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媛, 你什么时候到的啊?”梁琦在姜媛面前停下来,丝毫没察觉到气氛微妙的有些不对劲。
“我……”姜媛迟疑了一下,“刚到。”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 她没有说实话,就好像一旦说了,她隐藏在心底关于梁琦不可言说的心思就会被揭穿一样。
其实在一刻钟前,她就已经到了。
她提早了十分钟,而梁琦晚了五分钟。
因为是和喜欢的人见面, 所以她不想让对方等。
会不想让对方失望,也希望自己做的每件事都能让对方满意。
包括, 接纳她身边重要的人。
姜媛看向她身边的夏珂,主动问道:“梁琦,这位是你朋友吗?”
这是姜媛第一次见到梁琦学校以外的朋友。
不同于乔书雪和谭芷嫣有着和她一样浓厚的学生气息,夏珂无论外表还是言行举止都更加的成熟得体, 全身都散发着一种很吸引人的气质。
梁琦点头:“是啊, 她……”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夏珂微笑着上前,对她伸出一只手来:“你好, 我是夏珂, 梁琦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我们的父母是世交。”
姜媛伸出手, 和她握了一下:“你好。”
没有告诉她自己是梁琦的同桌。
在“从小到大的好朋友”面前, 所谓的“同桌”实在有些不够看。
不如不说。
近距离间,姜媛感觉到夏珂对自己的打量。
那双漂亮又深邃的眼睛里藏着能够将人看穿的锋芒,分明没有恶意, 却让她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她无法分辨出这是不是出自于她的偏见。
毕竟她是第一次和夏珂见面, 她们素不相识, 夏珂又是梁琦的朋友, 于情于理她都不该对夏珂产生任何负面的情绪。
握手的这几秒,她也在静静打量着夏珂。
这是一个与她截然不同的女生。
优雅、大方,一颦一笑都充满着自信,和梁琦给人的感觉很像,甚至比梁琦更有分寸感,不会让人感觉到任何的冒犯。
这个瞬间,她忽然有了一种念头——她觉得,这个女生,才和梁琦是一类人。
“怎么了?”察觉到姜媛的打量,夏珂微微一怔,笑着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姜媛很快掩盖好情绪,松开握着她的手,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你好。”
她不善言辞,但唯独在这个女生面前,她觉得所有话语都同样苍白。
她仅仅是看见她们站在一起,都感觉到她们之间不同人普通朋友的默契,仿佛彼此间再容不下第三个人。
夏珂不介意地冲她笑了下,视线转向梁琦:“琦琦,还不给我介绍一下你的同学?”
“哦,这是姜媛,我同桌,”梁琦拉过姜媛的手,对夏珂说道,“我没想到你会来,原本打算等夏伯父得生日会结束,晚上一起吃个饭的。”
“怪我没提前和你说,”夏珂温声道,“既然你们提前约了,我还是不打扰你们了。”
“说什么打扰啊?一起来就是了,正好介绍你们认识。”梁琦和夏珂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别提有多亲近,这回夏珂好不容易回来,她怎么也不能让夏珂就这么走了。
“可是……”夏珂迟疑,“不会打扰你们吗?”
“想什么呢?你又不是外人,”梁琦丝毫没放在心上,“媛媛,我们晚上跟夏珂一起吧?”
在梁琦看来,打进对方亲友圈是关系亲密的表现。就像她之前会想和姜木还有林若烟打好关系一样,她也希望把姜媛介绍给她最重要的朋友认识。
“好啊。”姜媛没有多说,既然是梁琦的朋友,她总不好拒绝人家一起吃饭。
“既然这样,我就不客气了,”夏珂不再推诿,“你们晚上打算去哪儿吃饭?我来请客吧。”
“哟,刚回来就这么大方,”梁琦早就习惯了和夏珂互相请吃饭,反正下顿还会请回去,“让媛媛选店吧。”
“我……”姜媛一怔,婉拒道,“不用了,你们选吧,我随便吃什么都好。”
“哎,别啊,这可能难得的好机会,媛媛你别介意,我朋友就是你朋友,让你选你就选,不用客气。”
“是啊,你就听琦琦的吧。”夏珂说。
两人都这样说了,姜媛不再拒绝,随便说了一个附近环境不错的餐馆:“那就一锅鲜吧。”
*
到了餐馆后,三个人特意挑了楼上一个小包间,
姜媛坐在梁琦对面,夏珂很自然地坐在了梁琦的旁边。
等餐的途中,梁琦问道:“既然你回国了,伯父伯母应该已经帮你联络好学校了吧?”
以夏珂的成绩,完全能够上国内最顶尖的高中,未必会留在盛江市。
“嗯,我现在在盛江外国语学院。”夏珂一边回答,主动起身替几人倒水。
“谢谢。”姜媛接过杯子,抿了口水。
“盛江外国语学院?”梁琦怔住,“难道说上周”
“是啊,不过那时候刚转校,比较忙,所以没报名表演,”夏珂无奈地说,“本来还想趁机和你见一面的。”
“你可以发消息给我嘛。我说那天怎么在演出厅看到有人那么像你……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呵呵,想给你个惊喜的,”夏珂抿唇笑道,抬眼看了眼姜媛,“不过我看到表演了,你同学的表演很精彩。”
夏珂不认识梁琦学校的人,特意提到“同学”,明显就是在指姜媛。
“是啊,媛媛跳舞跳得很好的,”梁琦顺着她的话说,又对姜媛解释道,“媛媛我跟你说,夏珂也是从小学习芭蕾,拿了很多国际奖项呢,能得到她夸奖的人可是凤毛麟角。”
听到这话,姜媛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竟生出一抹想要逃的念头。
心底有个声音不断地在反驳。
不是的。
她不是善妒的人。
不是容易心生恶意的人。
她也不讨厌夏珂。
正相反,夏珂待人大方有礼貌,人又长得漂亮,是人人都会喜欢的千金大小姐,她也不该是那个例外。
她在心底告诉自己,这是梁琦挑选的朋友,是梁琦身边重要的人,一定也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生。
可是她……
她……
不喜欢这种被比较的感觉。
或许对方是无意的,或许这根本就不是比较,所有的错觉都来自于原生家庭带给她的自卑,但这一刻,她切切实实感觉到了和梁琦之间的距离。
比她想象中还要遥远。
一路上听梁琦和夏珂有说有笑,她知道夏珂是个多么优秀的女生。
梁琦和乔书雪的家境也很好,就算谭芷嫣差一点,也比她的家庭要好上太多。
从前姜媛在她们身上没有感受到过的自卑,却都在夏珂身上强烈地感受到了。
为什么?
她这是怎么了?
是因为……夏珂看梁琦的眼神吗?
因为在夏珂面前,她所有引以为傲的东西都不值一提吗?
夏珂的成绩也很好,夏珂也会跳芭蕾舞,夏珂和梁琦认识得更久,夏珂的父母对梁琦家来说是伙伴而不是像她一样的负担……
对于梁琦来说,夏珂的好是那么的突出,所以就算梁琦和夏珂更亲近也无可厚非,这本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而她,只是因为梁琦的善意才得以和她成为好朋友。
她得到的已经足够多,实在不该再去肖想其他。
她知道,她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于——她的心越界了。
因为有了超越两人关系的渴求,所以才会在另一个或许本就处于那个位置的人身上感觉到危机感。
是人之常情,也是不可抑制的本能,但她该克制。
那些如海潮一般汹涌的情绪,隐藏在心底无人窥见的秘密角落,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兽,正伺机等待着破出牢笼,吞没她理智的那一刻。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因为夏珂的出现,这顿饭的气氛比平时两人相处时要活跃许多。
夏珂能言善道,什么都能侃侃而谈,不但和梁琦很有话聊,同时又不会冷落姜媛,不时就会聊起和她有关的话题。
短短半小时,姜媛的学习情况,与梁琦的校园生活……都让夏珂聊了个遍。而敏感的家庭状况,却只字未提。
姜媛表面上应着,心里却不免感觉到一丝压抑。
她知道,或许就是初次见面的那十几秒打量,自己已经被夏珂看穿了。而夏珂也知趣地顾及着自己的颜面,没有去戳她的痛点,给她留了最大程度的体面。
如此周到,反而让姜媛更加无所适从。
到最后,她索性不再参与聊天,有意无意把话题往梁琦身上引,自己则静静陪两人吃饭,一直到这顿饭结束。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装作有胃口,其实是一件很难受的事。
夏珂主动去楼下买单,梁琦伸手去拿放在旁边的挎包,一边对姜媛说:“媛媛,一会儿我送你回……”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不用了。”
这句话说完的一刹,她看见梁琦整理挎包链条的动作一顿。
她一怔,立刻意识到自己那句话说得太快,显得很没礼貌。于是给自己打补丁:“夏珂刚回国,你们难得一见,你和她一起回去吧。今天木木去打球了,说晚上过来接我,我得在这儿等他。”
“那我们跟你一起等就是了,”想到之前发生过的那些事,梁琦多少有些放心不下姜媛,“等姜木来了我们再走,反正我们都不赶时间。”
姜媛微微一笑:“不用了,木木时间没准的,我就在饭店里等他,不会有什么事的。”
她没有忽略梁琦话里的“你”和“我们”。
异样的情愫在心底涌动着,掀起微小却无法平复的风浪。
“我……”姜媛有一瞬间感到不舍,迟疑了几秒却还是劝道,“你们一起走吧,不用管我了。”
梁琦这才妥协:“那好吧。你到家记得给我发消息。”
“会的。”姜媛背起背包,第一次在没有询问梁琦的情况下,起身下楼。
走到楼下,正好撞见已经结好账的夏珂。
姜媛停下步子,对她说:“我在这里等我弟弟,你和梁琦先回去吧。”
夏珂微微一笑:“好,那你回去路上小心。”
说完,看向梁琦:“琦琦,我们走吧。”
“好。”
姜媛目送两人离开,忽然间心里生出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就好像她是被困在汪洋之中无法独立行驶的小船,有幸得到来往船只的救助,从而免于溺亡。
她想和那只船一起靠岸,然而那只船却有更远大的梦想,要迎风破浪,去往大海中/央。
于是她只能目送她离开,在没有那条船的日子里,她的世界灯塔俱灭,失去了航行的方向。
在两人踏出餐厅门的刹那,她看见夏珂自然而然牵住了梁琦的手。