说的,她好像,就快抑郁了。”
“可不是嘛,咱们部门现在是……那个怎么说来着?”许如依捅了捅路鹿,想让她帮自己接话。
“不是,你在说么?”路鹿抽了抽嘴角,她哪里知道许如依想说什么。
许如依在那咿咿呀呀好半天,才挤出她心目中那个足以概括现状的成语:“背水一战!对,就是背水一战!上个季度我们一部已经输给二部了,没想到输这件事也是有惯性的,一输就是连战连败啊……”
江还真是老土,故意分出两个销售部门,互相打擂台呢?
路鹿眨了眨眼问:“一部和二部,不是,卖不同的,产品吗?”
“也能比呀,加上折算系数就好。目前传统比创新吃香,所以他们部门开的业务普遍是折算0.8的。为此,二部的领导还去江总办公室闹过呢,说她偏心咱们沙经理。”许如依彻底暴露自己“干啥啥不行,八卦第一名”的属性,越说越来劲。
“应该,没有偏心吧。”路鹿并不是偏袒老妈或心上人,而是江这个人本就大反其道。
越是她看得上眼的
人,她越会严苛要求,不留情面。更何况沙经理的性格也是不屑领导为她大开方便之门的。
“那当然,虽然大家老不领情,但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比起隔壁那位光会躲在办公室动动嘴皮子的,沙经理给我们拉了多少单子。之前我们一直是吊打二部的,每季度奖金分下来,连我这个业绩垫底的都很可观。”
“这个比拼,和奖金,也有关?”
“嗯呐,和奖金大有关系,否则怎么有竞争的动力呢?一部拿奖金是拿惯了的,现在得连续两个季度,相当于半年拿不到大额奖金了。我要是沙经理我都头疼死了。”
“唔,这个积分,是怎么算的?”
许如依去自己电脑上把竞赛考核表邮件给了路鹿:“详细的你自己看表,大体上来说就是看业务量嘛。这次割接失误,估计一部又要开罪几个客户、注销几个业务了。”
路鹿下载下来,点开表格一看,好家伙!密密麻麻的,她这个数据阅读障碍者看了眼冒金星。
想必她的同事们也没几个能耐下心来从头到尾看一遍的,所以这个部门的“生死存亡”其实全系于沙经理一人,由她分析游戏规则,制定作战计划,承担失利后果。
许如依状似随意地把转椅挪到了路鹿边上,传播了八卦也得回收一点才能收支平衡呀。
她悄咪咪向路鹿打听:“话说,撒门克那项目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唔?是吗?”路鹿显然毫不知情。
在她看来,郑骚包虽不靠谱,但沙经理应该顺利打入他们内部其他部门了吧,这个项目又有郑骚包推波助澜,不说全稳也半稳了。
“原来她没找你改过方案嘛,那有可能是找解方中心支撑了……”许如依的自言自语一点儿也不自言自语,路鹿全听了去。
难道是因为她做的方案不过关所以被撒门克弹回了?
路鹿转念一想,她可以不自信,但她没理由不信沙经理。
这是沙经理认可的方案。所以,问题究竟出在哪呢……
许如依在旁边又唉声叹气起来:“其实我大概也能猜到点沙经理非要啃下撒门克的原因。跟世界或国内知名五百强的合作,无论业务体量,都有亮点工程的额外加分。”
“很多
分吗?”路鹿豁然开朗。
还是那句话,心疼不能只放在心里挂在嘴边,她隐隐有了付诸行动的方向。
许如依点头:“嗯,估摸着能填平我们这次割接危机造成的损失。”
许如依启发了她,要想装满一壶水,除了补上壶底的缺口,注入活水是更直观的方法,让成果一目了然。
“如依,你帮大忙了!”道谢声鼓动着耳膜却很快消散在空气的浮尘中。
许如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路鹿已经攥着手机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聊八卦也是帮大忙?
小路现在也会讽刺人了么?
许如依一头雾水……
。……
楼梯间的窗户大敞着,暑意侵染过的暖风徐徐倒灌,把周身的燥热吹拂成一颗颗晶莹的汗珠,连成串地往下淌。
但路鹿忽视了闷热天气带来的不适感,她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目标。
既然都是亮点工程,那做撒门克也是做,做桃园不也是做?
显而易见地,路鹿把主意打到了忘年酒友孙老头头上,谁让人家就顶着个油光锃亮、招摇过市的大脑门呢。
她知道沙经理和她一样都是务实的人,与其安慰她一百遍“事情会变好的”,不如拿出点真把式解决燃眉之急。
电话一接通——
孙老头中气十足的声音透过电话听筒也丝毫没有衰减:“小丫头,你的报告我收到了。你这也忒黑了,把我们今年几个批次通通批得一文不值!”
要换做从前,事关她的鉴酒水平,她早一个轻嗤怼上去了。但毕竟有求于人嘛,这次路鹿不敢把气焰烧得太旺:“可能是我,要求高了,其实,如果你要,招待的,外宾,他们不懂,白酒。我给你提供的,那几个编号,也还可以的。”
孙老头对酒可较真得很,哪能因为客人不懂就随意搪塞他们:“我看你说的是我们今年选的基酒不行?”
“嗯,地属,我不清楚,但感觉是,零七、零八年入窖的吧?”
“嘿!小丫头果然厉害!我调资料看了是零八年的,在贵州总厂那边。”
“唔,我猜基酒,就是差不多,这个年份的,醇厚。不过,可能是封存,或者,中间气候原因。味道不够柔顺,有点僵。后面工艺上,勾兑再好,没用。问题出在底味。”
“这么看来只能拿去年和前年的出来了……”孙老头自顾自地嘟哝了一句,转而对路鹿赞不绝口,“虽然没挑到称心的,但总比拿出去给人喝了丢面子的好,劳务费不会亏待你的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