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粹是喜爱, 没有多余的意思。
谁知隔壁桌的小朋友全顾着看她去了……看她欣然扬起的唇角,看她熠熠生辉的星眸。
似是有所察觉,沙九言微微仰头。两人的目光短暂相接了半秒, 有什么发生了却又无从查证,直到各自“做贼心虚”地挪开。
淡淡的与灼灼的,宛如两个星球两种形态的情绪碰撞, 彼此都被瞬间溅起的火星惊乍到了……
“那个……”路鹿挠了挠鼻尖, 嗫嚅着,“我还是……不夺人所好了。我、手笨, 也折不来。”
比起嘴笨,她的小短手也确实没灵巧多少。而且沙经理是真的很喜欢这本折纸教程吧,她不想抢心爱的小女孩所心爱的玩具。
谁料沙九言这会子倒笑得一派大方:“就是手笨才要照着示意图学。我特地选了一个步骤有多角度示意的那种,你就算这辈子都没折过一次纸, 一定也能学而有所成。”
学有所成?
“兴趣”和“学有所成”这两个词为啥会关联在一块?路鹿感到费解, 如果抱持着这种心态,那和上班打卡还有什么分别……
工作狂到底是工作狂,即便是少女心的工作狂,她本质上还是争强好胜,噢不,锐意进取的。
像是知悉了对方暗地里的吐槽,某工作狂/笑里藏着冷冶的刀锋:“好好学,我会抽空检验你的学习成果的。其他的你可以挑感兴趣的学,但玫瑰、青蛙、马桶,一个也不能少。”
折完还要进贡吗??
沙姐姐!我都已经反悔说不要了啊喂!!
。……
因为是周五,一到下班时间大家就跟放出笼的住宿生似的,一溜烟儿都没影了。
整个市场一部就剩下沙九言和葛朗两人。
葛朗有一张协议需要领导们审核后方能打印,继而拿去晚上的饭局找客户签字盖章。
“沙经理, 我那张单子现在卡在江总那里,你能帮我催她一下吗?”葛朗挺着急的,刚好沙九言还在办公室没走。
“是吗?是莎克巴特的那单?我马上给她打电话。”
“对。就是不知道江总下班了没有,万一在回家路上就麻烦了。”
“别担心,不会耽误你签约的。”沙九言之所以敢打包票,是因为江七瑾以往给过她工号让她自己动手点单。
江七瑾大致上是这么说的:“系统是死的,人是活的,业务最要紧。”
因此,沙九言一直觉得全公司的三级、二级经理应该都拥有江总的账号密码。
“那谢谢沙经理了,我先去忙点其他的。”
“嗯,她点了,我给你消息。”
沙九言没做停顿地立马拨了江七瑾的电话,响了两三声后就被迅速接起——
“小沙?”
“是我,江总。您下班了吗?”
“没呢,我刚挂一电话,你就打进来了。前后脚关系,你还挺会掐时间。”
“当您的手下,个顶个的都是时间管理大师。”
江七瑾被逗乐了,跟着说笑起来:“那这么说来,全公司最不会管理时间的就是我了,整天不知道瞎忙什么。”
沙九言见缝插针切入正题:“知道您忙,不过葛朗手头有一个单子比较急,您可以先审一下吗?”
“原来是催单来了,我马上点。”江七瑾一边登陆系统,一边问,“对了,小沙,你也还没走吧?”
“是啊,随时静候江总差遣。”
“你这样说我倒不好意思开口了。其实是件私事,你上来一趟吧?我想问问你路鹿这两个礼拜的情况。”
私事……路鹿……
沙九言表面不动声色地应承下来,心底却异常纷乱。
近些年,她鲜少再有少不更事的年华中那些惴惴不安的情绪,但今天她着实又经历了一回。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路鹿。
江总是听闻了风声还是自己摸出了蛛丝马迹?
关于路鹿在江总休假期间,对自己动心的事。
年轻人可以一时摇摆,但如果持续发酵下去,很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她不希望往后伴随着小家伙的都是“移情别恋”或“负心薄幸”这样对人品的□□。
没错。
沙九言一直以来都误会了江七瑾和路鹿的关系,且误会得理直气壮。当敖天玲提出质疑时,沙九言毫不犹豫甩下一句“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因为在她的视角下,她的所见所闻揭示的毫无疑问就是真相本身。
巧合,一切巧合都像精心安排过的那样合情合理。有了这些铺陈,假象也足以乱真。
江七瑾未婚的形象
深入人心。把路鹿塞进她们部门前,江七瑾特地给她打了招呼,让她多加留意路鹿的发展。
当时那个巴不得倾尽所有为所爱之人保驾护航的表情,对没有恋爱经验的沙九言来说触动很大。她想,江总应该不只当路鹿是个肉。体。鲜。活的小床伴吧?
后来第一天上班在地下停车场里,沙九言又亲眼目睹了江总亲吻路鹿的画面。
虽然只是额头浅浅一吻,虽然路鹿表现得不太情愿,但这绝无可能是普通走后门的亲戚关系。
或许是为了避嫌吧,路鹿几乎没有主动提过江总,但江总每周都会抽空找她唠嗑,话题总绕不开路鹿长路鹿短。
这难道不是爱情吗?
路鹿眼中的沙宇直没开窍,不了解同性之间的感情,可事实呢……
沙九言自己再清楚不过,她生在同性结合的家庭,没有谁比她更了解,正是因为了解,她才选择不去步这一败涂地的后尘。
一辈子独身也好,四十岁前尽量找个伴结婚生子也罢。总之,她的人生中永远不会加设那个令她深恶痛绝的选项。
当然,她虽心中有刺,却不会对别人之间的感情妄加评判、指手画脚。
她只是偶尔感到疑惑,她对小鹿的关心和怜爱是不是太过头了一些?
她会担心小鹿只是江金主手里一只玩物,玩腻了就扔。
她会担心小鹿因她而动摇的感情被江金主识穿,万劫不复。
甚至在拒绝她的时候,比起考虑自己的心情,她满脑子装着的都是不能让小家伙犯错。
想到这里,沙九言揉了揉眉心不禁开始反思。
难道她是因为到了当妈妈的年纪却没有孩子,所以把那些无处安放的母性投射到了小鹿身上?
毕竟她走得比较近的人中,属小鹿年龄最小,平时又常常在她面前表现出一副懵懵的状态,怪惹人疼的。
如果顺着这条藤去摸瓜,那无论最终摸到什么品种的瓜,沙九言都会觉得安心。把小鹿当孩子养是唯一说得过去的理由。
。……
心事如涟漪般漾开又重归平静。
沙九言搭电梯来到位于顶楼的总裁办公室。
江七瑾在认识路易斯前是个彻头彻尾的性冷淡,因而顶楼整体装潢以黑白灰为主基调。
两头各贴
墙放了一张真皮沙发供员工或客人等待,但因为年岁长了,掉皮掉得有些“秃兀”,彰显不出它们本来雍容尊贵的真面目。
从电梯出来,对面灰色砂面的墙壁上开了一扇隐蔽的暗门,是古代石室沿中轴旋转的那种制式。
谁没事在公司整这种花里胡哨的房间啊?
非江七瑾莫属。
她要把低调做到极致,而极致的低调在旁人看来其实就是极致的张扬……
沙九言敲了敲门,得到门内江七瑾热情的回应:“小沙吗?来吧来吧,我刚泡好咖啡。”
“好的,江总。”沙九言推开转门。
步入其间,昏沉的色调一下子明快起来。
这是路易斯给江七瑾带来的变化。虽然不能暴露两人的关系,但路易斯常常将自己看中的小玩意儿堆到江七瑾的办公室。
爱人就是如此,一点一点渗入彼此的生活。
沙九言记得当年第一次进江总办公室还素净得很,如今各种绿植盆栽、猫咪玩偶、手绘装饰画让人目不暇接。
俏皮可爱不是从前江总的风格,要不就是她转性了,要不就是……
恐怕是她多心了吧,倒没那种可能。据她的观察,路鹿这个小酒鬼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冒。何况江总办公室的小物件是逐年逐年累加的,那会儿路鹿才几岁?
有钱人就能为所欲为把魔掌伸向未成年少女了?
她想江总应该没那么饥不择食吧……
江七瑾招呼她坐下,两人颇有情趣地用盛着咖啡的马克杯碰了一下,各自轻抿一口。
随即江七瑾选择了开门见山:“前面一个多礼拜我不是休假了么,不知道这段时间路鹿表现如何。”
这是查岗来的吧?
沙九言略一思索,能替路鹿兜着的她还是尽力而为吧,毕竟小家伙失足多少也与她有关。
直视着江七瑾并无回避,沙九言淡定开口:“江总,路鹿一直很乖。她最近为了做方案起早贪黑,早上提早过来上班,晚上加完班就回家了。生活很规律,零食也戒除得差不多了。”
就差明示“她没时间出去鬼混”和“她活蹦乱跳绝对能满足您”了……
查岗么,最在乎的应该就是这两点吧。
孰料江七瑾皱着眉头啜饮一口咖啡,露出不解的神色:“还有呢?”
沙九言在心里露出同款不解的神色,还有?
所以查完岗还要查品行?
她这个盯梢的还真是一枚全方位全视角全周期的工具人……
面上不显,反倒翩然一笑。沙九言说:“路鹿其实有些部分超龄的成熟。和同事混熟了之后,能适时施以援手。她只是看起来闷闷的,其实性格阳光开朗、慷慨大方,同事对她的评价都不错。”
言罢,沙九言不着痕迹地睇了一眼江总那一号万年不变的扑克脸。
江七瑾很想掸一掸自己的耳朵,她怎么越听越觉得小沙是给她介绍相亲对象来了……
生活规律、工作勤勉、性格阳光、友爱同事???
接下来是不是跟着要介绍兴趣为喝酒、喝酒和喝酒,家里有三口人,分别为妈妈、妈妈和女儿……
这太奇怪了,从前沙九言也不是这么给她汇报的啊……江七瑾只能归咎于自己离开得太久,沙九言忘了她真正想听的内容。
江七瑾只得出言提醒:“小沙,关于路鹿。还是围绕着工作来说吧。”
“工作呀……”沙九言眉眼舒展,不自觉流露几分适惬。看来小鹿的私生活部分在江金主这里算是涉险过关了?
而且,江七瑾一如既往重视着路鹿事业线的培养,是不是侧面印证了她对路鹿是真心实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