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会开在别墅的花园里, 入秋以后山茶花慢慢开了,红的白的缀在花园里一簇簇的团在一起,花木繁盛色彩妍丽。
白雾坐在长椅上, 腿上摊开她的新作,众人听得认真,尤其是康筱旌, 还煞有介事地拿出笔记本边听边记。
尤沁也听得仔细,她原本就欣赏白雾的才华, 加上喜欢阅读, 白雾的小说她都读完了, 如今听原作者讲创作经历、角色人物更深层次的剖析, 对小说又有了新的体会。
从小说人物身上, 尤沁亦能学到不少为人处世的方法。正所谓由点窥面,从一个人的行为模式进而可以分析出她的性格特点、逻辑思维, 对症下药以后总是能很好的拿捏对方。
尤其听着,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陈德文。原因无他, 实在是他的眼神太露骨。
陈德文没心思听什么读书分享,也对小说不感兴趣。他今天来纯粹是为了康珈玥, 从坐下的那一刻他的眼睛就没怎么离开过康珈玥。
常小渝不想理陈德文, 没想到他还来劲了。
期间常小渝起身去盥洗室,陈德文竟也跟着起身。
“珈玥!你还要对我这么冷漠吗?”陈德文腿长, 几步就跑到常小渝面前,双手插兜摆出潇洒的姿势站定。
常小渝厌烦地看着他:“别挡着我。”
“珈玥,我就想和你说几句话, 下周我就要出国读书了, 走之前我想表明一下我的心意。”
“不用了, 我以为我就说得很明白。我不喜欢你, 我们也没可能。”
陈德文嘴角僵硬,深呼吸了两下后说:“那是以前,万一你了解过现在的我,就能接受我呢?你都抗拒和我接触……”
“没必要接触,我真的不喜欢你,你别白费心思了。去了国外大把的女孩儿,何必在我身上做无用功。”
陈德文咬牙,以他帅气多金的条件,不用追就有大把的女孩儿往他身上扑。唯独康珈玥,是他唯一追过且还失败了的对象。
他也有傲气在身上,当即冷了脸:“不喜欢就不喜欢,至于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吗?我还上赶着缠你不成?”
常小渝斜眼看他:“你现在的行为不就是缠着我吗,我看你对读书会也没什么兴趣,早点回去呗。”
陈德文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好得很!”
他一把扯下领口的领带,气呼呼地走了。
“陈少爷也是一片真心,何必要故意气他。”
尤沁抱着双臂从一颗树后面走出来,斜靠着树干看着常小渝。
“不是谁的真心,我都要收下的。”
常小渝随意往周围看了看,花园里枝繁茂密,到处都有天然的屏障。见附近没人,她走到尤沁面前:“我只想要你的真心,其他人与我何干。”
尤沁横了她一眼:“油腻。”
常小渝弯着一双笑眼:“这不是白雾老师小说里的台词吗?怎么我说出来就不管用啦?”
尤沁不想承认她跟过来的原因,在看见陈德文跟着康珈玥离席的瞬间,她的理智瞬间烟消云散,等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粗壮的树干后面,看着康珈玥三言两语就气走了陈德文。
她无疑是高兴的。
碍着是在花园里,就算附近没有人常小渝也没敢拉着人接吻,她伸手掐了把尤沁的脸:“笑得真开心。”
尤沁淡下笑容,拉下她的手:“别胡闹,该回去了。”
常小渝乖巧地放下手,两人一前一后回到读书会。
陈德文走了,却没人多问一句。白雾依旧主导着读书会的节奏,直到散场众人还意犹未尽。
晚上尤沁做东,请大家吃了一顿饭。
这顿饭足足吃了两个钟头才散场,席间白雾毫不掩饰对尤沁的喜欢,时而帮忙夹菜添酒,大有畅谈一番的架势。
康筱旌皱了眉,白雾不像她想象的那般不食人间烟火,褪去作家这层身份,她身上沾了不少世俗气息。
康筱旌头一次懊恼自己不会喝酒,连酒都没法帮尤沁挡。尤其是看到康珈玥二话不说就替尤沁喝了不少酒,那种懊恼、烦闷、憋屈的感觉更甚。
其实从心底里她是瞧不上康珈玥的,康珈玥不学无术,喜欢集结一批像她那样的纨绔子弟开派对,整日吃喝玩乐没少给家里惹祸丢脸。
康珈玥曾经不止一次喝醉了被扶回来,客厅的地毯因为她都换过好几次了。康筱旌从来不觉得喝酒是件好事,每每康珈玥吹嘘自己能喝多少时,她心里都不屑一顾。
可今天康珈玥轻易就把白雾喝得脸颊通红,自己还跟个没事人一样照常吃饭。
康筱旌就算想帮尤沁也有心无力,她不会说话也不会喝酒,被康珈玥这么一比,她黯淡得好像一块石头。
直到回到康家,康筱旌都郁郁寡欢。
康老爷竟然还等着尤沁,她一踏进别墅的大门,立刻有佣人唤她去老爷的房里。
两人对视一眼,又很快错开视线。
常小渝在自己房间里等了近半个钟头,才等到尤沁出来。
“老爷子还真能熬夜。”
尤沁笑了笑:“你爸是等着我给他煮糖水喝呢。”
常小渝勾着她的手指把玩:“你这糖水到底有什么魔力,让我爸每晚都要喝上一碗,不喝还睡不着觉了。”
“你想知道?”尤沁有些哑,清亮的眸子闪烁着皎洁的光泽:“可惜你吃不到,这是我特意给你爸准备的。”
药下到糖水里,久而久之会让人产生依赖性。康老爷喜欢的可不是糖水味道,而是那药能让他飘飘然,止住他从心底钻出来痒意。
“尤沁,我好想一直没问过你,为什么你会嫁给我爸当姨太太?”
两人躺在床上,秋日夜晚凉风习习,即便关上窗户依旧挡不住泄进来的寒风。尤沁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在常小渝怀里,刚准备闭上眼睛就听她这么问。
“这个重要吗?”
常小渝从背后抱着尤沁,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有才华,也有想法,完全可以活出自己的人生,为什么要嫁给我爸?”
良久尤沁都没说话,久到常小渝以为她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正想放弃时,尤沁开了口。
“我父母都去世了,留我一个人在世上。有时候看着别人阖家团圆,美满幸福的样子,就觉得我过得再好也没什么意思。重要的节日我一个人过,拿再多奖都没人分享,更显得我孤单。”
尤沁声音瓮瓮的:“你爸虽然比我大那么多,但他确实给了我一个家。”
常小渝听着尤沁说她如何同康老爷相识,又如何走到一起,心底又痛又气。
痛的是尤沁为了复仇连自己的人生都可以放弃,气的是她以为两人关系已经够亲密了,尤沁还是不愿意向她吐露真心。
尤沁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想要一个家,何必找康老爷?
像她这样优秀的女生,自然有大把的人愿意和她结婚成家。
常小渝没有戳穿她蹩脚的谎话,将人掰过身子面对面,她说:“尤沁,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无论是什么。”
尤沁有一瞬间的心惊,康珈玥的眼神清凝又澄澈,好像直接看到了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她的眼睛仿佛洞穿了她想掩藏的一切。
难道康珈玥知道了什么?
不会的,她掩藏得很好,连康永良都没有查出什么。
起初康永良调查她的时候,她还想着调查吧,翻出当年的成年旧事最好。谁知道康永良就算知道了她父母的姓名,知道了她母亲是自杀而死,都没认出她母亲就是被他逼死的。
那时候尤沁就明白了,她仇恨了康家那么多年,对康永良来说他们一家的苦难根本不值一提,甚至从来没有记得过。
或许对康永良来说,他拥有过太多女人,那些女人的姓名、样貌,拥有怎样的人生最后落得怎样的结局都不重要。
他在乎的只是那瞬间的占有,腻了就随手丢掉,再寻找下一个目标。
连康永良自己做过的事都能忘掉,康珈玥又怎么可能知道?
尤沁随即放了心,她额头抵在常小渝的胸口:“你的话我记下了,希望你也能记住。”
常小渝抱紧她,在她发间落下一个吻。
翌日五点多时,常小渝从尤沁床上起来,她蹑手蹑脚地回自己房间。
康筱旌整晚没睡着,天空泛起了点鱼肚白后就更睡不着了,她起床去厨房里泡了杯咖啡。刚上楼就撞见从楼上下来的常小渝,康筱旌瞪圆了眼睛,脚下被钉住般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二姐?起这么早?”
常小渝若无其事地打了声招呼,淡定地往自己房间走。
“你……又睡在四姨娘房里?”康筱旌一眼就看到她歪掉的领口,上面还有红色的压痕。脑海里瞬间仿佛浮现出康珈玥和尤沁相拥而眠的画面,不自主地捏紧了手里的咖啡杯。
“是啊,二姐记得保守这个秘密,免得我妈又该唠叨了。那我先回房了。”
康筱旌依旧站在原处,走廊已经恢复安静。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楼下佣人起床准备早餐的声音唤醒了她,康筱旌才晃了晃身子,冷着脸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